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材修长的女子伫立在坡顶,优美的身段如柳树一般迎风而展,头顶的云髻中间插了一支素白的骨笄,回过头来,向她微微地笑。其笑如飘忽的云朵,雅而轻灵,却从不向人伸出手。
她仰视她,以为食母姜虞的眼瞳是天上女神补天时遗漏的玉石,深不可测,高不可攀。然而,鲜少人知道,这双美丽而显得高贵的眼睛是看不见万物的。
“贵女。汝是传我?”姜虞说。
她当年幼小,对美女只能微张小口,噎起口水不敢答话。在乐邑,她害怕好像笑里藏刀的母亲吕姬,同时更敬畏于食母姜虞。
从小她听说,姜虞是个怪人。宅里的寺人这么的传说姜虞,不知道是排斥姜虞是个瞎子,还是光吓唬小孩子们。但是,姜虞确实性情举止有些古怪。比如,姜虞不喜欢呆在一个地方,喜欢游走四方。据闻,在被吕姬任命为食母之前,姜虞经常独自外游。等她长到能走路的年纪了,姜虞开始带她一同出游。
对于她们的一次次远行,吕姬并不介意。按照姜虞的说法,吕姬认为,一个优秀的贵女应是优雅得体,深居于宅中,宛如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姜虞自小培养她往外跑,不符合上流贵族女子的风气,她迟早会变成一只不受欢迎的野猫。因而可以得出,吕姬是不爱她的。固然,她明着是吕姬的第三个女儿,然不
亲生的。当这个真相被告知于当事人她时,绝对是一个几乎无法承受的打击。
姜虞却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在她稍微懂事的年纪,便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
曾经,她因此而恼恨过姜虞。如果不把真相告知她,她便能以为自己只是受到吕姬的稍微冷淡对待而已,还是能把吕姬当做自己的母亲。一个有母亲的孩子,她的成长岁月总是丰满的,不会是孤寂的,不需像她如此整天提心吊胆的。可是,自从谎言被拆穿以后,她再也无法轻易信任人,像只被丢弃的小刺猬一样,每天都要竖立毛刺,以防遭人袭击。
姜虞似乎早有所料,对于她能变成一个这样全身带刺的孩子深感满意。甚至为了锻炼她的兽性,带她修行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在这样充满大自然灵气的地方,她的听力、视力、嗅觉等五官有了质的飞跃,达到了一般人无法达到的高度。因此,在这个基础上,当姜虞教她乐艺的时候,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掌握到了乐的要领。可是,姜虞教她乐艺的目的不是为了在宅中独树一帜,出人头地,相反,教她有才要学会隐忍。
她从姜虞身上所学到的,总能直觉感受到来自于遥远地方的神秘力量,这种神秘的威信远比吕姬强大而可畏。
“姜虞。”她终于气喘吁吁爬上了坡顶,蹲下来抱着累了的膝盖头说,“姜虞来自何处?宅中寺人说,姜虞不
乐邑之人。”
“与贵女同,非乐邑之人。”姜虞笑答。
她听这话,又觉悲伤和惊奇:“姜虞不想念自己亲人?”
“想。”姜虞的回答因为理所当然变成了轻描淡写,紧接招招手同她在坡顶坐了下来。
此地的丘陵在春色下一片碧绿。她远眺天边绵绵的云山,俯瞰下方来来去去的行人与车辆。
今她与姜虞已是出行的第十日。她年纪方幼,不知天下之大,也不知此地为何处。姜虞眼不能视物,却不妨碍于识路。一直以来的出行,她都是借他人的眼睛辨识方向。这点,足以让她惊叹不已。只要不是在乐邑之内的地方,只要是在不知道她是乐邑寺人的地方,所有与姜虞相遇的人,都不自觉地当姜虞是贵族女子,给予尊敬。
曾有一次,一辆竖着贵族大人旗幔的高贵马车从我们身后奔来,与她们擦身而过。车里的大人无意中从掀起的帷幔望见姜虞,便急忙令人停车,并亲自下车邀请她们上车同行。
“大人。”姜虞向着那一身玄衣绣章,仪态不凡些有年纪的男子鞠躬辞谢,“我与贵女出外游行而已,不需劳大人费心。”
“夫人。”男子甚是亲切地将姜虞低下拱手的双臂扶起。
“我只是一名寺人,服侍贵女之人。”姜虞推却道,以卑礼自诩。
男子听完这话,神态似是不信的。他以惊疑的目光扫视姜虞优美的体态与美好的娇容,语含深意说:“若汝为寺人,其祖上必是并非为寺人。”
姜虞不直答是还是不是,客气地笑了笑,转而指着她道:“此乃我服侍之采邑贵女,为我服侍之人。”
“哦。”男子抚抚下巴留下的小戳胡须,望向她。
她见男子目光和蔼可亲,倍觉好感,以姜虞所教礼节向其鞠躬,道:“拜见大人。”
“贵女如何称呼?”男子道,并不因为她年纪小而小看,以礼敬重。
对他谦虚的品德,她更有敬意地答:“大人可唤我阿愉。”
男子听此回答,高兴地说:“阿愉,可否与吾等一同乘车?”
她犹豫地咬咬小嘴唇,望向了姜虞。
姜虞笑着答说:“吾乃服侍贵女之人,一切听凭贵女决定。”那笑容倒像是鼓励她答是的。她便是答那男子,点头:“到了夜宿之地过夜之后,吾等只能各行各路。”
“可以。”男子答,接着自谦道,“贵女可唤我为不才。”
不才,这名一听便像是伪名。她上下打量这男子,或许长得不是十分俊美,然其仪态着实不凡,非一般人士。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个小酒窝愈加深浓,好像窝藏了满腹子经纶一样。幼小的她肚子里便腹诽:早知我也用伪名了,哼。
伴随男子而行的寺人将马车帷幔掀开,扶她上车。踩物登车后,她眼前花地一亮,终于明白男子为何称“与吾等一同乘车”。原来,这马车里还坐了两个人。也亏了这两人都沉得住气。坐在马车里听男子与她们说话,却是一声不吭的,既不声张,坐在车里头好像死人似的屏住了气息。
她往前走,那两人各坐车里的一边。她从他们中间的夹道经过,顺便往两边好奇地窥探对方。见右手边坐的少年,头顶梳着个头包一样的髻,两腿交叉盘坐,两手把着一个陶埙。他面容方正,两眉粗浓,微笑时与不才一样嘴角有两个深浓的小酒窝。见她望过来,他便向她笑,神态倒不像是怀有恶意的。左手边的少年则侧躺着,额前几条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玉枕上,两眉细如裁,微微往上飞扬入到墨黑的鬓内。他本
闭着目,似是熟睡的。见她目光,他蓦地睁开眼,那眼瞳深如夜色,她与之对视之间,觉心中掠过一丝惊慌,便立马转过脸。
此两人衣着打扮,皆都与不才一样带有贵族气息。她便在猜想,他们莫非是不才的什么人?
如此思虑着,走到车中那唯一空着的丝带为边的莞席,她迟疑着能不能坐下。
坐着的少年见到她的难处,说:“贵女,请坐。”
她方才坐了下来,拘谨中挺直了腰板。
坐着的少年问:“贵女,如何称呼?”
她道:“我乃来自乐邑,可唤我为阿愉。”
“阿愉?”对方稍有疑惑,大概是想详细探问为此愉是哪个愉字。
她未答,侧躺的少年忽然接上话:“阿鱼,莫非是水中游行之物?”
“是。”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不才不是刚用了伪名吗?刚好将计就计,自己也用个伪名。幼小的她在心里头为自己的机灵洋洋得意。
两名少年面面相觑,貌似都不大相信她的话。
她问他们:“汝等如何称呼?”
“贵女唤我不公,他是不良。”坐着的少年答。
不才,不公,不良…这么古怪的名,她再次深深地端详他们两个。
不公,似比不良年纪稍长一些,神态端庄一些。不良,像是孤独惯了,不喜睬人似的,喜欢闭着眼睛。现在,不良便闭着双目指挥不公说:“吹只曲子给我听听。”
她听了,不禁问不公:“汝是他何人?”这尊卑的礼节可是不能错的。要是不公只是服侍不良的人,她若都对他们行了尊礼,那就是对真正的主人不敬了。
不公正欲将唇靠到陶埙上吹音,听到此等问话,歇手正要答。不良却又突然插话:“小小年纪,且如此多心思。”
这话明显就是说她的。她听了怎能不来气,反诘道:“我以礼相问,有何过错?”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篇是V文,再有番外也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__^*)
见此情况,不公急忙道:“不良,汝此话对于贵女实有不敬之处,应向贵女致歉。”
怎么回事?听这话,不公好像不是服侍不良的人。可这不良怎么一副骄傲的姿态?她疑惑重重。
“来者是客。客为上,何况是不才邀请之客人。”不良懒洋洋的,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面向她拱了拱手,“贵女,吾刚才所言有误,请贵女不要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她自然是要还礼,答说:“大人言重了。吾年岁小不知事,也有错,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他们见她如此庄重地行事,不免又是互相望望。不公问:“汝之礼节为何人所教?”意即,她固然年幼,行的礼节十分之好,必是出自十分不凡的家族。乐邑之中,当属她祖父乐离大夫与祖母乐芊在镐京受过天子嘉奖其礼仪风范。此事她曾听姜虞提过。但不想到不良他们也会知道。听不良琢磨着道:“莫非,汝为乐邑主公与其妻亲自教导礼节?汝为世子之女?”
她想到伪名的事,况且,与姜虞出行,每次都小心翼翼不惹是生非,避免姜虞受连累。费了脑筋想了一通,她否认道:“非也。吾不过是世子胞弟之女,也从未与祖父祖母亲近。”因为这话半是谎言半是真话,她把握自如,说得恰是这么一回事。他们无法从她脸上与话语瞅出端倪,便都点了点头。
她心里头长舒口气。
那不良又接着问:“如此说法,汝之礼节为汝阿媪所教?”
她烦恼于他们接二连三的逼问,板起面孔:“是。”
不良长长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双目眯眯。不公把陶埙凑到了嘴边,边笑边吹了起来。
陶埙是种特别的乐器,特别考验乐者的功力。这等功力并非一日便能练成,在于不止需要完善技巧,还需修炼丹田之气。因此,能把陶埙真正吹得好的人,其武艺必是也不错的。
她听不公吹奏陶埙,其音色之广域,非一般乐人能及。至少在乐邑中,她尚未听过有人能如此精湛地吹奏陶埙,便是十分惊奇。
不公吹的非雅乐颂乐,为民间之乐,曲子深沉而明亮。听者闻之,仿佛置身于一片广阔的海域,心境辽阔而舒展。乐者吹奏之乐,能一定程度反映出此人的心态。她听着不公的埙乐,能感受到此人明亮宽广的心境。至善的乐能感人,如今,她伴随乐声情不自禁中轻轻哼起了一首姜虞教导的歌谣。
水摇兮兮,
舟泛兮兮,
木已成舟,
笑声兮兮。
吾举右伐,
汝抬左伐,
木舟泛兮,
吾与汝——
同伐舟兮。
“吾与汝,同伐舟兮——”她重复此句,是十分喜爱此句。还记得,在田埂中,那一群群辛苦劳作的人们。当丰收来临之际,普天同庆之时,此等欢乐的心境,只有与一起同甘共苦的人共同庆贺,才能感受到那种来自心底感动之处的甘甜之水。
在她打着拍子哼曲子的时候,旁边忽起的一支篪音,以和善之姿伴于她与埙乐,令她不觉把注目转向了它。
两手握着一支素面素目竹篪的是不良。他两目微闭,似乎在倾尽全心听歌声与埙乐,掌心握有的竹篪在他唇间来回移动的姿态,宛如那在水面上泛泛行走的木舟。他一双袖口随风而荡,其韵雅轻尘脱俗。她望之,忽然无法移开双目,只想着:天下竟有如此洒脱男子,好像欲乘风而去似的。
坐在对面的不公,见不良用如此肃穆的状态吹乐,嘴角的两个小酒窝愈是深浓了,好比两汪深泉。紧接,他也是两眉紧拢,以更紧凑的乐声来贴紧竹篪的乐声。
一时,她双耳聆听竹篪与陶埙之乐,其一唱一和,齐出之乐声美丽而不乏高亢,深沉而不乏明亮,此等美好和谐之音让稍有善心的人都能感动得流出眼泪来。她心中尚且浮起了古诗一句:“天之诱民,如埙如篪。”便是如此这般的兄弟音乐吧。
这两人,难道是兄弟?
吾与汝,同伐舟兮——
她唱着,再同时望向此两人,在心中悄悄地进行对比。他们的眉眼间,似有相似又似不同,可是他们在乐声彼此相望的目光,又如比翼齐飞的雀儿,水乳交融,亲切得密不可分。她真的怔疑了,口齿微开却忽然哑了音,心中之跳动宛如雷声,震得我体内的灵魂在颤抖。
姜虞,姜虞在哪里?为何要她答应上了这辆车,与这些人相遇?
“阿鱼可是有事?”见她突然停止了歌唱,不公歇下乐器关切道。
她不知如何倾诉心中的烦躁与不安,对他的询问无法答话。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幼小的没有人可相依的孩子。想找姜虞,因此急匆匆地立起,越过他们,掀开帷幔。岂知不知何时,马车已是开始行走。赶车的寺人不料她突然的举动,无法立马停车保护她。她立在车边,过于急匆,无法刹住身体,忽然之间往车下栽倒。
“小心——”不公呼喊的声音急切地刮过她耳际。后面扑来一双温热的手,与她同落下车尾。刹那间,她两目眩晕,只觉后背嘭一声轻响,跌在了个软绵绵的垫子上。紧接身子下方传出一声闷哼。不公急喊:“不良!不良!”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方是发现自己摔在了不良身上。不良因抱她落车承受了重击,一时闭紧双目不能清醒。她慌乱地爬起来推着不良,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地嘶喊:“不要死,不要死——”为什么要喊“不要死”,她并不清楚,或许是畏惧吧。那种埋藏在她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有人向着她喊:不要死,不要死。有很多人死了的样子,真的很可怕的…
她凄厉的哭喊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赶来的姜虞与不才等人。
“好了。贵女,勿哭,勿哭!”姜虞蹲下来,用袖口擦拭她脸上一点也不怜惜地哗啦啦滚落下来的泪珠儿,细声说。
“姜虞——”她扑到姜虞的怀里痛哭着,“不良要死了——”
“何人说吾要死了?”躺在地上的不良蓦地睁眼,拢着眉,宛如生了气地瞪着人。
不公急急忙忙扶他起来,劝道:“你刚刚不动弹,令人忧心。阿鱼此话乃关心于你。”
不良起来时仍因痛而闷哼了一声,不屑道:“年幼不知事之娃儿。”
不才听到儿子这话,立马斥道:“你是长辈,贵女是幼辈,长辈不疼幼辈,是长幼不分之错。”
不良低了头,脸上别扭地很,抬眼瞧到旁边的小女孩,她脸上挂的几颗泪珠晶亮亮的,清澈透明,犹如天上泉水洋溢真情,不由地在心里某处动了一块儿。
“大人。”姜虞向不才说,“公子乃关爱贵女,方是如此着急以致口不择言。”
“是。是。”不公急忙接上话,“我未能来得及发现,不良已是抱住贵女落下马车了。”
她见众人都为自己说话,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赶紧举袖口擦干脸上余下的泪痕,向恩人磕下响头:“公子救命之恩,吾必定毕生回报。”
毕生,毕生回报…
崔侯每次想到这句话,肚子里的肠子都快打结了。
上回,他挂用父亲的伪名不才,带自己的小儿子不公,冒充走贸易的商人来到宋国,与阿鱼相见。为什么能刚好与阿鱼相见,当然是因为有一个先知告诉他会有这段缘事。这个先知叫做姜虞,是父亲相中的挚友,其真实身份为太昊遗民伊尹子孙。因为姜虞预告了季愉与公良的缘分,他的父亲便在姜虞遭到吕姬撵走时,接到了齐国。今姜虞仍在宫中太吕身边做事。然这个事儿,是极其机密的。只有他父亲、他和太吕三个人知道,连公良本人都不知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若被公良知道,怕是成不了良缘。
前不久,又从鲁国乐邑来了个瞎子,说是到这来找一个叫姜虞的女人。因此,现在他把这个瞎子师况作为自己邑内的臣子使用。只可惜这个瞎子师况性格与姜虞一样古怪,坚称自己是认了主人的,只等主人到达齐国便回主人身边。
他想强留师况一阵,目的很简单,想看好戏。
果然,公良与季愉的马车没有路过崔邑,心急着迎娶佳人回家的公良,直接带佳人奔往齐国都城临淄的宫中了。
未正式迎娶季愉进门,公良先把佳人安置在了自己的一个私宅里头,紧接自己先进宫面见太吕。季愉因一路奔波劳累,进了屋便打算梳洗后休息。阿采阿仁坐端木的马车随她来到,为她打脸盆水。这时候,门外走廊有人喊道:“贵女,主人嘱吾前来服侍贵女。”
季愉心思这莫非为宅里边的寺人,便允道:“进来吧。”
门哗地拉开,走进来的女子步子端庄,仪态秀丽,低着头走近几步,跪下鞠躬道:“贵女,吾乃伯怡,奉太吕之命,今后吾便是为服侍贵女之人,同为主人做事。”
季愉那只取发髻玉簪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不防地打了丝抖。眼前伯怡的这张脸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瞬间,她的心头千折百回。怎么回事?怎么自己未曾听他说过?伯怡是太吕派来的?并且选择在她要嫁给他的时候,派来这么一个身份地位不低与他有过绯闻的贵女,向她昭明心迹,明摆着是太吕的意思让伯怡成为她陪嫁的媵妾。若推论来由,也是有理可循,伯怡家人本来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呢。
伯怡微微垂低的面容恬淡,双目似乎还是看不见东西的模样儿。季愉见着在心里边冷笑一声:这个女人要装瞎子到什么时候?
门边,吹来一阵风,悠悠地在屋里盘旋了一周。季愉便向那门口望过去,见边上跪着的女子有一双空洞清澈的双目,仿若立在高处俯瞰众生嘲笑众生一般地傲睨着。季愉心头被实在地挨撞了下,紧接宛如天大雷劈,她身子不稳,只手嘭地按在了席子上:姜虞,是姜虞,她苦苦求觅的食母姜虞,教导她一切的姜虞,为何在此处出现…
“太吕。”公良在宫中向母亲行长拜。
坐在帷幔后面的女子年岁已有,银丝般的头发上插了一支玉簪子,形似鱼状,慵懒地斜倚在漆几上跪坐着。她一只戴玉镯子的手,抚摸膝盖上趴着的小獒,道:“此物汝让人送来,极好。”
“太吕喜欢便可。”公良形似恭敬地说。
“姜后在镐京宫中如何了?”太吕声音疲疲,些有倦意。
“阿妹言,要太吕不需于她之事忧心。”公良道。
“吾不担心。”太吕说,“她乃天子之后,必有天子之后尊容。”
“太吕所言极是。”
太吕对于他左一句右一句是,似乎更疲态了,快速地出语道:“汝欲娶宋国女公子,吾也随汝意委派了迎亲队伍前往宋国。因而,汝也该遂了吾国臣子之意,让伯怡进宫方是。”
季愉缓缓地吸口长气,是从一时的震惊中恢复了如常。当她再望向门口好像变成陌生人的姜虞时,忽然的释然从内心而发,淡淡地笑了:自己也不是以前那个只能依靠姜虞的小孩子,再说了,早就明白了女人之间的斗争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她装作扶起伯怡鞠躬的双手,询问:“贵女如今双目如何了?”
伯怡很自然地避开了她伸来的手,答:“尚好。”
季愉哧地一笑:“贵女如何知道吾知情贵女双目之事?贵女又以为吾乃何人?”
伯怡被她相继两个问题一问,脸色晃白,嘴唇抖了抖,支吾:“此事乃——”
“贵女。”季愉轻轻地在直起腰身时于她耳边咛上一句,“汝不是瞎子。此事吾早已察知。”
------全文结------2012.3.20
123、佰贰叁.尾声
去齐国,一如叔碧要嫁鲁公姬晞便需住进曲阜,诚然是嫁夫随夫的必然事情。
叔碧不愿意那么快入宫去当鲁国夫人,苦恼地说:“我与你不同。你与公良先生情同意和。”
不良睁开眼,对着她看,似乎对于她那副倔强的神态很不满,两条眉往中间拢了拢。她承认,他们可能是她见过的地位最尊贵的少年,比她在乐邑的阿兄叔权身份要高。但是,她没有做错事,何必屈服于他?便扬着眉,冷冰冰地望回去。
提到隗诚,叔碧默默的样子有丝悲哀和惆怅。那毕竟啊个第一次在她心里边留下美好印象的男子,且听说了隗诚如今在宋国变成了侍奉主上子墨的臣子,必定不会再到鲁国来了。这一生,两人想再相见,很难,很难…
季愉拍打着她肩头,像啊安慰。心思到自己快要走了,不能一直替她在旁谋划,所以有些体己话必须在走之前说明白了,于啊道:“叔碧,隗诚大人不喜你,此事你心里明白。你喜欢他之事,他不明白,你终归只得自己辛苦。鲁公看中你,以鲁公性情,必有缘由,因而必会在婚后尊重于你。然而,你既嫁了去,若不在心里有数,此事不成。”
叔碧一字一字听她说,听得出这啊她的肺腑之言,心中升起了感慨:“吾未想如此之多。只想,有人相伴一生,有人爱护一生。荣华富贵,于吾乃烟云。”
“汝如此想法,过于轻浮。”季愉毫不留情地挑出来做深刻的批判,“若汝不争取,无论汝想法多美好,终有一日将遭嫌弃。因男子贪/欲无穷,女子自言寡淡无欲,实乃自欺欺人。”
叔碧双目炯炯,真切地望着她:“汝希望吾成为鲁国夫人,莫非也存有汝之私心?”
“有。”季愉坦承地答道,“吾想,一生与汝为友人。”
这话,确啊有一番道理的。想一辈子成为朋友,最好能站在同一条地平线上,不需要因为地位不等一穷一富等生罅隙。这样一来,彼此有难,也能伸手相扶。
叔碧的心结一下子解开了,双眼燃烧起日火。她想,她想与闺蜜一样成为一国夫人,手腕强硬,握有重权。这样,在亲人友人出事的时候,自己再也不会因无能为力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