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她的招呼,陆母扭头看向陆七,“小七,你带回来的这是谁啊?”
陆七挠着头,还没答话,李玉娘已经手快地把挂在陆七货担上的包解了下来,“大娘,我姓李,这是刚从福建带回来的一点土特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您千万不要客气。”
伸手接过,陆母脸上也现出了笑模样。“呦,这位娘子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快里面请,有什么事先坐下再说。”说着,竟真似热情好客的女主人一样请李玉娘进屋。
李玉娘松了口气,目光一扫,先把院子看了一遍,这才慢慢走进了屋里。
陆家面积并不算小,正房、东西厢外带倒房共有四间大瓦房。虽然看起来旧些、乱些,可院子却是很宽,甚至在一片平地上还放了一对举石。
虽还有些地方看得不甚仔细,可李玉娘心里却已经有了底了。大概,这陆家也是要把房子分租出去赚个租金的。虽然不比独门独院清静,可想来房租应该会便宜些。
进了屋子,接过陆母倒来的茶碗,李玉娘小小啜了一口。只觉得满嘴的苦涩,既无煎茶的香又无泡茶的清,甚至不觉得是茶。低头看看有些暗黄的苦汁,还有浮沉在茶碗里的渣子,实在不知这是什么茶。
陆七一旁看着,脸色便有些发红。站起身来道:“娘,五哥上个月带回的茶呢?怎么不煎那个?我去找找…”
陆母一声咳嗽,拿眼斜了他一眼,这才笑道:“那么好的茶我怎么舍得喝呢!早就放到茶庄去寄卖了。”
李玉娘闻言,忙笑道:“小七哥不用忙了,这茶就很好、很好…”急急喝了一大口,却几乎呛到。她咳了两声,抿了抿发涩的唇。笑着道:“陆大娘,我听小七哥说您这儿有房要往外租是吧?”
听她说租房,陆母先是眼睛一亮,但立刻就睨着她道:“李娘子和我们小七是什么关系啊?我可先说清楚了,甭管是什么交情,我这房租可是不会少半分钱的。”
“那是那是,大娘也是指着这租子过活呢,我怎么会那么不讲道义呢!”李玉娘还在陪着笑,陆七却已经皱眉道:“娘,您别又漫天要价把人都吓跑了。再怎么说,之前你可是吃了不少李娘子的酱料呢?”
“啊,那些酱料是李娘子送的吗?”陆母讶然问了一句,却又立刻扭过头去捶陆七,“死小子,混说什么?还说你母亲漫天要价?你母亲我是母老虎吗?还把人吓跑了?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们两兄弟早不知道饿死多少回了!”
见她真是拳拳都落在陆七身上,李玉娘忙起身去拉,“大娘您别生气,租房也算是桩买卖,我也不能让您亏本不是…”她这么一说,陆母也乐起来,撇了陆七不理,拉着李玉娘笑道:“还是李娘子明理,说句好实话,我这房子月租半两银子实在算不上贵…”
她还没说完,陆七已经低吼一声:“娘…”见陆母又要动手,李玉娘忙一拉她,直接应下,“成,就半两银子。”说一出完,她心里倒有些后悔。半两月租租一间房可不算是便宜,半两即是半贯,怎么着也是一个人一个月的口粮了。可话说出来了,也不好再斤斤计较,只当这房租里还外带保护费了。住在陆家,倒算是绝对安全。这样想着,她心里倒也舒服多了。
起身随陆母去看房。陆家母子住的是正房,西厢的住房就是刚才挨骂的男子。听陆七说了李玉娘才知那竟是陈宽的父亲,因身子不大好,两父子全指着陈宽的月俸度日。空着的一间是东厢,一大间房里面又分了里外间,里间有床外间有桌,虽然不大宽敞却也算够用。
“那间倒房是厨房,柴火什么的也都堆在里头。”陆母指了指倒房,又道:“我可先说好,这房租可不包伙的,要想搭伙就另出钱,要不然就自己买柴火做饭…我那锅碗瓢盆随你使,可那些调料却是要算钱的…”
陆七听得哭笑不得,李玉娘倒还能笑着应是。又说了些细节,李玉娘便说了签租约。陆母一怔,咕囔了一声才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刚才还被骂得很惨的陈伯就捧着文房四宝进来。虽然纸都有些起毛边了,可一笔字却是写得极好。李玉娘这才知道这位也是曾中过好几次举的人,只可惜春试始终不曾中过,这秋试再中也是白搭。最后一次春试归来,妻子却已因长年劳累重病不治。这陈伯伤痛之下,就此立誓再不赴科举之路。就连陈宽也弃文学武最后做了衙役。
听着陆母说得口沫横飞,又拿手点着陈伯,“陈昌,你也就是这时候才有点用处”。被这么点着,陈伯却只是低头不语,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让李玉娘也觉得有些发酸。
虽说读书知理很重要,可要是一味只知死读书却又没那么高的天份始终不能高中进士,这下场还真是不怎么好。
在心里叹着,李玉娘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要是顾昱真想读书考科举,也绝不能让他做个干吃白饭的书呆子。想让她们姐俩耗尽心力供他长年累月地那么考下去,就算是可儿愿意,她都熬不下去了。
签字画押,交割租金。李玉娘还等着陆母找她那半两银子,却不想她大手一挥,“这半两就当是押金好了,要不然我可没剪银子的剪子来找你钱。”
掀了掀眉毛,既然不好追着要,李玉娘也只能认命收回了手。临出门时却正好撞上回来的陆五和陈宽。
一抬头,见着含笑的李玉娘,陆五现出疑惑的表情。一旁正在打哈欠的陈宽“啊”了一声,先道:“李娘子,莫不是真来送礼来了?怎么就这么客气呢!”
他这么一说,李玉娘倒想起来刚才把东西一古脑地都给了陆母,忙笑道:“礼物我都给小七哥了,陈小哥一会找小七哥要吧!”瞥见陆七的白眼,她脸上的笑分毫不减,对着陆五施了一礼,笑道:“陆都头,以后一个院里住着,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陆五怔了怔,才记得还礼。又抬眼看向自家兄弟,“李娘子租了咱们家的房子?”陆七扁了下嘴,“五哥,你都不知道娘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陆母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小五回来了?怎么样?这几天辛苦了吧?先进屋洗把脸,歇歇,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这个热情加慈爱,拍着陆五的背又顺便用手肘捅了一下陆七,“还不快去生火,你哥这几天还不知道饿成什么样呢?”
看陆家人闹成一团,李玉娘暗自好笑。虽然杂了些,可想来,以后的日子应该是很热闹才是。
笑着出了门,走出好远,还能听到陆七在嚷:“娘,你不能这么偏心的,难道我就不是你儿子吗?”期间又夹杂着陆母的喝斥和陆五的轻劝。
也是一个有趣的和睦之家呢!
第一卷宅院 第十七章 新生活
第十七章 新生活
“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甩下手里的小锺。蒲安没好气地回头瞪着一直在指手划脚的李玉娘。“我受够了你的指手划脚。”
“是吗?”眨了下眼,李玉娘眯起眼睛,“如果受够了的话,建议你现在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这扇门,再也不要回来。但是,如果你仍然想晚上跑回来有张床睡的话,最好现在老老实实听我的…不想睡到半夜掉下来,就好好再加一根钉子吧!”
被她一吼,蒲安无奈地又拿起锤子,仍不甘地咕囔:“我又不是木匠!要打床你为什么不去找木匠呢?”
“你当然不是木匠了,你要是木匠我还用在这多浪费口水吗?”白了他一眼,李玉娘回过头看着透抹布擦灰的可儿,“记得多烧点开水,要不然以后犯风湿我可不管你。”
可儿抬头一笑,吐了下舌头却没有应声。一抬头看到半截袖子都湿了的顾昱,她忙伸手去扯他手里的抹布,“昱哥儿,你去一边坐着歇歇就是,这些活不用你干的。”
用手一格,顾昱抬起头璨然一笑,“可儿姐姐。玉姨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叫我昱哥儿了吗?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可儿低喃了一句,想想便笑起来,也不再拦着顾昱,虽然看这曾经娇生惯养的男孩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实在不象个样子。可就象姐姐说的一样,一家人一起干活,哪怕另一个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也是觉得开心的。
“你把床订结实一些,摔了你不要紧,把小顾也摔坏了我可要心疼医药费了。”李玉娘抬头瞪了蒲安一眼,又低下头搅和桶里的石灰粉。之前她就已经觉得大宋的民居虽然建得也颇为坚固,可室内却是不太好看。四面墙统一的一色灰,甚至不如外面那围墙来得白。细问才知这屋里的墙大多是以椒和泥,仿的是大汉宫廷的方,有个名堂叫“椒房”。既暖且芳,且还有多子之意。而外面的围墙则是从黄州传来的方法,用呕麻漂丝的灰石,也就现代人所说的石灰块划上的。
打听清楚,李玉娘特意跑去买,才知近来还真有不少人也开始用灰石来粉刷内室墙壁。据说当今第一大才子,苏大学士在黄州建了一间“雪堂”,壁上画满了雪花,见者心喜,渐渐竟将这方子传了开。
听着店主告诉她一定要用水化开才能刷出雪堂一样的白壁时,李玉娘不禁暗自好笑。没想到她不过是想刷个白墙也算是赶上了时尚的脚步。
忙了小半天,她的墙也刷好了大半。可蒲安的木床却还没有订好。“小蒲,话先说到前头,如果晚上之前你还没有订好的话。我就把那张长凳合在一起给小顾睡,你嘛!可要打地铺了。”
蒲安气得直翻眼,“我可是答应了你一月两百文钱的房租,你就让我睡地上。”
“又不怪我,是你自己没订好床嘛!”李玉娘理直气壮地看他。虽然嘴上说得狠,可连她自己都觉得古怪。其实,不应该让蒲安继续留下来的。不过是一路同行罢了,到了杭州就该分开。可不知怎么的,昨天傍晚时看到他推开何嫂家的门时,心里竟觉得有几分开心。大概,是因为这家伙是听了她的话才离开泉州到这里来闯荡,所以才生出几分有责任照看他的心理吧?
听到门外传来声音,李玉娘忙笑着走出来。从早上他们搬过来,陆母就没少在门口晃悠。想来现在是真忍不住了才想来打听一下情况吧!
“一家人?怎么都不是一个姓的…”陆母悄声嘀咕,忍不住又往屋里正蹲在地上订床的蒲安身上瞄,“那是你哪家亲戚的哥哥啊?我瞧着和我们小七差不多大。”
“啊,是远房亲戚,算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亲戚吧…”李玉娘打着哈哈,不好说自己现在算是做了二房东,还收着人家的租呢!
所幸陆母问了几句,虽然还有疑惑却也没再追问下去。正说着话。陆七已经挑着担子回来。被陆母责问,却仍是呵呵一笑,“李娘子他们是新搬过来,我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忙可以帮的。”说着,又从货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娘,我买了卤肉回来。今天就当是庆李娘子他们侨迁之喜好了,加菜。”
横了他一眼,陆母咕囔了一句却没好没意思当着李玉娘的话说什么。等去了厨房往外看,正好看到陆七把一枝梅花递到李玉娘手上,虽听明白是陆七卖货时别人送的,可心里却仍是很不舒服。想想,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在儿子进来后一下子关上房,一巴掌打在他身上。喝道:“死小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你和这个李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娘打得惯了,陆七也不生气,反倒是被问得愣住。
“还敢跟老娘我装蒜!平白无故的,怎么不见你送你母亲花呢?”陆母还要再打,陆七忙伸手抱住她的手臂,“娘,你不要这么不讲道理嘛!你又不喜欢花。人家婢女姐姐送我枝梅,也是好心,难道我还要随手丢掉吗?”
偏着头想了想,陆母稍觉安心,可是又拿粗手指点了点陆七的头,“你小子可别乱动心思,我听小六子说过了。这李娘子原是人家的妾,还是经了两手的。比寡妇还要差上一筹,咱们家就是再穷,可也是清白人家。这样的女人不能要。”
“你说什么呢!娘。”陆七有几分恼意,辩白道:“李娘子是好人!你既是听小六子哥说过了,那也该知道她现在还带着原来主家的儿子一起过活。这样有情有义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又挨了一记重的。
“屁!那是她傻…年纪轻轻的,身边带着那么多的负累,哪个男人敢要啊!到时候一家老小全压在身上,就是再好的男人也要吓跑了…”陆母哼着,又拍打了儿子两下,“总之,他们住在咱们家里,就是租客,别的,你可别乱想。”
“为什么娘总是说我呢!这院里的男人可不只我一个。”陆七梗着脖子刚说了半句,就被陆母点了下脑袋,“我不说你难道还说你哥去?别说他十天有八天不在家的,就是在家了,就那样的女人,他能看中?别看咱们家穷,可相中你哥的大姑娘小媳妇可多着呢!要不是…”声音一顿,她突然叹了一声。“总是我和你爹拖累了他…”
她这一叹,陆七也心酸起来,“娘,你不要再说了。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虽然爹前年病着的时候还欠了那么多积荒,可我和哥两个人总是会把钱还上的。以后,您就安安心心地享清福就好…”
“就你嘴甜…”陆母摸了摸他的头,也笑起来。起身过去推开门,目光却是一滞。“小、小五啊!”
正在东厢门前锯着木板的陆五抬起头,应了一声。全不知自家老娘已经在刹那间把李玉娘列入黑名单。
*
终于算安顿下来了。每每看到被刷得发白,在阳光照射进来亮堂堂的屋子,李玉娘总觉得很是满足。虽然仍然简陋。就连在外间设的那张没有旁柜的大床也是有些丑,可,这就是她的新家了。有着家人一起的新家。
心情很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似乎也成了拾荒人。走在巷子里,看到丢弃垃圾的篓筐时,总是忍不住去张望一两眼。屋里插着梅花的破口花瓶是从那里捡回来的;精心补好的小凳也是在街边捡回来的…哪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可每次经过时,一眼扫去却忍不住会想这个是不是可以用得上的。
是因为贫穷,无法每样东西都买新的。有时候会觉得悲哀,可是,当她捡到一样能派上用处的东西时,心里却会觉得别样的开心。
“啊,那只坏掉的瓷盆应该可以捡回去,等过些日子可以种种花也好。”
脚步略顿了下,李玉娘还是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东西捧好,走到不远处的人家敲门。
不能让之前的银子白瞎了,所以她特意跑到徐婆子这里,希望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进了门,才知道徐婆子身子不大舒服起得晚些了。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一个新送来的婢女帮着梳头。李玉娘人还未坐定,就听见徐婆子发火:
“你个死丫头,这么笨手笨脚的,谁还敢买啊?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教的…”
看看低下头,委屈地扁着嘴却不敢哭的小女孩。李玉娘心生不忍,“徐妈妈莫生气了,这小妹子还小,总是要慢慢教。”说着,拉了那女孩过来,“我来给徐妈妈梳头,小妹在一旁好好看着,多梳几次也就会了。”
说着,已经接过木梳,细细梳了起来。一面梳还一面回头对着那小女孩讲解。徐婆子从镜子里看着自己,也觉得今天的发式看起来格外的漂亮。不禁轻笑道:“没想到这两年玉娘的手艺倒好了,从前可不会梳这么多的花样。”
“不过是看得多了,也就会了。”李玉娘有些迟疑地解释,看起来从前的李玉娘并不是个很会做活的人呢!
果然,还没她细想。徐婆子已经笑着道:“你真想要我帮你找个活计?从前也不是没跟你说过,可你不是嫌这苦就是嫌那累的。你那爹娘也是,穷汉穷妇,就偏生把女儿娇养着,倒活似专为了…”
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她挑起眉看着李玉娘道:“不说那些过去的事,我只问你能不能吃得苦?要知道我徐婆子在人牙这一行也算是老字号了,要是你吃不得苦干得不好被人撵了出来,我的脸面上也过不去。”
听她话有转机,李玉娘忙应下,一再保证自己吃得苦什么都能做。话虽这样说,可徐婆子一连问了几样,她还真都不敢应下。绣娘?就她那手艺?厨娘?她到是敢做,就怕主母嫌味道太差。
“徐妈妈,不知道可有哪家需要梳头…”她试探着问,还没说完,徐婆子已经“哈”了一声,“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有个老姐妹,是做媒婆的,手下倒是缺个喜娘。你这样的手艺若是做上妆女也是不错的。只是…”她声音稍顿,看了看李玉娘才道:“若是做喜娘,那些结亲的大多想要子女双全的妇人,我看你…”
听到她说出“只是”这个词时,李玉娘心里已经有了数,听徐婆子这样说话,便笑着从袖中取出早备好的荷包递与徐婆子手中,“还请妈妈多多帮忙了。”
也不打开荷包,徐婆子用手一摸,心里便已经有了数。当下把荷包纳入袖袋中,也不多说别的,只叫李玉娘回家等着好消息。
因特意多封了一倍的礼钱,李玉娘心里已经有了分数。果然,第二天,徐婆子就派了人来送她去见那位魏妈妈。
这魏妈妈也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并不象她印象里一样是个浓装艳抹,口沫横飞的妇人。反倒是个看起来颇有书卷气的和善女人。因是官媒,所以生意比其他媒婆要好许多。李玉娘初到时,她正把一叠名单交给一个男人,“这些人你挨个打听清楚了家世,若有和上面写的不符的一定要立刻来回我。”
过后,李玉娘才知那男人就是所谓的媒探。但凡上门的客户,魏妈妈必会让媒探查清楚之后才帮忙上前提亲。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人。若是为了几两银子我就误了别人的一生,那死后真要下地狱了。”虽是说自己信佛不过是图个安心,可魏妈妈这些话还是让李玉娘大生好感,对这位算是新上司的妇人格外尊重。
从前以为媒婆上门说媒不过是上下嘴皮一碰也就完活了。等跟着魏妈妈了才知道原本古时候的说媒是全程服务,从上门提亲和八字、送彩礼、送嫁妆,也就是俗话常说的三书六礼,没有一样缺得了媒人。而李玉娘所任的这个角色,上妆女、也就是所谓的梳头姨娘,属喜娘之一,其实不过是亲迎环节中一个最最微不足道的角色。
新娘在出嫁时,惯例是要由十全十美的妇人为其梳头的。在梳发时会念一些吉利话,以表祝福。可这所谓的十全十美妇人也不过只梳头三下,剩下的活儿还是要由上妆女来完成。虽然大户人家婢女婆子一大堆,可通常这一天的妆容还是由媒婆带过来的上妆女来装扮。最时新的发式,最美丽的妆容。虽然是在古代,可古今的女人心理都是相同的。结婚当天,最美艳动人的只能是新娘。
李玉娘的工作也就相当于现代的美容师,让每个新娘最美就是她的任务。在魏妈妈亲自试过她的手艺后,这份工作轻松拿到。虽然并不是每天都会有活儿,而且工钱也并不是非常丰厚。可魏妈妈却把话说得很明白。象喜娘这一类的活计,工钱尚在其次,主要收入还是在赏钱这一块上。做喜娘的,几乎没有从婚礼上空手而回的。尤其是上妆女,若是讨了那些新娘的欢心,抓上一把铜钱打赏是常事,有的富家女,甚至会用金锞子打赏。
李玉娘跟着参加了几个婚礼,虽然没有碰上传说中打赏大方的新娘,可也着实得了些好处。得最多赏钱的一次,足有七八十文。那是一户殷实人家,那新娘唤了婢女捧了钱盘过来任她抓上一把,虽然张大了手尽量抓钱时着实有些丢人,可过后数钱她只嫌自己的手小抓得不够多。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贪心。可人穷志短,能捞钱的时候不捞才真是奇事了。
转眼,已经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二,这个年也就算是过完了。天气渐暖,虽然早晚仍有些凉,可到底春天还是来了。枝头上刚刚冒出的嫩芽还带着一抹微黄,透着那样惹人怜爱的娇嫩。偶尔走过小巷,抬起头,探出墙来的枝上缀着几点青嫩的花苞,总让人觉得下一刻便会突然绽放出一枝的艳红…
在这个春天里,李玉娘觉得自己真的开始了新生活。新家,新工作,在这样的希望里展开美好的生活。
自进了二月,原本震惊杭州城的飞贼突然就销声匿迹。照陈宽在午饭时饭桌上的说法,那花豹子是受了伤,又不知窝到哪儿去养伤了。可惜了,没借着这个机会抓到人,他们这群差人也没办法安下心。
听到这话的时候,李玉娘不自觉地把目光瞟向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陆五。总觉得陆五一直木讷的表情在听到萧青戎的外号时有微微动容。想想那天晚上,她的确是没有听错,陆五的确是喊过萧青戎的名字。分明是旧识可似乎是所有的人都只当两人是兵贼交战,仇恨滔天,势不两立。就连和陆五那么亲近的陈宽都叹:“那花豹子这次又吃了亏,还不恨死五哥了。”声音顿了下,他又奇怪地道:“说起来,咱们在朱家看到那厮的时候,他似乎就受了伤啊!莫不是朱家护院里竟也有什么高手?”
“那是箭伤…”目光低垂,陆五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现在就去朱家问问,说不定可以知道更多情况。”
“这个时候?”看着陆五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陈宽忙丢下筷子追上,“五哥,那花豹子最近也没消息,咱们还去朱家问什么呢?”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好了!”突然挑起眉,陆五明显带了怒意,“不管那厮是死是活,我总要知道个确实消息。”
一口水险些喷出,李玉娘呆呆地看着一前一后出了院的背影,很怀疑陆五到底是希望那敌友难分的家伙是死还是活了…
PS:抱歉,今天干了一天活。晚上回来时已经九点多了,还好上午写了一部分,要不然真的要完蛋了。
第一卷宅院 第十八章 打破平静的婚礼
第十八章 打破平静的婚礼
华屋美厦,一室馨香。
王香萃把目光落在对面案上花瓶中开得正盛的水仙上。可脸上却仍带着和柔的笑意。在听到一旁妇人说话时,忙笑着道:“蓝娘子这话说的,孟孺人嫁女,我怎么可能不来到贺呢?什么贵人事忙,我再忙又怎么及得上孟孺人和蓝娘子呢?再说了,真要认真论,我还要随外子唤孟孺人一声师娘呢!”
“这可不敢当…”被唤作孟孺人的中年妇人微微一笑,虽看似谦虚,可眉眼间倒颇有几分自得之色。自家外子这个学官虽也是有品级的官员,可毕竟是个清水衙门,平日里与那些命妇交往何曾有人刻意奉承。也只有这些士子家的娘子才会这样讨好,只不过那些穷酸士子又怎及在杭州数得上的富户金家财大气粗,就连这送的礼也是天地之别。
因被奉承两句,她也就端起师母的架子,含笑相询:“京里可来了消息?按说,这些日子也就该放榜了,消息传来杭州也用不了太久…”
王香萃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却立刻笑起来,“孺人也是知道我家郎君那个人的,平日又不肯用功,要不是我家阿翁提着棒子撵着他满院跑。哪里肯去府学做学问呢!这回啊,若是他能上三甲吊个尾,我也要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了。”
听她说得有趣,满屋的妇人就都笑起来。独站在她身后的婢女花叶略低了头,在笑声稍歇后,上前一步附在王香萃耳边低语数句。王香萃便扬起眉,似乎有些惊讶的意思,然后歉然笑道:“孟孺人,香萃先失陪一下。”
众人也都看到花叶在她耳边说话,只道她是真的有事,也不多想,笑着目送她出门,王香萃也是一一颌首笑过。待出了门转上回廊,却闲闲地倚在廊柱上坐着。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她抬眼看了一眼花叶,笑道:“还好你机灵,要不然真是要闷死人了。”
随手扯住廊下伸过来的花枝,微一用力,便掳了一手的花叶,连掌心都染上一层黄绿的汁液。她厌恶地皱了下眉,就着花叶的手用帕子擦了擦手,才压低了声音抱怨:“一群穷酸妇人,言语乏味,无趣至极,要不是为了郎君,我才懒得理这般无知妇人。”说着,她又抬头问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今早上出来时还没有京里的消息。”看看王香萃的脸色。花叶劝道:“娘子莫要担心,大郎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就连家中功夫最好的武师也跟着了,又怎会有事呢?”
“也是,我倒是白担心了。”王香萃笑笑,“到底不是象顾家那位,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连个跟着的人也没有…”说着,她又叹道:“可惜了,若不是顾洪出了事,他家那位娘子倒是…”
正说着,她突然轻声“咦”了一声,伸手指道:“花叶,你看那边那个女子…”
花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便看见远处的角门处正有一群女人走进来。看装束,却是一群喜娘,穿红挂绿,大多数都是二、三十岁的妇人,可中间却偏夹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虽也是梳着妇人的发式,可因着年纪。确实颇为乍眼。先是有些迷惑,可立刻她便也“呀”了一声,“那个莫不是朱家被撵去出的妾?”
眼角一瞥,王香萃嗔道:“人家早就是顾家的人了,偏你们还一心挂着朱家的事儿。”
吐了下舌头,花叶嘻笑道:“若不是郎君说起,哪个晓得谁是顾洪呢?还是朱大官人在杭州城的名头响嘛!”
王香萃笑笑,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头正往后院绣楼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顾家也是凄惨,夫妇两个竟都这般命薄,这李玉娘也算是不幸了,怎竟落得这般田地…”
花叶犹豫了下,便道:“我前些时候听人说过,好象那顾家二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把顾家的家产都霸到了自己名下,想是这李玉娘断了生计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吧!”
王香萃点了下头,也并没有多问。又歇了一会儿,也就起身又往花厅里去。虽然心中厌烦,可到底还是要同那群女人打交道的。谁又知哪个女人命好,夫君就此高中呢?
走未走进花厅,便听到里面传来笑语之声。“我可是错过了什么好笑的事?”扬起笑着,她一脚迈进去,脸上的笑便有些凝滞。僵了一秒才又笑道:“朱家娘子也过来了?早知嫂嫂要来,香萃便先在门前候着了。”
听了她的笑言,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正与孟孺人说笑的妇人脸上。那妇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文雅,嘴角似乎总是噙着一抹浅笑,可不知是不是因她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的缘故,若是看久了。总觉得她的笑里带了三分的疏离与嘲弄。
此刻见朱家娘子云氏笑着起身与王香萃见礼,两人竟真的似多日不见的好姐妹一般,一团和气。在座诸人或多或少都生出几分怪异之感。杭州城里任谁都知晓朱家和金家两家乃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虽明面上大家客客气气,也多有合作之时,可背里大家都清楚这两家没少给对方下套子,使手段。可眼前这亲亲热热的一幕,若是不知道的,谁会晓得这两家有什么恩怨呢?
坐下寒喧,王香萃端起茶碗还未喝,就听到孟孺人言说是请了云氏为女儿开妆的。
“原来是嫂嫂开妆!也是,嫂嫂家庭和睦,儿女双全,的确是个十全之人。”嘴上虽这样说着,可王香萃的嘴角却在悄悄扬起。这在座的人可能有不知道的,可她王香萃又岂能不知她云氏的儿子是怎么来的?就算是挂在她名下又怎么样?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再怎样都是隔了一层。
突然目光一瞬,她脸上的笑便多了三分古怪。不知云氏知不知道那个被她视作眼中钉的女人也是在这院里的。略低了头,她也不说破,只等着过一会看场好戏。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婢女过来相请。说是小娘子已经换好了衣裳,只等着开妆了。
云氏笑着与孟孺人又谦让了一番,到底还是同孟孺人两个共肩而行往绣楼去,其他亲近的女客也随在后面。王香萃虽然对云氏抢在她前头有些气闷,可为了看戏也不多计较。亦步变趋地跟在云氏身后。
云氏虽不解,可到底生疑,不禁回过头来笑问:“弟妹还是也上前来吧!这样让弟妹走在我身后,嫂嫂我心中实在难安。”
“嫂嫂不必谦让,今天你可是主客。”王香萃笑着拒绝,可一双眼落在云氏的背后,却仍让云氏生起一种怪异之感。
她在心里细细想了一遍,因金同仁不在杭州城里,近日朱家与金家并没有发生什么摩擦。按理说王香萃也不应该突然又和她耍什么手段啊?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云氏略偏了头,对跟在身边的婢女笑道:“翠儿。你也许久没同你花叶姐姐见面了,难得碰到,也不用陪着我,去找她玩吧!”
翠儿应了一声,施礼退下,真地退后几步,笑着来同跟在王香萃身后的花叶搭讪。王香萃抿唇一笑,却并未阻止。要是论套话哄人的功夫,她手下这两个婢女可是功力高深。
一行人缓缓而行,听得绣楼中传来女子的轻笑,相顾而视,便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虽然按规矩,出嫁女是要哭着上花轿,以示对远离父母嫁往他处的悲痛。可若是嫁得如意郎君,又有哪个女子会真的在这会儿哭得出来呢?
“我儿,可是准备得好了?”孟孺人也不介意,自家女儿越开心她这个做娘的才越高兴。哪里在乎那些个俗礼呢?一脚迈进房,就看见自家女儿已经换上了大红的嫁衣,正坐在梳台前听旁边的女子说笑,虽没有大笑,可嘴角却始终抿着一抹笑意。
看在眼里,她心甚慰,“云娘子,还要偏劳你了。”说着话,她转过头去,却见身边的云氏脸色有些发白,就连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都已经消失。“云娘子?”她惊讶地唤了一声,见云氏恍然醒来的神情不禁皱起眉来。所幸云氏一个恍神后便又恢复常态,笑着与站起身来的新嫁娘见过礼后便从一边站着的婢女手中接过梳子。
拿了梳子,云氏并未先梳头,反倒偏了下头,笑道:“孟孺人请得好喜娘,看这模样生得实在是俊,竟不下于解娘子呢!”
她这样一说,孟孺人才留意到刚才和女儿说笑的年轻女子。见她十六七岁的模样,穿得喜气,一张脸未施胭脂。却透着别样的秀丽。不禁微微皱了下眉。
虽是低着头,可李玉娘却用眼角瞄见孟孺人微变的脸色,在心里一叹,她轻声道:“谢这位娘子的夸奖,玉娘一蓬门荆钗,如何能与解家娘子这样的书香贵女相提并论呢?就是能与解娘子梳头上妆,都是玉娘的造化了。”
听了她的话,孟孺人便放下心来。若只是上妆女倒也不相干,反正一会扶着新娘上花轿的也不是她,更不会跟去男方家中,碍不着什么事。心一安,她的脸色也好看起来,“这娘子倒的确是生得干净,说话也象是识得几个字的…”
云氏眼角一瞥,正好同李玉娘抬起望来的目光撞上,一瞬间,两人都是微缩了下瞳孔。
突然遭逢,谁都事先没有想到竟会这样一场碰面。虽然不均而同地选择了故作不识,可暗藏锋机的话却还是难免。
一旁冷眼瞧着的王香萃在心里暗暗着恼。云氏装着不识也就罢了,怎地这李玉娘也是这样不配合?听来的传闻里可不是这样怕事的人。
收回目光,云氏执着梳子,从发根直梳到发梢,口中祝愿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如此祝愿三次,她才放下梳子。孟孺人笑着迎过来,又是一阵谢,便携了看热闹的女客们又往花厅里去。临走时吩咐道:“动作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李玉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目光一转,和扭过头冷冷看她的云氏目光一对,静了两秒,她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得让云氏微眯了眼眸,只觉得刺眼得让人心口都开始发痛。
不好多说什么,她露出浅笑随着众人回了花厅,却只觉得心绪不宁,坐立不安。随口敷衍着,笑着说些根本没有进心的话,抬起头时看到王香萃瞥过来的目光。她的心一凛,原本平放在膝前交握的双手便拧了起来。
怎么竟忘了王香萃呢?从前朱家设宴时,王香萃应是见过那贱人的。这会儿突然见到,说不定她已经认了出来。
虽说赶走李玉娘后,她心安理得地做了熙哥儿的母亲,可到底是有些顾忌的。家中嘴不太严或是曾露过同情李玉娘的奴婢一概被她卖得远远的,别说事情传到外面去,就是敢有人在家中议论支字片语她也绝不留情。可就是如此,与朱家走得近的几家总还是有人知道这事儿的…
不行!绝不能再让李玉娘在她面前乱晃。若被她嚷了出去,虽也没什么损失,可要是以后熙哥儿知道了难免会对她这个做娘的生了隔阂。也是她的命不好,若不是当年生长女时伤了身子,又怎么会多年无出,迫不得已才抱了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子呢?
在心里一叹,她难掩烦燥的情绪。在婢女后来禀告娘子已经上好妆时,她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满屋看她的目光,她只能讪讪笑道:“解娘子那般美貌,上了新娘妆一定更是美艳动人,连我这个女人都要耐不住性子看美人了!”
她这么一打趣,孟孺人也笑起来,其他的人自然也是跟着大笑,也便没人去在意云氏刚才一刹那的失态。只有王香萃暗暗抿起嘴角,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虽然心急如焚,可却不好超过孟孺人自己抢先。云氏耐着性子陪着众人进了绣楼,也不去看新嫁娘,先就四下打量。一众穿着红裳的喜娘里未见到李玉娘,她不禁皱起眉来。
拧着手,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扭过头去往花园里看去,正好看到一抹红裳正往外面闪去。扭头看了一眼正围在新嫁娘身边的众人,她悄然抽身,往外追去。
口中说着吉祥话的王香萃在众人中抬起头来,目光追着云氏的背影。有心跟去,却还是只冲着候在外面的花叶使了个眼色。虽然看热闹很有趣,可是还是陪着这些日后可能成为郎君事业助力的妇人们比较重要。
花叶得到自家娘子的示意,也不言语,转身便跟了出去。远远地缀在云氏和翠儿身后。眼看着前面两人停下脚步,她忙闪身躲在一块假山石后。只听得云氏低喝了一声,令翠儿留在原地守着。她不禁在心里一叹,看来,热闹也不能看全了,只希望一会那两位吵得大声点儿,她才好有料儿回去和娘子报啊。
转过一丛迎春花,站在黄花后的红裳女子便暴露在眼前。云氏捏着手,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俏然而立,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女子,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撕打一番。只是,那等下溅妇人才会做的粗俗举动,她是万万不会做的。就象明知道男人都喜欢狐媚妖态,她却怎么也做不出那样贱行来留住丈夫的心。
狐媚子!眼前这个女子曾以年轻妖娆的肉 体和让人做呕的嗲态娇颜勾住了她丈夫的心魂,如果不是她见机快使了些手段,怕是真让这个妖精成了朱家的如夫人。恨啊!就算是表面上曾作出过大度慷慨的态度,可心里恨得要死。哪怕是如今,这样突然见着,她仍觉得心口发胀,恨到自己也觉得痛。
云氏这头思绪万千,恨得牙痒痒的,另一头李玉娘何尝不是恨得眼睛都快要红了。夺子之恨,烧得她全身都在发热。恨不得揪着云氏的头发,大声喝令她把儿子还回来。可是,她心知肚明就算争吵就算如泼妇一般叫嚣,她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如今,她有家,有家人,还要赚钱糊口,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只想着自己。哪怕是忍得心口酸痛难当,也要这样忍下去…等着,她会一直等着,这世上虽然有人会一辈子受穷,可那不是她。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有钱有势的人,到那时,到那时…
鼻子有些发酸,李玉娘咽了下口水,眨去眼中的湿意,脸上的笑容更显灿烂。
那灿烂的笑容,刺得云氏心口发痛,瞪着李玉娘,她嘶声道:“你敢在我面前这样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你竟然敢这样嘲弄我?!”
“嘲弄?”李玉娘目光一瞬,在冲口而出嚷出之前先合了下眼,平缓一下心境,这才笑道:“玉娘实在不知云娘子是什么意思?今日相遇不过是偶然,娘子何必挂在心上,竟这么不顾仪态地追上来呢?”
“仪态?你这贱人也配和我提仪态?不过是一区区妾婢,你也配和我这样当面说什么偶然?李玉娘,你那些小小把戏当我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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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十九章 难言的过去
第十九章 难言的过去
“把戏?”李玉娘笑了一下。虽然缩在袖里的蜷起的指尖已经刺破掌心,可她脸上的笑容仍然阳光般耀眼,甚至故意带着点让人愤恨的小得意。吵架时,最让人气恨的不是破口大骂的彪悍,而是那种让人觉得被轻视的笑容。
“云娘子,我知道穷人在你眼里很可笑,但在我的立场来看,我不过是在用自己的双手来生活。娘子说什么把戏之类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云氏瞪大了眼,哧地一声冷笑出声:“你是故意轻视我吗?李玉娘,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用再装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什么自尊自爱,有情有义,留着骗骗虽人也就算了,在我面前痛快地收起那副嘴脸吧!别让我看着恶心了…”
还真是撕破了脸皮,曾经的贤淑大度就象是被揭去的一张脸皮,血肉模糊得让人觉得恐怖。
李玉娘抿起唇,一财克制自己压下要冲口而出的刻薄言语。近似示弱似地笑了下,“对不住了,云娘子,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下去惹出事来。逞一时之快把对方气个半死是让自己爽快了。可之后会是怎样的结果?谁知道这所谓的嫡母回到家里会不会拿她的可乐开刀呢?迁怒这种事,本来就是女人最擅长的。
不想她虽然想息事宁人,却不想云氏根本不想这么放过她。横跨一步,她拦住李玉娘的去路,沉声道:“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以为这种以退为进的花招,会让我想念你真的放弃了那些荒唐可笑的野心吗?李玉娘,你听好了,象你这样的妾婢,一辈子就只配被我踩在脚下过活…”
合了下眼,李玉娘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就因为娘子那样恨我,所以才在我面前抛开高贵的身份,这样坦露和市井——妇人一样的面貌。真是谢谢你竟为我做这么有**份的事了!”刻意小心措词,没有那么直白地损云氏也同泼妇一样的嘴脸。李玉娘也不去看云氏阴冷的脸色,轻笑道:“是啊!我是曾经自卖为妾,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已经脱籍重回自由之身,再和你们朱家没有任何关系。不对,哪怕我现在仍是妾,也不是你们朱家的妾,娘子莫不是真的老了?连已经卖了我的事都记不清了吗?”
抬起头,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氏,“云娘子,忘了了今天的偶遇吧!从此以后,你走走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别再扯上任何关系了。”话一说完,李玉娘转身就走。
云氏气急败坏地在后喊了一声,见李玉娘走得更快。连头都不曾回一下,胸口一股闷气更是无法咽下。又气又恨地跺了一下脚,她恨声低喃:“阳关道?独木桥?真以为我会这么放过你这贱人吗?说什么不相干,还不是在这些大户人家的花园里打晃,是想有一天见到朱郎?休想…”深吸一口气,她挺直了背脊,仰着头,已经又是一派雍容贵妇的模样。
招手唤过一直候在不远处的翠儿,她低声吩咐:“去打听一下,今天来的喜娘是哪个媒婆手下的人。”
翠儿低低应了一声,垂下头跟在云氏身后不敢多言语。才走了几步,前面的云氏就猛地停下脚步,翠儿忙收住脚步。只听得云氏一声低喟:“奇怪?居然提都没提熙儿,莫不是忘了?哼,还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翠儿身子一抖,虽然把前面主母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清楚楚,却 聪明地选择了闭严自己的嘴。虽说后院都是归娘子管,可她家大郎可不是个可以开罪的人。她若是把去年七夕夜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得不得赏难说,可一顿排头是免不了的。说不定曾经严令所有人禁言的大郎一恼之下还要卖了她的。
一主一仆,心事重重地穿过花园。谁也没留意到身后假山后悄然走出身影。
“找媒婆?难道是要…”花叶低笑着弯下腰,“这回可有和娘子报料的新鲜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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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踩着脚下的青石地面,有些失望没有鞋跟踏在地面上的那种脆响来表达她气愤的心情。李玉娘停下脚步倚在廊前的柱子上,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哑然失笑。
已经不会再有了,那些代表着现代都市生活的所有闪亮的东西。回不去的地方再多的留恋也是枉然。
“真是可恶啊!多想就那么揪着她的头发吼着叫她把儿子还给我呢!哼,那女人,真应该庆幸我现在都不是那么…”咕喃声一顿,她看着突然从上面以垂直线滑过眼前掉落在脚下的蚕豆壳。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