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衣裳一套套被送进雅间,可两人突然沉默地各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默不作声,看着那些衣裳在桌柜上越堆越高,没人去拿,也没人有动作。

“要不要……换其他颜色看看?”最后,还是她小声开口提议。

“……”龙昂闭眼,手边的茶盏轻轻腾起热雾。

李丹芯下了决心,拿起桌上的衣裳,准备向屋外走,“我去叫掌柜来换些颜色。”

一只手从背后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回头,跌进龙昂愁容满载的眼眸里,那股悲伤来的没有道理却连带着扯痛她的心窝,“……别换好不好?”

“……”

“至少试一下。”

“……”

“就当穿给我看。”

“……”

“我想看。”

“……”

粉色,对她是种诱惑,是女人在任何年龄都想要试却随着年龄身份渐渐成熟后碰都不敢再碰的颜色。粉绸衣裳静静地躺在怀里,她抿紧了唇,龙昂的声音对她而言,也是种诱惑,蛊惑她丢开那些所谓的“于礼不合”。

“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说教你,就穿给我一个人看。就这一次。”

唇间微颤,她揪紧了抱在胸口的粉衣,再也禁不起蛊惑,轻轻点下头。

走进换衣间,一件件脱下身上的素衣,铜镜里剩下一个只着肚兜的自己,李丹芯很久没这样□□裸地打量自己,粉蕊牡丹的绣线肚兜映在镜子上,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和夫君相处时总有些不对劲的原因了,她的身体已经出嫁了,心却还在待字闺中。

那个少女心一直在她心里没有离开,幻想过天下最美的衣裳,最贵的首饰,画着最漂亮的妆在众目睽睽下耀眼出现,幻想过如何优秀男子才能成为她的夫君,幻想过成亲时的场面,可那些幻想和现实完全不同。

没有人捧着定情之物向她提亲,没有人驾着高头大马来接她,反而是她准备好凤冠霞帔嫁妆车队,颠簸半个多月才嫁上门去。

刚到吴府的第一天,她被束之高阁,没人告诉她何时完婚,也没人告诉她,她要嫁的人是谁,在哪里,她就这么被晾在将军府……好多天。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偷偷哭过,后悔过,想要逃回京城过,可是爹爹似乎很了解她,她落脚吴府的第一天,就悄悄撤回了所有送亲的队伍。

她无处可逃,就这么孤身一人等到洞房花烛夜的当天,才见到自己要一起过一辈子的男人。

花烛夜的红烛彻夜燃着,帷帐落下,她闭上眼眸,只把自己的身体嫁进了将军府。

婚后的生活不好不坏,她和夫君之间相敬如宾,几乎没有吵过架,这反而让她想起龙昂,她们俩总是吵架,女孩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争名号,抢衣裳,首饰妆面都要比上一比,最后的最后,他还骗了她一个那么大的秘密。

要是早知道他是男人,她就……

她就……

她就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很想放少公子出来啊QAQ 你们表急,少公子他老人家就快被放出来了么么扎!

第55章 卷二第十三章

“还没换好?”帘外传来龙昂的声音。

她晃神回来,快速地将衣裳套上身,“等,等我一会,这件衣裳有点难穿……”

系绳儿的地方在腰后,丝制的料子软滑无比,怎么系也系不好。

有人说,女人打扮和男人求功名一样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果然——她多年疏于打扮,连个新款衣裳的绳儿都不会系了。

“刷拉”

背后一声厚帘被拉开的声音,长身铜镜里多出一个人,龙昂站在她的背后,与镜中的她对视一眼,转身拉上身后的门帘,回头,他伸手接过了她系不上的丝绳。

“我来。”温润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响起。

指尖轻拢慢捻熟练地几下,漂亮的绳结挂在腰间,垂下的流苏也恰到好处地落在身侧,显得腰身更加玲珑窈窕。

“这儿也没系好。”他的视线停在她脖口的绳结,抬手,他就要帮她调整松紧度。

“不,这里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她忽然脸色涨红。

他不以为然拨开她的手,“有什么关系,我替你系就是。”

“不行!”她坚持,躲开他的手,低下头去,小声地说出原因,“那是……肚兜绳。所以,我自己来…就好。”

“……”一时间,他悬空的双手无处可去,双眼却盯在她的肚兜小绳儿上挪不动视线。

她闭紧眼眸,紧抱双臂缩在镜子前,肩头微微颤动,“小昂,你出——啊!”

“去”字未说出口,她忽然觉得自己背部的颈根处像被一团火烧了起来,眼儿一睁,面前镜子里过火的画面让她倒抽一口气。

……

她从没想过小昂会对她做什么。

她,不——是他,他不是她的好姐妹吗?

为什么此刻,镜子里的他浑身会散发着一股呛鼻霸道的男人味。

龙昂身上的女装没有变,精致的媚妆也一如往常,黛色眼眉,勾挑夺魂,映在镜子里的他们依旧是两个容颜姣好,柔媚如水的女子,可这两个女子却像两朵交缠的狐尾百合一样,粉衣白肌,亲密交颈,难分难舍,那粉白相交邪魅诱惑的画面连她看了都把持不住。

她慌乱,不知道该把他的举动想成男子还是女子,转身抬手想要推开他,可手掌碰触到的,却是他平坦滚烫的胸膛,她只得触电般地缩回手,重新被他圈占在怀里。

微微侧颜,他眼眸没有心虚地挪开反而大喇喇地盯着镜子里的她那张不知所措诧异通红的脸,仿佛很欣赏她被自己折腾得像只煮熟虾子的场面。

“小,小昂,别开玩笑了,快放开我。我……我要生气了。”躲开他的手指触碰,她好容易说完警告的话语,但语气却像个娇嗔的女人毫无气势。

“不。”他简单一字回她,深呼吸,闭上眼,指尖捏紧了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身体,他把“不”做到最决绝,吻上她的嘴唇。

心底最深的秘密破蛹而出,就再也无法隐藏回去,打算要把她这块棉花糖彻底烧化,再也再也没办法对他不设防备,再也再也不要把他当成姐妹。再也再也没办法用借口弹开他的情意。

他不仅是男人,还是最下作龌蹉的男人。即便她已经嫁做人妇,即便她已经没机会属于他,他也不打算放过她。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响彻在狭小的试衣间里,她颤抖地举着手掌频频抽气,蜷缩在角落,看着他的眼神里有陌生,复杂,还有害怕……

他双手摊开,呆立在原地,镜子里的他狼狈不堪——胭红的唇因激烈地动作更加红艳,脂粉精致的脸颊上多了一个赛过胭脂红的五指印,首饰歪斜,发髻松散,几缕乱发垂在眼眉间。

他低身,想要安抚被自己吓傻的李丹芯,却见她死闭着眼睛往更角落缩去。

她排斥他的碰触,在第一次察觉他是个男人之后。

呵,呵呵——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他隐忍到现在也绝口不提自己心意的原因。

她从未用和他同样的目光正视过自己。她对他的喜欢,仅限于此。

她对他的喜欢,从未涉足男女。

他抬手摘下步摇和发簪,一头长发如瀑直垂而下,也盖住他低垂的眼眸。

阴郁,颓废笼罩住他,幽幽地,他张唇出声,男人沙哑的声线。

“……没错。这才是我。不是女人,朋友,姐妹。是男人。”

“……”

“哪怕你已经嫁了,哪怕我扮成女人模样,对我而言,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在我面前不设防,就是在诱惑我。”

“……”

“如果不想要被我伤害,从此以后,就躲我躲得远远的。”

繁星夜幕映入镜湖,不输给丞相府庭院好景的龙府院落内种满了一颗颗稠李树,稠李树进入花期,白色的小碎花挂满树梢,与天上碎星光宵遥相呼应。

一片美景李花清香都被锁在龙阳紧闭的房门外,房内烛火两三只,摇曳着昏暗的烛光,虚掩的窗不时传出男女耳鬓厮磨的坏坏声音。

“二少爷你好坏……”

“还有更坏的没给你看呢。”

“讨厌啦,这种时候花前月下,不是应该吟首情诗哄人家的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把持不住?”

“哈哈哈哈,二少爷你真是的!”

“砰——”

“砰是什么鬼?”床榻上享受温柔乡里的龙阳还没反应过来,床帘就被人“哗啦”一声掀了个底朝天。

一道长发披身,纱裙飘舞的倩丽幽影带着阴风矗立在他窗前,黑脸两颗眼珠俯视着床榻上搂抱交叠的男女。

龙阳裸着上身,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手持烟管,本来正悠闲地享受着,没料到突然杀出一口程咬金,一口烟雾没吐出来,呛得进气管让他狂咳不已。

“你,咳咳咳,你,你来干什么?咳咳咳!”

这语气颇像男人被抓奸在床的台词,床上的女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冒出了女人,整个人散发着女鬼的阴气,让她不寒而栗地缩紧身子,不是听说龙二少爷尚未娶妻么?头发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长得什么模样,只觉得她用正阴郁冷寒的眼神瞪着自己。

“还不滚?”

“你,你凭什么叫我滚?”被莫名其妙杀出来的女鬼一样的女人打扰她和二少爷的好事,还敢叫她滚,“我还没叫你滚呢?”

“……”女鬼没接话,低眸缓缓撩起了飘着清雅淡香的纱绣长裙——咦?竟然不是扯她头发挠她脸撕心裂肺叫嚣着死也不放过她,而是默默地抬起了长腿。

“啪”一脚,绝对力量优势——女人连人带被子都飞下了床铺,精妆粉唇亲上了地面。

而那个女鬼竟然袅袅婷婷地代替了她的位置坐上了床榻,伸手攀着二少爷的坚实肩膀,走开啊!那是她的位置!

“二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女鬼随意地一甩青丝,一张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国色倾城美人脸露出。

冰美人的容颜把她最后一丝笃定也踩没了。

龙阳白了一眼娇媚地攀着自己肩膀的美人,叹了口气,“诗诗,你听我解释!这个人他不是……”

“都已经跟你卿卿我我,还把我一脚踹下床了!还不是什么?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叫了人家来还不够!”

“当然不够。他每天都跟我在一起。你这种一个月也懒得见面,偶尔想起,叫你来玩玩的货色,还不消失?”

被舌箭刺穿吐血的女人再也受不了委屈,拖着长被哭喊着“贱男人,臭不要脸哇哇哇”往外跑,被冠上“贱男人”名号的龙阳裸着上半身,盘坐在床榻上,撑着下巴,哀怨地瞪着贴在自己胸口的长发美人,放弃了去追人回来继续春宵的念头,很明显,想也没用——

他家老哥今晚就是要他陪着自己守身如玉!

“老哥,人已经走了,能不能别用手指在我胸口画圈圈了……”

“……”龙昂默默收回手,默默坐正姿势,默默与亲弟保持距离。

“老哥,咱们大龙家的香烟,还要不要续上了?”

龙昂淡淡地抬眼,瞥了一眼自家作风放荡的亲弟,“不差这一晚。”

好吧,兄弟情深,不差这一晚,龙阳打着哈欠,“大半夜你不去独守空房守身如玉,跑来骚扰我,说吧,李家那位又怎么折磨你了?不是有皇上在,连反诗谋反罪都能搞定了么?”

“……”

“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同病相怜,他们两兄弟被姓李的姐弟俩各种欺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说老哥在美貌和姿色上彻底打倒了李丹芯,但是代价是丢掉自己一颗芳心,根本就没有赚到嘛。而他——啐,大概目前只有睡过的妹子数量能压过李宸景那个混蛋。

龙昂还是不言语,面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阴沉。

“老哥,李吴两家那破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瞧你那操心难受的模样,不知道地还以为你把李丹芯给当街强推了。”

“我推了。”

“哈哈,是吗……什么!?!?”

前一刻还敷衍的笑下一刻变成了形同枯槁的雕塑。

他老哥!他那个常年纱袖霓裳,楚腰款款,柔媚无骨,和男人味三个字几乎快要绝缘的老哥终于出手推倒了第一个女人!

虽然……是个□□……

“你是不是疯了!你推倒了李丹芯?”龙阳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上外套就要往外走,“你还有闲情逸致坐着,走!咱们上姓李的家去!”

“去干嘛?”提亲?晚了……连抢亲都没他什么事了。

“当然是讨论后事啊!万一怀了怎么办?咱们龙家的孩子,难道还让她带回江南叫别人当老爹,不行!我第一个不答应!”说到此,龙阳的步子就要迈出去,却被自家老哥一袖子抽回来。

“……你脑洞太大了!”

“我脑洞大?你怎么不说你动作幅度大?前一刻还姐妹闺蜜,下一刻就推倒人家,话说,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啊?”手肘搥上自家老哥,龙阳飞眉脸上泛起邪笑,一副对细节颇有兴趣的样子。

“谁告诉你成功了?”

“……未遂?”龙阳一脸不可置信,虽然老哥生性寡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可是李丹芯这块美玉不就是他梦寐以求,悬而未得多年的女人嘛,这到嘴的肥肉也不吃?可别是真被这身女装扮相憋出病来憋弯了吧?

“……”龙昂阴觑觑地白了龙阳一眼。

“所以你这张铁青的脸,不是在忧国忧民忧反诗的事,而是欲求不满?”

“……”

老哥,咱这脸是不是丢大了点?

几片翩然起舞的稠李树随夜风拂进圆窗,沾上龙昂的衣裳,他拈起那白色的小花出神地凝望了好一阵,忽然开口道。

“小阳,我在想我是不是做了这世上最蠢的事。”

“推倒□□?”

龙昂摇摇头,视线从吞云吐雾,跟自己思绪完全不在一条轨道的龙阳身上挪开,看向窗外排排颗颗花期正盛却即将花谢花落的稠李树喃喃自语。

“我在等人,而她却不知我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唉,小龙昂和李家姐姐的细节只能寄希望于繁体了,但愿到时候你们不要说我塞玻璃渣……

第56章 卷二第十四章

李丹芯是用逃的回到丞相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