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汴大每年招生都要降低地质系的分数线这一点,我们可以分明看出地质在学术界实在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可怜孩子。杨康还是蛮时尚的,所以按照他的性格,他宁愿去选一些玄得不着边的“现代新儒家思想”。不过因为试听了第一节,他就发现这门课实在是太好过了,所以他最后还是选了这门只有大约二十个学生的选修课——也许,他本不应该选。

  因为简单,所以杨康基本上都在睡觉。杨康之所以没有翘课还特地跑去睡觉是为了应付点名,郭靖为了和黄蓉一起选“J AVA程序设计基础”,所以没和杨康一起作战。而和杨康一起选课的令狐冲,杨康又信不过,令狐冲比他翘课翘得还猛。

  杨康那一学期很可能被直接选送到西域去留学,他非得凑够十七个选修学分不可。教务办那个比杨康大不了几岁的妞儿特矜持的扫了一眼杨康的成绩单:“哟,这个可玄,你还要做实验,一个学期十七个选修学分怕是没戏吧?”杨康也是个狠角儿,二话不说出了教务处,当场就列一个时间表,把能选的选修课都选了。有一些课段誉帮他弄笔记,有一些课穆念慈帮他写论文,而汇编语言的作业,郭靖稍微把自己的程序改改就帮杨康凑出来了。

  不过其他课还是累得杨康仪容不整眼冒金星,所以他也必须抓紧了这门课的时间多补点睡眠。学习尼加拉瓜的黄金政策短期内似乎很难帮助大宋缓解货币贬值的问题,睡眠不足却肯定导致杨康长黑眼圈的。

  这一觉,足足睡了大半个学期,直到学期末,杨康才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到了划重点圈范围的时候了。

  那天是令狐冲在背后狠狠的拍了杨康一巴掌:“嘿,杨康杨康,划重点了,划重点了!”

  “靠!”杨康低声嘟哝着抬起了惺松的睡眼。

  也许是劫数,也许只是生命中无数偶然中的一个,映入杨康眼帘的不是黑板,而是前面三排那个白衣长发的女孩子。女孩子很认真的写着笔记,微微侧过了脸蛋,把脸缘的弧线暴露在杨康的视线中,当然,还有那双看起来很深的眼睛。

  那年杨康二十一岁,大宋几千万百姓即使不是个个都曾经路过他的身边,至少杨康走在汴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的时候,也该见过三十万的人。那么让我们假设这其中有十分之一是年轻的女孩,那么杨康曾经见过三万女孩子。

  在见到第三万零一个的时候,杨康的心动了。

  段誉是尊重女性的先锋人物,虽然他可能只对年轻女性抱有特别的尊重。

  段誉喝多了的时候说过,他说所有女孩子都是好看的,关键是不是曾经有一种美丽能够真正刺到你心里。令狐冲说啊就呸,要是王语嫣美丽得和傻姑一样也刺到你心里?段誉说也许有人就喜欢傻姑那样的,田伯光赶快说哥哥这话你别对我说。

  很多年以后令狐冲回忆起那个女孩,曾经悄悄的说:“也不是很漂亮嘛。”

  令狐冲在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当杨康犹豫了很久以后悄悄拍了拍令狐冲的肩膀说:“你看见前面那个白衣服的女生了么?好像没见过。”

  六人中第一潇洒的令狐冲当时根本没注意杨康神色的特别,仔细端详了一下说:“还可以,就是……好像腿稍微粗了一点……”

  腿粗腿细我们已经无从考证,也将永远是个悬案。不过可以明确,当杨康第一眼看见那个白衣女孩子的时候,有一种美丽深深刺到了杨康的心里,杨康觉得心里有些痛。

  令狐冲vs杨康(A)

  “我给你说啊,”令狐冲狠狠的拍杨康的肩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求不得。”

  杨康歪歪嘴:“你是不是又和任盈盈狂看台湾言情片了,怎么说话都这个腔调?”

  “真的真的,”令狐冲说,“佛家说嘛,都是缘法,有因有果,因缘流转,没错的。没准你这次去了西域桃花运高照,一下子撞进波姬小丝怀里了呢。”

  “靠,太老了点吧?”杨康笑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什么时候看的?”

  “以前没事干的时候……”令狐冲下意识的挥挥手,想表现得洒脱一点。

  杨康愣了一下,微微叹口气。

  令狐冲恢复了几分风采,自嘲一样眦眦牙:“谁敢跟我比惨?”

  “他妈的你小子有完没完?”杨康声音有点大,“任盈盈对你不错了,你叽叽歪歪拖泥带水的玩什么啊?任盈盈不是盘子够靓条子够顺了么?你老记着她干嘛啊?”

  盘子靓条子顺是令狐冲自己对任盈盈的评价,说脸蛋漂亮身材好。

  令狐冲倒没急,依旧眦眦牙,说得挺安静:“唉,不是我想记……谁叫我记性他妈的太好呢?”

  静了一会。

  “听说了么?”杨康说,“岳灵珊和老六租房子去外面住了。”

  “知道,”令狐冲摸了摸身上说,“嗯?我的打火机怎么不见了?”

  杨康举起杯子对他摇了摇,不再说话。

  令狐冲vs杨康(B)

  门开了,是杨康。

  杨康还是懒洋洋的披着件羽绒服,手里拎着两罐啤酒,靠在门边左右瞧瞧,说:“好点了?”

  令狐冲把散发福尔马林味道的大白被子裹在身上,眼神有点呆滞,点了点头,勉强对杨康笑了笑。

  诺大的病房里就令狐冲一号病人,这也是杨康早已经预料到的。汴大医院固然床位不少,可一般是没有入住必要的。按照汴大医院得传统,银翘解毒丸是一种万用药品,理论上可以解从十香软筋散到阴阳合和散的所有毒药,兼备黑玉断续膏之疗效,甚至连克制玄冥神掌都有不错的作用,罔论感冒发烧肺炎胃溃疡这些芝麻绿豆的小病了。当然,如此神奇的药物一样得稍微依靠一点患者本身的康复技能。

  “所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给杨康体检的医生就微笑着说,“死人当然救不活,所以自己康复对发挥药效也是必须的嘛。”

  能堂而皇之的拎着啤酒窜进住院部的可能也只有杨康了。毕竟杨康从小就在汴大这边长大,他老爹完颜鸿烈身兼汴大医院的副书记,汴大学生医院又是汴大总医院的下属。杨康把笑脸一摆,说几声叔叔阿姨,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只比进他自己家厨房稍微复杂一点点。

  坐下,杨康愣了一下,然后拉了一罐啤酒给令狐冲。

  令狐冲接了,握在掌心里,说:“我……”

  杨康摆摆手,自己也拉开一罐:“喝点,啤酒也涨价了,靠!”

  令狐冲看杨康满不在乎的自己大口喝着啤酒,微微的叹口气,也小小的吞了几口。满口冰凉,也不苦,仔细一看,才发现杨康买的是最贵的“桃花岛啤酒”。

  “杨康,我……”

  “什么也别说,”杨康拍拍他肩膀,“我也没心思听。”

  杨康又狠狠的灌了两口,实在忍不住了,罐子一摆:“不过你至于么?处分你挨了,大家也都挨了,除了老六那个孙子临时缩头。顶多就出去找工作稍微有点麻烦,再过几年,谁管你在学校里挨不挨处分啊?不挨处分的跟老六一样?我靠,你不要让我太鄙视你好不好?”

  “我不是……”令狐冲急了。

  “我知道你准这么说,”杨康狠狠的打断了他,“岳灵珊是吧?岳灵珊怎么了?我靠,一个女生,女生到处不都是么?又不是仙女,一抓一把的那种女生,你还供着她啊?跑了找个新的,你出息点吧,欧阳克都比你强!什么玩意儿啊?”

  “我不是跳水……”

  杨康愣了一下,啐了他一口:“我呸!你不是跳水你是去游泳啊?”

  “我……我就是游泳……”

  杨康这下才彻底傻了,愣愣的看了令狐冲好久:“我靠,你抽我个耳光行不行?我不是听错了吧?”

  “我就是想游一会……腿抽筋了……”

  杨康凝视着令狐冲的眼睛,那双眼睛透出少见的老实,病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令狐冲微微点头,看着杨康说:“真的就是游泳,我还不至于去投水吧?”

  走廊里拎着罐头的郭靖和黄蓉被病房中一声可怕的大笑给吓到了,黄蓉往郭靖身上一靠,使劲的抱着他的胳膊,以为自己错走到汴大精神病院了。

  然后他们就看见杨康一边笑一边从病房里窜了出来,翻身一脚踢在门上:“我靠,我给你整死了。你他妈的继续变态,下次真想跳水我再管你。哈哈哈哈……”

  令狐冲终于拎起了那罐早已没有了气泡的啤酒,就这么慢慢的,整罐了喝了下去,一点也不曾停下。

  令狐冲vs任盈盈

  其实在令狐冲看任盈盈的时候,任盈盈也在看令狐冲。任盈盈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人,何况大学中的女生并非象有的男生想象的那样等着人去爱,她们水灵灵的眼睛也从睫毛下看着某个骄傲或者落魄的男生。

  任盈盈最早开始寻找的,是一幅画的主人。

  大概就在半个月前一个很偶然的时候,任盈盈去课桌的抽屉里搜搜有没有废纸准备打个草稿。废纸她是找到了一张,可是最终她却没有在那张废纸上涂写任何东西。相反,那整个晚上任盈盈都看不进书去,她把那张废纸夹在书页中,不时的翻到那一页去看。

  那是一幅很简单的铅笔画,画上是姑苏风物无边烟柳,远处还可以分辨出庭院曲廊。任盈盈小时候学过国画,看见这幅铅笔画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是画的人一定有一点美术的功底,再下来,她噗哧就笑了出来。因为那幅画的近处是一群广袖儒衫吴带当风的少年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点山水人物,而他们却个个顶着一个个猪头。

  一群猪头书生无疑是很有意思的,所以任盈盈老是忍着笑翻过去看。大概看了三五遍以后,任盈盈不笑了,任盈盈看见画面最左下角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人,他的猪头比谁的都大,于是任盈盈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猪头上的表情。

  无论是现实中或者想象中,任盈盈都没有见过一头忧伤的猪。可是仔细看画面上的那头猪,任盈盈觉得那是一头很聪明而且很忧愁的猪,虽然他和别人一样噘着猪嘴摇晃着一对硕大的猪耳朵,可是任盈盈在那双小小的猪眼睛里看见了他的不同。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晚上,任盈盈抱着自己的被子,呆呆的想。

  要从汴大这两三万人中找个会画猪的实在太简单,而找到原来那个画猪的人就太困难。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任盈盈贴出一份启事去找这个画猪的人,三天内就会有十条汉子苦练画猪而后来揭榜。

  不过如果有些人又会画猪,自己又很有猪的特点,那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狂风暴雨拍击着四教侧面的墙壁,风雨中整个教学楼似乎都岌岌可危,任盈盈有些心惊胆战的看向黑漆漆的窗外。

  那个看起来有点狼狈的男生摊开了他的练习簿,很认真的画着什么。任盈盈的心没来由的狂跳起来,她悄悄侧过脸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去看那个男生,看他嘴边挂着一丝难解的笑意,一笔一笔很认真的描绘。任盈盈看不见他的眼睛,任盈盈想此时他的眼睛是否真的象画面上那只忧伤的猪?

  凝视自己的杰作很久,那个男生忽然有点坏坏的笑了起来。然后他用一种很随意的手法把整个练习簿撕成碎片,甚至很没有公德的把所有碎片都塞到了课桌的抽屉里。

  任盈盈看见他三下五除二的收拾了书包,似乎还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手抄在口袋里走出了自习室。任盈盈急忙低头避开他的笑容。最后,这个小小的自习室中只剩下任盈盈一个人。

  小心的看了看周围,似乎走廊里也空荡荡的,任盈盈悄悄的跑到那个男生刚才的课桌边,心里有点做小贼的感觉。简简单单的拼起了几片碎纸,任盈盈又看见了那头熟悉的猪,他坐在高高的山头,托着胖胖的腮帮子看着周围流过的云彩。

  有一张封面上的碎片上写——“国政,95,令狐冲。”

  “同学,小心你的可乐,不要洒到我背上了,”那个极清丽极雅致的女生忽然回头对令狐冲说。

  看着那个女孩对他眨眨眼睛,带着一丝纯真而狡黠的笑容,令狐冲当场愣住,眨巴了很多下眼睛没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活象即将秘密发动渡江战役的刘大元帅接到了对岸汤大将军的电报——“刘帅,据报长江近日有洪峰来袭,请渡江时候千万小心。”

  “同……同学,”令狐冲结结巴巴的,“可否请你谈一下你关于这杯可乐可能洒到你背后的构思是如何产生的呢?”

  “因为上周就有一个男生把水杯打翻了,我都遇见三次了,”女生温雅的笑容不变。

  “我————靠!”令狐冲此时唯一可以表达心中感慨的只有这句话,他攥紧拳头猛闭双眼狠狠的叹了口气,“现在才他妈的知道我的手段已经落伍了,那么多人都用过了我还不知道!”

  “同学,你等我去想个新的战术再来,如果我没有回来,说明我实在没灵感了,你就继续仔细,等待其他后死的诸君多努力吧,”令狐冲一边慨然长叹,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书包。他这是准备溜,在那个女生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前,也在他的脸皮还压得住血色的时候早早溜号,省得大家尴尬。死缠烂打是段誉的做派而不符合令狐冲的气质,他象大唐著名杀手妙手空空儿那样有着类似武士的荣誉感——一击不成,知耻而退千里。

  出乎令狐冲的预料,那个女孩有意无意的按住了桌子上最后一本练习本没有让令狐冲收走:“我叫任盈盈,你叫令狐冲么?”

  “嗯?”令狐冲在愣了短短一秒钟以后恢复了微笑,转身坐回椅子上,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看任盈盈,“喝可乐么?我没碰过的。”

  周伯通

  看着周围哄笑的人,周伯通使劲的摇手,意思大概是你不要说,你什么也别说了。

  郭靖愣愣的看着他。

  渐渐的静了下来,周伯通有点尴尬的笑:“以前那阵,真他妈傻X啊……”

  周伯通拍给郭靖两千块钱:“一千还小黄蓉,剩下的,你要是还能看见阿瑛就帮我给她。她结婚的时候,我一点手面也没有。见不到,就自己留着给黄蓉买件衣服,我欠你也不少。”

  “瑛姑再没来过了……”

  周伯通也不知听没听见,拎起他那只访革子的黑皮箱,悄无声息的走向了咖啡馆的玻璃门。周围有人喊他的名字,说周伯通什么时候再来一段啊?周伯通再没回头。

  这是郭靖最后一次见周伯通,暑假完了,郭靖就不在咖啡馆打零工了。有人说周伯通去海南了,还有一种说法是新疆,不过郭靖再也问不出什么详细的,没人再有心情提这个过去的架子鼓手。只有老板段智兴曾经有一次摸着那套五捅的旧鼓说:“都积灰了,周伯通也好久不来了,赶明儿卖了吧。”

  辞工那天,郭靖难得主动的拉着黄蓉在幽明湖边上走。

  黄蓉是个聪明的丫头,很听话的轻轻靠在郭靖旁边,小心的看他的脸色,什么也不说,就是陪她一圈一圈的走。

  “蓉儿,我们以后会不会跟老周一样?”最后是郭靖问的。

  “没事没事,”黄蓉安慰他说,“我养你,我养你啊。”

  阅历和智慧完全是两回事情,在黄蓉的小脑袋里,别说养一个郭靖,就是养一打郭靖也不是什么大开销。只要郭靖乐意,她光用零花钱就可以把郭靖当一个大黑脸来包养。

  “我不是说那个……”郭靖轻轻摸了摸黄蓉的小脸,有点认真,有点温柔,也有点傻。

  郭靖抱了抱黄蓉,抱得很紧,似乎抱着黄蓉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安全一点。郭靖是个傻孩子,很多事情只是在他心里他却说不出来。可是黄蓉感觉到了。

  黄药师

  黄蓉并非没有心事,只是一个小丫头,会尽力去回避那些让她不开心的心事,比如黄药师。

  黄药师并非没有风闻自己女儿在汴大的爱情生活。以黄蓉的娇俏和黄药师的豪富,在汴大理科那一级中也是很有点名声的,她和郭靖几乎已经成为一种爱情经典而被闲人们加以流传。作为生物学院名誉院长,黄药师当然不缺什么人帮他通风报信,找他谈话的硕士博士乃至博导们都会有意无意的透露一些黄蓉的消息,显示他们爱屋及乌,确曾关注黄院长的独生爱女。

  黄药师虽然还不曾见过郭靖,可是听说是一个来自化学系的蒙古小子就足够让黄药师几乎怒发冲冠了。黄药师自己生物出身,知道化学那个行当有多危险,一滴浓硫酸已经足够把人的角膜给烧下来——黄药师焉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独眼龙?

  想象的力量有时候是可怕的,有了这个想法后,郭靖在黄药师的脑海里就是一个成吉思汗般挺着啤酒肚、粗壮剽悍的独眼龙。这个念头几乎叫黄药师发疯。

  可是对于郭靖,黄蓉一直没跟黄药师提。而作为一个高学历高修养的人,黄药师又恪守一个西域版民主爸爸的原则,就是说,除非黄蓉跟他说起,他绝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在暗地里观察黄蓉自己的私生活。更何况黄蓉的脾气并非闹着玩的,要是真的惹得她翻脸了,黄药师不敢确定黄蓉会不会直接和郭靖租个房子去校外住。所以可怜的黄院长兼董事长已经有很长时间生活在某种深度恐惧中了。唯一让他安慰的是听说郭靖是个老实到有点傻的家伙,想来不会对宝贝女儿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

  但是他的容忍毕竟是有限度的,在欧阳克这匹黑马闯入他的视线后,黄药师觉得是应该和女儿讨论一下爱情问题了。

  朱聪

  汴大的课程设置中有一门“太祖皇帝统一史”,这门课很特别,特别在它是必修课。很奇怪的是“中国历史”和“世界通史”两门导论性质的历史课都可以选修或者不修,但是太祖皇帝如何统一大宋朝这段历史学生们不可不知道。想在汴大毕业拿文凭,你可以不知道秦始皇是谁,你却不能不知道赵匡胤在后周时代晋升殿前都点检的确切日期。

  原校长独孤求败搞历史出身,当年也曾致疑说我们为啥非得设置这门必修课呢?我们大可以换成“中国古代史”嘛,那课我熟。

  历史系主任丁春秋赶快说校长您这可就不对了,中国古代史课多大啊,学生们学着不累么?学门“统一史”培养培养历史观多好。

  独孤求败说统一史根本就是一部断代史的一个小部分,这个怎么培养历史观?

  丁春秋肚里叹口气,心想校长您怎么那么不开化,您把这课取消了能通过国子监的审查么?嘴上却说,以小见大嘛,一叶落而知秋。

  反正无论如何这门课是全体必修,所以郭靖他们宿舍的人虽然来自五个不同的系,但是在大三上学期都陷入了“太祖皇帝统一史”的噩梦。

  这对林平之不是个问题,他记性好得邪门。段誉历史系出身,也是行家里手。不过郭靖杨康他们四个可就彻底崩溃了。杨康睡觉睡得实在是太多了,临近考试忽然发现大难已经临头,急忙火烧屁股一样东窜西窜的借笔记复印。郭靖还算认真,笔记极其详细,可是杨康令狐冲一看之下几乎吐血。原来郭靖的笔记加起来将近有课本那么多内容,事无巨细的他都记了,背他的笔记不如背课本。

  “等等划重点吧,”几个兄弟里面杨康脑子还算比较活络,“我们几个的重点加起来一凑,考试范围就差不多了。”

  杨康的想法是对的,他们几个上的统一史不是一个老师带的,考试卷子却是所有老师一起出。只要把几个人的重点拼起来找一个交集,那么考试题目十有八九都囊括在内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消息把杨康的小阴谋彻底打碎,学校教务处主任左冷禅,也就是统一史这门课的头儿亲自下了通知——“统一史”这门课禁止考前辅导和划重点,否则整个班的成绩取消。

  黄蓉思前想后,只好用了绝招。她给自己班的老师韩小莹打了个电话,说韩老师,统一史考试是不是很难啊。

  韩小莹心肠软,不好一口拒绝,只好安慰黄蓉说考试题目有点难度,不过都在上课讲的范围内了。

  黄蓉说上课讲的那么多,我看不过来了,我不想活了。

  韩小莹在教师这个行当里算是刚刚出道,完全不知道深浅,听到这里吓得心里突突的跳。她知道汴大的学业是比较重,隔上一段时间总有比较脆弱的学生跳楼投湖呜呼哀哉的。韩小莹生怕黄蓉真是那种容易想不开的女生,于是特地抽晚上的时间跑到黄蓉她们宿舍,美其名曰看看学生,其实是抱着统一史的课本来的。

  黄蓉穆念慈她们美滋滋的把韩小莹送出了宿舍以后,第二天早晨笔记的复印件就到了郭靖的手里。然后郭靖宿舍人手一份,整天就听杨康和令狐冲互相拷问。

  朱聪想了想说我记得我们那个时候是可以划重点的,现在不给划了?

  令狐冲故作无奈的点点头,说朱老师我真的要背崩溃了。

  朱聪看着他们宿舍里确实四处都是复印的笔记,课本也是人手一册苦读不休,于是微微有了当年的感觉。一时有了同悲之心,朱聪说:“我那里还有当年一份卷子,考题的格式基本差不多,要不然你们拿去看看吧。”

  令狐冲心想十年前的考题,年代上也太久远了。不过他嘴上还是说:“哎哟,那就好办多了,朱老师您给我们看看吧。”

  于是朱聪就真的回家,把他历经多次搬家还幸存的旧考试卷翻给了令狐冲。

  祸根,往往都是你未曾想到的东西。

此间的少年II 残章

  令狐冲(I,黑龙)

  西元1064年,大宋治平元年,西域法兰西的独裁领导者威廉正策划打过海峡去,一统英吉利,建立他百年的基业;土耳其塞拉尔军人政府仗着军备强盛,强行攻占了亚美尼亚;江南地方水灾严重,北方边境一切照旧;小道谣传GRE不日要改机考。

  令狐冲的大二暑假就是在这么一个国内国际环境下渡过的。

  令狐冲自己天天和田伯光在租书店和小饭馆里混日子,郭靖去段智兴的天龙寺酒吧打了一个暑假的工,杨康为了出国泡了两个月实验室,传说在“新西域”的托福班那边有林平之的出没痕迹,不过他打死也不承认。

  段誉回云南老家了,回家一趟,酒量更是见长。两个老酒鬼杨康和令狐冲再也不敢和他对喝,杨康怕拼不过他,令狐冲则是看他一瓶一瓶灌得豪爽,觉得和他喝酒比较亏本。

  欧阳克回寝室以后在抽屉里扔了一本相册,是他跟叔叔去百济暹罗旅游一圈的成果。欧阳克把他那顶别着暹罗国王像章的军帽扣在他床头一具塑料骷髅的脑袋上,并且严禁令狐冲和他的骷髅抢帽子戴。

  无论世界哪里风起云涌,对于汴京大学64楼202的六条汉子来说,也就是七月放假九月上课,雷打不动的。

  “令狐冲你丫又不去上课?”杨康叼着根牙签在那里逗郭靖书包上的樱桃小丸子。

  “不就是老左么?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令狐冲把《笑傲江湖》一扔,从下铺窜起来拍了拍骨头多肉少的胸口。

  “我知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杨康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食堂大师傅今天跟饭里下了什么猛药,老左你都不怕了。”

  左冷禅,在汴大是个威风八面的名字。虽然不象魏国安徽军区总司令张文远那样,一个名字足叫江东小儿不敢夜泣,不过汴大里面久经考试磨砺的热血男女们听见左老师的名字,心里也会悄悄冒起一溜寒气。

  左冷禅有一外号“黑龙”,那是杨康给起的。有一阵子汴大男生宿舍里很流行一个叫《英雄无敌》的游戏,杨康坚决认为只有其中的强力兵种“黑龙”足以概括左冷禅的特点。令狐冲说为啥,老左纯粹一个压扁了的镇关西,我没看出他那点象龙。杨康说你那是看表面,你看全汴大每天不下三五百个人恨不得老左明天就蹬腿完蛋,老左都挺了十五年了,你说什么兵种不怕诅咒,跟一帮魔法兵种呆在一起百毒不侵的?

  “黑龙……”令狐冲点了点头,很佩服杨康的洞察力。

  左冷禅在汴大当了十五年教务处主任,乃是汴大杀鸡骇猴的第一魔刀,作弊的能逃过他的眼目则罢,落到他手里却绝对是死路一条,学位就别想了。连化学系四大名捕排行第二的丘处机老爷子也在考场上说,同学们不要作弊啊,今天左老师会来寻场,你们给我抓了还能讲讲情况,给左老师看见我就救不了你们了……左冷禅的拿手绝技是暗战。他几乎从不进教室,只在教室后门的窗口冷冷的观察,虽然他近视不下五百度,不过绝对丰富的经验让他从学生肩膀的起落就能判定他是在挠痒还是在抽屉里翻书。他一旦断定某人在作弊,全场的学生就会听见一声爆响,正是左黑龙飞起一腿踢开了后门,一条矮胖壮硕的身影冷然四顾一圈,闪电般的抓人、拿赃,多数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黑龙已经带着猎物遁迹于千里之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诚然绝代高手的风骨,幸存者只能互相传递着兔死狐悲的眼神。

  这个强绝对手的存在使得汴大老少们不少养成了考试前先拿张白纸把后门窗口糊上的习惯。传说某师兄十年前毕业,娶了同班的师姐,就职于礼部某大使馆。后来大使馆考职称英语的时候,这位师兄还非得把教室后窗糊上,否则答题时候坐立不安。一众同袍都以为他有偏执性神经病,劝他好好检查,唯有其妻黯然,说我们家费彬没事,十多年前旧毛病了。

  左冷禅唯一带的课就是《太祖皇帝统一史》。这门课很特别,特别在它是必修课。很奇怪的是《中国历史》和《世界通史》两门导论性质的历史课都可以选修或者不修,但是太祖皇帝如何统一大宋朝这段历史学生们不可不知道。想在汴大毕业拿文凭,你可以不知道秦始皇是谁,你却不能不知道赵匡胤在后周时代晋升殿前都点检的确切日期。

  原校长独孤求败搞历史出身,当年也曾致疑说我们为啥非得设置这门必修课呢?我们大可以换成《中国古代史》嘛,那课我熟。

  历史系主任丁春秋赶快说校长您这可就不对了,中国古代史课多大啊,学生们学着不累么?学门《统一史》培养培养历史观多好。

  独孤求败说统一史根本就是一部断代史的一个小部分,这个怎么培养历史观?

  丁春秋肚里叹口气,心想校长您怎么那么不开化,您把这课取消了能通过国子监的审查么?左老师也就会带这门课,你取消了人怎么评职称?嘴上却说,以小见大嘛,一叶落而知秋。

  反正无论如何这门课是全体必修,所以郭靖他们宿舍的人虽然来自五个不同的系,但是在大三上学期都陷入了“太祖皇帝统一史”的噩梦。而令狐冲国政系最得左黑龙青眼,由他亲自带课,近距离瞻仰黑龙的风采后,使得令狐冲玩《英雄无敌》的技术大为下降。他实力绝对领先的时候,段誉说老三你那么多兵,上去灭了杨康的英雄!令狐冲握鼠标的手微微发抖,说,他有黑龙……“今儿老左出差,”令狐冲说,“你当我真不要命?黑龙的课我也敢翘?你怎么不去?”

  “春困秋伐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我困行不行啊?”杨康说。

  他倒是没有黑龙压顶之忧,生物技术系带《太祖皇帝统一史》的是刘正风,刘正风出名的不务正业,会弹钢琴和键琴,混混汴梁音乐家协会,蛮有面子的,好多女学生崇拜他,上起课来就没什么精神了。

  “不过你有不困的时候么?”

  杨康搬起手指算了算:“吃饭的时候……”

  “哎哟,快三点了,”令狐冲急忙从毯子里三扒两扒,把那件咸菜一样的T恤找出来套上。

  “你去买吃的么?”杨康说,“帮我带个酸奶。”

  “饿死算了,”令狐冲急匆匆的拉门出去了,“我去吉他协会,今天招新。”

  “吉他?你会玩么?”杨康缩回毯子里,“又不能吃,学那个干什么?”

  按照杨康的逻辑,他应该爱吃国际象棋才对,因为他确实是汴大国际象棋协会的会员。不过令狐冲根本不会玩吉他,杨康倒是没猜错。杨康自己会几个轮指几个和弦,一眼就看出令狐冲操起吉他的时候仿佛操一把电锯,蛮有西域电影里面变态狂魔的风范。不过汴大上下几百个协会,参加活动的多半是混日子,未必都有两把刷子。郭靖还是汴大红十字会的会员,结果学完包扎伤口那课回来实践,自愿给他当靶子的令狐冲翻着白眼说老大,我很穷,你勒死我也拿不到钱的。

  令狐冲之所以参加了汴大吉他协会,完全是因为天龙寺酒吧的老板段智兴是他们的荣誉会员。段智兴也是汴大校友,虽然现在只是在南门外开个格调小酒吧,不过十多年前是大宋新潮流摇滚的领军人物,吉他手兼主唱。令狐冲看了他留长发的照片,说酷毙了,我喜欢!然后他就加入了吉他协会。那天下午刚好有空,他就帮人去招新了。

  冥冥中好像有人在作怪,段智兴的长发,左冷禅的出差,汴大那个小小的吉他协会,这些线索揉和到一起,就注定了令狐冲将在西元1064年九月的下午阳光下遇见某个人,只是令狐冲自己却根本不曾这样期待过。

  “缘起,”段誉说,“师父说这就叫缘起。”

  很多年以后,令狐冲给一家杂志写访谈,访谈自称“广大农民的大侄子”的弹唱歌手韦小宝,顺手拎起了他的电琴。韦小宝说你拿琴的样子蛮正宗的,学过啊?令狐冲笑笑,把电琴放回了原处,说没有,以前没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