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绮媗跟仙儿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敢在她面前提一个字的,她怎么知道了?
“别打量我是傻子。”摸摸儿子的小脸:“再忍她几天,你们都给我警醒着。”
“是。”两个人喜出望外,等的就是这句话。
诸葛宸捏着酸胀的鼻翼,拿着一摞厚厚的邸报从书房出来。过了漫长的游廊就到管隽筠居住的院落外,却硬生生住了脚。
算算该满月了,看着紧闭的院门,脸色冷凝。转身重新又回到游廊上,借着水榭边影影绰绰的灯光回了书房。打开抽斗,里面放着上次在她轿子里看到的那个紫檀木匣。
木匣外还有斑驳的血痕,这应该是那天留下的。没有上锁,可以让人看到里面那个精致的玉牌。上面錾刻着皇帝的名讳,看来皇帝那里应该有她的东西。
“求皇上看在昔日的情分和这玉牌的份上,饶恕他这次吧。”昔日的情分和这玉牌的份上,看来这情分还真是不浅。要不皇帝绝不会用这个曾经装过传国玉玺的木匣送她东西,私相授受恐怕都是冠冕堂皇的说法。
诸葛宸冷笑了一声,荣立方才说起这个月里送礼的人不少,就连皇后和贵妃都送了贺礼来。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了她,单凭她一个人居然可以说动皇帝。只是知道,在自己被拘束在兵部的那几天里,不少官员上奏保本都没有奏效,她只是进宫几个时辰就销了帐,跟皇帝之间还真是不简单。
拿着檀木匣子,又看看腰间系着的院门钥匙。大步出了书房。
第二卷变故第十章治家
“小姐,您瞧。小公子又睁着大眼睛到处看人呢。”每逢孩子吃饱了,管隽筠总是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放到自己这边或者睡或者玩,都不许离了自己的视线。
“我就知道,只要是吃饱了睡好了,一定会到这样。”管隽筠刚刚换了衣服,好容易满月了。终于可以松松快快的沐浴换衣服,自在了不少:“哪像是刚满月的孩子。”
“老夫人还说呢,生下来不像是早产的,满月了又比别人家的大了好多。”绮媗抱起孩子送到管隽筠手边:“都有些沉手,乳娘说小公子能吃不少了。”
“是么?”管隽筠笑起来:“那可好,省心。”
“丞相?!”绮媗一扭头,看到诸葛宸脸色阴沉站在门口,这是刮的哪阵风啊?
“给丞相请安。”赶紧过去福了一福,诸葛宸冷森着脸挥挥手,一看就不叫人在里面呆着。看了眼那边的管隽筠,根本就不往这边看,不知道两人这个是为了什么。没敢多耽搁,退了出去。
“你的东西,自己收好。”诸葛宸看她抱着襁褓,在窗下慢慢拍哄着。还是那天在母亲身边见过孩子,生得很像自己。这是母亲说的,就像自己小时候一个样儿。
管隽筠扭过头看到那个带着血痕的檀木匣子,怨不得绮媗一直说找不到这东西。还在疑心是不是掉在路上了,要是不识相的人捡了去,或者当做是值钱的东西卖掉,说不定还能换几个钱。可要是被居心叵测的人捡了去,麻烦就大了。
“原来是在丞相这儿。”难道是为这个东西生的气,那也不至于这一个月不露面:“还当做是掉在外头了。”
“你倒是坦坦荡荡。”诸葛宸看着那不以为然的神色,心头的火气更大:“就是这私相授受的东西,也能忘在了外头,我倒是第一遭遇到这样的事儿。”
“私相授受?!”管隽筠看着他:“丞相想知道这私相授受的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是谁,还有当初的情分在里头。不是么!”诸葛宸把匣子重重搁在桌上,连同放下的还有自己腰间系着的钥匙:“以后你该当家做什么,我都不问你。只是不要再有任何事情落在我手里,丢了我的颜面事小,要是丢了那位的颜面,可就事大了。”
“多谢丞相提醒。”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回去:“恭送丞相。”
诸葛宸头也不回出了门,管隽筠看着搁在木匣旁的钥匙,泪水夺眶而出。
“给夫人请安。”赖嬷嬷把管隽筠要的三本账册送到了花厅,管隽筠刚看完别院里送来的东西:“这是夫人吩咐送来的。”
“放那儿吧。”管隽筠一点也不像是刚满月的样子,身形一点都没变。有些刚成亲不久的年轻媳妇们甚至都说要问问少夫人吃了什么,竟然这么好就成了原样:“这段日子我没空问,上次把园子里和府里的各项事儿分派先去,各人做各人的事情,可有什么新奇的话传来?”
“都是说夫人体恤奴婢们,把这么好的差使都让奴婢们担了。若实在不知道体恤夫人,让夫人省心就是天地不容了。”赖嬷嬷笑道:“也难为夫人替奴婢们考虑得这么周全,每年只用来跟夫人和总账房交账,都不用再一层层盘剥,好着呢。”赖嬷嬷自己也有一份差使,能让自己的儿子担下个差使,了了多年夙愿。
“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管隽筠点点头,手里的账册翻了两页:“上回我说各房有各房的月例银子,以后这个胭脂花粉的东西就有各自叫人去办,怎么又多了两份?一份也就罢了,难道谁要两份使?”
“这是松云轩的青鸾姑娘开的例,说是自己的月例银子不够。”赖嬷嬷偷偷打量了一下管隽筠的脸:“她跟身边的皎月都没了胭脂头油,丞相看着也不像样子。”
“从她这月的例银里扣出来,还没说谁的月银不够,径自从官中支了去的。是谁给她支的?”管隽筠拿起笔在上边做了印迹。
“是青鸾姑娘自己来的,先时要打发皎月来。皎月没敢动,她就自己来了。”赖嬷嬷对这件事倒是清楚得很:“奴婢先说不成,没有夫人的对牌是不许支了银子。就打出丞相的名头来了,还记得上次沁儿的错儿,奴婢没搭理。她就拍桌子瞪眼睛,那日正好是夫人在家下宴客,被人看见了只怕不好,奴婢就擅自做主给了她。奴婢自知有错,请夫人责罚。”
“我知道了,不赖你。”管隽筠放下笔:“这月的月银全都冲了,再打着谁的名头都不许给,要支银子径自来找我。”
“是。”赖嬷嬷先时吓出一身的汗,只怕一下又怪罪到自己头上。还好,少夫人赏罚分明从不会乱编排人,总算是虚惊一场:“夫人,奴婢倒是有些担心。今儿就是发放月银的日子,若是青鸾姑娘不知轻重,待会儿只怕来惹得夫人生气。”
“我这本来就是不讨好的差使,生气都是家常便饭。”管隽筠笑笑:“不打紧,来就来了。”
赖嬷嬷看左右无事,便退了出去。绮媗带着乳娘把刚吃完奶的孩子抱过来:“小公子刚吃完奶,正四处找夫人呢。”
“抱来我看看。”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簿子:“这孩子,越来越贪玩。吃得多吗?”
“比早间吃得多。”乳娘是个干净俏丽的妇人:“夫人放心,奴婢先时喂自己孩子的时候,都没小公子吃得这么多呢。”
“劳你费心看着,只要他好好没事,我误不得你。”管隽筠笑起来:“这会儿没事,你去歇着。等会儿我让绮媗把他送去。”
“是,奴婢告退。”乳娘答应着退了出去。
顺手捋了捋身上的鸾带,抱着四处张望的儿子在花厅里慢慢散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随着母亲的脚步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绮媗拿出一个系着银铃的红绳在他眼前晃动,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手脚不住摇动。
“瞧瞧,这才多大点儿就这么淘气,等大了些我就让他跟在你后头淘气得了。”管隽筠忍不住笑道:“哪有这样逗他的。”
“小公子一点都不像是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老夫人每每看见都这么说。那天丞相抱着的时候,都把尿撒到丞相袍子上了。”绮媗得意的有些忘形,没留神就把从贞娘处听来的话说了出来。
“绮媗。”管隽筠脸上的霁和之色马上收敛住:“说什么呢?”
“奴婢说溜了,小姐别生气。”绮媗吐吐舌头:“只是这还是真事儿,老夫人还说呢,一泡尿湿了两件袍子,也只有小公子才有这本事。”
“说完了?”管隽筠抱着孩子坐下:“说完了就做你的事儿去。”
“说完了。”绮媗把管隽筠早间看完放在一次的册子和账簿赶紧收起来,隔着窗户就能听见园子里由远到近的声响,单听声音就能知道又是不省事的人往这边来了。
“小姐,只怕是松云轩的那位过来了。”绮媗赶紧过来,却不敢伸手从管隽筠手里接孩子。除非是她亲手把孩子交给谁,否则就是乳娘都不许直愣愣抱走。
“嗯?”管隽筠逗弄着怀里的儿子,纯净的眼神看得人心都安静下来:“只要不吓到孩子,来就来了。”语音未落,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夹杂着嘤嘤哭泣的声音由远而近。
第二卷变故第十一章御赐花瓶
“哎呦,这家里人可都是欺负了我去。”到了花厅里,已经不是嘤嘤的哭泣,而是一种尖利的叫声:“辖制我的丫头也就罢了,怎么还寻称上我,原本我的月例就比不上人,难道丞相对我好些,就是碍着人眼了。连我的月例都扣了去,这叫我往后可怎么过啊。”
“好好的,闹得这么沸反盈天?!”管隽筠亲了亲儿子,小家伙张大了嘴打了个呵欠,睁着大眼睛瞪着母亲不放:“这样子闹出去,不怕人笑话。”
“我有什么怕人笑话的,夫人这样子待我就不怕人笑话。”青鸾不知从哪里弄了件绣着繁花的对襟褃子,加上一副廉价的翠绿耳坠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怎么待你被人笑话了?”懒得看她那副嘴脸,拢拢儿子的襁褓,小脑袋在襁褓里不安分地扭动着。
“夫人把我这个月的月例停了,莫非是看丞相在我那儿,惹得夫人心里不痛快?”青鸾肆无忌惮地瞪着管隽筠。
“丞相在你那儿,我有什么痛快不痛快的?!”看儿子有些不耐烦,管隽筠便停止了走动,在一旁坐下轻轻拍哄着:“停了你的月银?为什么停你的月银?你打发人到账房去支银子,账房不许你。你就自己来要,还打着丞相的名头来要钱。有这档子事儿没有?”
“本来嘛,夫人给我的月银就是最少的,难道就不许我多支些!”青鸾看都不看人,就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露出脚下碧绿色的鞋子。
“你吃的用的无一不是官中的,这月银原是想着要买什么,一时不凑手才增添的。平白又要去买什么胭脂水粉,难道松云轩那从玫瑰圃摘取的玫瑰花不够做胭脂的?”不妨儿子已经沉沉欲睡,说话的声音随之安静下来。
“夫人说这话,我也只能这么听着。不过是心里运醋的船儿翻了。”青鸾嘴角一撇,眉毛往上挑着:“就这么点肚量,还是大家出身呢。”
“这话说得好,既然知道我肚量小,运醋的船儿翻了。你就最好收着点,仔细满了就泼出来了。”管隽筠把孩子交给绮媗:“让乳娘好生哄着睡。”
“是。”绮媗点点头,很仔细地抱着孩子往外走。管隽筠眼尖,一下看到青鸾悄悄伸出的脚。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把绮媗挡到了一旁:“第二次了,别以为我饶过你一次就会饶过你第二次。最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要是再这样不知轻重,我可管不得你有人护着没人护着。当着人不给你脸面,别怪我。”
“皎月,好生伺候你主子。她性情不好,你在旁边多劝着些。要是被我知道你在旁边跟着挑唆,可是仔细了。”换脸看着紧跟在青鸾身后的皎月,脸色已经严肃无比。
“夫人说的,奴婢都记下了。”皎月赶紧跪下:“奴婢不敢。”
“下去。”瞥了一眼坐在那里的青鸾,扬起脸看着正带着人来回话的赖嬷嬷:“到那边议事厅候着,我还有事情要嘱咐你们。”
“是。”赖嬷嬷一双精明世故的眼睛转了转:“有件要紧事要回禀夫人。”
“既是这样,不相干的人都下去。”管隽筠看着青鸾:“别人到的地方你有一半不能到,这别人都不能到的地方,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赖嬷嬷不敢当着面笑出声,只好是背过身去掩着嘴不叫人看见。青鸾听着觉得不对,抬起头才知道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看到王夫人身边的贞娘也在外头,担心等下把话传到王夫人耳朵里头,只好起身带着皎月退了出去。
“什么事儿?”管隽筠看向外面的贞娘:“这时候过来?”
“回夫人的话,老夫人说请夫人过去一趟。宫里有人送了东西来,老夫人见了是大妨碍的东西,请夫人过去商量。”贞娘恭敬地福了一福。
“行,我知道了。”管隽筠想了想:“仙儿,叫人去松云轩看着,要是再有不着斤两四处生事的话,那边的人都给我换了。”
“是。”仙儿答应着下去了。
“赖嬷嬷,你要说的事儿先放放。当我过来再说。”管隽筠回过头:“咱们过去。”
“是。”贞娘引领着管隽筠出了花厅:“夫人,青鸾又过来闹腾了?”
“闲着没事儿,由着她去好了。”管隽筠抿嘴笑笑:“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奴婢瞧着上面是用鹅黄缎子写的签子,老夫人只是打开瞧瞧,就吩咐奴婢请夫人过去。说是里面有了大妨碍,上次丞相的事儿,老夫人也存在心里了。只是担心再闹出什么因头来。”贞娘很谨慎地说道:“奴婢想着,这件事也唯有夫人能担待些个。”
管隽筠没说话,遥遥看见对面水榭闪过的人影,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
“母亲。”到了上房,首先看见带着鹅黄签子的锦匣:“给您请安,急着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你先瞧瞧这个。”王夫人连贞娘都打发到了外头:“我方才启开看了看,居然是外藩进贡的金丝琉璃花瓶,上面还嵌着北珠呢。这可是就连皇上皇后都不多见的东西,偏偏还贴着鹅黄签子,送到家里来。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管隽筠伸手启开锦匣,果然是一只流光溢彩的金丝琉璃花瓶,上面镶嵌着手指头大小,泛着金光的北珠。不说花瓶本身,就是上面的北珠比起过年之前皇后送给自己的那一斛珍珠,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谁送来的?”管隽筠已经隐约猜到这些东西从何而来,除了皇帝不会再有人送这些东西来。
“宫中内监总管。”王夫人早先自己当家的时候也应付过这些人,只是那时候夫君为一朝宰辅,先帝以为臂膀。所有御赐之物尽可以无所顾虑收下,直到上次独子出事,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皇帝虽说是先夫亲为教授,只是他不可能如同先帝对待夫君一样,毫无芥蒂的对待独子了。
“内监总管送来,必然是皇上钦赐给母亲,以为敬老优贤的礼敬。并无大碍,母亲安心收下就是。”管隽筠摩挲着花瓶上的北珠,皇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知道自己对这些东西清楚得很,才会送出这些东西以为试探,既然是这样就只有收着了。
“你别嘴上安慰我,自己心里又有算计。上次的事儿,要不是你进宫去求情,恐怕也没这么容易了结。”王夫人目示她坐下:“这要是再来一次的话,只怕谁去说情也没用了。”
“母亲放心就是,上次是无耻小人想要钻了空子陷够夫君,搏一个名声回来。皇上圣明烛照,势必不会再让这些事儿出来。上次那个上折子的人还被交由御史衙门详查呢。这匣珠子,只怕就是皇上送来压惊的,您别担心了。”管隽筠笑着给王夫人倒了盏茶:“若是有事的话,还能有这么大的体面?”
“有些事我看得明白,每个人做人做事我都清楚得很。”王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说的话固然是正理,我总是不安心罢了。”
“母亲,您纵然是不信我的话,夫君的为人您是清楚的。夫君断然不会误了诸葛家世代忠良的名声。”管隽筠扣上锦盒:“这花瓶您收好就是,日后也好给稚儿看看,这可是一家子的体面。”
王夫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好,我信你的话。收好就是了。”
管隽筠心里还记挂着方才赖嬷嬷没来得及说的话:“早饭时叫人送来的野鸡崽子汤,母亲尝得可好?”
“倒也罢了。”王夫人点点头:“稚儿呢?这孩子才多大,就皮得很。乳娘说吃奶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转,恐怕再大些就越发皮实了。”
“还好,我抱着还好。”管隽筠抿嘴一笑。
“行了,扰了你半日,忙去吧,只怕你那儿又是一堆的事儿。”因为她的一番话,王夫人心底的不安多少消去了些。
“是,媳妇告退。”管隽筠请安后出了上房。
第二卷变故第十二章天壤之别
“小姐。”绮媗一直在门外等着,看她出来赶紧迎上去附在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管隽筠扭过脸看着她:“真的?”
“是,汪总管往老夫人这儿送了个锦匣,让小姐进宫谢恩。”绮媗满是担忧地看着管隽筠:“小姐,去是不去?”
“不能不去。”管隽筠凭着栏杆坐下:“等我换了衣裳就去,你留在家里看着孩子。不许任何人碰他,除非是到了老夫人这边,否则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小姐,奴婢担心您。”都说她生孩子之后一点没变,居然是跟初嫁时候一般的身形,可是有谁知道,她几乎就没睡过一个整宿觉,孩子夜里就是乳娘带着睡在外面屋子里。
这都还在其次,最叫她伤心的就是那件事。她绝口不提,可就是这个不提才是真的麻烦:“这越发是说不清楚了。”只是偶尔一次听她略提过一句,原来是皇上对她的心思。
“那就说不清楚吧。”管隽筠叹了口气,扶着栏杆起身,对面水榭里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说笑不停,两两相依。原来她的不堪入目,在他那里却是极美的。
“小姐,奴婢伺候您更衣吧。”绮媗一抬眼也看到了,管隽筠脸色平静得跟平时一样,可是绮媗始终不愿看到她这样的神情。
“嗯。”管隽筠顺了顺有些纠葛的耳坠:“赖嬷嬷那儿只怕有什么事儿,你去问了来。不要紧的话,你照着平时的章程叫人办来就好,要是大事,我晚上回来再说。”
绮媗拿出管隽筠大妆的衣冠,上面的血渍都已经清洗干净。很仔细地给她换上,往上面束着大带,照着以前的尺寸给她束紧的时候,才发现还要往后头再移一点才行:“唉,小姐又瘦了。比以前还瘦些。”
“我倒不觉得。”对着镜中的自己:“这样挺好的。”
“小姐,还是叫仙儿跟着您一起去吧?”绮媗给她戴好珠冠:“要是没个人在身边跟在到底不妥当。”
“跟着也是白跟着,还是不去了。”不想说得太明白,毕竟进宫以后自己带来的人都是不许跟着的:“都在家好好呆着。”
“是。”绮媗满是担忧地扶着她上了大轿。
“哟,我说怎么还没来的,可是等了好些时候。”管隽筠在殿宇中下轿,却被带到了御花园。张薇正带着女儿在御花园里走走看看,看到她来了,笑着迎上去:“怎么了,这么些时候不见都不认识了?”
“给贵妃请安。”起初以为会是在皇帝御书房,怎么会是御花园。而且还是张薇在这里?
“娘,她是谁啊?”张薇身边的小女儿,是皇帝膝下的长女,娇纵异常。
“这是丞相夫人。”张薇把女儿交给一旁的嬷嬷们:“带着公主下去,我跟丞相夫人有话说是。”
“是。”偌大的御花园里只剩下张薇跟管隽筠两个人。
“今儿找你来,只是想你进来陪着说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话,弄得这么大动静。”张薇看了管隽筠一眼:“姐姐方才叫我过去,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别走了,等会儿咱们再慢慢说。”
“是。”冷淡的口气跟以前判若两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缘故。抬眼的时候张薇也没了影子。
坐在雕梁画栋的四角凉亭里,不时看到有宫女太监从身边的花径间走过,不时有人看看自己,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笑容便走开了。
不知道在凉亭里坐了多久,回望太阳的时候已经是偏西了。手脚已经被吹得冰凉,还没见人过来。正在疑虑间,看样子像是张薇身边的大宫女从一旁过来:“娘娘被皇后娘娘拉着说话呢,只怕是没工夫跟夫人说话了,请夫人先回府了。等娘娘闲了,再请夫人进宫闲话。”
“是。”管隽筠起身答应了,早用宫女来引领着她出去。
绮媗看着乳娘把孩子抱到王夫人的正院去,因为赖嬷嬷有事情要跟她说,没好跟着去了王夫人上房。等到把赖嬷嬷那边的事情料理妥当,忽然想起管隽筠叮嘱的话,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没有紧跟在孩子后面,恐怕又有一场气生了。
“来,抱抱,抱抱。”听到说话的声音,绮媗住了脚。怎么会是丞相说话的声音?没惊动人,一个人很小心地隔在雕花窗棱后,看着屋内的情形。
诸葛宸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不住逗弄着。时不时在孩子脸上亲吻一下,而老夫人并不在屋内。就连那个无所不在的青鸾都没在这儿,有在这儿逗弄孩子的,怎么还要去跟那个女人纠葛不清?难道那些时候在小姐面前说说笑笑,都只是为了哄着小姐给你生下这孩子?
“母亲!”王夫人从紫檀屏风后出来,看到诸葛宸抱着儿子。
“你媳妇晌午出去的,这日头都快落山了,怎么还没回来?”王夫人联想到早上的事情,不想儿子烦心,从不把这些事情跟他谈。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眼看着孩子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到处看:“到哪儿去了?”
“说是进宫谢恩去了,皇上叫人送来的外藩进贡金丝琉璃花瓶。”王夫人也不知道两人是为了什么闹气。
诸葛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把孩子交给外面站着的乳娘:“由着她去好了。”
绮媗看他蕴含着怒气出门,担心看见自己。赶紧蹲下来顺手捋好裙角,从门缝中看着他慢慢走远。
“小姐。”仙儿跟着管隽筠回了院子里,赶紧解下她外罩的织锦缎披风:“出去了这么久,宫里有什么事儿?”
“没有。”从皇宫出来的一路上,都在仔细回忆着在宫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张薇的态度跟以前大不一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冷淡而带着敌意的语气,还有叫人捉摸不透的举动,都是从没见过的。
“稚儿呢?”进来没看见孩子,管隽筠任凭仙儿取下头上的珠冠,换了大衣服:“我吩咐绮媗的事情做了没有?”
“照着小姐的吩咐,都做了。”绮媗提着食盒进来:“乳娘把小公子带到老夫人那儿,把小姐吩咐的事情都交待给了赖嬷嬷,就去老夫人那儿看着了。过会儿乳娘就把小公子带回来,小姐放心好了。”
“那就好。”管隽筠浣过手:“没别的事儿吧?”
“哦,咱们家老夫人命人送了小姐爱吃的几样时令点心过来。还有小姐喜欢的青团,奴婢照着平日的规矩,送了一份到老夫人那儿。”绮媗给她安好碗箸:“想着小姐不在府里,就把小姐那天给老夫人和老将军做好的两色针线,让宋嬷嬷带了回去。”
“嗯。”管隽筠点点头:“那个青团拿来我瞧瞧,倒是想吃这个。”
“早就给小姐预备下了。”绮媗端了一碟青团过来,顿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管隽筠夹起一个尝了尝便放下了:“还不赖,你们也顺便吃了吧。”
“小姐就吃这么点儿?”仙儿跟绮媗两人在下首打横坐着,最近她胃口不好是两人秘而不宣的事实。
“够了。”擦擦嘴角在到了案几旁:“你们慢慢吃,甭理我。”说着把绮媗理好的几本账册拿起来,慢慢翻看着。手里的笔不停,只是在上面写着什么。
第二卷变故第十三章归宁
“夫人。”不多时候,乳娘抱着孩子进来:“奴婢把小公子抱回来了。放在老夫人那儿,睡着了。这一路过来,倒像是醒了的样子。”
“给我。”管隽筠笑着起身接过来孩子:“吃得多不多?”
“倒是比平日多些。”乳娘为难地看着管隽筠:“奴婢过来的时候,丞相命人传话。说是把小公子送到老夫人那边,让奴婢在那边带着小公子。夫人这边事儿多,小公子在这儿只怕是让夫人两头不能兼顾。”
管隽筠看了眼乳娘,转脸看着绮媗:“我怎么吩咐你的?”
绮媗吓得扔了手里的筷子,一下跪在地上:“小姐,奴婢真是一路看着小公子的。起初丞相还抱着小公子不放,后来听老夫人说夫人进宫去了,丞相脸色就变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并不知道后面乳娘说的这些话。”
把儿子抱在怀里紧紧的,脸颊贴着儿子的小脸一语不发。襁褓中的孩子小脑袋不安地扭动着,小手伸出了襁褓,一下把母亲额际的头发扭在肥白的指头上,小嘴咧开笑个不住。
“娘只有你。”管隽筠亲吻着儿子的脸蛋,朝乳娘摆摆手:“不干你的事儿,下去吧。从今儿开始,孩子晚上跟着我睡。”
乳娘看这样子,不敢继续待下去,福了一福退了出去。绮媗糊了一脸上的眼泪,仙儿不明就里也跟着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