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隐藏,包括姬秀自己对李修文的隐藏。这样不坦诚地爱情真的是不够痛快。这不是她可以忍受的。
她可以忍受颐扬的惨烈,却无法忍受李修文的迂回缠绵;可以忍受真实的惨不忍睹,却不能忍受童话里的美好幸福。
她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
那个叫颐扬的人
李修文和秋然去上海做电视剧的宣传,陈总问姬秀要不要去。
她一个没有名堂的导演去干什么,她一不是明星二不是大腕儿的。马达骂她笨,陈总当然是想借她和李修文的绯闻造势。
正好赶上姬秀要带胡晓刚去苏州看景,做美术的前期准备,于是姬秀搭了个顺风车,利用公款捎带上胡晓刚。俩人准备在到达上海以后抽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溜达到苏州,管它宣传不宣传的。
姬秀把计划一说,老实的胡晓刚哪敢苟同,他是好公民又不是流氓。姬秀愤愤地,她要是有钱她还不希罕“挖社会主义墙脚”呢,她不是穷吗,剧组里不是没钱吗,两张机票能换多少盒饭啊。
姬秀磨了老半天胡晓刚就是“威武不能屈”。后来颐扬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吧,胡晓刚眨巴眨眼就答应了。
……
姬秀想替阿兰抽胡晓刚。
颐扬说去他就去?傻逼,这么听颐扬的话。可是在颐扬眼里他算个屁啊。
接着,颐扬说她也要去。
姬秀死活也不答应,颐扬去算什么呀,她姬秀虽然爱占小便宜但也不能这么没边的占。占多了她也是知道丢人的。
颐扬说了:“我不去也行,那胡晓刚也不去。”
……
陈总的办公楼底下的两辆面包车沸沸扬扬的。
姬秀一脸不高兴的拄在那,你看你看,再叫你们都去,这下连飞机都做不了了。
面包车上五个人,有两个半是不干正事儿的,姬秀是那关键的半个。
正要启程呢,许阿兰风风火火的拖着行李箱就要往面包车里冲。
姬秀拦住:“你干吗?”
“我也去!”
“有完没完啊!!你以为是去公费旅游呢?就算是公费也没你什么事儿!”
“颐扬都能去,我怎么不能去?颐扬什么都不算,可我还是剪辑呢!”
“……”
许阿兰揪着姬秀的袖子来回的摇,摇了个180度左右的弧:“求你了,你看你看,颐扬也去了呀,万一胡晓刚这孙子把持不住那我怎么办?”
阿兰是个特别没骨气义气以及勇气的人,泪眼婆娑的小样儿让姬秀看了就头疼。陈总从她身后滑过,许阿兰像是武林高手一般听声辨位健步如飞揪住陈总的西装又开始哭诉。
陈总看见阿兰湿润的眼睛很莫名其妙,摆摆手叫她上车了。……丢人啊,他们这一届导演系脸可全叫马达和阿兰丢尽了。
姬秀上了车,看见刚刚还泪眼婆娑的许阿兰在转眼间堆满了笑容,甜甜的靠在胡晓刚的肩膀上。姬秀很想揍她。
面包车里座位成双,秋然坐在李修文身边说笑,胡晓刚和阿兰一起卿卿我我,颐扬自己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姬秀绕过颐扬身边的空座位到了最后面的四人位子上,横着身子一倒,呼呼入睡。
睡了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有人站在跟前看她,这是李修文的一贯作风。有时候早晨醒来突然一睁眼,就会发现他在盯着她看。那种眼神,有时候是爱恋,有时候却是仇恨。
姬秀特别讨厌李修文这一点——什么话都不说,只管自己一个人闷骚。两个人“各怀鬼胎”,不像情侣像仇家。
姬秀开口:“李修文!你再看……再看我就……阿兰?”
许阿兰可怜巴巴的站在姬秀跟前,姬秀起身拍拍旁边的位子叫她坐下,又顺便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李修文听见有人骂他很无辜的回头看了两眼;那边的胡晓刚已经和颐扬坐在一起了。
难怪阿兰伤心,可怜的阿兰。姬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老朋友五年不见了,亲热是理所当然的。”
阿兰:“那她怎么不跟你亲热,偏偏跟胡晓刚亲热。”
“颐扬爱装逼,我又爱装酷,我俩这是特例嘛。胡晓刚不一样,你也知道他这人多热情,即使是冷屁股,他也要贴上笑脸蛋。没事啊。”
“我知道,你安慰我……”许阿兰泪眼汪汪。
“又来了又来了,怎么这么能哭啊?你一表演课从来不及格的人给我装什么感情丰富啊?”
“劲敌啊劲敌,你看看颐扬,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还是高学历,我可怎么跟人家比……呜……”
“傻逼,就因为颐扬那么好才不会跟你争,她怎么会看上胡晓刚?也就你吧……”姬秀停住嘴,她看见阿兰无比拧曲的脸。
“你,你,你,太伤人啦!”阿兰捧住伤碎的心:“你牛逼,你男朋友是大款了不起啊,颐扬跟他谈过恋爱他就了不起啊,你看不起人……”
颐扬似乎是回了一下头,姬秀捂住阿兰的嘴:“我操,你小点儿声!!”
胡晓刚依然侃侃而谈,头都没回一下,阿兰越发委屈。姬秀想了想搂住许阿兰的头:“阿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许告诉别人。”
阿兰很诚恳地摇头说:“我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你把秘密存我这儿特别不保险。”
阿兰是一个和任何隐私和秘密都绝缘的女人,特别勇于为信息时代开天辟地,这样的女人有一个俗称叫做“三八”。
姬秀说:“颐扬不爱男人。”
许阿兰身子僵了一下:“同性恋?”
姬秀不作声。
“那,那她和李修文?”
姬秀胡乱掳了掳及耳的头发:“你保密我就告诉你。”
阿兰又是一僵,半天没说话。
“李修文!”姬秀叫。
李修文过来,姬秀叫他坐在自己身边,环住他脖子小声说:“阿兰想知道你和颐扬以前的情事。”
李修文惊讶得看着姬秀又看看无辜的阿兰,客气的笑:“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说。”
姬秀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李修文,嘴角带着笑。李修文毫不避讳的迎上她的眼光,严肃正经。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像是定格的电影画面。
姬秀:“你们做了没有?”
李修文:“做过。要不然怎么算恋人。”
阿兰惊慌失措拉住姬秀,生怕出意外。
姬秀笑,扳下李修文的头狠狠地亲了一口,“啵”的老大一声在车厢里回响。
秋然和胡晓刚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李修文已经和姬秀如胶似漆。
“你怎么能这么好呢,李修文?”
“你知道?”
姬秀点头。
“你怎么知道?”
姬秀摇头。
世上有两种女人是男人不敢爱的,太聪明的和太绝情的。而姬秀恰好两者兼备,够聪明够绝情。李修文怎么就爱上她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然而就是这样爱上了——又爱又恨。
秋然一个人坐在前面觉得形影孤单,忍不住挤过来凑热闹。
“吆,小两口儿还真亲热啊。怎么,姬导,新片子筹备的怎么样了?”
前些天姬秀看《纯真年代》的成片,编剧只属了秋然的名字。属于姬秀的那份儿钱是照给了,但是看见自己的孩子管别人叫妈的感觉真的是很不好。这是陈总和秋然私下达成的协议,于是姬秀忍了——她需要陈总的投资。
这会儿秋然过来搭话,姬秀当然不会理她;李修文倒是怕冷场,可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至于许阿兰,她还在思考要不要听那个秘密的问题。
秋然倍受冷落。
“吆,你看你们姐妹俩儿,我这是怎么惹着你们了,话也不搭一句。”她自己圆场,“一个天天绷着脸,一个天天走神的。那个故事叫什么来?马导演前些日子刚说了,说您两姐妹往那一站就是一个特别有名的传奇故事!故事叫什么来着……”
姬秀和阿兰有了很不好的预感,马达说的话……
秋然:“《没头脑和不高兴》!”
……
姬秀:“我操!”
她姬秀这辈子真没崇拜过什么人,打小也是个不追星的孩子,生平佩服的人也只有邱老而已。现在,她真的要封马达为偶像了。本以为离开了北京暂时能够心平气和的活两天,谁知道他马达还具有这么大的传媒精神,阴魂不散的丢人丢到千里之外来啦。
李修文不是很明白,没有童年的男人。
秋然来劲:“对了对了,阿兰就是没头脑,姬秀可不就是那个不高兴嘛。”
阿兰气鼓鼓的,她瞟秋然一眼:“我操,你整容了吧?”
声音很大,在座的各位包括前面的司机都听得一清二楚。秋然脸色瞬间煞白,开始遮遮掩掩。姬秀忍不住一探究竟,盯着秋然看。
“噢,在这呢,疤不是很清楚,放心吧。”姬秀拍着秋然说,“怪不得许久没见你,原来整容去了。我说,这整容复原需要那么长时间啊?”
阿兰:“那要分什么,割双眼皮比较快,秋然这是削骨复原慢!”
“噢,原来是这样啊。”姬秀做个恍然大悟状,“你看秋然就聪明了,反正要休养那么一段时间,不如就眼皮也割了,骨头也削了,俩一起来。这叫什么来,统筹安排嘛……”
姬秀和阿兰左一句整容,右一句削骨的,秋然再也坐不住,一个人跑到前面去了。
姬秀回头对李修文说:“怎么样,我很恶毒吧?”
李修文点点头,搂着她不说话。
从早晨十点想到下午一点,阿兰看见李修文和姬秀越来越亲密,胡晓刚和颐扬越聊越激动,她再也忍不住,终于作了决定。
高速路上下来吃饭的时候,许阿兰把姬秀拖到一边:“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秘密?”
休息站里的人沸沸扬扬的,白色的面包车里只剩下了李修文和颐扬。一个是公众人物,一个有严重的洁癖症——两个脱离人群和尘世的人。
姬秀:“颐扬不是和李修文有一腿,她是和李修文的姐姐有一腿。”
阿兰一直没作声,一直到上海。
颐扬是个外表冷漠的人,易怒的人,走到哪里都带着愤怒。每当颐扬出现的时刻,四周往往是一片安静,因为好奇和谨慎而安静。阿兰对颐扬这样的人一直保持着距离。她知道颐扬和姬秀是莫逆之交,却不知道她们那一段只有上帝才明白的爱情。
阿兰入睡,姬秀出了房间的门,掏出烟,却看见门口那个欣长的身影。
颐扬蹲在门口叼着烟。
“有火吗?”
“没有了。”
姬秀也蹲下,叼着烟对上颐扬的烟头深深的吸了一口。
“跟我住一屋的那个女的。”颐扬说。
“怎么了?”
“真是个傻逼。”
姬秀:“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不傻逼?”
颐扬:“那女的,是不是当年跟你打架的那个?”
姬秀:“行啊,好眼力。怎么着,这么多年了还想揍她么?她现在也算一半红不白的小明星,你悠着点啊。”
颐扬叹口气:“老了。我老了。想当年年轻那会儿,他妈的管谁是谁,先整个天翻地覆痛快痛快才是正经。现在不行了,没那心情痛快了。”
姬秀只是流氓,颐扬却是杀手。
颐扬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妈妈是军医,爸爸属陆军。她爸爸的肩膀上有吓死人多的星星,真的是吓死人的多。
颐扬一出生就是个不安分的孩子,这样一个漂亮的坐不住的女孩却偏偏出生在了一个以严格和刻板为荣的家庭里。她不停的惹事生非怀疑书本上的教条,就不停的收到鞭笞和体罚。
颐扬说她的变态全都要归功于她那个傻逼的爸爸。她爸爸被文革整成了变态,她又被他爸爸整成了变态。为了束缚她野马一样的性子,爸爸在她十二岁那年把她送进了变态的英国军事中学,在那里的四年里,一个少女人格奠定的四年,军队的黑暗和暴力教会了颐扬冷酷和残忍,激发她身体里所有的愤怒和恨。恨世界,恨别人,恨自己。四年之后,她重回北京的时候,她说她已经是一个变态了,她找不到出口,她靠飚车和大麻来麻醉自己。
从极端的束缚压制,到极端的放纵萎靡;死板严酷到变态的家庭教育和叛逆颠狂到变态的先天性格,造就了茅盾不堪的颐扬。她洁癖,却很早就吸食大麻;她外表漂亮娇美,内心却比男人坚硬冷酷;她喜欢安静,却又沉迷于轰轰烈烈的急速飚车;她吸引男人无数,却独爱一个女人。
那个颐扬,极致的和矛盾的,美丽的和黑暗的,自私的和仗义的,深深的吸引了姬秀。
姬秀扔了烟要去找李修文。
那厮仗着自己身份混了一豪华套间,她姬秀当然要去蹭着睡一觉。
姬秀对颐扬说:“晚安。”
……
颐扬:“晚安。”
早晨醒来,入眼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见姬秀醒,李修文惯性的换上了笑容。他之前的满目愁容却已经尽收她的眼底。
换成姬秀皱眉头,两条眉毛拧成一个结。
“嘿,别这样。”李修文低沉的说,然后低下头吻她的眉间。
他的吻,就像是在她的眉间像是系了一条绳子,被他衔住,紧紧地拉住了她的神经。他丰满的嘴唇,光滑的手臂,他的温柔以及他的质疑。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他问。
姬秀想了想,摇摇头,“你有吗?”
李修文想了一会儿:“中午的宣传,你过来?”
“……好。”
饭店的会议厅实在是太大了,大的可以跑马了都。
姬秀坐在底下看着秋然装淑女,看着李修文游刃有余的应承各项问题。姬秀想,其实李修文一点都不腼腆。他能混到现在这个地位,怎么会是一个腼腆的人。这样一个纷纷扬扬的圈子里,他有一套自己的手腕和战略游走其中,并且走到现在也算是很成功。他只是暗藏他的内心,对她总是很沉默,什么事都不说。
李修文的新专辑销量刷新,于是主办方借此机会庆祝一番。切了个大蛋糕。
底下有记者问李修文新女朋友的事情,李修文笑而不答。
他拿着麦克风唱起歌,那一首《热恋》,他在台上冲着姬秀笑。笑得姬秀心神不宁,突突的心跳。
李修文突然间下来,拉起角落里的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