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的安排是集体活动,所有的人分两个组,有人提议说正好一个叫银行队,一个叫东正队,来个友谊比赛嘛。也有人反对,说应该把人员打散了,分什么银行东正,出来就是一家亲。这个提议一致通过,所有人站成一队,偶数出列,自然分成两队。主持人宣布玩的游戏,内容是传杯子,每一队一个纸杯,里面盛满了水,队员之间只能用嘴来传递,不能用手,否则犯规,纸杯不能洒水,也不能掉到地上,否则也算犯规,自动出局,哪个队先传完杯子就算获胜。一听规则,大家哄堂大笑,觉得刺激好玩,纷纷商讨战略,跃跃欲试。两个队各自站成一字形,主持人又说不对不对,要男女搭配,又是一阵哄笑,男队员互相挤眉弄眼,女队友则不好意思,正推推搡搡间,行长出来说了话,有什么嘛,都是好同事、好朋友,今天是考验大家团队协作,我也参加,你们有什么不好意思,孟总裁,咱俩各一队?孟昭欧笑了笑说,大家不要多想,这可是新的人力资源体验项目,科学得很。他这样一说,大家又是哄堂大笑。连瀛被从女同事中揪了出来塞到两个男士中间,左右一看,连瀛头嗡的一声,右边是唐秉沉,左边是孟昭欧。
唐秉沉是这一队的队长,把队友召集到一起数量对策,最终是每个人咬杯子沿儿的一侧,接杯子后转半圈传给下一个人,从右至左一条线传递,起初大家觉得尴尬,但这本身就是考验团队协作力啊,到后来都憋着劲儿要较量较量。
从唐秉沉传过来的杯子很稳,连瀛虽觉尴尬,但事情已经谈开,也无所谓了。接过杯子,左转身,孟昭欧已经弯腰预备在那里,他个子高,为了配合连瀛腰弯的很是辛苦。脸无可避免的碰在了一起,孟昭欧的眼睛盯着连瀛,连瀛忙垂了眼递过了杯子,唇角似乎也擦了一下,虽只是一瞬,呼吸已经紊乱,连瀛的脸哄地着了火。
杯子平稳地传到了队尾,末首是个女孩子,眼看着水没洒,手没碰,比对方快,跳起来欢呼,却忘了水杯还在嘴里,那时的情景就跟寓言里乌鸦受不了狐狸的赞美要张嘴唱歌却掉了肉。没预料的结果乐翻了大家伙儿,另一队侥幸取胜闹着要惩罚输了的队。最终,唐秉沉、连瀛、掉了水杯的队友外加一个男队友,两男两女被揪到空地中央蛙跳。
连瀛觉得累,可她愿意累,麻木地蹲下起来,空场周围的笑声此起彼伏,她都不在意,认真卖力地做着动作。这样她就不用想昨晚的拥抱,今天的接触,每一个细节都会让她疯掉。孟昭欧穿了休闲运动服,身材颀长,气质出众,她不能看,每一眼都是凌迟的感觉,痛而不能喊。
孟昭欧看着连瀛,汗从额前落了下来,憋红了脸,气喘吁吁,走过去和主持人耳语几句,主持人到场中央叫停了,又说了几句玩笑话,结束了惩罚,然后大家看着连瀛虚弱地笑了笑倒在了地上。连瀛只记得乱哄哄地有人背了她回了房间。
临时出了事,还有两天的活动安排,最终是孟昭欧有事要提前回去,一便带了连瀛先做飞机走,其余人继续日程。连瀛撑起了身连说自己没问题,还是行长发了话,就这样定了,辛苦孟总裁了。
连瀛东西不多,可孟昭欧还是帮她拎了,连瀛默默地跟在身后,一抬头就看到颀长挺阔的背影,觉得事情似乎在往更糟糕发展。
孟昭欧拎着行李箱配合着连瀛的步伐。登机手续办完后,两人只是坐在椅子上候机。连瀛去买了本杂志,低头随便翻着。登机时间到了,连瀛立刻跳了起来向通道冲去。票是头等舱,几乎没有什么人,连瀛靠窗户坐了,继续翻看杂志。孟昭欧也不说话,他知道她想什么,怕什么,他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他怕的是如何让她不怕。
连瀛正在发呆,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拿走了她的书,“累了就别看了,可以睡一会儿。”连瀛这才发现她已经对着乔治•克鲁尼的腕表广告十分钟了,微红了脸,点了头,闭上眼睛。昨夜酒精与痛苦一起纠缠着她,加上可能夜风吹多了,鼻子发塞,基本没睡,否则也不会晕倒了。而现在在他身边,却觉得安心,没怎么酝酿睡意就彻底沉在了黑甜乡里。
看着沉沉睡着的人头斜斜地歪向自己,孟昭欧轻轻地把连瀛拉向自己的肩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得舒服点。鼻息间又充斥了熟悉的馨香,孟昭欧满足地叹了口气,如果这一刻能永恒他愿去试。
连瀛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孟昭欧的怀抱里,而孟昭欧也抵着自己的头睡着了,空中小姐体贴地给他俩盖了毯子,两个人的温暖就此被包住。连瀛不敢动,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悲伤与甜蜜中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飞机准备降落了,空中小姐尽职地把乘客们叫醒,连瀛和孟昭欧几乎是同时坐正了身体,一时无话。
大刘已经等在了出口,见了连瀛并不多看,接了行李直接向前走去。“先送连小姐回家。”孟昭欧对大刘说,墨色的车驶上了机场高速。天已微微擦黑,看着车窗外的树影刷过玻璃,连瀛突然一阵恶心,偏头痛又来了。双手揉着太阳穴,连瀛渐渐冒汗,有点堵车,车停一下走一下,连瀛简直痛不欲生。
孟昭欧下飞机后就没再和连瀛说话,余光里看她一会儿揉太阳穴,一会儿捂着嘴,感觉不对时,连瀛已经吐了出来。其实几乎一天没吃饭,呕的只是酸水,连瀛惨白着脸看着脏了的白色羊毛地毡,尴尬万分,可头痛和恶心并不放过她,一方手帕轻轻放在她的嘴边。车窗玻璃降了下来,夜风呼啦啦大肆地吹进来,连瀛终于舒一口气。听见孟昭欧吩咐大刘去医院,忙挥了挥手,虚弱地说,偏头痛,老毛病,回家休息就可以了。听孟昭欧没发话,眼睛看向他。孟昭欧看了看连瀛苍白的脸,半晌点了头,“回家。”
连瀛一直用手帕捂着嘴,淡淡的男士香水给大脑带来了一丝清明。
车到单元门口,已经是七点多了,连瀛下了车见孟昭欧也跟了过来,急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孟昭欧却不理她,只问几层,连瀛愣了片刻摁了楼层。她也没有力气和他争执了。
进了门,连瀛没有一点精力应付孟昭欧,冲到洗手间挣扎洗了脸,刷了牙,然后生吞了一颗芬必得,歪倒在了床上。“别开灯。”孟昭欧正要开卧室的灯,连瀛微弱地说了一句,又解释道,“看光线不舒服。”
连瀛听见孟昭欧出了卧室,似乎又进了厨房,接着又打了通电话。然后她自己在疲累和药效的共同作用下睡了过去。
连瀛大概在晚上11点左右醒的,看自己还穿着飞机上的衣服,赶忙换了家居服,头痛好多了,轻轻抚着额头,开了卧室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孟昭欧托着头斜倚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茶几上放了一保温桶和几样小菜。连瀛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终于反映了过来,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孟昭欧睁了眼,似乎没注意到连瀛红肿的眼睛,只是淡淡地说,“头疼好点儿没,先喝口粥吧。吃完早点休息,我该走了。”站起身,又转脸问连瀛,“你的手机号多少?”,看连瀛没有反应,走过去直接拿连瀛的手机拨了号码,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又挂断。
屋子小,连瀛看着孟昭欧高大的身形走到面前又走到门口,嗫嚅了半天,问,“你吃了吗?”孟昭欧开了房门,听到话,回了头只说句“好好休息”,便出了门。
良久,听到楼下的引擎一声呼啸。
暗恋
苏蕊给连瀛打电话时,连瀛正在做一个领导讲话用的幻灯片,行长喜欢用点儿新鲜的小技术,连瀛正在调试那种可以在电脑屏幕上批红的功能。苏蕊说了半天,大意是大学有个不错的同学回国了,要聚一下,为热闹连瀛一块儿去。连瀛说,我又不认识,去了大眼瞪小眼吗?苏蕊央求道,也不能说不认识,当初也都有来往的,你来吧,我如果喝醉了,你就直接把我带回家,省得我妈唠叨。连瀛说,原来你打的这主意呢。空下来也是乱想,索性就去了。
聚会的地方选了江浙菜馆,连瀛纳闷苏蕊这样无辣不欢的人怎么选了这样一个清淡的所在。进了包间,已有若干人等,苏蕊上前拉了连瀛一一介绍,有几个人连瀛倒是记得。大学时苏蕊活泼外向,混在学生会,认识了不少人,连瀛跟着也记得几个。聚会的主角是当年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吴繁,连瀛认得,也是江南人士,算是连瀛的老乡,高她们二级,多年不见,沉稳了不少。还有一个人,让连瀛有点哭笑不得,就是当年把她饭盒碰到地上的,被苏蕊痛斥的男生,后来知道叫肖传。肖传和吴繁都是电子系的,关系不错,所以也过来了。
大概五、六个人,一起忆当年,说到起劲处,击箸歌唱,连连举杯。大家讲学生会的笑话,甚至翻出来肖传当年追连瀛的趣事,连瀛不好意思,肖传却没什么,只说,还好,还好,幸好苏蕊把我骂醒了,否则我就成了多少男生诅咒的对象。苏蕊嘻嘻笑道,那也得你追成了啊。大家又哄笑,肖传不以为意,对苏蕊说,反正感谢你让我幡然悔悟。
话题绕来绕去,却也离不开当年他喜欢谁,谁又喜欢他,最后千夫所指,吴繁成了众矢之的,只因那时的吴繁也算是校园风云人物,多少女孩子芳心暗慕,正待开玩笑说吴繁是少女杀手,旁边的一个叫小许的却拿筷子敲了杯子大叫,非也,非也,那是历史了,现在的吴公子花海醒悟,迷途知返,当真是居家好男人一个,人家现在是陪老婆回来待产的。小许的话简直是平地惊雷,当年的才子宣传部长居然不到三十岁就收心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让大家着实意外,纷纷举杯祝贺。苏蕊第一个站起来,举着酒杯说,恭喜人间少一害,吴繁到时候要请满月酒啊,说罢一饮而尽。到后来,有点喝多,苏蕊脸红红的,一个劲儿喊,你们喝,我赞助。连瀛怕她喝多,拦了几次却不行。
直到聚会散去,大家都有点醉,连瀛还算清醒,扶着歪歪斜斜的苏蕊出来。突然,苏蕊喃喃道,吴繁,吴繁。连瀛愣了,忙拍拍苏蕊的脸叫道,苏蕊,苏蕊,快醒醒。苏蕊却把头伏在了连瀛的肩上,哭道:“他已经结婚了,我没有机会了。我只是远望着他,大学的时候他有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哥们儿。他去了美国,我才知道我那么想见他,觉得没了希望,如今他回来了,我想是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是他回来是陪老婆生孩子的,我是一点希望都没了。连瀛,我的心好难受!”
记忆中的苏蕊,豁达开朗,像个开心果,从来没有发愁的事,却从未发现苏蕊也有这样深的痛苦。
连瀛揽着苏蕊,想着苏蕊如此咋咋呼呼的一个人居然能将感情藏了这么多年,连她这个闺蜜都寻不到半丝痕迹,真是小看了她。转而想到自己混乱的感情,只觉得,苏蕊那句“我是一点希望都没了”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忍不住也红了眼睛,感情总是这样阴差阳错吗,为什么晚一步遇见他,又为什么晚了还安排让她遇见他。
第二天在连瀛的小屋醒来后,苏蕊什么都没说,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抢着上卫生间,胡乱吞下早餐,打仗一样,出门时候又是干练的白骨精了。
苏蕊不说,连瀛自然不会说什么,每个人的感情恐怕都得靠自己去消化,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愈合,或者,偷偷的痛苦也是甜蜜的,即使她和苏蕊心有戚戚焉,又能怎样?
东正
一个多星期了,连瀛的手机并没有孟昭欧的电话响起,连瀛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的伤感,做事无端地没有了气力。
孟昭欧在送连瀛回家的第二天清晨就坐飞机南下了。到粤南拓展业务的新公司由于拆迁的原因和当地居民发生冲突,人生地不熟,分公司经理处理不利,事情经媒体报道后,愈演愈烈,严重影响了公司的跨区域发展意图。孟昭欧带着主管房地产的老总急飞广东。
本来广东本地就有许多大的房地产开发商,结果东正集团利用上层关系和破釜沉舟的勇气直接插手拿下这块地,自然搅乱了当地的各层利益关系。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敏感的拆迁就形成了混乱的突破口。
坐在会议室里,听着分公司经理惴惴的汇报,孟昭欧只是微抿了嘴,眼睛盯着窗外,手指偶尔敲一下桌面。分公司经理说了半天不见动静,忙闭了嘴,看向孟昭欧。孟昭欧的眼神转了回来盯在了分公司经理身上,分公司经理只觉得寒气逼人,孟昭欧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只准备把今天的会变成述职会吗?没有其他要多说的?”分公司经理忙说,是我的错,没有估计好形势。“那你认为这是大错还是小错?”孟昭欧屈了手指抹了一下一尘不染的桌面,顿了一下,看向分公司经理,那边厢已是满头大汗,“大错,大错。”孟昭欧回了头对主管房地产的老总说,既是大错,李副总就按公司制度办理吧。分公司经理腿一软,带着哭腔说,总裁,给我一次机会,我将功补过,我将功补过!孟昭欧头也未回,只说,李副总你负责处理吧,便出了门。
这分公司经理也不过是仗了早年跟孟老爷子打天下的资本在东正集团混了几年,要了个南方分公司的肥缺准备颐养天年,却不料发生如此变故。如今,孟昭欧做得风生水起,东正集团新老更替逐渐稳定,有些别样心思的旧朝臣或者被聘了顾问架空起来,或者被寻了错处直接劝退,给个荣誉员工,顺手被少壮派势力搞个企业文化还做了企业宣传。几件事情下来,没人再质疑孟昭欧,起码是表面不敢,孟昭欧也不赶尽杀绝,对一帮再无威胁的老臣倒也客客气气,叔长伯短的,真真是做到了位。
南方的这个季节已经很热了,孟昭欧松了领口,吐了口气,硬仗还在晚上呢。
晚上的天鹤大酒店贵宾满座,僻静一隅的包间里孟昭欧正和七八个人一块儿吃饭。如果哪位不留心进来看这情形定以为是好朋友聚会,也会赞叹主人好客, 20多年的窖藏茅台就摆了五瓶。孟昭欧亲自给座位上的客人满了酒,自己站起来一干为尽后才说到,“各位老总,今天是我孟昭欧的答谢宴,首先感谢各位老总赏光。”说着又干了一杯,“这第二杯感谢各位老总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话毕,又一杯见底,“这第三杯则是感谢各位给了我一个学习的机会,”说话间,第三杯酒进了肚,“初来乍到,小弟虽在商场虚混几年,做生意还是想的不够周到,难免行差踏错,还请各位老总多多指教。”仰头又是一杯,几杯下去,53度的瓶酒已过了半,陪在身边的李副总心里一阵发颤,这样喝,当真是要出人命的。第六杯酒喝下后,座中一人悠悠说了话,孟总裁,好魄力,既然孟总裁这样说,我们也不好驳面子。我们广东人就认个顺和发,今天新交朋友,求个万事顺当,六杯酒,交你这个朋友了。此话一出,其他几位纷纷站起来,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暗里玄机在一触即发的当口硝烟散尽。李副总的一颗心落了地,眼见着座上一片其乐融融。
酒酣耳热之际,包间门突然被推开了,当地的主管业务的乔副市长进了包厢,众人纷纷起来招呼,乔副市长比了比坐下的手势,说,我在旁边招待外宾,听见这里欢声笑语,好啊,小孟,你可要好好向在座的各位学习,哪个教你一手,都够你吃一辈子了。众人皆笑,孟昭欧也连说,乔叔叔说的是,见了各位老总,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乔副市长也笑了,说不打扰你们开经验交流大会了,公务在身,身不由己,哪天再和诸位切磋,希望你们合力把我市的经济民生搞上去啊。言罢出了包间门,众人恭送了市长出去,继续把酒言欢。
待最后一位客人送走了,孟昭欧扶了李副总,只说句“回去”,便萎顿在地。
孟昭欧脸色苍白躺在酒店的床上听李副总的汇报。冲突基本解决了,拆迁顺利进行,原本那几个闹事的人也是受了怂恿,本拿了钱,又经不住贪心,既然怂恿的人不在了,他们自然也偃旗息鼓。媒体那里也得了消息,由李副总主持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澄清流言,又力陈东正此来粤南乃是为了参与到地区经济发展,自当与地区同心协力,与当地百姓共谋致富,冲突和矛盾只是误会所致,此下,在当地政府和友好企业的协调帮助下,已经前嫌尽释,东正将为地区发展尽奉绵薄之力。新闻发布会内容经媒体再次宣传,东正就此赢得口碑,站稳脚跟,自此一切太平,一切朝东正既定方向发展。
探病
旅途奔波、无节制的应酬和极度的疲惫,孟昭欧回来后直接被送到医院休养。连瀛听到消息时孟昭欧已经住院一个星期了。
因为是重要客户,行长嘱咐了办公室送个探病的花篮,连瀛和秋姐去买花篮。路上,秋姐絮絮叨叨地讲了孟昭欧住院的事,又添油加醋讲了小道消息传来的孟昭欧一斤茅台决战广东的传奇,连瀛只觉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儿,然后就飘来荡去,再也放不下来。秋姐再说什么,连瀛只能够胡乱的点头应付,这一个多星期,她只是自怨自艾,却不知孟昭欧那里却是刀光剑影,险象重生。连瀛不能做什么,只是认真地挑选花束,大捧的百合置在了花篮中央,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让百合告诉他,祝你早日康复。
主任带队,连瀛捧了花篮跟着去了医院。
服务台打听了病房,倒也好找,单人的豪华病房也没几个人在。门虚掩着,主任敲了门进去,让连瀛把花篮放在茶几上,可是已经没有地方了,服务台前放了好几个花篮,估计也是这里请出去的,连瀛只好放在地上,眼睛看向孟昭欧,微微笑了笑,却发觉不自觉地要发抖。孟昭欧眼光扫了主任和连瀛,嘴里说,我没事的,眼睛却看了连瀛,怎能让主任亲劳大驾,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找个理由休息一下,否则,别人会说我偷懒。主任忙说,没什么,没什么,行长去总行开会,抽不出空,让我先来看看孟总裁,等方便的时候再来看您。末了又说,刚好发现一个药膳做得不错的地儿,等孟总裁出了院好好补补。孟昭欧道了谢,也就是聊了聊近期政治时政。连瀛只是瞪大了眼看着孟昭欧,主任背对着她,孟昭欧侧对着她,她就这样放肆地盯着孟昭欧的方向,听他们徐徐地聊,只觉得飘忽的心才落了下来。
突然,门被推了开,一个小男孩冲了进来,软软地向孟昭欧喊爸爸。连瀛看了小孩一眼,隐约是一年前泰富来的小男孩。孟昭欧可能是没想到孩子会来,略有一丝发愣,跟小孩子耳语了几句,那小男孩乖乖地说,爸爸再见,润儿一会儿再来看爸爸。然后旁边的人带了小孩子出去。小孩子路过连瀛却仰头看了看,转头对带他的人说,这个姐姐比幼儿园阿姨好看。连瀛红了脸,正不知说什么,却听主任说,这是小公子吧,真是聪明。连瀛听到孟昭欧咳嗽了一下,便再也听不到什么,坐在床下的沙发上,只把眼睛垂了盯着花篮,一遍一遍地数那一束束的花,一朵一朵,从左自右,由右自左。
坐了片刻,主任告辞,连瀛也站起来匆匆抬眼打了招呼出来。
一整天,连瀛处于游离状态,不是拿错了东西,就是把刚复印的文件又复印了一遍,对面的曹力行看不下去,说连瀛你歇会儿吧。秋姐也说,连瀛你脸色那么白,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反正快下班了,你就先回去吧,主任陪行长出去了,等他回来,我给你说一声。连瀛觉得自己再无精神呆下去,顺势说偏头痛又犯了,收拾了东西道了再见先走了。
一时间无处可去,连瀛在太阳下呆站了半晌,慢慢踱了回家的方向。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孟昭欧和她了无瓜葛,只不过帮了她几次,怎么就念念不忘。走到街心公园,忍不住,坐在石凳上哭了出来。就算孟昭欧没结婚,没有孩子,他们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现在这样,她也绝对不可能做了违背道德的事情。
良久,连瀛止了泪,站了起来,向家走去。
深夜里,连瀛握了手机,站在窗前,屋里黑着灯,只余手机的蓝光射出一簇光线。摁了几个字,复又删掉,说服了自己不去想,却还留了一丝机会,最终狠了心发了出去,只是“祝早日康复。谢谢。”六个字。
祝福是对朋友真诚的问候,谢谢,是对之前的所有道声再见。过去,只是我们的空间发生了错位,就像卫星突然偏离了轨道,此后,我们在各自的空间沿着轴心活各自的日子。
不甘
孟昭欧靠在床头,出神地看了地上的花篮,屋里已是扑鼻的花香。刚才连瀛进屋基本就盯着花篮,白色的百合亭亭匀匀地立着,姿态娴雅,花冠微微下垂,像女儿家让人堪怜的神情。连瀛就是这样,永远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偏又让人心里生出怜爱的心思。
孟昭欧叹了口气,眼光转向窗外,金黄色的迎春和连翘热闹地开满枝头,不晓得人的半分心思。
在国外读书时孟昭欧不愿借了祖荫过花花公子的生活,只是自己打工上学,苦是没有那些豪无背景的学生苦,但同时修建筑和商业也让他没有其他余力风花雪月。回国后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不想直接要被套上功利的婚姻。自从登上东正集团的总裁位置,孟昭欧就没想过自己的婚姻会简单,无外乎联姻而已。只是他的婚姻在功利之外,又有了被算计的耻辱。几番折腾后,孟昭欧也明白,在他这个位置上恐怕是再也寻不到真正的感情,身边尽是表面神仙眷侣实则貌合神离,当众伉俪情深,其实背后同床异梦,真情假意不一而论,他们这些人,名利钱之外才会是感情。孟昭欧死了心,原本对婚姻没什么企盼,已经是这样了,跟别人大抵是这样吧。
连瀛的出现却让孟昭欧不曾燃烧过的心一下子有点星火燎原的势态。与其他主动攀交情的女人不同,她宁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惯了八面玲珑、知道进退的商场女人,连瀛略有青涩的样子却让他的神经放松了不少,他孟昭欧的世界已经充满了算计,这样便好,是最初干净的美好。
孟昭欧抬手枕在脑后,今天的事他也没有想到。
孟昭欧在和主任聊天中感受到了连瀛的眼神,关切的,甚至带着不顾一切的热烈,和以往的连瀛大不一样,孟昭欧心里生出了不可抑制的欢喜,感受着来自连瀛的注视,竟觉得这住院终究是值得的,只盼这一刻时光停滞。然而连瀛看到了润儿,润儿叫了爸爸,尽管他猜连瀛知道他已婚且有孩子,否则她不会那样隐忍痛苦,但像今天这样直面终究是超出了想象。他觉得背后那簇小小的温暖的火苗瞬时熄灭了,一瞬间,只以为是倒春寒的天气。告别时,孟昭欧看到了连瀛的眼神,他从哪里读到过信任,读到过痛苦,读到过不舍,读到过挣扎,今天却读到了绝望,虽只一眼,却让孟昭欧不寒而栗。初见连瀛探病的兴奋顿时化作沉沉的冷意。
润儿见父亲只是倦倦的,不像往日有精神,虽然想要再玩一会儿,还是让阿姨带了走,孟昭欧摸摸润儿瘪嘴要哭的样子,说,爸爸累了,改天陪润儿玩。
在孟昭欧感觉来,连瀛和润儿竟然都能带给他宁静的感受。连瀛让孟昭欧感受到了爱的欣喜,尽管他不敢轻易承认那是爱。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探过来看,显示的居然是连瀛发来的,“祝早日康复。谢谢”,温暖的夜里,孟昭欧又一次有了连瀛泪落在衬衫上的感觉,被风吹了有一种不敢贴近的冰凉。
就此放手,重新回到日复一日的算计中,没有终点?头一次孟昭欧对事业上的开疆拓土有了厌弃的想法。
连瀛突然忙了起来,是真的忙,除了上班之外,报了一个在职研究生课程班。当年是想上研究生来着,只是想早点经济独立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工作,如今,正是好时候。
连瀛上完课已经是九点,匆匆吃了的确晚的晚饭,拖着步子走到小区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五月的夜晚,有着初夏和煦的风,吹到脸上让人有笑的冲动,是啊,好久已经没开心的笑了。
是何年何月何人让我失去了笑和欢乐,品尝了爱的痛苦。连瀛心中一滞,用手拍拍脸,大声说,没什么,我会忘记的。“可是,我不会忘记。”连瀛大骇,急转头,孟昭欧幽灵一样站在身后的槐树下。
连瀛掩了口,看着孟昭欧,孟昭欧上前一步,淡然说,我忘不了。连瀛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来,冷了眼神,说,我不觉得和孟总裁有什么共同记忆的地方。孟昭欧只挑眉看了连瀛,“你是故意要这样吗?”“孟总裁和我萍水相逢,没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如果我之前的行为让孟总裁有所误会,还请孟总裁大人大量。”连瀛低垂了眼像小学生背书一样刻板地道出字字句句。半天不见动静,连瀛抬了头,却正撞到孟昭欧的冷冽的眼睛里,一时慌乱,刻意装出的表情垮了下来。只听孟昭欧冷声说,我觉得值得,说完就走。
连瀛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曾见过的孟昭欧的神情,虽冷却彬彬有礼,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孟昭欧,她不知这一句是福是祸。
混乱
每天进小区时连瀛都会回头看一下那棵槐树,在那里那个曾经温暖她的男子说,我觉得值得。连瀛的心一酸,一个多月了,孟昭欧并没有再出现,突然在连瀛的生活里消失了,无声无息,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她的不安似乎多余了。连瀛渐渐地好像回到了从前,没有孟昭欧,没有发生的一切,生活似乎再简单不过了。
天有点热,傍晚的时候仍然闷得厉害,路过街角那家咖啡馆时,连瀛驻了足,脚步不由地走了进去,冷气很好,温度适宜,消去了初进门时的不安。里面的布局有点小小的变动,曾经壁炉一隅的座位挪到了旁边,是啊,冬天已经过去,那一丝火焰的温暖恐怕已经失去了意义。连瀛远远的避开了壁炉靠窗坐下,她也会将那些温暖封存,或许今生永远不再揭封,但却永不会忘却。
夏日的午后,人们都躲在空调房里喝冷饮,有谁会烈日当头要杯热咖啡?连瀛点了一杯清咖,不加牛奶,不加糖。“美丽的姑娘,一个人?”连瀛从书本里抬头,看到一张放大的脸,老板老董。“几乎都要忘记你了,不过你有理由让人记住不忘。”“你和孟都不来,是不喜欢我们这里的咖啡吗?”老董认真的怪腔怪调地问。“哪里,我以后会常来的。”听到孟昭欧不来,连瀛松了口气。
夏日的咖啡馆成了连瀛看书的地方,累了就和老董聊聊。老董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地跑来跑去,见识颇多,人也风趣单纯,偶尔中文不够用的时候,就用英语聊,一段时间下来,连瀛竟觉得英文长进了不少。连瀛有时也会生出出国看看的心思。
周末的一天,闷热异常,生意依然清淡,老董放了首老曲子,女中音低回婉转,弥漫在咖啡馆里。连瀛看累了书趴在吧台看老董调制咖啡。小小的咖啡杯里被奶油画出一朵可爱的玫瑰。“送给你,瀛,”“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连瀛一愣,“我…”“我只是说说,瀛,你别介意,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我只是想说出自己的心事。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很快乐。”连瀛傻傻地看著老董,这个外表老成,其实内心单纯的男人让她猝不及防的同时又让她安然放心,她不知该如何回绝老董的好意,但善解人意的老董又同时收回了他的情感,连瀛只能无意识地摸着咖啡杯。
“其实,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而他也喜欢你。”连瀛呆住,她一直以为掩藏的很好。“除夕后,孟一个人来了一次,就坐在原来的位置,然后你们再也没有出现。”奶油逐渐在融化,玫瑰渐渐失了模样。“我想,你们很困难,我知道,孟是结了婚的。”玫瑰消失了一个花瓣。“最近你来,我猜你们是没在一起。或者说,从来没有在一起。”玫瑰消失了一片叶子。“你的心很冰,可表情却平淡。没有失恋的痛苦,却有种女神的圣洁。”“我被打动了。”
“谢谢你,老董。”连瀛看着模糊一团的奶油,抬起头,真挚地说。
“我想,孟一定很痛苦。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爱情,他的婚姻很混乱,孟很可怜。你没有参与进去,我觉得很好。”连瀛第一次听到孟昭欧的私事,老董却不说了。转头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连瀛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她从来没想过孟昭欧的处境,心一抽一抽的痛。神思不属地出了店门,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连瀛站在屋檐下盯着雨幕,纷乱的心绪无处排解,突然冲入了雨里,刚刚平息的心情又被扔了石头,引起涟漪圈圈。漫无目的地走在雨里,头发打湿了贴在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她究竟要停靠在哪里才可以歇脚,究竟要怎样才可以心不难受。
耳边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上冲下来一个身影,抱了她就往车里走,连瀛还待挣扎,却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只喃喃了一句“孟昭欧”,颓然倒在那个身影的怀里。
孟昭欧扯了座上的毛巾心疼的擦着连瀛的头发和身体。连瀛靠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车驶进了水香榭,孟昭欧半抱着连瀛进了自己的公寓。
冲了杯热水,递给连瀛,连瀛只是抱着浴巾发了呆。孟昭欧有点急,忙说,连瀛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说出来,我帮你。连瀛张开眼睛,含了泪,只是泪光盈盈地望着孟昭欧。孟昭欧的心底又痛了一下,刚要说话,连瀛却开了口,“孟昭欧,我该怎么办!”看惯了刚强坚忍的表情,现在的连瀛脆弱无助,像迷路的羔羊,孟昭欧禁不住伸手揽了连瀛,连瀛并没有反抗,乖乖地窝在胸前。好一会儿,扬起脸看着孟昭欧。雨水和泪水洗过的脸庞在灯光下闪着润洁的光泽,整个脸庞显出动人的神韵,孟昭欧只觉心里溢满了幸福,看着那美好的轮廓,突然干渴了起来,似乎只有撷取到怀中女孩的红唇方能舒缓,压抑不住地缓缓俯下头,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没有躲,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孟昭欧再也不能忍受,俯身覆住了微微发抖的唇。就像梦里一样,甚至比梦里还要美好。
连瀛似乎不会呼吸了,孟昭欧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捏捏她的鼻子,“要靠这里呼吸,我的女孩儿”。这一次的吻悠远绵长,孟昭欧辗转吮吸,渐渐地轻舔开女孩儿的牙齿,女孩儿的眼睛倏然睁开,孟昭欧抚了她的眼睛,舌尖却继续玩着追逐的游戏。连瀛的心被带着飞了起来,忽上忽下,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随着孟昭欧深入的吻下去。
孟昭欧疼惜地放开了连瀛,怀里的女孩儿已是不胜娇喘,他笑,恐怕还得练习几次。“去洗个澡吧,小心感冒。”连瀛被推进了浴室,在热水中逐渐缓神的连瀛顺着墙滑坐在地上,背上一片冰凉,花洒的水砸在身上又以无数个水珠向四处溅开去,连瀛靠着墙,想着那个吻,想着从未有过的感觉,只觉得一片混乱,想拥抱却又挣扎着离开,想逃避却又拼命靠近。
纠缠
孟昭欧坐在沙发上犹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就在他以为要失去的时候,老天爷却导演了这样一场戏。他不知道连瀛究竟为了什么在大雨里自虐。如果是为了他,他的心又不禁又疼又气。无论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要紧的是,现在,眼前,连瀛在他的浴室里,而他们刚亲吻了彼此,这就够了,或许是老天爷开天恩,怜惜他情感无依吧。
孟昭欧摸着自己的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在笑,想起钱钟书说上了年纪的人动了爱情,就如同老房子着火,不可救药。舒心地叹了口气,他已年老至此吗,那么,就这样吧。
水声哗哗地响着,很久了,不见一丝其他动静。孟昭欧心里担心,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连瀛,有什么需要吗?”“连瀛,没什么事吧?”几声呼唤后,不见反响,正在孟昭欧冲动要冲进去的时候,水停了,连瀛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没事。”半晌,门响,连瀛穿了松垮的衣裤,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低了头出来。
连瀛的身材并不算矮,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同事中也算很高了,可穿了孟昭欧近一米九身材的衣服,俨然一个偷大人衣服穿的孩子,那件孟昭欧打篮球穿的背心刚过膝,正好当裙子了。孟昭欧欣赏地看著连瀛穿了他的衣服,走过去用手捏了捏连瀛的鼻子,宠溺地说,洗了那么长时间,不累么?连瀛下意识躲了开,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动作,孟昭欧心了一凉,没说什么,接了毛巾帮她擦头发。连瀛忙说,我自己来。顿了一下,又说,我要回家了,谢谢。看着连瀛玫瑰色的脸颊,自己手上还遗留了滑腻的触感,唇边似乎还噙有女孩儿的馥郁,而现在,那个始作俑者站在那里,垂了眼,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孟昭欧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怒气,冷笑着说,你只是需要安慰吗,这样快就好了?连瀛猛然抬头,玫瑰色迅速变成了红色,眼底热气上涌,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片刻对视,又回到了那种茫然出尘的表情。孟昭欧气极,他也算是真情付出,却被这样拒绝。“好,我这就送你回去。”冷了脸,回身拿塑料袋装了连瀛换下的湿衣服,取了钥匙往外走。
连瀛在副驾驶位置刚坐好,还未得系安全带,车子就像炮弹一样射了出去,是一辆SUV,孟昭欧平日都是坐大刘开的商务轿车,甚少开这辆车。
出了小区大门,车并没有直接开至连瀛的住处,而是直奔城西,向城郊而去,雨后的街道车辆很少,孟昭欧几乎是一路飚车,连瀛只是紧抓着安全带,手指骨节泛白,一言不发。车子停到了城外的一片苗圃旁,孟昭欧猛然踩了刹车,“咣”地将车停下,跳下了车,站在路边点了支烟。
空气是湿润的,还充满了树叶和青草的芬芳,孟昭欧觉得心很乱,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他的心就在天堂和地狱里滚个来回。连瀛给了他如仙如醉的感受,接着又绝情地告诉他这一切只是梦。
连瀛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火星一明一灭,手上一凉,却不知何时眼泪已经爬满了面颊。
约莫过了一刻钟,孟昭欧上车重新发动车子,调头往回走。车停在了连瀛住的小区,连瀛解了安全带,正待开门,孟昭欧却说了话,“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吗?”连瀛停了动作,只几秒,摇了摇头,突然,头眩目转,身体被一只手拉了回来,不待惊呼,唇已被覆住。这个吻不似刚才的,不再温柔,不再缱绻,孟昭欧似乎带了嗜血的冲动,吮吸着,啃咬着,蛮横地撬开连瀛的牙齿,进一步侵略着。连瀛不能思考,只是承受着,双手不自觉地掐了孟昭欧的胳膊。月亮还在云层后面,SUV停在那颗槐树下,阴影里,像是在上演生离死别的戏码,两个人纠缠了,连瀛的手绕到了孟昭欧的背上,似乎这样才有力气不瘫倒,眼眸半合,微仰了头,孟昭欧的吻变得狂热,从连瀛的唇移开,到耳朵,颈后,慢慢到了肩膀,背心的领口已经被扯歪,连瀛的肩膀露了出来,像上好的白玉,温润细腻,孟昭欧渐渐地不耐,心里似乎有一团火,任性地希望愈烧愈大。阴云后的月光斜斜地从天窗倾泻进来,孟昭欧猛然觉得手背一凉,抬头看到连瀛的脸上泛着水漾的光泽,松开了唇,连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瞬也不瞬地看著月亮,眼泪犹自一颗一颗地落到孟昭欧的手背上。孟昭欧抬手擦去连瀛的泪,可是泪却落得更凶,抱了女孩儿在怀中,孟昭欧的声音没有温度,“我知道你想什么,可我放不开,也不想放开。”
苏蕊
连瀛第二天便感冒了,遭大雨淋只是起因之一,正赶着每月几天的不舒服,身体免疫力低下,加上心事太重,终于病倒了。
动一下就头晕目眩,连瀛只好萎靡在床。苏蕊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劲儿埋怨,只听说你现在越来越上道,整个儿领导跟前儿一红人,就数你忙了,看么,有代价的。说你做幕后,什么时候连客户也要你应酬了。连瀛说,哪有,只是赶巧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办公室的事儿,不就是给领导打杂儿吗?连瀛不想多说单位的事儿,说起工作总不由想起孟昭欧,岔开话题问苏蕊最近怎样,上次聚会后,苏蕊感情的事再无半点透露,连瀛总不大放心。却不料话题刚开头,苏蕊竟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连瀛大觉奇怪,苏蕊居然会脸红,这中间一定有事情。连瀛来了兴致,拉着苏蕊的手让她好好交代。
苏蕊推搡了半天,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连瀛,我和你说件事情,你不要生我的气。连瀛奇怪,也不免敛了笑意,认真地说,我不会,你别急。苏蕊默了好一会儿,说,我现在和肖传谈朋友。说完紧张地看著连瀛,连瀛好像没明白过来,半晌说,好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居然这么晚告诉我。苏蕊仍然紧张,“连瀛,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怨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气,只是没想到是他。”苏蕊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当年他是你的追求者,也是因为我没有成了,现在反而我和他在一起了。”“嗨,我当什么呢,没有你,我和肖传也不成,你能接受他,是他的福气。”苏蕊突然像松了口气,俯身抱了连瀛,哽咽了说,现在,我觉得好幸福。连瀛也红了眼睛,她想她和苏蕊之间终有一个拥有了花好月圆。
突然间,连瀛心情大好,头似乎也不那么晕了,抹了眼里的泪花,敲敲苏蕊的头,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上次聚会还没有呢。
苏蕊爬到床上,拉了一个靠枕,垫在腰后,微微眯了眼睛。“其实,我知道你是知道我对吴繁的暗恋的,那天聚会听到他结婚了,而且马上要有孩子了,心里彻底绝望了。”连瀛抓住了苏蕊的手,苏蕊安慰地冲连瀛笑笑,“我觉得暗恋游戏已经结束了,我想,我得说出来,那是对逝去青春的祭奠,我只能说给你听,而且只能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让你受惊了。”连瀛动容,苏蕊如此坚强,已经不是印象里可爱的芭比娃娃。
“说是结束了,其实心里还是放不开,那个时候你忙,正好肖传约我出去玩,就一起去了。”
“对不起,苏蕊,我没能帮你。”连瀛握紧苏蕊的手。
“没关系,我知道你总是在的。再说,那个时候找你,我现在还是恨嫁女青年呢。”
“看来你们真的很好,才几个月就恨嫁了。”
苏蕊对连瀛的玩笑不以为意,继续道,“最初我也不觉得什么,肖传似乎知道我曾经暗恋吴繁,只字不提吴繁,只是玩,游乐场、KTV、酒吧,甚至我们以前的大学。晃了大概一个多月,觉得大概放下了,就不再找肖传了。”“我不找肖传,肖传却来找我,让我陪他玩过山车,我还想,这个男人可真矫情,想着欠他那么多人情就陪他去了。”“他其实是不敢坐过山车的,从车里头下来后,我觉得他脸都白了,正要安慰他,可他却抓了我的手对我说喜欢我,让我做他女朋友。当时我就傻了,别说有你当初的事情,就是我暗恋吴繁的事,也不可能啊,可是肖传说他知道,他说大学时他是喜欢过你,可是到后来却喜欢我了,知道我和吴繁是哥们儿,他就和吴繁走得特别近。到后来看出我暗恋吴繁,他便藏了自己的感情。”“他说,他有恐高症,他想如果他能去坐过山车,能活着下来,就对我表白。结果,他撑下来了。”
连瀛听苏蕊讲肖传,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肖传,那个蔫蔫的电子系男生居然如此浪漫,如此执著。“那你就答应了?”
“开始也没有,想了一个星期,我就答应了。”
连瀛心里一阵温暖,捶了苏蕊,笑着说,便宜那个呆子了,看见苏蕊脸一嗔,忙改口说,便宜肖传了,以后再不叫呆子了,让大学时候的绰号见鬼去吧,我以后只叫Mr. Right 。
话说着,苏蕊的手机响了起来,连瀛一看苏蕊娇俏的神情就知道是谁的电话,忙拍了苏蕊,说,快去,快去,见你的Mr. Right,别让我这个单身大龄女青年嫉妒。苏蕊却捂了电话说,你怎么办,我们一会儿给你带吃的回来,好不好,我的厨艺实在见不得人,要不然就给你做饭了。连瀛,乖乖呆着,等我。连瀛笑着对她挥手,见色忘友,别惹我,烦着呢,快幽会去吧。
苏蕊出了连瀛的单元门,直往外走去,一辆墨色的轿车呼啸而过,苏蕊看得直乍舌,居然是那个牌子的轿车,全城也没有几辆,太有眼福了。
等待
孟昭欧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恨他的婚姻,以前只以为这样了,不就是婚姻吗,谁都一样,不是卢淑俪,恐怕还有继任者,他也不会傻到会做梦。
这几年东正的摊子越铺越大,联姻确实带来好处,当年东正仅是做建材起家,到如今发展成综合性的跨地域集团,涉猎地产、电力、酒店、餐饮等多个行业,早已让竞争对手对东正觊觎垂涎,集团发展正是发力之时,也由不得孟昭欧放肆,此时,树一个劲敌就是断条路啊。
这些年东正与卢氏已经离德离心,其实儿女婚姻也只是权且之计,当年双方也是出于联合抗衡的考虑。现如今卢家对孟昭欧和卢淑俪的婚姻现状早已不满,更何况东正目前发展已经侵害到了卢氏的利益,势同水火是必然的,但真正撕破脸皮的时机还未到。
孟昭欧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突然间,他觉得他的谋略是否行动得太慢,慢到他有点不能忍受。老爷子曾说,狩猎最讲究耐心,只要肯用心等。所以,孟昭欧在接手东正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做最好的猎人,一步一步布下局,看着对手又一个一个地俯首称臣或铩羽而归,看着东正的地盘越来越大。
等待是他的利器,今天,孟昭欧却觉得这把利器割疼他自己。
连瀛病了,孟昭欧是知道的,晚上让大刘开了车买了玉之堂的蜜蒸芋儿和清粥小菜来看连瀛。
苏蕊走后,连瀛刚躺好,就听得门铃又响,撑着起来,一边埋怨这丫头又忘带什么了,一边开门,面前却是孟昭欧的一张脸,只是站在门外,手里拎着饭盒。
连瀛要说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只是一只手抓着门把手立在门口。
电梯开合,又有人出了电梯,转头看了这奇怪的场景,连瀛不想徒然招受非议,侧了身子让孟昭欧进了屋。
头一阵眩晕,连瀛忙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好一会儿,刚睁开眼,又一阵天旋地转,孟昭欧不由分说弯腰抱了她去卧室。连瀛一顿挣扎,奈不过力气小,挣扎全无用处。重新躺回床上,心里发酸,看也不看孟昭欧,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孟昭欧没说话转身出去,连瀛听得外面一阵响动,转眼孟昭欧端了一只碗和一只盘子过来,声音波澜不兴,说,吃点儿东西,你瞧你瘦的都跟羽毛似的。
话里存了亲昵,连瀛一怔,正色道,多谢孟总裁来看我,没什么事,您可以先忙去了。孟昭欧却像没听到一样,伸出右手,摸向连瀛的前额,手触到的一刻,连瀛闪了一下,头避向右侧,眼睛落到盘子里的蜜蒸芋儿,便再也动不了。去年在玉之堂午宴那次,自己喜欢蜜蒸芋儿的口味曾经多吃了几口。那么小,那么远的事情,孟昭欧居然还留心记得。
连瀛怔怔地看着盘子,刻意扮出来的冷也柔化了开去,任孟昭欧的手从额头落下来抚过面颊滑过肩,最终抓住了连瀛搭在被子上的手。他的手很热,与自己的冰凉形成火与冰的对比。
孟昭欧左手端了碗,温声说,先喝粥吧。连瀛接了碗,默默地喝了几口,粥熬得很好,米已烂透,入口即化。孟昭欧又夹了块芋头举到连瀛的嘴边,连瀛只好张了嘴,芋头很软很甜,感冒后嘴里只觉得苦,终于舒服了一点。孟昭欧再夹一块,连瀛却摇了头,她有点受不了这种亲密的感觉,仿佛是加了蜜的毒药,甜以后只能是更苦更坏的结局。
两人都没再说话,孟昭欧拿了桌边的一本书,随意翻着,神态坦然,连瀛却心里发毛起来,粥再也喝不下去,放到桌上。孟昭欧问,还要不要再来点,连瀛摇头。
孟昭欧把盘碗收拾了,在水槽洗好,又把剩下的东西放到冰箱里,再进卧室,连瀛已经闭了眼睛躺好。孟昭欧仍然坐了床旁边,看着连瀛微微抖动的睫毛,知道她是不愿与自己相对,叹口气,抓了连瀛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仍然是冰凉,让人有忍不住想温暖的怜惜,弯腰摸摸连瀛的头发,低声在耳边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然后退出卧室。
房间的防盗门一声响,连瀛睁开眼睛,却带出一串珠泪。
苏蕊再回来却是带着肖传一起的,连瀛开了门,苏蕊喜气洋洋地蹦了进来,反而是肖传不太好意思,冲连瀛笑了笑,问了问病情怎样,连瀛道了谢,看苏蕊拎着饭盒正要进厨房,忙说,不用了,已经吃过了。苏蕊疑惑,你自己做的?打开冰箱看到粥,回头说,有人来看你?连瀛脸不变色,同事过来的,顺便带了份粥给我。苏蕊把自己带的吃食放进冰箱,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你的人缘不错嘛,大晚上,有人送了玉之堂的清粥和芋头给你,是要博得佳人心吧。话毕,突然作狞笑状跑到连瀛面前,快坦白招来,是有情况吗?连瀛慌了一下,回避了眼神,瞎说什么,只是普通同事,我没你好运气。苏蕊待要再闹,肖传却拉了她手,说,连瀛累了,既然已经吃过了,就早点休息,我们先走吧,改天再来看。苏蕊嘻嘻笑着,看在你病人的份儿上,先饶了你,初一不算账,看你十五躲得过去?连瀛笑笑,把苏蕊和肖传送出了门。
电梯里,苏蕊却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对肖传说,我觉得不是好事。肖传说,你别神叨叨的。苏蕊却辩道,我是说真的,连瀛的表情我熟悉,就像原来的我一样。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肖传伸手揽了苏蕊,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的,也许你多想了。
自省
孟昭欧倒是没有再来,只是让大刘每天送了不重样的饭菜过来,连瀛初见大刘非常尴尬,大刘倒好性格,乐呵呵的嘱咐连瀛注意身体。连瀛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似乎逃也似的赶快上班,回来正好赶上系统内组织的宣传培训,连瀛被安排去出差。
半个月,连瀛觉得恍如再世为人,培训班的学习很轻松,闲暇里跟随大家爬山欣赏落日,下水避暑乘凉,山间的空气清新,也让人心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