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忍冷冷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侍卫们就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窦阿蔻微微一笑,示意徐离忍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轻的,一字一句的,掩唇说道:“我和他,有孩子了。”
大爆炸
刹那间,神情骄矜高傲的男人如遭雷击,面色灰白。
尽管徐离忍的面容只是波动了一瞬间,像沉在河底的鱼轻轻地摆了摆尾在水面上荡起的细小的涟漪一般,然而这细微的变化还是被窦阿蔻看在了眼里,他那一刹那挣扎的表情中有茫然,有求而不得的苦痛,还有嫉恨。
于是窦阿蔻立刻就明白了,傅九辛还活着。
窦阿蔻窥得了徐离忍的内心,便要退后。却不想徐离忍陡然发狠,一手攥住她手腕,将她拉近身边,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就算他活着又怎么样。我现在抓着你,我马上可以把你带回紫微宫,让你做我的妃子——或者没名没分的宫人,你和傅九辛的孩子可以拿掉,你终会有我的孩子,你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徐离忍轻声说着,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奇异的扭曲的满足。他是这天下的皇,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把窦阿蔻的天地一寸一寸毁去,直至这残败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窦阿蔻一惊,她没有料到她的那句话是引火烧身,让徐离忍干脆连掩饰都抛弃,索性破罐子破摔。
唐寻真大叫:“徐离忍你放开阿蔻!想想她从前对你的好!”
徐离忍轻笑,就是因为只有她对他好,才放不开啊。
“哼!当初在清墉城的时候这两人就勾勾搭搭,这会儿装什么正经呢!趁早滚到一起去,也好放了我们!”
唐寻真还在斟酌说服徐离忍的词句,忽然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如同神来之笔一样,一个霹雳炸在了众人耳边。
窦阿蔻都忘了挣扎,循声望去,说话的人蹲在那一群被俘的江湖人当中,但是那副猥琐的嘴脸还是一样的令人讨厌。
那人是厉三。
厉三这人,因为庶出,从小郁郁不得志,但凡逮着一个机会,就要处处趾高气昂地表现自己,生怕别人忘了他的存在。这一次他死乞白赖求着江南厉家的门主带了他来,不想还没捞到什么好处,就落到了徐离忍手里,心里很是忿忿不平,又看到徐离忍和窦阿蔻在拉拉扯扯,气愤之下,不过脑的话就冲口而出。
徐离忍自然也听到了。他眯着眼循声看去,在厉三脸上转了个圈儿,点头道:“朕认得你,厉家三公子。那时朕隐姓埋名,于清墉城忍辱负重只待一搏。三公子慧眼识珠,看上了朕的琴艺,让朕替你与那殷颜姑娘伴奏。蒙三公子厚爱,朕那时,可是弹得手指都出了血,十指连心,可真痛啊。后来朕只要一痛,便会想起三公子来,忘都忘不掉。”
厉三听到徐离忍以这样轻柔的语调波澜不惊地说起从前的旧事,一股巨大的阴冷的感觉陡然笼罩了他全身,他现在才开始害怕起来,讪笑着解释着什么。
没有人会费心去听厉三不知所云语无伦次的话,只见徐离忍手一挥,一个男人静静地出现在了厉三身边。
厉三只感觉到后颈发凉,他刚刚转过头去,便看见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的人默然无语地举起了他身上背着的大刀,刀锋泛着冷冷的光,正对着他。
“呃啊——”厉三的嘴还只张了一半,便眼睁睁看着那把刀以雷霆之势朝他砍过来,他的视线开始诡异地旋转,居然能看见自己少了一个头的身子还跪坐在那儿,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死亡。
厉三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的角落。他颈腔内激射而出的鲜血四溅开来,噗的一声,喷到了士兵手中拿着的火把上,那火把也不过是短暂地暗了暗,接着只听见血液被蒸发干的嘶嘶声,那火把重新又跳跃着燃了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而那些士兵也是一脸漠然,好像根本没看到有一个人活生生地在他们面前被砍下了头颅。
倒是那些见惯了打打杀杀的江湖人,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殷颜亲眼见到了厉三的死,知道下一个大约就要轮到她了,忍不住惊骇地放声大哭,在这诡异的古怪的安静的夜里,这样的哭声让人忍不住汗毛直立。
她越哭越大声,却没有人看她。猛地,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噎了一下,这才有人听不下去,打算安慰安慰她。这一看之下,那人却大惊失色,只见殷颜脸上还挂满了泪水,胸前却是一簇锋利的刀尖,从后背直穿透进她的身体,又从她胸前探出头来。
那一声猛然哽住的哭噎,不是打嗝,而是她被骤然刺进身体时短暂的一声呐喊,紧接着那刀尖毫不留恋地又从她身体里拔|出,这时候她胸前鹅黄的衣衫上才渐渐有血迹洇开来。
直到此刻,这两人的死才真正让众人认识到,此刻坐在御辇上的那个人,是主宰天下的皇。
没有人出声,众人惊惧地把头深埋在胸前,害怕下一个不测的就是自己。
徐离忍轻柔地在窦阿蔻耳边说:“阿蔻,看到没,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眼里怎么就只有他呢,也看看我啊。”
窦阿蔻闻言,怔怔地转过头,失神地看着徐离忍那张精致而艳丽的脸,她的手腕还擒在徐离忍手中,片刻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刹那间徐离忍忍不住弯□去,他痛得捂住自己胸口,胸腔里那颗分明已经冰冷凝固成了一颗石头的心,在她轻飘飘一语之下分崩离析,击得粉碎。
窦阿蔻吓了一跳:“徐离你又毒发了?”
徐离忍弯着身子一动不动,窦阿蔻搞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她只想找到傅九辛,偏偏还被徐离忍抓着手,不由得心急如焚。
徐离忍只觉得万念俱灰,掌心里唯一实实在在抓住的那一截纤细的手腕,是他怎么也不想放开的温暖。
他不放,窦阿蔻也不敢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唐寻真瞪着眼睛,一时也看不透这扑朔的形势,她算是瞧出来了,原来这个徐离忍也喜欢上了窦阿蔻。要是一般人,喜欢上一个人,总是不忍心去伤害她的,可徐离忍心思难测,说不定会玉石俱焚,宁可拼着窦阿蔻恨他一辈子,也要将她困在自己铸成的牢笼里。可傅九辛和顾怀璧又不知所踪,真是愁人。
事情便突兀地发生在众人都各怀鬼胎的这时刻,这变故来得迅速而又突然,将众人打了个猝不及防。窦阿蔻只听到一连串石破天惊的爆炸声轰轰烈烈地响起来,她有一瞬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耳边只有嗡嗡声。
紧接着脚下站着的大地也开始剧烈地颤抖,晃得人站不住脚,无数被炸飞的石块泥土又扑簌簌地从天空落下,简直天崩地裂。
这样的混乱很快令徐离忍直起身子来,这时候他还没忘了抓紧窦阿蔻的手,只是大声质问旁边的侍卫:“怎么回事?”
他的贴身侍卫陈四海一边吼着护驾,一边自远处飞奔而来,面色十分焦急:“不知道是谁,引爆了磅礴堂埋下的炸药,塔底下的迷宫被炸毁了!”
兵荒马乱之中,他们的交流都只能靠大声吼叫才能听见。窦阿蔻自然也听到了陈四海的话,顿时脸色一白。
她想起来了,今天她要去龙凤镇前,找傅九辛交代的时候没找着人,反而看到了霹小雳。霹小雳只说今天是磅礴堂试炸青铜门的日子,磅礴堂擅制火石炸药,也擅爆破建筑,爆破前往往要勘测地形测量水土质量,每一颗火石的摆放位置都精确到毫厘,如果他们只是要炸那扇青铜门,那肯定就是小范围的杀伤力较轻微的爆破,怎么会搞得像现在这样天崩地裂,好似整个毫辉城地底都要坍塌了一般。
徐离忍数日前潜伏在此,暗地里派了无数个眼线盯着顾怀璧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知道了那扇青铜门,也知道了他们已经搬走了一箱箱的珠宝。他自然是不把那些零碎的宝藏放在眼里的,他盯着的是青铜门后面的大头,于是等到顾怀璧他们到了地下,立刻派来了军队驻守,先把地上的人收拾掉,等到他们炸开了青铜门,再把下面的人收拾了,他一人囊括全部。
连他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他蹙着眉沉思,却听陈四海在一旁催促:“皇上,这地儿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此地再作打算。”
他们这些对话窦阿蔻听得真真切切,她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敏捷,分析了片刻后便得出傅九辛正在地下迷宫的结果。她趁着徐离忍晃神的一刹那,低头猛地一口咬住徐离忍抓着她手腕的手掌,这一口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牙印深可见骨,徐离忍痛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放开了手。
窦阿蔻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三步并两步地跳下御辇,抓住还在发呆的唐寻真的手,大声嘶吼:“师姐快走!”
唐寻真回过神来,连忙同窦阿蔻往塔的方向奔去。
陈四海做了个手势,让那些侍卫截住窦阿蔻。毕竟是煌朝的御林军,在这样天塌地陷的情况下都临危不乱,根据陈四海的指令去追捕窦阿蔻,其中一个离窦阿蔻比较近,几步就追上了她,箍着她的胳膊就要拉她。
却听徐离忍一声暴喝:“不准伤她!”
那侍卫一愣,立刻松开了手,窦阿蔻一个趔趄,很快又稳住了脚步,尘土飞扬中,她回头看了徐离忍一眼。
这是徐离忍见到窦阿蔻的最后一眼,在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午夜梦回,他总会被那个眼神惊醒。
他颠覆了整座城池,换来了她这一眼,却已是绝响。
共患难
石块与泥土自天空中纷纷落下,砸得唐寻真与窦阿蔻两个人灰头土脸。
唐寻真一边躲闪着那些被炸毁的大块的碎石片,一边忧心忡忡地冲着窦阿蔻嚷:“阿蔻!你确定小顾子他们在塔底下么?”
窦阿蔻抹了把脸,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猜的。”
这是傅九辛唯一可能所在的地方了。
地面还在颤动,刚才那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声已经停止了,可还有轰隆隆的闷响声隐隐传来,那是被炸毁的迷宫不住坍塌的声音,先是一个角落,而后绵延成片地蔓延开来,在封闭的地下,那土石掉落的轰鸣声听起来越发的惊心动魄。
唐寻真看着阿蔻在不稳的地面上摇摇晃晃跑着,忍不住担心起她肚子里的孩子:“阿蔻,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这里太平了再回来找顾怀璧他们好不好?就算你不担忧自身安危,也要为孩子着想啊。”
窦阿蔻闷头往前跑去,只说了一声:“他没了,我还要孩子干嘛。”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唐寻真瞬间红了眼眶。她刚才说出的话是违心之语,若不是担心窦阿蔻的孩子,她做出的选择也定和阿蔻一样,孤身闯入塔底,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突逢变故,最爱的人又不在身边,说不慌张是假的。强作镇定了这么久,终于因为窦阿蔻这发自肺腑的一句话而触动,从前那个处处都要由人保护的小师妹,原来心里藏着这样同生共死的决绝。
唐寻真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瓮瓮道:“嗯!我也去找小顾子,我就不信他敢抛下我一个人先走!”
说话间,她们已经趋近高塔了,因为方才那番通天彻地的爆炸,笔直矗立着的高塔竟也往下沉了一沉,往左倾斜了一个角度,堪堪撑在那儿。
越往塔里走,迎面慌张奔跑出来的人就越多。这些人都是从塔底幸存着跑上地面的人,一到地面上,像无头苍蝇似的,不辨方向地四处流窜。
“别去了!塔下面都坍了!”他们纷纷叫喊着,指手画脚地冲窦阿蔻她们比划,而后就不顾她们两个,继续逃命去。
窦阿蔻和唐寻真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往塔基座的那扇小门奔去。
石门斜了一半,还不断有人从那里推推搡搡地涌出,窦阿蔻和唐寻真猫腰奋力挤入那门中,只见门下通往地下迷宫的石阶已经毁损了三四分,残存的石条断断续续的,勉强尚能通往地下。
两个姑娘家踮着脚尖在那残破的断石上跳来跳去,总算是跳到了最后一阶。沿途不断有碎石沙土落下,她们不敢有片刻耽搁,马不停蹄地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傅九辛和顾怀璧的名字。
她们经过那个冒着石脂的洞穴,因为地面塌陷的缘故,之前只是一小股一小股涓涓细流的石脂,此刻黑乎乎地浸满了地面,鞋袜一踩上去,立刻被浸得乌漆抹黑,浓稠的油腻的渗进袜子里。
窦阿蔻却浑然不觉,她只知道越往里走,情况越糟糕,沿途甚至有被沙石掩埋的尸体出现,可却还是找不到傅九辛。
窦阿蔻五内俱焚,运了一口气,打算再拼着真气加快步伐,冷不防迎头撞上一个人。窦阿蔻正在加速,那人也匆匆忙忙往外逃命,两相一撞,两个人都被重重地朝两个方向弹开去,窦阿蔻踉跄着连退几步,幸好唐寻真拉了她一把才稳住身体,尽管如此,窦阿蔻仍是被那个人撞到了小腹,在唐寻真的搀扶下,捂着肚子连声抽气。
唐寻真一看窦阿蔻这模样,脸色大变,恨声大骂:“你赶着投胎去啊!眼睛瞎了么!”
那人一抬头,窦阿蔻和唐寻真倒是一愣,居然是丁紫苏。
要按照从前丁紫苏的性子,被窦阿蔻这样一撞,又被唐寻真这样一骂,必是不肯善罢干休,非要闹一场才甘心,可她现在神色古怪,居然一言不发,只是看了唐寻真一眼,便又急匆匆往外逃去。
“疯子。”唐寻真低声咒骂了一句,回过头来担忧地看着窦阿蔻:“阿蔻,你要不要紧?”
窦阿蔻摇了摇头,示意唐寻真别停留,直往前走去。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显示出了一种惊人的沉着与镇定,褪去了昔日的孩子气,此刻的窦阿蔻,终于有了说得出口的资本,可以与傅九辛并肩站在一处。
穿过这个漫着石脂的洞穴,两人终于踏上了那条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阴人路”,长长的甬道两旁的墙上四处都是裂痕,石壁上的浮雕支离破碎,正一块一块往下剥落。若不是这处行宫是宝藏所在地,曾经的毫辉城城主将这座宫殿建得特别牢固,只怕现下早塌成一堆废墟了。
路的尽头不断有人跌跌撞撞跑出来逃命,衬得窦阿蔻和唐寻真这两个在这种时候还不要命往里走的人像两个疯子。
正急着,尽头处又涌出一帮人,为首的那一个正在沉声指挥:“大家不要慌。小牧你带着他们先走,里面还有人,我再进去找找看,能救出几个算几个。”
唐寻真乍一听到这声音,鼻子一酸,居然哽咽得抖着嗓子差点儿说不出话来:“怀璧!”
跟着顾怀璧的那群人闻言抬头,看见这两个姑娘家,顿时都很惊讶。
顾怀璧神色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恼:“你怎么来了?”
喜的是她不顾自身生命也要费尽心力来找他,恼的也是这一点。爆炸发生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庆幸唐寻真没有跟下来,可谁曾想她现在却和窦阿蔻活生生地立在这儿。
顾怀璧也不多说什么,立刻道:“你们两个现在别闹了,立刻和霹姑娘他们一同上去。”
窦阿蔻哪里听得进去,颤声问:“师兄,阿辛在哪儿?”
顾怀璧一下子沉默下来,他的默然更是加深了窦阿蔻的恐慌,一颗心颤得厉害,眼巴巴地看着顾怀璧。
“他在门后面……”顾怀璧艰难地出声,顿了顿又道,“门已经塌了。”
窦阿蔻觉得一阵地动山摇,难道是又发生了爆炸么,怎么她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颠覆了一般。
良久,她看到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同情,才知道不是地动山摇,而是她自己天旋地转。
霹小雳一脸愧疚,低声道:“这扇门旁边的火石是我负责埋的。我没有检查仔细,没看到火石后面还有线,一直连到我们堂堆放硫磺火石的地方,点燃以后,那线就把我们仓库引爆了。”
磅礴堂此次为了炸毁青铜门,从龙凤镇附近的分堂里调了十几箱子的火石过来,掌门和几个大师兄在那里研究此番该用什么炸药,该埋多少,怎么埋。定下来以后,剩下的也就随意堆放在了青铜门前那条走廊两边的一间石室内,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窦阿蔻定了定神:“我要去找他。”
顾怀璧急了:“阿蔻,你别闹,九辛武功这么高强,未必会有事情。再说我等会儿也要进门去寻人,肯定帮你把九辛找回来,你先和寻真一起上去好不好?”
“我要去找他!”窦阿蔻蓦地大声嚷起来,她的眼里全是泪水,哭着叫喊:“活着我要见到他的人,死了我就带他的尸体走!”
她满脸是泪,可眼睛后透出的却是一片澄澈的坚定。
顾怀璧从来没见过这个素来听话的小师妹这样的样子,顿时愣在当场。
唐寻真拉了拉他:“让阿蔻去。”
顾怀璧回过神,呆呆地哦了一声,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阿蔻,这个拿去,先吞一颗。”
唐寻真纳闷了:“这是什么?”
顾怀璧恨声:“解毒丸。丁紫苏那娘们,大概怕我们抢了她的什么医书,神不知鬼不觉给我们几个下了药,队里好几个人都中了招,一个时辰内疲软无力,无法运气。幸好我防了一招,随身带了解毒丸来,只是不多,我们几个分吃了,准备把那些中了药效的人背出来。”
唐寻真眼神一扫,果然见霹小雳他们或搀或扶着几个看似软绵绵的人,其中不乏厉家门主这些老江湖。
她简单迅速地把地面上的情况讲了一遍,便不再磨蹭,接过挂在霹小雳肩膀上的一个姑娘往外走去,只是回头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顾怀璧,我等你回来。”
顾怀璧是西烈堡少堡主,此时决不能抛下众人一人逃生,他的良心和道义也不让他这么做,于是只能朝唐寻真露出一个令人心安的笑容:“我会的。”
他们走了,顾怀璧和窦阿蔻继续朝里走去。门已经坍了大半,那些厚重古老的青铜碎片堆在一处,本来堵住了入口,但现在那堆废墟中生生被炸出了一个口子,只容人猫腰通过。
“这是我让霹小雳炸出来的入口。大爆炸发生的时候,九辛正在门前面,事情来得太急,我什么都没看到,这门就塌了,宫殿也陷了一个角,后来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了。他那时和我们在一起,十有八九也是中了丁紫苏的药,又被埋在里面……”
接下去的话顾怀璧没有说出口。一个人被埋在废墟下,又中了筋骨疲乏无法运气的药,后果不言而喻。
窦阿蔻将脸扬一扬,一把抹去脸上泪水,一言不发地一躬身,钻进了那个被炸出来的入口。
同生死
黑暗,血腥,阴冷。
干燥的地下宫殿因为人的血液,空气中都漾着一种浓稠的黏人的,令人不舒服的潮湿。
这扇青铜门后通向的是窦阿蔻未知的地方,她在一片墨色黑暗中举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却只能照见一尺见方的周围,四周皆是坍塌的废墟沙石,有人死在这堆碎石下,垂落下一只血淋淋的手。
“先生!阿辛!”窦阿蔻发抖的颤音在空荡的石壁间来回碰撞,单薄而无措。
她举步往前走,脚下一滑,却差点儿摔倒,拿火折子一看,才发现她踩到了一个人的手掌,软绵绵滑腻腻,本就血淋淋的手被她踩得更加模糊。
“啊——”她发出的惊叫声堪堪响了一半,又急促地憋了回去,这仓促夭折的声音回荡在这漆黑的甬道里头,带出了几声散开去的回声。
窦阿蔻心跳加快,口中发干,冷汗涟涟,她感觉到她的耳膜被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一鼓一鼓的,像是要破裂一般的痛。
她缓缓蹲下|身,顺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往上看,沿着手掌的是一截手臂,手臂上贴着血迹斑斑的一截衣衫,那是姑娘家穿的衣服,鹅黄的颜色现在全是一片脏污,窦阿蔻却猛地呼出一口气来,不是傅九辛。
有很多人在这里死去,但只要不是傅九辛。
手上的火折子越来越微弱,终于最后摇晃了一下,噗的一声,彻底灭了。
窦阿蔻只是短暂的惊惶了一下,而后定下神来,在黑暗中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她摸索着往前走去,踏过脚下埋着尸体的碎石,一边屏气搜索活人的痕迹。
青铜门后并不是想象中光风霁月壮阔辉煌的宫殿,也没有无数的无价之宝堆积在这里任人拿取。青铜门后又是一条条的分支岔路和一重重的机关石门。
当然窦阿蔻此时还只是在入口处,并没有碰到分支。
黑暗中有人的热源靠了过来,那人的脚步声极轻极轻,耳力几乎听不见。但窦阿蔻因为极度的敏感和紧张,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天性的直觉,她知道有人在靠近。
她不动声色,手滑下腰侧,像桨滑过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地垂落到腰间的佩刀上。刀是傅九辛替她挑的,他不允许窦阿蔻戴着徐离忍的尚方御赐刀,于是亲自问顾怀璧要了西烈堡兵器库里的一把好刀,又亲手替窦阿蔻佩上。
窦阿蔻抓着了刀柄,心里略微有点踏实。她想起傅九辛弯腰给她佩刀时认真专注的侧脸,就像是傅九辛就在她身边一样,缓缓吐纳,沉声吐气,蓄势待发。
也许来者是善。但此刻情况扑朔迷离,丁紫苏一把迷药迷倒了那么多老江湖,自己人都被解救出去了,那么现在还能悄无声息靠近的人肯定不是善茬。
窦阿蔻知道她武艺不精,若是缠斗,只怕拖的时间越长体力越不济,于她就越不利。
她捏紧刀柄,必须一击得手,再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