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众人群情激奋,步子加快了不少,直奔那阶梯而去。待一群人迈上阶梯,看到那壮观宏伟的青铜门和走廊两旁的石门,众人愣了片刻,而后丁紫苏极其兴奋地尖叫一声,大笑着朝左边离她最近的一扇石门而去。

她这么一动,打破了沉默的魔障,其他人都疯了一般,乐呵呵地朝其他的石门扑过去。

傅九辛立在原地不动。他虽然昨夜和窦阿蔻来过了,但并没有去推那些石门,也不知道石门后是什么。此刻看到那些人疯癫了一般往各扇门而去,拉着窦阿蔻退了几步,担心门后是机关。

顾怀璧和唐寻真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也立在原地没有动。

那些人除了三公子还算理智有点顾虑,其他人都不管不顾地推开了门。顾怀璧都做好了有人血溅当场的准备,没想到却什么都没发生。

丁紫苏第一个推开那扇门冲进去,然后门内传来惊喜的叫声。接着其他的门也被推开,推门的人皆欣喜若狂,一时间“嚯嚯”的笑声此起彼伏。

傅九辛和顾怀璧对视一眼,知道这门后估计不是机关,而是宝藏,立刻举步跟了上去。

丁紫苏所在的那间石室里头,放了几个漆木箱子,箱子上都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灰,有几个已经被丁紫苏打开了,里头是满箱的金银,金砖银砖整整齐齐地垒在一处,只这一间石室里放的金砖,几乎就要比过煌朝一个州的收入。

他们一个石室一个石室地探过去。

第二个石室里头的箱子里装着的都是鸽蛋大的夜明珠,每一颗皆圆润光滑灼灼耀眼,那光芒将整间石室都照了个大亮;而后几个石室,有些放着的是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有些放着的是古董首饰珠翠之物。那首饰每一件都无比精巧,窦阿蔻因为出身皇商世家,从小看过的宫中御赐之物也不少,可与这里的首饰比起来,竟然显得拙劣无比。而那箱子里上等的软玉玛瑙与珠宝,更是让几个姑娘差点儿尖叫着跳进箱子里去。

就连顾怀璧脸上不禁都露出喜色,他把队伍里沉浸在狂喜中的人聚集起来,意思是说先回去,到了地面上再召集各派人手,下来把这些东西搬走。

众人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凭他们几个人,是运不走这些箱子的,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顾怀璧又看了一眼傅九辛,奇怪于这个少主眼睁睁看着他们搬走他的财富却不为所动,却看到傅九辛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走廊尽头那扇青铜门。

顾怀璧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gracex姑娘,你周末的留言我看到鸟,我也回复了,我嚼着你是留错邮箱了……

波澜起

相比起来时的紧张忐忑,顾怀璧他们回去的时候显然愉快多了,心情放松起来,步履也轻快,似乎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出口。

出口处已经有许多人在那儿等待了,他们都是没有下塔、无法亲身去探宝的人。正是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对塔下的情景尤其的好奇,再加上又担心去探宝的先头部队私吞财富,所以这群人心里十分焦急,一刻不停地引颈盼望,每从塔底的那扇门里头出来一个人,都要被他们拉住,问上老半天。

顾怀璧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他带上来的这个好消息显然让所有人都惊喜不已。

他们四月初来毫辉城,在这里一直等到七月,三个月一无所获,不少人都灰了心,嚷嚷着要回中原,此刻这个消息无异是一剂猛药,把所有人的心肝儿都刺激得扑扑跳。

几个掌门一商量,很快就安排好了下去搬运箱子的人手,因为门派太多,所以无法每个门派都派人去。但是顾怀璧保证,等所有箱子搬上来以后,定会一视同仁,根据各个门派的贡献分配财物。

有些小门派,便是得了一箱金砖,那也是了不得的收获了。

那些财宝很快就被洗劫一空,全数运到了地面上,走廊两旁的石室已空,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聚焦在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青铜门上。

他们想了多种方法,试图打开这扇门。然而青铜牢固,靠外力竟动不了分毫。三公子抓破了脑袋想这扇门的机关,左右都试过了,也开不了。似乎打开这扇门的唯一途径,就只有那块玉牒。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事情又遭遇了阻挠搁浅下来。这一耽搁,就已是七月中旬了。

天气炎热,窦阿蔻觉得身子懒怠,成天窝在民居里打盹。他们当初刚来毫辉城时,选的这民居临近绿洲,不远处便有一条清澈的河流缓缓而过,是以夏日季节,这个院子倒不是很热。院子又栽种了不少葱翠的古木,窦阿蔻便在那棵枝叶繁茂的合欢树下摆了张竹躺椅,成天就躺在那儿纳凉。

男人们自然忙得很,忙财宝的分配,忙那扇青铜门的研究,但这些都和窦阿蔻无关,她也乐得在树下偷懒。

傅九辛看窦阿蔻这样困顿,便要在家里陪她,窦阿蔻十分善解人意,说傅九辛毕竟是司幽国少主,而陈伯自那次出现之后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他在暗处,总归不让人放心;内有陈伯,外有徐离忍,中间还有一批各怀鬼胎人心叵测的武林人士,形势很是严峻,有陪她的功夫还不如和顾怀璧一起,盯着形势发展呢。

傅九辛陪了她几次,又见她只是容易发困,便也放下心来,忙自己的去了,只是托付唐寻真多陪着些阿蔻。

那扇青铜门,众人始终束手无策,公孙墨家的三公子一纸急信送回本家,求助于自己的兄长父亲,结果回信上说也是毫无办法。

最后众人决定,由擅火石的磅礴堂勘测地形以后,试试看能否把这扇门炸毁。这是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决定,却也是众人实在无可奈何之下才想到的办法。

傅九辛和顾怀璧都很忙。唐寻真百无聊赖地寻到窦阿蔻此处,和窦阿蔻一同仰躺在竹椅上,仰天看着从合欢树斑驳交错的树枝间洒下来的星星点点的光芒,同窦阿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窦阿蔻聊了没几句,便觉得眼皮打架,又开始犯困起来。唐寻真见窦阿蔻这样恹恹的,顿时也失了兴致。躺着发了一会儿呆,霍地坐起身来,道:“阿蔻!我们出去玩儿吧!”

“啊?”窦阿蔻本来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被唐寻真这一嚷嚷又给吵醒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唐寻真说再在这儿待下去她都要闷得长蘑菇了,顾怀璧又成天在那里研究青铜门,实在是有些无聊,这附近的那些摊子也都逛厌了,趁这天色尚早,索性去龙凤镇里逛逛,窦阿蔻也好顺便回龙凤镇看看窦老爷和姨娘。

窦阿蔻倒不觉得无聊,但是回去看老爹和姨娘的念头让她动心了,她从竹椅上翻身坐起,随手拢了拢头发:“师姐,那我们走吧。”

她们两个一合计,准备先告知顾怀璧及傅九辛一声。到了那塔的附近,却看到人声鼎沸,人人都忙碌无比,倒显得窦阿蔻和唐寻真十分茫然。

窦阿蔻眼尖,一下子看到了在人群中蹿来蹿去的霹小雳,她那一头飘扬的杂草般的黄头发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眼看着那一朵土黄色的霹雳云飘到了自己跟前,窦阿蔻连忙一把抓住她:“霹小雳!”

这孩子怔住了:“啊?”

“看到我先生和顾少堡主了没?”

“他们在塔下面的青铜门那里。今天是去勘测地形然后定点安置霹雳石的,大家都挺忙的。”

窦阿蔻有些歉意地收回了手。霹小雳是磅礴堂的门人,既然决定了要炸掉那道青铜门,磅礴堂肯定是最忙的。

她连忙对霹小雳道谢,然后有些犹豫地看着唐寻真:“师姐,他们这么忙,要不我们先走吧,反正天黑的时候肯定能回来的。”

唐寻真也倒无所谓,她本来就没打算向顾怀璧交代行踪,是窦阿蔻这个被傅九辛吃得死死的娃儿,连去一趟稍远些的茅厕都要和傅九辛报告。

她们俩看了一眼忙碌穿行的众人,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龙凤镇离此不远,小半日后,她们就赶到了镇里,恰好赶上吃饭的时间。

窦阿蔻归心似箭,对于镇里的热闹目不斜视,径直往家走去。

窦进财正在自家小院子里摘黄瓜,刚直起他那老腰,就看见门口出现了他的闺女。

窦进财愣了一下,而后立刻春风满面,朝屋里吼:“阿蔻回来看咱们了!”

阿蔻有三个月没回家了,此刻看到自家这个熟悉的小院子,心里十分亲切,亲亲热热地同几个姨娘们说了一番话,打算在自家吃完中饭,再和唐寻真一同逛逛龙凤镇就回去了。

饭桌上窦进财几次欲言又止,一顿全家团圆的和乐饭他吃得沉默寡言,终于在饭后忍不住把窦阿蔻叫到书房里去。

窦进财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阿蔻,离龙凤镇十多里的那块地,听说三个月前去了许多江湖人,还来龙凤镇雇劳力去挖地,你和傅九辛是不是就在那儿?你们在做什么?”

当初他们去司幽国的时候,对外统一口径,只说是出去玩儿,没想到窦进财敏感,把镇里人的流言和当时的情形一结合,立刻就得出了个七七八八。

窦阿蔻张口结舌,她不擅说谎,又不想说出实情,支支吾吾地在那扭捏。

窦进财一看女儿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坐实了,他皱起眉头,很是不满:“阿蔻啊,爹也没别的希望,就想你嫁个本分的老实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你怎么还跟着九辛去胡闹!”

窦阿蔻护短,说她没关系,说她的先生就不行。她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炸起来,咋咋呼呼地冲窦进财嚷了一顿,大意是傅九辛把她照顾得很好,她就乐意跟着傅九辛云云,把个窦进财气得半死。

这一趟归家探亲闹得不欢而散,窦阿蔻回头就拉着唐寻真要走,却在门口被三姨娘叫住了。

窦阿蔻气呼呼:“姨娘,你可别替爹来说好话,我就气他说先生不好!”

三姨娘一愣,笑了:“阿蔻,谁替他说话呀,你想得可真远。我来是问你,我看你吃饭的时候总是要打瞌睡的样子,是怎么了?”

窦阿蔻挠了挠头:“姨娘,我这些日子一直是容易犯困的,大概天热吧。”

她说完,就见三姨娘暧昧地笑了起来,连旁边的唐寻真都好像想到了什么,表情先是惊讶,而后那笑容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窦阿蔻很茫然,又听三姨娘问:“阿蔻,你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惊天大雷啊。窦阿蔻像被醍醐灌顶一般,慢慢领悟到了三姨娘问这句话的用意,她结结巴巴:“姨娘你的意思是、是……”

三姨娘含笑点了点头,窦阿蔻咽了咽喉咙,把心里的震撼吞了下去,认真地算了算日子,最后抬起头来,眼角眉梢含羞带怯,是止不住的欣喜和温柔:“上个月就没来了。”

唐寻真跳起来尖叫:“啊啊啊!阿蔻你有小娃娃了!”

然后又忽然紧张谨慎地扶住阿蔻:“哎哎,阿蔻你是当娘的人了,慢着点儿啊。”

三姨娘忍不住娇笑起来,手绢一挥,嗔道:“哪那么金贵啊,才一个多月呢,只要阿蔻别去泥里水里摔打,凡事稍微小心着些,没问题的。”

她目光落在窦阿蔻脸上,神色柔软地叹道:“阿蔻啊,在我们几个姨娘心里,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儿呢,没想到你都要当娘了。怎么,你还是要回那儿去?我看那边江湖人多,不怎么安全,要是你没怀着孩子,姨娘就随你去闹了,现在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依我看还是留在家里安胎罢了。九辛那儿,就劳烦唐小姐跑一趟请他归家,你看怎么样?”

唐寻真是满口答应,窦阿蔻却不是这么想的。眼看那扇青铜门就要被炸开了,里头肯定有楚蚀剑,只消几天,等他们找着了楚蚀就回来,耽误不了功夫;再加上那边还有傅九辛、顾怀璧及整个西烈堡的门人,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她把自己这想法一说,唐寻真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又看到窦阿蔻扭在三姨娘身上撒娇,求她别把这事儿告诉窦进财,否则她肯定得被软禁在家里头。三姨娘禁不住她的软磨硬缠,最后也只得答应了。

于是她们俩龙凤镇也不逛了,一心急着赶回去。唐寻真还紧张地说要不要雇辆马车,被窦阿蔻嘲笑了一番。窦阿蔻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再加上才一个半月,小腹平坦得根本看不出什么,照旧身轻如燕地在前头赶路。

这一回她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归心似箭。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远处那一片影影绰绰的建筑已近在眼前了。

心难测

窦阿蔻和唐寻真走近了,愕然地发现毫辉城里一片火光,灯火通明,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反之他们所住的民居所在的村落却是一点灯火也无,没有一家的窗口是亮着的。

她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三个月来,这些江湖人都如同种田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日里探地宫,夜里就在民居中休息,像今夜这样反常的情况,却从未见过。

唐寻真蹙眉:“出什么事了?”

她和窦阿蔻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放轻了呼吸,借着夜色的遮掩一路潜行至城下,那里恰好是那堵用挖出来的沙子砌成的土墙,她们在墙根那儿蹲着,探头探脑地朝里头看。

通天的火光之下,一队队的士兵整齐走过,似是在有序巡逻,这样大的排场和架势,仿佛是一整支军队都驻扎在了这里。

窦阿蔻和唐寻真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这支军队是哪里来的,是谁调来的,是来干什么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窦阿蔻脑子里闪过,最后带来的是一种巨大的不祥的不安和恐惧。

“这里看不清楚,我们去那边。”唐寻真轻轻拉了拉窦阿蔻的衣角,几乎是以气音在她耳边轻声道。

两人猫着腰,沿着墙根走到毫辉城外围的红树林中,挑了一棵较为粗壮的,轻巧地蹿了上去,矮身蹲在那一片枝杈中俯瞰下去。

高处视野清晰,再加上烛火通明,窦阿蔻一眼就看到了那些士兵身上穿着的统一制式的军服,上都绣了代表煌朝的图腾苍鹰。

窦阿蔻的心猛地往下一坠,拉着唐寻真的衣角惶惶然:“完了师姐,这肯定是徐离忍的御林军!”

她一早就该想到,徐离忍出现在这里就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一国之君绝对不可能只带了一个护卫陈四海就独闯毫辉城。可是自那次窦阿蔻在傅九辛的剑下救了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窦阿蔻也就渐渐忘了这么一个人。

现在看到这支军队,她才猛然醒悟。徐离忍一直蛰伏在此,看着他们一步步揭开地下迷宫的秘密,直到今天最后那扇青铜门也要被炸开,他才挑准了时机动手。

他能忍辱负重十九年,更何况这短短的几天,他当然等得起。

唐寻真也“呀”了一声,然后不做声了。

两人心里都知道,这毫辉城里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江湖再大,也是煌朝的子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徐离忍若是真心想要对付他们,只要动动手指头,掐断他们的财路,他们这些江湖人便蔫了。更何况如今徐离忍还调了正规军过来,江湖人现在就是一只躺在砧板上的鸡,任人鱼肉。

窦阿蔻脑子飞速地急转,想到傅九辛,心里就更压抑。依徐离忍睚眦必报的个性,若是傅九辛落在他手上……窦阿蔻打了一个寒颤。

唐寻真也在担心顾怀璧。这一次武林群侠聚集在此,是西烈堡领的头,擒贼先擒王,这个徐离忍会不会拿住顾怀璧杀一儆百……她也打了一个寒颤。

两人这么一动,树枝就轻微地摇晃起来,也正因为这摇晃发出的不自然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她们被发现了。

窦阿蔻和唐寻真万万没有想到,徐离忍心思居然如此谨慎,连这周围的红树林都派了人巡逻。

一队拿着火把的士兵很快找到了这棵树,举着火把冲上面照:“谁?下来!”

见窦阿蔻她们不动,这些人中很快有人抽出了腰间佩剑,一下一下砍着树干。

唐寻真和窦阿蔻在上头紧紧抱着树枝,才没有被震下去。唐大小姐脾气一上来,愤怒了:“让开!我自己跳下来!”

说完她便轻飘飘一跃而下。窦阿蔻也想跳下来,这点高度还难不倒她,但她想起肚子里的娃儿,还是乖乖地顺着树干爬了下来。

两人刚落地,立刻被人擒住手脚,缴了兵器,被粗暴地推搡着往前走:“走!”

他们被押解着往毫辉城里走。

刚才只是远观,只看见一片火光照耀下森严的军队在巡逻;如今走到近处一看,景象却更令人胆寒。偌大的场地中,一架御辇摆在正中央,御辇中一个身穿黑金龙袍的人正施施然品着清茗,在他前方不远处,是一群被捆了双手,用绳索连成一串的江湖人——他们都是没进塔下,而在地上做事的人。

窦阿蔻急急在那群被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中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傅九辛,一颗心忽冷忽热。热是因为傅九辛没有被抓住,也许已经躲藏起来了;冷是因为傅九辛不在那群人中,也许是早已被徐离忍杀了。

她和唐寻真是早上出的门,晚上一回来就发现天翻地覆形势突变,她们也不知道徐离忍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作,而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抓着她们的那一队士兵中,一个领头的率先过去,在徐离忍面前单膝下跪,大概在把发现漏网之鱼的情况报告给徐离忍,时不时还朝她们这边指指点点。

然后窦阿蔻看到徐离忍转过头朝她们这边看来了。她慌忙低下头,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意让他看清她的脸。

徐离忍点点头,吩咐了一句什么,那个领头的就过来把她们往徐离忍那个方向带,只是态度忽然恭敬了许多。

窦阿蔻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到徐离忍的目光正在她身上逡巡,接着她听见徐离忍冰冷的声音:“窦阿蔻,把头给我抬起来!”

那声音中大概还夹杂着怒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窦阿蔻不得已,抬头看着徐离忍。他那张脸还是那样惊心动魄的艳丽,比起上次他在傅九辛剑下狼狈躲闪的尴尬,这一回他高高端坐在御辇之上,墨黑的龙袍上一条金色的狰狞的龙,倒真有点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端详着窦阿蔻,眼睛里云山雾罩地笼了一层氤氲的雾气,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窦阿蔻也只得由他看着,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徐……皇上,我先生在哪里?”

徐离忍浑身一震,立刻从刚才对昔日的美好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一颗心迅速冰冷下去,直至凝固成了坚硬的一颗石头。

他嘴角一勾:“你猜?”

窦阿蔻固然是没指望从徐离忍口中听到什么,但一听徐离忍这个口气,就知道她这句话问错了。

她紧紧闭嘴不再说话。却听徐离忍道:“唉。你看看那些被我抓出来的人当中有没有他啊。”

语气似乎是对窦阿蔻不信任他而深感受伤。

窦阿蔻闻言连忙抬头,仔仔细细地又在那群人当中搜索了一番。那些被捆住的人也正默然地看着她,里头甚至还有些大派的老掌门,年纪一大把了,平日梳得整整齐齐的胡子此刻也乱糟糟地粘在一起,同那些小辈们蹲在一起,倒莫名地让人觉得心酸。

窦阿蔻来回看了好几遍,的确没有看到傅九辛,轻轻松了口气,心里突然对徐离忍有些内疚。

下一刻,她却听到徐离忍漫不经心地道:“你看,我没有抓他吧,因为他被我杀了啊。”

窦阿蔻猛地抬头,看着徐离忍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血液逆流,像是全都涌到了脑子里头,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

徐离忍噗嗤一笑,又道:“逗你玩呢。”

他兴味盎然,像是在逗弄一只猫,窦阿蔻的心却像提线木偶一般,线头在徐离忍手里,被他拎着,一下子跃上高空,一下子又重重跌下粉身碎骨。

一下子死了,一下子又没死。窦阿蔻都分不清徐离忍究竟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一张脸惨白惨白。

唐寻真捏了捏窦阿蔻的手:“阿蔻,别听他的。他惯于玩弄人心。”

窦阿蔻定了定神,知道唐寻真说的有道理。徐离忍自小长在那龙环虎伺的宫中,又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心思多疑敏感,缜密到了超于常人的地步,拿手好戏便是玩弄人心,他嘴里说出的是一个字都不能轻信的。

徐离忍看着窦阿蔻先是变幻莫测而后逐渐平静下来的脸,知道她已经冷静下来,可她刚才那随着傅九辛的“生死”而不断起伏的表情,却还是深深印刻进了他心里。

徐离忍一挑眉:“怎么?你不信我?你以为傅九辛藏起来了么?这儿方圆十里都是我的御林军,龙凤镇上还有西北边陲驻军调守,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他早就落在我手里,被我杀了。不信你看。”

徐离忍冲窦阿蔻一扬下巴,窦阿蔻顺势看去,只看到那地上一片暗红的干涸的血迹。

尽管知道这又是徐离忍玩弄人心的把戏,窦阿蔻的心还是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她冷眼看着漫不经心的徐离忍,多少也有些了解了他对自己的心意,爱恋好似博弈,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失了先机,而被爱的那个人就多了一些有恃无恐的资本。

窦阿蔻往前走了几步,踮起脚似是要附到徐离忍耳边说什么话,被徐离忍的左右近侍叉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