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跟陌生人没什么话说,但前世生活的圈子,宁熹对这些交际手段并不陌生,她自己不多话,大多时候都在听人闲话。女子多的地方难免是非多,当日方兰跟卢玉娟和杨玉娇在茶楼闹了一场,闲话就传到了如今尤其方兰今日没来,就引出了今日的议论。宁熹当日在场,那一场闹剧在宁熹看来也就是积怨不少的三个小姑娘吵了架,可到了这许多人口中就变了味儿。又说高家攀上了刺史府,又说杨玉娇攀着卢玉娟要给卢三做妾的,还有个不长脑子的,问宁熹道:“那方兰,是不是要给夫人做妹妹啊!”

妻妾之间,常做姐姐妹妹的称呼,那嘴快的话音刚落,旁人都安静下来,有的还默默地移开了目光,不敢看宁熹的脸色,毕竟,哪个嫡妻会喜欢丈夫纳妾的,哪个不得不纳妾的,会乐意旁人冒冒失失的追问。

宁熹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说话的是卢元超的妻子魏氏,卢元超没有官身,魏氏自然也没有诰命,卢家兄弟同住着,管家的事轮到了侄媳妇杨氏,她都没沾到半点,魏氏一直都是嫉妒高氏的。而宁熹确实没招惹到她吧,可宁熹与她儿媳妇差不多大的年纪,人人都恭恭敬敬的喊夫人,到了她,都是喊太太,她是既不满又嫉妒。

这话说出口,魏氏就后悔了,卢元超兄弟的母亲还在,虽然不管家事,但对两个儿媳妇一向严厉,何况她与长嫂也合不来,若是长嫂去上上眼药,说她得罪了宁熹,无疑她是少不了一顿责骂的。然而话说出口了又收不回来,魏氏后悔归后悔,想着宁熹恼怒或难堪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快意。

宁熹读不出魏氏心里的想法,虽然子虚乌有的一件事不至于叫她与宋缜置气,但她哪里听不出魏氏幸灾乐祸的语气来。宁熹自小是娇宠大的,虽然不至于像韩香一样骄纵不讲理,但也不是个吃了亏暗自咽下去的,当下看了魏氏一眼,道:“听说,方大姑娘的事是卢二太太牵的线,怎么,这是想给方三姑娘牵线?”

“…”沉默的人差点忍不住扑哧一笑,一个圈子里走动的,给人家拉媒牵线的也不少,两家若是结了亲,人家还会送一份媒人礼,但给人家牵线做妾就不同了,在旁人听来跟拉皮条也差不多,何况另一个人物方兰还是官家千金。然而宁熹口中所说,还真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早前方梅跟了那位贵人,还真有魏氏给人牵线的传言,这话分明是说,都知道是捕风捉影的流言,魏氏还专门拿来问宁熹,安的是什么心!

魏氏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宁熹打得火辣辣的,因为卢知府的缘故,她虽不是正经官太太,在秦州走动,让人也都给她几分脸面,没想到宁熹初来乍到就给她这么个难看,魏氏话没说出口,心里却将宁熹记恨了一回。

宁熹并不在意魏氏的记恨,知道她是卢元照的弟媳,宁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交好,就算是卢元照的妻子高氏,宁熹也没打算深交,更何况魏氏在卢家还未必有多大的脸面。

魏氏丢了一回脸,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憋着气起身,往别处去。魏氏一走,气氛又活跃起来,有故意巴结宁熹的,凑到宁熹身边,道:“宋夫人可别将卢二夫人的话放到心里去,那方家,因为高梅那破事,名声早就烂到天边去了。出了一个跟人私奔做妾的,其他人能有什么好的,别看方家二公子考中了探花,至今都还没说定亲事呢,更别说方兰了!”

这人这么一说,便有人在旁边附和,“是啊,先前方兰看上了卢三公子,还嘲笑杨家姑娘不过是个主簿之女,也敢肖想知府家的公子,自诩官家千金,就等着卢家上门提亲呢。方家不过是小地方的穷书生上来的,卢家可是名门世家,卢家儿媳自然也是世家千金,那卢家定下了杭家千金,那方兰就到处说卢家嫌贫爱富,后来方梅出了事,才安分了些。”

宁熹先前见过方兰一回,当时只觉得她心性不稳,又太过刻薄,听说她姐姐的事连累一家子的名声,还有些理解她的心情,没想到方兰在秦州风评这么差。这些人的话或许有夸张之处,但多半还是真的,这样一来,宁熹越发觉得,那位方同知连儿女都养成这样,在仕途上恐怕也走不远。

宁熹听着这些话也不做评价,人家说过了方家,倒是顺道提起了带走方梅的那位贵人来,宁熹听到刘敬棠的名字,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债有主

福王府在京城地位尴尬,大多数官宦人家都会避讳跟福王府有往来,所以别说让人捧着,嫁女儿娶媳妇都不容易。福王世子虽然正妃侧妃,但在隆盛帝眼皮子底下也十分顾忌,有名分的妾室也只有白夜歌一个,没想到到了秦州,一个从四品同知的嫡出千金,竟然会不明不白的跟了刘敬棠私奔。

不过想想也是,京城人都知道福王跟隆盛帝的那点恩怨,在大多数人看来,隆盛帝迟早是要除了福王府以绝后患。但远在秦州,最高的官员也就是秦州知府和刺史了,福王世子是亲王世子,皇亲国戚,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值得巴结的贵人,这许多人提到方梅,虽然是鄙夷的态度,可宁熹也隐约听到些酸意,方梅此举丢人归丢人,到底是攀上了王府啊!

说着说着,先前说话的妇人便问道:“宋夫人是从京城来的,不知可见过那位福王世子,我听说,那可是十分俊朗的呢!当时知府大人邀请刘世子去城郊秋猎,听说世子骑射俱佳,我们秦州子弟远远不及其一二!”

宁熹回想了一下那位堂姐夫的模样,平心而论,刘敬棠的模样确实不差,毕竟福王本人长相就十分出众,福王妃据说年轻时也是位大美人。但大约是福王府地位尴尬的缘故,福王妃总是超然世外的居士模样不说,刘敬棠也没什么精神气,长相再好也是白搭,宁熹还真想象不出刘敬棠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位夫人也没有听宁熹细说的意思,提了刘敬棠,便又提到卢玉娟,还说卢知府原本有意将卢玉娟许配给刘敬棠,听说刘敬棠已经娶妻,又不愿委屈女儿做妾才作罢。宁熹在旁听得微微扯了扯嘴角,卢家是名门出身,卢元照又曾在京城读书赶考,对福王府的事就算不十分清楚,大约也知道一二,若是做世子妃,卢元照或许还会考虑,但做妾,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那位夫人絮絮叨叨的从方梅说道刘敬棠,又从刘敬棠说道卢玉娟,在她还想多说说卢玉娟的时候,卢家大少奶奶寻了个理由将人拉走了。坐在她旁边,一直没机会说话的少妇终于吐了口气,道:“可算走了,每回来知府府上做客,只要二奶奶在,旁人都得听她说。”

宁熹这才知道,那位便是魏氏的儿媳,卢家二少爷的妻子柳氏。卢家大少奶奶是卢家世交的女儿,而这位二奶奶,则是卢元超一位商场上的朋友的女儿,两人交情甚好,于是做了儿女亲家。柳氏此人也没有更多的毛病,就是话多,加上卢元照的妻子不愿意掌家权旁落到二房,也不叫柳氏管事,柳氏没什么事做,每逢宴会必然跟客人聊得热火朝天的。

下午宴席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宋缜来接宁熹和鹿儿,顺便见一见卢知府一家,表示宋缜虽然没来,但只是因为事务繁忙,并没有看不起卢家的意思。且不管宋缜这番话有几分真心,还是单纯来接宁熹母女回家,卢知府一家自然表示十分满意,至少宋缜这个刺史并没有与卢知府作对的意思。

宋缜还真是专门过来接宁熹和鹿儿的,在葱林关呆了好几日,宋缜最惦记的就是宁熹和鹿儿,回府听说宁熹带鹿儿出门做客了,宋缜等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跑来接人。宁熹将鹿儿送到宋缜手中,初来乍到,何况宴会上人又多又杂,宁熹大多时候都把鹿儿抱在怀中。鹿儿养得好,虽然比起这个年纪大多数的婴孩来说不算胖,但分量也实在不轻,宁熹抱了大半天,实在有些累。

鹿儿开心的抱着宋缜的脸啃了一口,一双小手便要去抓宋缜的头发。宋缜回府洗了澡,出门时打理了头发,但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全部束起来,敏捷的躲过了鹿儿的小爪子,宋缜心有余悸的拢了拢头发,道:“傻闺女,这么久没见你爹,就这么欢迎你爹啊!”

鹿儿听不懂宋缜的话,咯咯笑得正欢,宋缜抓了一只兔子布偶塞给鹿儿玩,转头对宁熹说话:“昨日接到京城的家书,说宁家哥哥考中了进士,做了翰林编修。”

方家都收到喜报了,宁熹料想,家书走得慢些,想来也快到了,不过听说兄长做了翰林编修,宁熹叹了口气,道:“哥哥文武双全,做个翰林编修,总觉得可惜了!对了大哥呢?有没有考中?”

“只中了从进士,三叔寄来的书信里只提了一句,说祖母正张罗着给大哥说亲。”宋缜跟宋纩不十分亲厚,宋纩的消息他留心了一下,至于宋纩学问如此还是没有考好,倒是没有更多的留心。

宁熹不大清楚宋纩学问如何,但去年到今年宋纩院子里出了那么多事,虽然受损更多的在女方,但对宋纩不可能没有影响,至少宋纩这亲事就不好说。若说宋纩作为国公府的公子,同进士功名虽不及进士,但有宋家做后盾,不愁没有前程,要想说一门好亲也不难,但谁叫宋纩连着休了两房妻子,许多人家自然都会挑剔。

宋缜对此不置可否,宋勇夫妇虽不是害死他兄长、气死他母亲的仇人,但这么多年也并不清白,更何况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就算是证明了他们清白,他也生不起半点好感。至于宋纩兄妹,他虽不至于迁怒,但也没有亲近,顶多就是没等着看宋纩的笑话罢了。

宁熹倒是有些好奇,“三叔有说祖母看中了哪家姑娘吗?”

宋缜摇摇头,道:“三叔没提,只说咱们这边离青州近,祖母嘱咐了,说叫咱们留心些,别让二叔、二婶随便给四妹妹定下亲事,也别叫他们知道祖母准备给大哥低聘一门夫人,省得再生出事端来。”

宁熹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宋纩连休两房妻子,再加上文素的事闹了一回,宋纩想要娶一门高门妻还真不容易,倒不如放低要求,寻一房品行好的。

那一场宴会之后,宁熹跟秦州官吏家的女眷算是认识了,宁熹要看孩子,不常出门,但并不妨碍别人到府里来拜访。平白无故的,就算人家身份不及宁熹,宁熹也不好说不见,应酬也并不比出门交际的少,等好容易清静些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里了。

宁一洵的婚事定在十一月中,宁熹才离京一个多月,不可能大老远跑回去参加兄长的婚礼,只能仔细的准备了礼物,让人送回去给兄长。这头礼物刚刚送出去,街上便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宋缜正好在家,也不用差人去看,便道:“想来是方以竹回来了。”

考中进士是极难得的事,方以竹考中了探花更是不容易,不说方以竹自己想不想炫耀一下,方家背了那么多坏名声,有机会扬眉吐气自然不会错过。

宁熹这才记起来,前两天还收到方家夫人的帖子,邀请她今日一起出门喝茶。短短的时间里宁熹摸不清秦州官眷们的底细,不会跟谁过于亲近,像这种喝茶听戏的邀请,宁熹多半都以孩子小为由推拒的,自然也不曾深想方夫人请她喝茶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如今看来,方夫人请她喝茶是个由头,无非想炫一炫中了探花的儿子罢了。

“堂堂从四品同知,儿子不过考中个探花就这般炫耀,眼皮子未免太浅了些。”宁熹撇撇嘴道,她跟方家没什么仇,但也没什么好感,何况考中状元确实值得庆贺一番,探花倒是没有那么高的含金量了。

宋缜摇摇头,道:“方同知何止是眼皮子浅呢!”

“怎么?”

“我到刺史衙署上任,方同知递了帖子拜访,先是送礼攀交情,接着又莫名其妙说我坏了他女儿的名声,叫我对方兰负责。”宋缜说起来脸色就不大好看,他小时候一直觉得二叔要害他,对人防备心也更重一些,这些年做到今日的位置,形形色色的人遇到过不少,还是头一回遇到拿着莫须有的流言威胁他的。

“…”方家人宁熹至今只见过方兰,其他的都是听人家说的传言,宁熹并不全信那些流言,但估计至少四五分真是有的,不管怎么说,方家做人上确实不像样,却实在没想到方家还会借此威胁宋缜。当然,在宁熹看来,宋缜就不是个让人威胁的,若是真心真意求一求,宋缜或许会搭把手,但若是跑来威胁,宋缜不顺手推一把就算是运气了。

宋缜勾勾唇一笑,道:“本世子是随便让人威胁的吗?不就是莫须有的流言吗?想听本世子还能送上十个!”

“…”宁熹眨眨眼,“你不会真这么做吧!方兰不讨喜,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冤有头债有主,放心,我不会找错人的。”宋缜漫不经心的把努力伸着小手够瓶子里的花朵的鹿儿拎起来,“阿九不知,方同知家里,还有一只河东狮呢!”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发现

方同知的妻子朱氏曾上门拜访宁熹,宁熹对她印象不怎么好,虽然没有像方同知一样,拿流言要挟宋缜纳了方兰,不过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大女儿跟某位贵人两情相悦,这才情愿没名没分的跟人走,绝不是旁人口中的私奔。

宁熹倒是不关心方梅是跟人私奔还是过了明路嫁人做妾,但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隐秘,宁熹都不用特意去打听,就能知道前因后果,听朱氏这话虽然没觉得朱氏在故意愚弄她,但这种歪曲粉饰的行为也一点都不讨喜。不过,大概是朱氏在专心帮女儿洗白的缘故,宁熹当时倒是没觉得朱氏是个河东狮。

方以竹骑着马在城里绕了一圈,方同知为了扬眉吐气,专门找了一群家丁,敲锣打鼓就不说了,还专门扛了箩筐,沿路撒铜钱。本来探花郎游街就有许多人看热闹了,加上有赏钱可以拿,更是许多人跟着跑,还险些闹出踩踏事件来。

这件事宁熹和宋缜听过就算了,宋缜虽然小心眼的给方同知找麻烦,但也没那么多工夫记方同知的仇。然而,方家在秦州人缘不好,就方家沿街撒喜钱的动作,就有人状告方同知贪污受贿,状纸直接递到了巡抚手中。

方同知家境贫寒,方夫人朱氏娘家虽然也只是寻常乡绅,但方同知能读书考取功名最后做官,还都是仰赖朱家的帮助。拿了人家的手短,方同知再是自诩清高,在朱家面前也不得不低头,朱氏习惯了对丈夫大呼小叫,河东狮的名头便也坐实了。

原本因为方梅、方兰的事,夫妻俩就闹得不开心,接着又闹出了方同知红颜知己的流言,方夫人就越发恼火,当日就在方同知脸上留了几道爪印。方同知多年来在妻子面前气短,就算如今官位早已不是寻常乡绅的朱家可以拿捏的,还是下意识的不会还手,朱氏撒泼,方同知也只会忍气吞声。本来方以竹考中探花叫方家扬眉吐气了一回,哪知那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呢,方同知就被人告了一状,原因是朱氏一高兴,让人沿路撒喜钱。

大女儿打了水漂,方同知觉得自己升迁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方以竹考中功名,仕途风顺,听说因为这事自己被状告贪污,同时也影响了方以竹的名声,多年在妻子面前气短的方同知反手就扇了朱氏一巴掌。

宁熹是从某个上门拜访的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的,送走了那位夫人,宁熹坐在窗前想事情,青枝抱着鹿儿走到面前都没有发觉。鹿儿见娘亲不理她,果断伸手抓宁熹的头发,好在叫青枝拦住了。

宁熹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小爪子,道:“这丫头,怎么总爱抓人家头发。”

青枝笑着没敢接话,她哪敢评价小主子啊,只笑道:“夫人想什么这样入神?奴婢算着,世子这走了也才两日呢!”

宁熹被几个丫鬟打趣多了,闻言只伸手将鹿儿接过来,道:“你呀,就瞅着我舍不得打你,下次再犯,看我不捏你的脸!”

青枝连忙躲到红珠后面,还探出头道:“奴婢这不是担心夫人吗?才儿柳夫人走了,夫人就在那里发呆,不是想念世子爷,难不成还舍不得柳夫人走吗?”

宁熹当然不是舍不得柳夫人走,才见过两三回,勉强算熟人罢了,宁熹顶多就是人来了,能跟人聊两句,要说闺友都是客气的话了。青枝红杏自小跟着宁熹,宁熹对两人也没什么信不过的,一面捏着女儿的小手把玩,一面说起自己的疑惑来:“我有些不明白,要说方家行事确实不讨喜,但也不至于到满秦州的官员都排挤方家的地步。何况同在秦州做官,不说低头不见抬头见,至少是时常见到的,为了这点子事,就将方同知告到巡抚面前,就不怕日后不好相见?”

最近方家的流言实在不少,轻质红杏也听说了不少,只是秉承着做下人的原则,听过了就罢了,不与人议论,不过宁熹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的。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与人有冲突,一个地方做官的,有些矛盾,与谁要好不喜欢谁也很正常,但到了那么多人一起排挤某一人、某一家,就不太正常了。

宁熹不太清楚宋缜到秦州的任务是什么,但能猜出其中肯定不止是叫宋缜外放历练的意思,宁熹觉得此事不正常,索性叫人拿了笔墨,写信给宋缜,叫宋缜查一查方家究竟有多么讨人厌。

宋缜领了秦州刺史的职位,不过收拢边将权利的事情急不得,闹不好人家直接拿他当炮灰。有这个认知,宋缜不急着去抢秦州守备手里的兵权,除了经常跟将士一起训练,刷一刷兵将的好感之外,就慢慢的查看秦州的卷宗。收到宁熹的书信,宋缜没在城中住着,没有宁熹的疑惑,但心想着最近事情不忙,就安排人手去查探了,没想到送回来的消息简直吓了宋缜一跳。

还没到休沐日,宋缜索性请了一日的假,秦州守备巴不得宋缜只是出来混混资历,宋缜请假爽快的就放行了,还表示不会告诉别人。

宋缜看那荣守备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骑了马回城,径直回了刺史府。

此时,宁熹正抓着鹿儿给她洗澡。秦州天气冷,刺史府又比不得京城的国公府,到了冬天就烧上地龙,怕鹿儿受凉,宁熹只能挑天气好的午后给鹿儿洗澡。小丫头不老实,放到水里就开始撒欢,宁熹只得按着鹿儿,快速的给她洗干净,换上衣裳。

宁熹给鹿儿穿好了衣裳,才看到站在旁边看了半晌的宋缜,眼中闪过一抹喜意,道:“世子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宋缜从城外回来,没有沐浴,还没有换衣裳,看着宁熹折腾着给鹿儿洗澡,心头一软,又有些心疼,道:“怎么不叫丫头帮忙?鹿儿这丫头顽皮得很。”

宁熹一面给鹿儿抹上面脂,免得小孩子皮肤娇嫩,冬日天干起皮,一面答道:“鹿儿这丫头惯会跟人撒娇,叫她们帮忙,少不得由着鹿儿闹,到时候又得着凉。”看了一眼宋缜还带着沙尘的衣裳,宁熹没把鹿儿给他抱,道:“我叫人准备水,你快洗沐浴,从外头进来,也不怕熏着鹿儿。”

虽然是事实,但是被妻子亲口说出来,宋缜还是有些怨念,“阿九,你嫌弃我了?”

宁熹不看宋缜,一手抱着鹿儿,吩咐人给宋缜准备热水,又叫人去准备宋缜喜欢的菜。

宋缜老实去沐浴,再出来是,只见宁熹捏着橘子给鹿儿吃。宋缜在宁熹旁边坐下,凑过去一口将宁熹准备喂给鹿儿的橘子吃掉。宁熹还没来得及数落宋缜,鹿儿瘪了瘪嘴巴,哇一声就哭了。

这下宁熹哪还有空闲理宋缜,将手里头剩下的半个橘子直接丢给宋缜,抱着鹿儿哄她。这般一闹腾,宁熹哄好了鹿儿坐下,宋缜已经默默地将橘子吃完了,伸手要抱鹿儿。鹿儿还记恨着父亲,扭开小脑袋抱着宁熹的脖子,表现出不肯要父亲抱的架势。

宁熹噗嗤一笑,道:“叫你跟孩子抢东西吃,看鹿儿还要你。”

鹿儿不要宋缜抱,宋缜也不叫宁熹抱她,道:“这个时候了,鹿儿该歇午觉了,叫奶娘抱她下去睡觉吧!”

宁熹看了看天色,这会儿睡上一觉,晚上就跟小魔星闹腾吧。不过也看出宋缜有话说了,叫来奶娘抱了鹿儿出去,道:“怎么这时候回来?出什么事了?”

宋缜挨着宁熹坐下,道:“先前你写信叫我查一查方家,我当时只道最近没什么事,叫人去查了查,没想到还真查出些事情来。”

“嗯?”宁熹微微挑眉,那一次之后,方同知被巡抚派人调查,整日闭门不出,连方以竹都暂缓了回京述职的时间,短时间内倒是没有再出什么事情来,不过宋缜这么一说,宁熹也有些好奇,“怎么?方家真坏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宋缜摇摇头,从头说起,“方同知是三年前调到秦州任同知的,在此之前,做过翰林编修,大小知县还有豫州同知,调到秦州来不算升迁,但总体来说政绩还可以。要说人缘,大约是自身经历和性格的缘故,方同知的人缘谈不上十分好,但任职三年,整个地方的官吏一起排挤他的还是头一次。方同知自己也想调走,一年前放任方梅攀上福王世子也有攀上福王府的想法,可惜方梅没领会他做给人看的心思,还以为方同知真要责罚她,直接跟福王世子跑了。”

“…”宁熹默然,方同知大概是想拿一下乔,叫刘敬棠许他点什么,没想到女儿受不住苦,干脆利落的跟人走了。刘敬棠自然乐得少费些力气,方梅愿意跟他走,他哪里还会费心给方梅弄身份彩礼什么的,人到手了就是。

“方同知考绩只有合格,没有法子外调,也就是那时开始,秦州官吏变本加厉的排挤他,直到方以竹考中了探花,才稍微收敛了些,不过那次方夫人让人满大街撒喜钱的事,又叫人抓住了把柄,若非我让人打点,方同知这回至少得贬官,在秦州做个知县什么的。”宋缜说起来笑笑道,“说来有些好笑,你猜,方同知为什么会叫秦州官吏这样排斥?”

“莫非他清正廉洁,不愿意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宁熹有些好奇,不过这话她自己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方家实在不像那么清正廉洁的样子。

宋缜撇撇嘴,道:“清正廉洁谈不上,不过不愿与他们同流是真的。”宋缜说着叹了口气,“若不是这回从方家下手,我还真不知道,这秦州,竟然在四殿下的把持之下。除了方同知,出了些级别低的小官吏,竟然连葱林关的守备都是四殿下的人。”

“…”宁熹惊讶得抬手掩着口,她看过秦州的地图,虽然这年代的地图没有那么直观,但也能看出来秦州重要的地理位置。首先,秦州离京城不过四五天的路程,一路向东没有什么地势险隘用来阻击,一旦起兵,秦州的将士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冲到京城;二来,秦州往北是陇州,往西是甘州,控制住秦州,至少短时间内可以阻断朝廷调兵救援,而这两处正是本朝重要的军事力量所在。

“四殿下,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谈不上太大的本事,四殿下不过是控制了卢元照和荣守备两个人罢了。”宋缜对此事确实十分惊讶,但对四皇子并没有那么忌惮,“卢元照在秦州做官六年多,荣守备更是在秦州十年有余,这两人又都不是等闲之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积累足够的影响力,至于其他小官吏,他两人甚至都不必叫他们知道其中缘故,就可以叫他们按照两人的意思行事。”

“既如此,方同知为何又不愿与他们同流?”这样说宁熹越发奇怪了,按理说方同知也有些本事,总不至于两人那么多人都拉拢了,偏瞧不上方同知吧!

“你听我说的,方同知是在方梅跟福王世子走了之后,才格外被针对的,”宋缜停了停,“这么说也不大准确,应当说,是在卢家为卢三求娶叶家姑娘,而拒绝了方家将方兰嫁给卢三之后。方家长得最好看的是方梅,不过方梅心气高,一直没有定亲,而方兰看中了卢三,方同知觉得他作为秦州同知,卢元照必定与方家结亲,没想到卢家坚决的拒绝了方家的意思,求娶了叶家姑娘,两家就此闹翻。”

“原本因为儿女亲事不合,也不影响大局势,偏偏那个时候福王世子到了秦州,还叫方梅攀上了他。方同知本来立场就没有那么坚定,加上跟卢元照这个知府闹翻了,我猜福王世子还透露了些心思,于是方同知就更加动摇了。按理来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福王世子应当是要尽力拉拢方家才是,却匆匆带了方梅走,也不知是没有那魄力,还是察觉了秦州的局势。”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波

“所以你这是要保方同知?”宁熹还记得宋缜将方同知恨得咬牙切齿,就算从大局出发,也不会轻易帮他。

“原本我到秦州来,任务是把兵权从荣家手里拿回来,尽量别引起什么动荡来,可如今么,不单单荣家,这卢家也不好对付啊!”宋缜叹了口气,当皇帝的,都不会将兵权留在臣子手中,宋家能数代荣宠,也是因为宋家每次出征归来,都会十分自觉地将兵权交回。

事实上,包括云康侯府在内的军功起家的勋贵,都知道这个原则,反倒是各地的边将,常年统领着士兵,时间长了,就把朝廷的军队当成自家的了,朝廷派人来收,这些人还会想法子跟人斗法,如今的荣家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

荣家是秦州本地人,虽不算是世家大族,但世代从军,在秦州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大,宋缜查看过卷宗,荣家人,几乎代代都有人出任守备。秦家似乎也不求往上走,但秦州民间,却有荣家军的说法,赫然是将秦州军当做自家的势力了。

宋缜以前以为荣家是想仗着权势得些好处,可如今看来,荣家不往上走倒不是淡泊名利,而是待价而沽,再加上卢元照也让四皇子笼络了去,这下子,两人倒是有些互为表里的意思。

宁熹听宋缜分析了局势,微微皱眉,道:“这样,你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倒也谈不上,我毕竟跟前几任刺史都不同,我身后是宋家,是镇国公府的影响力,他们便是想动我,轻易也是不敢下手的。”宋缜冷笑,“早就知道这趟差事不好走,如今也不过更麻烦些,倒也无甚大碍,我回来对你说这些,是提醒你留心些。我派人保了方同知,只怕他们有些猜出了我的立场,他们动不得我,说不得从你和鹿儿身上下手,凡事且小心些。”

宁熹连忙点头,原本她想等摸清楚了秦州的情况,再考虑如何跟秦州的官眷们相处,如今么,她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也不指望自己做些夫人外交给宋缜帮忙,还是远远地躲开些才好,若是一个不慎把自己和孩子搭进去,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宋缜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若宁熹出面,与人虚与委蛇,说不定真能给他提供某些帮助,但卢元照和荣家在秦州明显已经成了气候,若因此让宁熹和鹿儿出什么事,就愈加得不偿失了。见宁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宋缜凑过来亲了亲宁熹的脸颊,道:“难得出远门,也不能叫你四处去玩,等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一定带着你和鹿儿,在秦州四处转转,早前来过,这边的景致实在不错。”

宁熹倒是没有那么在意这个,前世她倒是挺喜欢四处旅游,但这个时代,出远门实在太遭罪了,宁熹对旅游也没了热情,若有空闲,还不如到庄子上去转转,有吃有喝景色也不错。

宋缜特意跑回城一趟也没能待太久,次日一走,就又回葱林关衙署去了。本来宁熹带了一只小拖油瓶,没事就不喜欢出门,有了宋缜的交待,越发就宅在家里,除了带孩子,给鹿儿做做早教,就是带着丫鬟婆子做些点心做些应季的果酱、果酒什么的。

刺史府里种了不少果树,果子存了不少,宁熹做了东西也不拿出去卖,有人上门拜访,就拿来做回礼。这一日方同知的夫人朱氏上门拜访,还带了才九岁的小女儿方菊。

宁熹没见过方梅,但客观的说,方家女儿长得都不错,方菊小小才九岁,已经出落得十分水灵,大约方菊生得晚的缘故,也没有像方兰一样的愤世嫉俗,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至少看上去是十分讨喜的。

知道了方家被排挤的隐情,虽然宁熹虽然觉得方同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宁熹本来就不是什么刻薄的人,尤其人家还带着个半大孩子,宁熹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叫人拿了新做的点心招待朱氏母女。这一年多以来,方家起起伏伏,就算年纪小的方菊也受了不少攻击,难得宁熹对她客客气气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望了宁熹一眼,道:“谢谢宋夫人。”

朱氏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如今,也只有宋夫人待我们家这般和善,别人家,唉,不提也罢。梅儿和兰儿的事,我们怪不得谁,只怪我和老爷不会教孩子,可菊儿才九岁呢,她有什么过失,旁人便一口一个狐狸精的说她…哎,瞧我,孩子还在呢!这说的是什么话!”

宁熹只笑笑,没有接话。

朱氏看方菊安心的吃点心,便说起方家的事来,方同知不怎么聪明,到如今还弄不清楚是宋缜叫人保了他,在衙署中做事不顺,回府就说些怨天尤人的话,里里外外都是怀才不遇的苦闷。受了丈夫影响,朱氏也处处抱怨,说秦州的官吏们歧视方家寒门出身,处处排挤他们,絮絮叨叨的直到下午时候才走。

宁熹瞧着方菊喜欢抹了果酱的点心,便叫人拿了果酱,送给朱氏做回礼。

做礼物的果酱宁熹都让人用漂亮的瓷罐装着,分别系了不同颜色的绸带来分辨种类,红杏从后面取了瓷罐来,上面系着淡蓝色绸带,宁熹接过来,正要递给朱氏,被奶娘抱着的鹿儿突然伸出手,抓住绸带用力拽了一下。

宁熹没防备鹿儿突然这个动作,手上没抓牢,瓷罐啪一声摔碎在地上。鹿儿还不懂自己闯祸了,挥舞着手里的绸带笑得十分欢快。

若鹿儿这个时候不是九个月大而是九岁的话,必定要迎来宁熹的一顿竹笋炒肉,然而,面对才九个月大的女儿,宁熹能做什么?瞪了鹿儿一眼,给朱氏赔罪,又叫人重新取了礼物来。

要送给自家的礼物当着面就摔了,朱氏其实有些不高兴,虽然是在人家的家里摔了,但总觉得不大吉利,也不要什么回礼了,谢过了宁熹的好意,并表示不介意之后就带着方菊走了。宁熹又不用巴结方家,人家不要了,都转身走了,宁熹也不会专门让人送一趟,说到底,她没打算跟方家过多的结交,只是没有必要跟方家闹翻罢了。

抬手捏了捏鹿儿小脸,宁熹叫人收拾地上粘稠的果酱和碎瓷片,抱了鹿儿去后院看白兔子,她觉得,女儿总喜欢鲜艳颜色的审美得改一改,毕竟总不能拿白色绸带来绑礼物。

后院养了几只小动物,是宋缜找来给宁熹解闷的,除了一对白兔子,还有漂亮的锦鸡什么的。鹿儿只喜欢看颜色漂亮的锦鸡,对白兔子没什么兴趣,今日宁熹却叫人将一对锦鸡拎走,只留下一对儿笼子里悠闲吃草的白兔子。

鹿儿见人提着锦鸡走,扭着小身子去看装着锦鸡的笼子,瞧着出了院门看不见了,鹿儿也不看白兔子,哇一声大哭起来。宁熹头痛了,正抱着鹿儿哄,前面盯着人打扫碎片垃圾的琉璃匆匆忙忙赶来,凑在宁熹耳边,低声道:“夫人,那果酱不对!”

宁熹抱着鹿儿的手顿了顿,琉璃素来稳重,特意跑来对她说那果酱不对,显然是不小的问题,偏鹿儿不依不饶的,宁熹微微皱眉,也不管鹿儿闹不闹直接抱着鹿儿又去了会客的前厅。

鹿儿闹了一回,见宁熹不哄她了,小丫头也不闹了,蔫蔫的趴在宁熹肩头。宁熹对此还算满意,顺手捏了个带流苏的荷包给鹿儿玩,走到前厅时,小丫头早就忘了刚刚哭闹的事了。

地上的碎瓷片和黏糊糊的一团果酱还在,两个打扫的小丫鬟低头站在那里。宁熹将鹿儿交给青枝,上前去查看,只见香甜的果酱不知何时引来了不少蚂蚁,但短短的时间里,来一顿饱餐的蚂蚁竟都变成了一堆蚂蚁的尸体。

宁熹皱起眉头,她可以肯定自己做的东西没有问题,毕竟朱氏带着方菊来做客的时候,她还陪着吃了一些,若说出问题,也只能是罐子上或者拿来的时候被动了手脚。宁熹拿不准对方动手脚是出于什么目的,借她的手对付方家?还是单纯针对于她?

“夫人,奴婢已经命人将经过手的人都带了来,只有负责看管的婆子不见了,夫人要审问这些人吗?”琉璃上前请示道。

宁熹看了一眼地上的垃圾,向低着头的两个小丫鬟道:“先打扫干净。”一面往外走,一面向琉璃道:“让人都在外面候着,我点到一个,就放一个进来。”看管的婆子不见了,要么是办完了事逃了,要么是被人灭口的,但谁能肯定满府的下人当中只有那一个有问题,更何况宁熹早就打算将府里的下人清理一番。

经手的人不多,包括不知踪迹的看守婆子在内,一共八个人,除了看守的婆子和得了吩咐去取罐子的小丫鬟,还有一个负责记账的,其他都是中途遇上的。宁熹先将两人问过,再问途中偶然遇上的,当然,没什么线索,宁熹也不大在意,心里却暗自决定,将库房里的东西排查一回,以后回礼还是用不易惹是非的东西好些。

宁熹明面上没有再追究,暗地里却叫人仔细去查,没多久,还真查到些东西,比如,那消失不见的婆子,在某个阴暗的巷子里被发现了尸体,再比如,那个婆子还有个女儿,在杨主簿家中做事。没有证据,那婆子也已经死了,宁熹没法还原当初的事实,但也能猜到一些,更何况许多事原本就不需要证据,宁熹冷笑,“手都伸到家里来了,这些人还真当我和世子是过来游山玩水混资历的吗?”

“那,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做?”青枝也气愤,可动手的都是下人,主人家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推得干干净净,何况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没造成伤害的事跑上去找人对质。

宁熹轻轻一笑,道:“不是说,那婆子的女儿,十分擅长做点心吗?不是上回知府夫人还提到过她的好手艺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上回卢玉娟不是还夸赞咱们家点心好吃吗?过些日子请她过来做客便是。”

宁熹当然不准备把卢玉娟怎么样,她只是想吓唬卢元照夫妇加上杨家一回罢了,从杨家拿来的点心,还没上桌,被打翻了,然后,毒死了被喂了弄脏的点心的鸡。卢玉娟震惊之下还义愤填膺的骂了杨家一回,不过卢玉娟回去没几日,就听说卢家跟叶家退亲了,重新为卢家三公子求娶杨玉娇。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宁熹冷笑一声,道:“看来,杨主簿替卢知府做了不少事,为了保住这个同盟,连世交都放弃了。”

似乎从宁熹杀鸡儆猴的一件小事开始,秦州的局势开始紧张起来,各种各样的宴会销声匿迹了,似乎各家夫人都躲在后院里,等着风波过去,或者,在风波里消失。宁熹本来就不常参加女人们的聚会,但这段时间,就算不出门,宁熹也得应对各种各样的手段,直到年前,宋缜从城外的葱林关衙署回来。

再见到宋缜,其实不过近一个月的时间,宁熹却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上前拉着宋缜的手,宁熹只觉得嗓子有些哑,道:“你回来了!”

宋缜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宁熹的额头,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这回不嫌我一身灰、一身汗了?”

宁熹伸手环住宋缜的腰,道:“不嫌,再也不嫌了,我从不知道等你的日子这样难熬,下回你再走这么久,我就只教鹿儿喊娘,不喊爹了!”

宋缜轻轻一笑,把宁熹搂到怀里,有些心酸,去年他出征,至少宁熹在京城,有一大家子人陪着,有岳母兄长时常探望,这回却独自在秦州城里,带着孩子,一面担心他,一面还要保护年幼的孩子。他一直知道宁熹有些娇气,自小有父母兄长宠着,凡事不比她操心,想想这段时间宁熹面对的一切,宋缜只觉得心疼,搂着宁熹的肩膀,道:“好,以后再不叫你担心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年

宁熹没有煞风景的瞎想宋缜的身份,这些事根本就无法避免,如此温馨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心酸无奈就暂且忘了吧!

风波平息了下来,可秦州的气氛一点的没有轻松起来,寻常百姓依然该上街上街,该过年过年,但官吏们甚至消息比较灵通的商户,都小心地守在自己家中,等着秦州官场彻底平静下来。

宋缜回来了,宁熹心里算是安定下来了,又听宋缜说,年前都不走了,也不打听宋缜究竟做了些什么事,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过年。年前得给亲友们送年礼,京城那边和青州宋勇一家那边的,宁熹早就差人送去了,就是准备秦州这一片的。先前在风波中,宁熹也没管这件事,如今宋缜作为秦州最高的官员,还得负责把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才行。

宁熹叫人去整理名册,这回相比起初到秦州时密密麻麻的官员及家眷的名单明显单薄得多,宋缜就坐在宁熹旁边,回头看了宁熹一眼,道:“你看着办就行,年后元宵,我会叫人办得热闹一些,等新的官员到任,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宁熹冲宋缜翻了个白眼,道:“民间一直很热闹,前几天我带鹿儿去买梨膏糖,街上热热闹闹的可一点都没有别的事。可年底的时候官府事正多,还得把你捅出来的大窟窿填平了,不安抚一下,那些战战兢兢地官吏谁敢给你做事啊!”

“…”宋缜默然,他出师回京之后就做了羽林侍卫,品级上来说也算官员,可就算做个羽林卫长,手头的事也单纯得很,宋缜确实没做过掌管一州的官员。而宋缜又不是科举出身,公府世子的教育让他懂得用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不是问题,但如今他还兼任秦州的行政掌管,宋缜长叹一口气,道:“这些,不应该是新的秦州知府到任之后的事吗?”

“…”宁熹不想说话了,她才更不懂这些事呢!就算前世倡导男女平等,女子能顶半边天,可她是小公举啊,拿着家族的股份,天天吃喝玩乐也不用操心生计,出去学烘焙也单纯是自己喜欢罢了。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这种大的动静之后不能放任不管啊!固然宋缜的任务是拿回秦州的兵权,这点宋缜已经做到了,可宋缜还要在秦州做三年的官啊!一个秦州不比宋缜手下的将士,并不是军令下去就能平稳运行的啊!

从宁熹的表情中,宋缜也瞧出些苗头来了,他又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是刚刚解决了一件大事,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他的。而且,大约是宋家一向是做完了事潇洒地交回权利习惯了,宋缜压根就没留意隆盛帝还叫他暂代秦州知府。

宋缜长叹了口气,放空了两天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道:“这回的事,卢元照、荣守备下去,方同知还在,但我并不想用他,其他的人,糊里糊涂的多,胆小怕事的也不少,有几个能用的,也顶不了什么事,你说,我临时招一些落榜举人和秀才做事怎么样?”

宁熹点点头,举人已经可以做官了,只是前程远远不及进士,考中举人已是不容易,许多人没有精力和财力继续考进士,就在官府谋个事做,地方的小吏大多便是举人出身。当然像秦州现在这种情况,朝廷派官员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便是有心继续考进士的举人,也会愿意提前进衙署做做事,不说挣多少钱,也是扩展人脉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