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哀求地看向另一人。
云颜摇摇头,不忍看到那悲伤的小脸而悄悄闭上眼。
“爹,要想盈儿哦,每天每天都要很用力地想才行。”明白此刻自己的撒娇毫无作用,谢盈双眼通红地被老总管拉着离开,一老一少频频回首。
脚步声渐远,彼此单独面对两人谁都未开口,俩俩相望,仅是深深地凝视对方的容颜。悲哀的眼神穿透晦暗的时空,与对方相缠绕,一定要把那熟悉深情的面容抹不去地烙在胸口的灼痛之处。
久久,久久……
她竟受不了地低声啐泣,未知结局却只为他眼中无声的绝望哀伤而心痛得无法承受。
“何必哭?我又不会死。”
“恐怕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关押于此数年乃至数十年吧?”她轻声哽咽着问。
“都不是。”他握住她的手,“等天明皇上就会下旨,要我剃度为僧,直至我愿意向他低头为止。”
剃度为僧?!云颜愣住,凝住的泪滴也有着大大的惊异。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皇上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的牢狱之灾事出何因?我只打听到有个县令告御状,说你勒索官银、私受贿赂、杀人灭口,而现在皇上竟只要你出家为僧,当中必有隐情。”
“又何必多问,云颜,时间已经不多。我现在只能说我们没成亲是大幸,这样我就不会拖累你。但有件事仍要麻烦你,那就是盈儿,我希望不管你以后嫁给谁,都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照顾。她娘死得早,母亲那边的亲戚虽有权势却不可靠,所以希望你能陪着她长大成人,为她挑一家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
“为什么说这些,不是还有机会还俗吗?我可以等,和盈儿一起等。”欲笑还颦,几欲断肠,又悲又气,全为他一厢情愿地为她着想。
“等,通常是一种比死更折磨人的痛苦,我不想你受这种折磨,你一向潇洒豁达,就把你我这段缘分一笑置之吧。没有缘分做夫妻,就让我把你当作故友知己将唯一的女儿相托。”
故友知己?真的可以吗?他总是以他独有的方式对待她,默默的,只要觉得是为她好。此一刻,她才后悔那日为何一时冲动而要求他给予她考虑亲事的时间。
她流泪的眼笑眯成缝,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远离了彼此暖心的体温。
“我不会当你的故友知己,只要你不死,我们总会有办法在一起。而且……我也不在乎等,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一个我愿意嫁给他的男子,你说,为了他我应不应继续等?”
“云颜,何苦!”谢君恩长叹。
“苦不苦,我自己最清楚。”她倔强如故。
他也苦,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泪水强忍在眼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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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46:10 PM《穿越文合集》第九章 长歌寂寥
大清夜宴1作者:叶迷
第十章 解意君怜
清华寺的剃度观礼云颜只身而去,却意外地被挡在了寺外。
“女施主,本寺已无你欲见之人。谢君恩谢大人要小僧转告女施主,勿念勿记,忘情于心。”
好一个忘情于心,也许他——谢君恩做得到,可她——云颜没办法达到彼岸的境界。悲愤交加,为何自己非要惦记着多见他一面?绝对是悲哀的结局,如此的生离,如此的老死不相往来,而那个他口中的“故友知己”的分量又能有多重?
“先生,为什么要把那些丫鬟长工都赶走呢?”谢盈纳闷的话语将暗暗悲伤和气愤的人拉回现实。
“不是赶走他们,因为咱们府里已养不起他们了,而且这谢府的宅子很快也会被卖掉。盈儿,你怕不怕跟着先生受苦?”
“为什么我们会养不起他们?为什么要把宅子卖了?”
“小姐,这事由老奴来说吧。咱们府里的吃穿用靠的都是老爷在位时的官银,老爷现在不当官了,凭着您娘也就是夫人带来的嫁妆和这些年府里财库的一些积余,我们已养不起大批的仆佣了,而且这宅子太大,养这宅子每年的花费更大。所以老奴和云先生商量把这宅子卖了,然后再买一处僻静之所,侍候小姐长大出阁。”帮着一起整理各式物品的老管家为不谙世事的小主子解释。
“这么说李总管你不会走喽?哑儿怎么办?会把她再卖给别人家吗?”
“老奴这一大把年纪到哪儿都没人要,所以就跟随小姐到死了。哑儿当初是老爷见她可怜买下的,看在她跟着小姐多年的情分上老奴没有卖她,想让她继续跟着小姐,小姐您看如何?”
谢盈大松一口气,如果身边除了云颜之外还能有其他自己信赖的人陪着,心中因见不到父亲,又要搬迁的不安才稍稍有些消除。
“云先生,五贝子颐祥在府外要见您。”哑儿如蚊鸣似的声音叫厅内的三人吃了一惊。自从谢君恩出事以来,颐贝勒府的亲戚尚未一人来此探望,平素里最常来此串门的颐贞格格也匿了踪影。
“五舅?他做什么只见云先生一人?奇怪。”谢盈不满地咕哝。
朝她温柔地笑笑,云颜便转身出府。她正想找颐贝勒府的人好好问问,有关谢君恩此次被下旨剃度闭关思过的内情。
转入秋高气爽的时节,金灿灿的日光下,一身精装打扮的颐祥颇有风姿地迎风站立。见佳人跨出大门,便讨好地上去相迎。
“云颜,你叫我好等。”
笑得几分敷衍,她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
“是吗?五贝子何以不进府,盈儿还在里面吵着要见五舅。”
“嘿嘿嘿……”以干笑掩饰心虚,“那个听说要把谢宅卖了,里面想必乱成一团,我就不进去添乱了。”
“那么五贝子此来为何?”
“全为你。”
“为我?何故?”她皱皱眉,为身旁人眼底眉角的轻浮风骚。
“前些日子听说你要嫁谢君恩,现在谢君恩出事了,你们的亲事也就没指望了。云颜,我和你在以前多多少少都有些情分,你的年纪也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等,你要知道虽然我已娶了正室,但以后一定会善待于你。”施恩者一般的口气与态度只换得另一人的冷笑。
“我倒不这么认为,五贝子过分抬爱我了。”
“云颜,你又想拒绝?别傻了,你一个汉人教习的女儿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不成?看看人家艳红吧,她就识趣,陷害了谢君恩投靠于我。就算进不了贝勒府的门,在外头被我金屋藏娇也是好的。”得意非凡的嘴脸,明亮的光影中分明是头披着衣衫的禽兽。
艳红,肯定不是已死的艳红!两张不同气质的明艳脸庞同时闪现过她慌乱的记忆!而陷害谢君恩投靠颐祥又是怎么回事?
“是吗?也许艳红比我聪明。谢君恩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听出她话中并无责怪怨恨的意思,颐祥放心地咧嘴龇牙笑道:“当然。他当时一念之仁收留艳红,就是受了那个贼县令的贿赂。然后艳红又偷了谢君恩的手记,叫高手临摹了一封向县令勒索官银的信。又加上我证言他要杀艳红灭口,你说他还有机会翻身吗?要不是皇上怜惜他,照理他该被杀头!”
气得咬牙,但仍需笑脸相陪,云颜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恶心。
“哦,不知道五贝子何以如此之狠?谢君恩毕竟和你是姻亲,就算不看在你外甥女谢盈的分上也得顾忌你死去的姐姐颐慧格格。”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要这么做的,是颐贞硬逼着我阻止你们的亲事。谁想艳红看出我对你有情,便帮我出了这个主意。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不,不是为她!都是因为艳红的自私和颐祥可耻的色欲!
“啊,为了我啊。”她抚了抚发鬓,“艳红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吗?还有那个县令。”
“艳红知道以她的身份进不了贝勒府,所以要我替她买了座宅,从此以后她就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衣食无忧。而那个县令,原他把艳红送给谢君恩的目的就是升官发财,只要目的达到,以何种手段实现都没关系。怎么样?只要你跟了我,进了贝勒府,以后照样能享荣华富贵。”
见云颜不说话,以为其多少有些动心的颐祥继续劝说。
“虽然你是汉人,我也娶了正室。但你们云家也算是,清白人家,我阿玛和额娘以前也都常称赞你进退得体。你放心,只要你点个头,我定会领着八抬大轿迎娶你进门,地位和正室夫人一样。”
很诱人的说法,云颜倒想看看眼前的无耻之徒能冷血无情到何种地步。
“那盈儿怎么办呢?”
“盈儿?原我们贝勒府理该收养她,但谁叫谢君恩当初推拒了颐洁的亲事,让我们颐贝勒府下不了台呢?再说要是将来让那小妮子知道我是陷害她父亲的仇人,难保她不恨我,何苦养虎为患?颐贞倒是一直很疼爱盈儿,可是她现在被她夫家锁在府里不让出来探望盈儿,说是怕受牵连。看来,盈儿只能怪自个儿命苦了。”说者一副怜悯、惋惜、无可奈何的姿态。
冷血!云颜眯眼笑得几分妩媚,几分勾人心魄,然体内冷凝的鲜血于瞬间连同难以抑制的怒气一同爆发。
“盈儿果然苦命。”她似长叹,随后趁对方未回过神就甩手一巴掌。
“你干什么打我?”捂着留下手指印的左脸,挨打者瞪大了眼。
“没什么,我只是为命苦的盈儿先报个小仇,剩下的几巴掌就等她将来长大后由她亲自找你索取好了。”她无惧地正视卑鄙的男人,斜睨的眼流露出彻底的鄙视和讥嘲,“五贝子,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脚的道理?小心死去的艳红也会找你报仇,她死时的愤怒你也记得,昨晚我还梦到她。”
心虚又没胆的人不由地退后几步,方才志得意满的模样全然不见,就连说话都口吃起来。
“不,不,要,胡说。你以,以为,我,怕……我不怕,艳红是自己要死的,与我无关。”
“懦夫!胆子小就少做些缺德事,报应是迟早的事。”她抬手欲拂开遮住视线的发丝,微小的举动却使得另一人误会。
以为云颜又要打他,颐祥整个身体向后一缩,换来心仪女子了然地讥讽微笑。
“府里还有事忙,五贝子,不送。”
看着一言不留狼狈而逃的人,愤怒到莫可名状的云颜不甘地握紧拳头。她和谢君恩就这么低头了吗?就真的如那些小人所愿一生无法相聚吗?不!不服输,只为她和他的自己所要掌握的幸福!
可遗憾的是谢君恩不愿相见,纵使她想挽回些什么,但孤掌难鸣岂非是更大的不甘以及悲哀吗?
她,云颜,一个汉人教习的女儿,天性的倔强不愿服输!
水发鱼翅、净鸭肫、水发刺参、鸽蛋、净肥母鸡、水发花冬菇、水发猪蹄筋、猪肥膘肉、大个猪肚、姜片、羊肘、葱段、净火腿腱肉、桂皮、炊发干贝、净冬笋、水发鱼唇、鱼肚、金钱鲍、猪骨汤、猪蹄尖、净鸭……若大的厨房内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
将水发鱼翅去沙,剔整排在竹箅上,放进沸水锅中加葱、姜、绍酒煮上近半盏茶的时间,待其腥味尽出,拣去葱、姜,汁不用,将箅拿出放进碗里。再在鱼翅上摆放猪肥膘肉,加绍酒,上笼屉用旺火蒸一个时辰取出,拣去肥膘肉,滤去蒸汁。
鱼唇切成长约成人一根手指宽、宽约两根手指的块,放进沸水锅中,加葱、绍酒、姜片煮约半炷香的时间后去腥捞出,同样拣去葱、姜。
金钱鲍放进笼屉,用旺火蒸烂取出,洗净后每个片成两片,剞上十字花刀,盛入小盆,加骨汤、绍酒,放进笼屉旺火蒸一炷香的工夫后取出,滤去蒸汁。并将鸽蛋煮熟,去壳。
鸡、鸭分别剁去头、颈、脚。猪蹄尖剔壳,拔净毛,洗净。羊肘刮洗干净。以上四料各切十二块,与净鸭肫一并下沸水锅氽一下,捞起。猪肚里外翻洗干净,用沸水氽两次,去掉浊味后,切成十二块,下锅中,加汤烧沸,加绍酒氽一下捞起,汤汁不用。
将水发刺参洗净,每只切为两片。水发猪蹄筋洗净,切成2寸长的段。净火腿腱肉加清水,上笼屉用旺火蒸一炷香的工夫取出,滤去蒸汁,切成薄片。
冬笋放沸水锅中氽熟捞出,每条直切成四块,用力轻轻拍扁。
锅置旺火上,熟猪油放锅中烧至七成热时,将鸽蛋、冬笋块下锅微炸后捞起。随后,将鱼唇鱼肚下锅,炸至手可折断时,倒进漏勺沥去油,然后放入清水中浸透取出,切成块。
锅中留余油,用旺火烧至七成热时将葱、姜下锅炒出香味后,放入鸡、鸭、羊肘、猪蹄尖、鸭肫、猪肚块炒几下,加入酱油、冰糖、绍酒、骨汤、桂皮等配料,加盖煮大半炷香的工夫后,拣去葱、姜、桂皮,起锅捞出各料盛于盆,汤汁待用。
取一个绍兴酒坛洗净,加入清水,放在微火上烧热,倒净坛中水,坛底放一个小竹箅,先将煮过的鸡、鸭、羊、肘、猪蹄尖、鸭肫、猪肚块及花冬菇、冬笋块放入,再把鱼翅、火腿片、干贝、鲍鱼片用纱布包成长方形,摆在鸡、鸭等料上,然后倒入煮鸡、鸭等料的汤汁,用荷叶在坛口上封盖着,并扣压上一只小碗。装好后,将酒坛置于木炭炉上,用小火煨一个时辰后启盖,速将刺参、蹄筋、鱼唇、鱼高肚放入坛内,即刻封好坛口。
先以旺火烧沸后,再用微火煨三四个时辰便大功告成!
跟在云颜身边一起忙这忙那在厨房里待了三四天,谢盈和哑儿全然不懂她们的云先生何以把如此之多的山珍海味大费工夫地煮在一个酒坛里。这几天里,云颜除了开口向老总管要下厨的材料以及告诉谢盈和哑儿该怎么做外,其余的话一句也没有。整个心神都放在煮菜上,仿佛是要开一家饭馆子。
“先生,好了吗?”看到盯着密封坛子笑得一脸诡异的女子,十二岁的女孩胆战心惊地问道。
“好了,乖盈儿,这次我就不相信见不了你爹。”信心十足的口气。
她爹?这坛看上去乱七八糟的食物同她爹有何关系?还有,这坛东西究竟是什么?谢盈正欲开口询问时便见云颜小心翼翼地把酒坛连燃着小火的小泥炉一同搬出厨房。
“先生!先生……”听而不闻学生担忧的呼唤,忙碌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宅门外。放心不下,谢盈立刻找到老总管,“李总管,先生把那个放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的酒坛连炉子一起端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哦,那个放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的酒坛其实是一道很有名的闽南菜。你先生煮了这道菜是给你爹送去的。”几十年的盐不是白吃,毕竟老总管人生经验更丰富,也就更笃定冷静些。
“一道菜?什么菜?怎么会有这么奇怪麻烦的菜呢?”
“‘佛跳墙’,虽然做起来麻烦,但好吃着呢。这是满汉全席里的名菜,想不到云先生竟然也拿手。据说这道菜好吃得连庙里打禅的和尚都会流口水,爬墙出去吃呢。”
努力咽口水,两个女孩对望一眼,有点憾恨方才为何不先偷吃两口。
“算了,是送给爹的。反正等先生回来,我再求她煮便是。”自我安慰一番后,牵起一边只会点头的哑儿的手,谢盈走向书房练字去。
中秋已过,听闻庙内香客如云。也忆得那日牢内女儿手中月饼的肉香,谢君恩望着残月悲意满胸。主持说有位女子几次三番来寺中要求见他一面,没问名字他也知道是云颜。不能见她啊,一旦见了,他这六根不净的和尚怕是会情不自禁。
何苦呢?自己落得此下场,又怎好拖累于她?把盈儿托付给她就已经是万分的对不住,怎能一再给她无望的希望,要她无止境的等他?
近深秋,秋意悲凉。他拉紧僧袍,心心念着云颜酿的酒、煮的菜以及善解人意的微笑。盈儿天真的撒娇和任性的歪理,如今忆来都是别有温馨的事。府里家人都是否安好?他想亲口问云颜,但不忍见。
晚风微熏,不似错觉,他隐约闻到令人饥肠辘辘的酒香。又不能算是酒香,是一股无法描述的食物的奇香。应该不止他一个闻到了,正在屋内打禅的几个定力较弱的小和尚正纷纷向窗外探头探脑,寻找香味的来处。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出去看看。”
“不行,要是被主持知道会挨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