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求,中断于腰带,被他硬生生扯断。

“别拒绝,别拒绝我…” 杨延风重复低喃着,亦不断撕扯着我所剩无几的衣裳。然而,他由始至终凝视着我的眼神,恍惚且涣散。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看我,抑或是透过我、幻想着他心心惦念的女子?又或者,仅仅想宣泄他五年来,从未真正意义上释放过的男性渴望??

轻而易举地,杨延风单手桎梏了我的手臂。开始褪除外衫,他用牙齿去轻咬我的脖颈,呼吸粗重,“我会对你好… 给我。”

爱恨情仇皆是孽

挣扎着用力踹他一脚,我蜷缩起半裸身体,困难地挪动伤腿往后退,“杨延风,你冷静冷静… 我不是叶静芸,不是替代品。” 惶恐劝说,意外终止于我的右手心,被酒杯残余碎片扎伤。

殷红鲜血,顺着指间缝隙汨汨溢淌,宛若信任感分崩离析前,仓惶留下的辛酸印证。

看着杨延风步步迫向我,此时此刻,无所谓‘处变不惊地应对拓跋信陵’,无所谓‘镇定自若地面对拓跋平原’,我全忘得一干二净。没有阿Q精神胜利法,我仅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我曾经最不设防的男人。而他,正利用着这份依赖,玷污我的信任。

未尝理会我带了颤抖的恳请,杨延风猝然攥住我的脚踝,粗鲁的,把我拽回他身边。

俯身压住我,他单手熟练地解开绸裤。而急切的吻,悉数落印在我的唇,火热且延绵,“别怕,别拒绝我… ” 另一只手掐着我的喉咙以固定我的头部,他不知疲倦反复诉说,“你心知肚明,我比二哥好,待你更好。”

混乱中,我仿佛看见他眉宇间,有一抹隐讳、决绝的复杂神采。仅是片刻,我仍努力伸长手指,毫无章法地摸索着,想要取得咫尺之遥的碎瓷。

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是谁碰过你?”瞥见我肩处的吻痕,他的呓语,竟泛滥了愠怒。原本轻柔爱抚的吮吻,也因为起伏情绪,转为肆无忌惮的细咬。

即将蹦出嗓子眼的心,最终,因为碎片的成功得手,而暂时缓和。

促急喘息着,头晕目眩的我,看见自己的双腿,被杨延风强势地分开、挂在腰间。 就在我以为他即将无所顾忌地进 犯时,他却捏住我的下颔,迫使我与他我四目相对。

有那么一瞬,我好像看见了他眸瞳里的伤感。然而,似是而非的幻觉,即刻被岔入的问辞所打断。

“以前不拒绝… 为什么,现在拒绝?”杨延风看着刺入我手心里的碎片,嘶哑的嗓音里带了苦涩。

当初,为何不拒绝?

默默在心底重复这个问题,我能够感觉到居高临下凝视我的男子,其内心深处翻涌而至的酸楚、疑惑。

然而,消沉悒郁的,只有他一个人么?

一滴眼泪,正从我眼角夺眶而出,默无声息地淌落。 似救命稻草般,我紧握着碎片不肯放开,任由它割剜我的手,换来疼痛过后的自知之明——

“因为,你企图征服的,不是杨排风,是姝儿。 是叶静芸苦等五年都比不上的女人,是公子光生前最最重视的表妹。”

没有预料到我的回答,他瑟缩了瞳孔,幽黑深邃的眼眸,多了忽明忽暗的晦涩。

“公子光都制伏不了的姝儿,却顺从地在你身下颤抖、嘤咛… 这种成就感,能否暂时缓和风三少被叶静芸拒绝的蹙窘?” 牵扯了唇,我吸吸鼻子,不准自己流泪,而是没心没肺地笑,“杨延风,我不笨。 从你第一眼见到我、从你第一次温柔对待脸颊有伤的丑陋丫头,我早就知道… 你的关怀,实属不得已,只是想挑衅公子光。 ”

杨延风定定地看着我,下颌隐隐抽 动。

“公子光企图侮辱我的当天,在钟隐轩所发生的一切,我永世不忘。” 挑了挑眉,喘息未定的我,咽了咽口水,提高嗓音反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一句话:‘杨延光,你比当年的我… 更禽兽不如。’ 那么,今晚借酒逞能的杨延风,是不是衣冠禽兽? ”

并不答话,他的眼睫,在轻轻颤抖。

“放心,你与公子光的往事,我不想再计较。” 稍有停顿,我歪了歪脑袋,无奈叹笑,“倘若我告诉你,公子光并未死在战场,而是悄悄返回盛京,冒名顶替了昭平无忌… 你信么?”

“我信,我相信… ”仓惶颔首,他晦涩难辨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慌乱,无措,“排风,三哥今夜醉了,错了,醉得离谱,错得无心。”

“没关系,我原谅你,原谅你的酒醉心亦醉。”仰起脸,我哑哑叹息,“若问第二次,我为何不拒绝… 或许,是因为三哥体贴地拭去我眼角泪痕,一字一顿承诺,愿意照顾我、愿意陪着我。抱歉,是排风的错,是排风那晚迷失了心智,才不顾廉耻回应你… 是我太天真,认为变漂亮了,便能换来一个不再鄙夷排风的三哥。 殊不知,头脑蠢钝的美丽女子,都没好下场。”

“笨丫头,不准诅咒自己,不准自我贬低。” 此刻,杨延风虽然强作镇定,我依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忐忑、起伏,“小妹,三哥错得无心,错得无意… 仅此一回,你原谅我好不好?不哭,不哭。”

“排风没哭。”绽出一抹坚强的笑靥,我瞥视手里的碎片,轻叹,“倘若将来,三哥醉酒后心生疑虑,为何在山林洞窟那夜,会主动亲吻排风… 惟一解释,是三哥被一张哭泣面容所打动,才心生怜悯。”

抬起眼眸,我云淡风轻道,“这张惹祸的脸,排风还给你。” 不再犹豫,我抬起手臂,以碎片划向自己的右颊。

“不可—— ”清脆响声,皆因杨延风动作迅疾地夺走锐物。然而,他手背上一道触目心惊的长长血痕,默无声息地告诉我,他的不忍,他的歉疚。

“排风丫头…”呼吸紊乱的杨延风,急切地把我搂进怀里。彷佛害怕我凭空消失,他前所未有的圈箍我、抱紧我。而言辞间,亦透露出罕见的慌张,“三哥真的喝醉了,醉了… 我们回府好不好? 安安静静睡上一觉,待到天明破晓,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是我最最重视的妹妹,我还是你嬉笑怒骂任意调侃的兄长。”

大手温柔地抚上我的额,杨延风拭去我因为激烈挣扎而尚未消褪的冷汗。他全神贯注凝视着我,话语真挚且诚恳,“排风,三哥去廷尉司服罪好不好?只要你不生气,只要你还是我的妹妹,三哥愿意伏法、愿意接受惩戒。”

“何必呢?怀王、贺兰芮之皆会保风将军周全。同样的羞辱,我不愿再回味第二次。” 摇首拒绝,我薄凉道,“从今往后,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去处…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欠。”

沉默不言地看着我,许久,他低沉嗓音蕴了干涩,“小妹,你是不是想与我、与威武将军府恩断义绝?”

“不止。”嫣然一笑,我缓慢地开了口,字字清晰,“我要与女人与生俱来的软弱、眼泪、善良不忍、犹豫彷徨,通通诀别。 从现在开始,没有孤影自伤的杨排风,更没有左右为难的杨排风!我要让曾经胁迫过我、欺凌过我的人,都记住一件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话罢,我推了推杨延风,想要凭借自己的力气站起身。

“排风… ”温热鼻息在颊侧徘徊不去,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肯放,“我对于你… 的关怀,从未迫不得己。”

由远及近的‘咚咚’脚步声,不合时宜的岔入,阻断了杨延风的后续坦言。 取而代之,是【暖香阁】鸨妈妈的焦急劝阻,“不能呦,无忌公子您不能… 风将军正在饮酒,您不能进去。唉哟,您走慢点,何必心急?”

昭平无忌,他怎么来了?

回首,瞥了一眼衣衫不整、绸裤半褪的杨延风,我压低声音提醒道,“有什么话,往后再说,你先赶紧把衣裳穿好。”

动也不动,他始终握着我的手,眸底泛出犹豫。

“还愣着?难不成你希望昭平无忌闯进来捉奸?”反讽一笑,我推开杨延风,从榻上捡起已然破损的中衣,迅速穿回。

“无忌公子,您慢些走。”脚步声渐近,鸨妈妈的语气也愈来愈无奈,“风将军正与杨姑娘畅饮,不愿被人打搅。”

肩膀,倏然一沉。

“即便他闯进来,亦无妨。”把外衫披在我身上,转眼已是衣冠楚楚的杨延风,面容流露出疲惫,“我愿意承担过错,弥补你…”

“真想弥补我,就记得一盏茶时间后,再回来。”把杨延风往窗台推,我沉声交待,“凭你的武功,应该能逾窗而逃。倘若,外人质问你去哪儿了,你就答:内急。”

他纳闷地望向我,‘啊?”

“别再问了,快走。” 催促着,我火急火燎地推开纸窗。满脸迷惑的杨延风还想询问,慌慌张张的阻拦声,再度从厢房外面传来——

“公子,您真的不能再进去… ”

颀长身形,在门扉上投下一抹淡淡黯影。下一秒,昭平无忌的悠然话语,亦清晰无误传入我耳,“你且退下。我与风将军闲话几句,自会离开。”

鸨妈妈犹豫,“可是…”

“退下。”不容置喙的吩咐。

待到女性特有的轻细脚步声,渐行渐远,昭平无忌才启唇道,嗓音浑厚,一改方才见面时的寻衅意蕴,“风将军,方才匆匆一聚,无忌叹息自己与您仍有太多话语未道完整。 听随侍提及,您忽生雅兴、前往【暖香阁】。索性,无忌追随而来… 不知,您能否赏赐无忌几杯水酒?笑议政事?”

听随侍提及?暗暗跟踪还差不多。

以眼神示意杨延风速度离开,我慢步踱至厢房门口,镇定答,“无忌公子,我三哥饮了太多美酒,内急外出。”

“姝儿?”惊讶反问,含了不悦,“笨丫头,杨延风借酒浇愁也就罢了,你也傻乎乎地跑来【暖香阁】寻欢作乐?!”不待我回应,门扉转动声响起,昭平无忌欲直接闯入。

眼明手快抵住门,我鄙夷道,“无忌公子,你老人家刚陪完叶大美人初春郊游,肾不虚?莫说本姑娘不体谅你,趁杨延风仍在内急,你完完整整地来,毫发无伤地走。 万一狭路相逢两者相斗,勿怪我不帮你。”

话音未落,耳畔聆听到的,是某人低沉叹笑。

“我就知道,你有所误会。”以指轻叩门扉,昭平无忌示意我开门,“傻丫头,方才我故意与静芸亲近,还不是想气气杨延风… 你知道的,我难得凭嘴上功夫赢他一回。” 从容解释,相继响起的‘笃笃’敲门声,提示着我门外的男人,正心情大好,“姝儿,让本少进去。”

“滚滚滚~~”没了耐性,我提高嗓音拒绝,“大明湖又没加塞儿,你想喝多少河水,喝去呗。少在我面前蹦跶。”

“哎,你闹什么脾气?”他依然在笑,语气里并无责怪,反而多出一抹讨好,“今天与静芸同乘马车,仅为正事。”

“正事?男未婚女未嫁,除了你侬我侬谈情说爱,还能有何正事?”敷衍地道出两句,我眸光流转,扫视厢房里的一切。最终,视线停落于桌面上的青瓷酒壶。

“话又说回来,今早寄予你的书信,收到了罢?”没有正面回答,昭平无忌好奇问,语气甚是温柔,“我反复斟酌、反复修改了两天两夜,才写出这一阙完整诗词。”

踮起脚,我迈着细碎小步,缓慢走向席榻。目的,仅为桌上的酒壶。

“没收到也无妨,我念一遍给你听: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完完整整地诵读,昭平无忌轻叩门扉,而低低道出口的问话,余有浓浓羞赧,“姝儿,你喜欢么?”

“当然不喜欢。”心不在焉道,我小心翼翼把酒盖取下,把剩余的半瓶酒倒出,“不对仗,不工整。”

“啊?!”他似乎很惊愕,很挫败,“会么?静芸说,这诗写得很好,很感人肺腑。”

“提笔写情诗的人,竟是叶姑娘?!” 我没好气地质问,边丈量着壶身的长度,边冷冷一笑讽刺他,“不如,我也回一阙词予她?”

“傻丫头,一笔一划皆是我亲笔书写… 若是不喜欢,我再重新写一首?”尴尬回话,不自觉透露出几分宠爱,更带了真挚恳请,“姝儿,我们成亲罢?虽然现在有点委屈,但你嫁给我,嫁入昭平氏族,至少能保证人身安全。 看在堂侄的情分上,德妃暂时不会对你出手、对威武将军府痛下杀令… 我陪在你身边,亦可保你平安,不再被外人欺负。”

意图砸碎酒壶的动作,猝然僵硬。

“怎么不回答?不相信?”他的情绪似乎有了起伏,急切,忐忑,“姝儿,我这几天想得很清楚… 你先嫁过来,待到相处的时日长了,待到你知晓静芸不是一位喜好争风吃醋的女子,我再纳她为妾。当然,静芸她今天在马车上也颔首同意… 若你始终不肯接受她,她愿意… 愿意无名无分。”

鼻端,竟在此刻冒出薄薄热汗。而神智,亦有片刻恍惚。

“你别担心,即便不曝露真实身份,我亦有信心说服杨延风同意这桩婚事…”安抚,连同肯定意味十足的低笑,再度传来,“傻丫头,别生闷气了好不好?再不开门,我硬闯了。”

试探性的警告,全然歇止于我下定决心、硬生生摔碎酒壶。

“姝儿,你怎么了?!” 惊愕问话之后,是木门被猝然踹开的躁响。

无忌公子,准却说来,应该是杨延光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背对门扉的我,在下一瞬,被深沉有力的劲道扳着转过身,紧张担忧,亦翩然而至——

“姝儿,你…”

“你不应进来。” 幽幽叹息,我执握着可以近身伤人的锐物,硬生生刺向毫无防备的昭平无忌,刺向他的胸口,“进来了,你就得付出代价。”

血,汨汨涌出的刺眼鲜血,弄污了他的纯白衣襟。

“姝儿,你…”深邃黑眸,正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杨延光艰难地牵扯唇角,似乎想问出些什么,却最终无力地瘫倒在我怀里。而从他伤口源源不断溢出的腥红,静静滴洒在我手背,并默无声息地滑落,一点一点,染透席榻。

“你色胆包天。”并不理会他眉宇间的伤痛,衣衫破损、发髻凌乱的我,淡漠的笑着,慢慢抬起眼,目不转睛凝视此时此刻恰巧赶至厢房的杨延风,轻声叹息,“三哥,我是韶王拓跋信陵尚未娶进门的良娣。而无忌公子,偏偏垂涎我的美色,企图奸污我… 为自保清白,所以,我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囧囧有神兮地调整了章节结构,后面有点儿血光之灾,不过,最憋屈的时代已经过去,嗷… 谢谢EMMA、、江上九千岁的长评,嗷嗷嗷~~

本章补全0

特别篇 予感

贺兰府

“为何总盯着我?”

“喜欢。”

“不打算回府?”

“不回。”

“兮儿…”斜倚在床榻的男子,面色依然苍白,虽然他的语气与平时相比,无任何区别,然则他眉宇间的疲倦神采、以及幽幽黑眸里尚未隐去的黯淡,仍然明显。强打精神,他看着始终凝视自己的韶华女子,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天色已晚。”

“尚早。”朱唇抿出一抹甜美笑靥,上官兮儿摇首拒绝。未有犹豫,她展开双臂抱住自己畅想已久的俊逸男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双颊酡红。

“怎么了?”他声音柔和。

“芮之哥哥… ”羞赧轻叹,她嗅了嗅贺兰芮之衣襟处的淡雅熏香,美眸流转,却始终不敢正眼对视,“我… 我喜欢你,想嫁给你。”

深沈黑眸,有了转瞬即逝的惊讶。

“芮之哥哥,你愿意娶我么?” 终于,她抬起眼眸,认真地与他对望,“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成亲?

不自觉地,瞥视她水盈盈眼眸里的期待,贺兰芮之细细看过她两道如黛柳眉、小巧的鼻、樱红的唇、下颔,以及掩藏于褥衫领口的纤细颈项,轻声问出一句,“兮儿,你多大了?”

“十八。”她眨眼,维持着娇笑,“还记得么… 你十八岁那年对我父亲说,若拜为上将,必娶我为妻。”

薄唇翕动,贺兰芮之似乎想要阐述什么事实,却又在隐藏什么。良久,他侧过脸,凝视着室内跳跃燃烧正旺的灯烛,幽幽眸瞳多出一抹隐晦,“我…”

“你昏迷不醒的这几天,我考虑得很清楚。”她闭上眼,靠住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比你我二人长相厮守,来得更重要。”

她的话,让他微微怔神,“兮儿,我…”

“公子,出大事了。”犹豫言辞,被不期然岔入的府邸总管所打断。他咽了咽干涩的喉,迎着贺兰芮之惊愕的目光,语意踟蹰,“威武将军府的小姐,蓄意伤人,已经押往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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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府议事厅

孤枕偏生蝴蝶梦,吟鞋怕上凤凰楼。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极轻极细的门扉转动声,令负手而立、目不转睛凝视壁上一阙诗词的男子拧了拧眉。迷雾般的怅惘,渐渐从他眉宇消退,剩余的,仅为淡漠。

“王爷… 如意打搅您静思了?”试探低唤,源于绽出一抹美丽笑靥的温如意。清脆婉转的女性嗓音,在寂静如水的夜晚,甚是动听。

剑眉舒缓,拓跋平原并未转身,带了不悦意蕴的喟叹从薄唇溢出,“你怎么来了?”

鹅蛋脸似乎粉红几许,温如意微微低垂脑袋,“听信陵堂兄说,王爷喜好栗子糕。如意今儿兴起,亲自下厨…”

“嗯。”冷淡回应,打断了她的诉说。拓跋平原面无表情地取下诗词,合着卷轴收拢,长且浓密的眼睫遮住一双黑眸里的暗涌流转,“没过几天,你便为怀王妃… 此等琐事,无须亲为。”

温如意唇边的笑意,猝然僵硬。

余光瞥去,拓跋平原瞧见她神色之间隐藏的细微变化,不自觉柔缓了语气,“本王,不愿见你劳累。”

温如意唇边的笑意,再度灿烂。

“王爷… ”盯著拓跋平原眼底转瞬即逝的温柔,她不禁更感紧张,“您愿意尝一块么?如意担心自己的手艺,不合您的口味。”

把诗轴塞入木屉,拓跋平原颔首,“好。”

笑吟吟地,她伸出纤纤素手触及他的袍袖,“随我来…”

“殿下,杨姑娘出事了。”暖暧言语,被不期然岔入的王府侍从所打断。他以手背拭去额前冷汗,迎着拓跋平原困惑的目光,语意惊惶,“她在暖香阁,失手伤了昭平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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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别苑

“爷,当心脚下。” 韶王贴身近侍郭焱,弓弯了腰掀开帘,方便拓跋信陵入轿。以眼神示意轿夫,他沉声道,“起轿,回府。”

“不急…”刚议完正事,拓跋信陵此刻心情甚好。高高挑起浓黑剑眉,他似自嘲叹息,“先绕道丰泽街,去一趟兮之坊。司马良娣向本王抱怨了好几回,控诉本王不解风情、不懂得体贴… 不如,今夜为她挑几件金饰美玉?”

郭焱露出笑,“王爷,您对司马良娣真好。”

“今年,是她服侍本王的第四个年头?抑或第五年?”自言自语,拓跋信陵眯了眯眼眸,继而掀开轿帘,瞥视着丰泽大道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神色傲锐,“或许,没过几日,韶王府会再添一位良娣。”

郭焱愣住,“王爷,您又看中哪家姑娘?”

“本王喜欢谁,用得着你过问?”慵懒斜睨,拓跋信陵难得弯出一抹调侃笑,“怎么,怕本王挑中你的夫人?”

“小的多嘴。”摇头如钟摆,继而点头如捣蒜,郭焱哂哂笑。然而,他的答话却或多或少流露出几分期盼,“她即将临盆… 真希望,这回能生个白白嫩嫩的女儿。”

拓跋信陵惊讶,“又要生了?”

“嗯,第三胎。”郭焱笃定地点了点头,叹息,“两个儿子太顽皮,还是女儿好。女儿听话,女儿乖巧…”

乖巧?

拓跋信陵不赞同的嗤笑。而余光,却在此刻意外瞥见人群中一道熟悉身影。

杨排风?

欲张嘴呼唤,华轿,却被熙熙攘攘驻足不前的人群封堵,阻拦了去处。“怎么回事?”皱了皱眉,拓跋信陵随即吩咐,“郭焱,你去探听探听,究竟…”

“都流了好多血!” 疑问,蓦然湮没于市井百姓一声急比一声的高谈阔论,“将军府的杨小姐,脾性竟如此凶悍… 可惜,她招惹的,是昭平氏族的阔绰公子。尔今闹出人命,难怪要被押送廷尉。估计,她平安归来的希望,甚渺。”

拓跋信陵,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xuexue_1023的长评,嗷~ (热烈期待乃的后续)

本章相当于番外,是特别篇,第三人称…… 不喜欢的童鞋,可选择性跳过哈~~ 勿殴俺~~

往后,我或者挂《红灯笼》、或者吹《晚风凉》,或者在墙角画圈圈=0=

第一次提审

似乎,我是第四回被押送廷尉?

第一次,公子光误以为我是‘南魏细作’,强行把我带入廷尉、带入贺兰芮之的视线;第二次,我为了闭门自省的贺兰芮之,一时激愤说错了话,被怀王拓跋平原押送廷尉、接受笞刑,却意外地被宇文昭则掳走、坠落山崖;至于第三次,是贺兰芮之有意偏袒公子光、罚我幽闭于女狱,抄写《妇诫》。

不回忆过去还好,一旦回忆,我自己都哑然失笑。伴随每一次牢狱之灾,我的囚禁之所,也逐渐从最低等的居室狱、至关押女囚的掖庭狱、再至押禁高官重臣的上林狱。

与上林狱仅一墙之隔的,是幽禁皇室成员的若卢狱。 而上林狱、若卢狱,均属于廷尉司北狱七所。

或许,当年关押贺兰栖真的牢狱,尔今正是我的囚困地。 然而,当百无聊赖、满心期待提审时刻速速来临的我,眨巴着眼,愣视一墙之隔的若卢狱,幻想着身怀六甲的相王妃被烧成黑炭样儿的惨景,难免胃口不佳,吃不下第一顿牢饭,夜宵。

不吃,对不住以财铺路、买通狱卒、为我送来一碗新鲜皮蛋瘦肉粥的威武大将军事小,没力气应对审讯事大。

杨延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看着我一口一口把粥吃完,末了,他倏然倾过身,将我揽入怀里,轻声问,“小妹,这儿很潮湿… 你冷么?”

动也不动,我始终沉默。

确切说来,自我跨出【暖香阁】的第一步开始,无论杨延风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皆不予回应。

“即使你不开口说话,我亦明白,你对于我、对于二哥仍心存怨恨… ”宽厚胸膛,有刹那的僵硬。下一瞬,杨延风拥紧了我,彷佛是想在黯淡无边的囚室里,为我驱走寒冷。似誓言,他字字笃定道,“无论你是何打算,三哥,定当倾尽所有弥补你。”

揉了揉眼,我掩嘴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