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好像力气甚大,一把提起儿子扔到里间的床上,自己端着一盆子凉水凑了过去:
“儿子,稀饭烫了点,你娘我给你点凉水降降温吧!”
说罢,一盆凉水就泼了上去,顿时儿子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被褥都湿透了。这腊月的北地,极是冰冷,简直滴水成冰,这间房因为做母亲的特别交代,根本没有生火,房内更是冰冷刺骨。
可是,即使这样,这个儿子还是始终没叫一声,只是闭着眼睛,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做母亲的俯下身,很畅快的笑着,靠近儿子的脸:
“尤莲儿,尤姑娘,西门少夫人,你今日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中啊!”
尤莲依旧不动。
“你男人找了你快半年了,白云城把天下翻了个遍,悬赏已经到了五万两黄金了,可是,谁也想不到你在这里!”她笑得很得意,
“我们教主因为你,中了兰陵山庄的诡计,练功时走火入魔,全身不能动,被祖师爷接去诊治。可是,得知你从东京失踪的消息,他飞鸽传书令我教五堂倾力寻找。”
“我们梵音教本来经几代教主经营,当今教主又英明天纵,本来可以就此称霸武林的,可是,因为你,教主轻露行踪,以致被兰陵山庄得逞,我教大业也遭受挫折,你说,我们该不该恨你?”
“我是很用心在寻找啊!你看,你都被我找了回来!”
“尤莲,你就是个祸水,要是就这么杀了你,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我得好好想想,到底怎么炮制你呢?”
她突然笑道:
“点你这种穴位是有一定时间限制的,你该能说话了吧?!”
“武…堂主,”尤莲努力张开嘴,好不容易发出声音,可是声音却说不出的嘶哑难听,“我…是…犯了很多错…不过…肚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求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交给他的父亲…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喉咙刚才就被烫破了,现在说话已经很困难了。
梵音教的武堂主突然笑得很妩媚,衬着她此时中年妇女的装扮,显得特别的诡异:
“尤莲儿,西门少夫人,怎么处置你,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你生不如死,才能一解我等心头之恨!”
说到最后,她又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炮制完尤莲,武堂主走到餐桌前坐下,用了晚饭。然后叫来伙计收了碗筷,又吩咐伙计送来热水沐浴。
洗漱完毕,武堂主到了外间床上躺下了。
尤莲身上冰冷,身下冰冷,喉咙好似脱了一层皮,疼得不能用语言形容。
她全身冷得发抖,只想缩成一团,重新回到母亲腹中,重生一次。
可是她始终不出一声。
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只有自己活下来,孩子才有可能保全。
她想起了谢伤刚给自己鼻子开过刀后的感觉,那时她也觉得生不如死,宁愿即刻就死去,可是,到了现在她还不是好好活着吗?
她一直在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西门杉找到自己,她坚信,西门杉只是一时情急,早晚会明白过来的。
她拼命想着生命中快乐的事,想着这一世的爹娘带给自己的宠爱与爱护,想着自己在家乡小村庄里简单快乐的童年,想着甜蜜却又充满苦涩的初恋,想着濮王府里看似悠闲实则艰难的生活,想着白云城里快乐无忧的两年时光,想着谢伤,更多的还是想着西门杉…
北方的寒夜,是那样的漫长,冰冷,无穷无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到单位值班室值班,一大早拿着本子去了,进去以后,四处寻找,试图发现网线的痕迹。可是,没有。不能上网,看不到金大的更新,俺就没心思写文,看电视吧!
打开电视,黑龙江台在放《水浒传》,里面武松甚为英俊剽悍,流着口水看之。五分钟,白癜风广告来了。怒,换台!
河南台民生频道,正在赛双升,平生最爱,十分激动,看之。四分钟后,一局结束,快速人流广告进入,怒,换台。
…
最后,回到《水浒传》,刚看了大约十分钟,某某技校再次进入,超级愤怒!
还是写文吧!
雪花浮动万家春
腊月十九日,春节将至,北地名城析津府早已沉浸在准备过年的气氛之中。
析津府虽隶属契丹,可是城中居民大多为汉人,汉人一向讲究不管今年收成怎样都要热热闹闹过个年,因此虽然还未到年关,可是春节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了。此时天上飘着细细的雪花,可是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边各种售卖年货的摊子前也围了不少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吵闹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热闹非凡的春节序曲。
忽然,一阵快速的马蹄声传来,人群马上自动闪开一条通道,一行白衣人纵马而来,当前一人虽带有浓重风霜,一袭白衣亦沾染风尘,俊美的脸也面沉如水,可是依旧不掩他绝世的风华。
马队迅疾而过,扬起一阵烟尘。
马队过后,围观的人中有人“咦”了一声,道:
“当前那人不是白云城的二公子西门杉么?”
另有一人应道:
“是啊!不知道他的妻子寻到没有?”
又有一人笑着道:
“当然是没寻着!你没看到那西门公子的脸色么,冷得快冻成冰了!”
“乖乖!五万两黄金啊!要让我找着那娘们该多好啊!”
“你就做梦吧!名满天下的白云城搜遍天下都没找到的人,能让你找到?”
“那可说不定!”
“哈哈!”
“…”
西门杉飞马至大同客栈前停了下来,飞身下马,早有属下上前牵马。
他健步如飞,走向大同客栈的大堂。到了大堂门口,他先环视一圈,然后向着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的一对老人倒头就拜:
“西门杉拜见岳父岳母!”
那对老人看起来颇经风霜,头发早已花白,衣服也敝旧不堪,脸上皱纹如同刀刻,眼睛呆滞无神。他们一大早就来了,要了一间房后就来到大堂坐下。
从坐下后到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还时不时用袖子拭泪。客栈伙计看他二人孤苦,也不驱赶,只是沏了两杯茶放在他们眼前,可是隔了一会儿一看,茶水早已没了热气,可还是满的。
被西门杉称呼为岳父岳母的两位老人,一看到西门杉,本来已经干涸的眼泪马上又涌了出来,西门杉膝行几步,脸埋在了两老的膝盖上,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贤婿莫哭!”老人伸出手拍着西门杉的肩膀,可是自己却也是老泪纵横。
西门杉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泪痕纵横:
“我一直追到碧水废城,却依然没有尤莲的踪迹,收到传讯说您二老已来到析津府,就快马赶回!”
他的岳母从袖内掏出帕子,帮他试了试泪才问道:
“尤莲她究竟怎样了?”
岳父却伸手扶起西门杉:
“有什么话到房里再说吧!”
三人往房中而去。
他们刚离开,大堂中又有一位母亲站起,黧黑枯瘦的脸上满是慈爱,搀扶着自己病弱不堪不能说话行动不便的儿子离去。她们母子刚离开,大堂里的人纷纷议论,一位老年男子叹了口气道:
“瞧,养个儿子有什么用!这么大了还得当娘的搀着扶着!”
有人插嘴:“你还没看到呢,刚才连吃饭都是他娘喂的!”
“看刚才那位女婿,对岳父母多么恭谨孝顺,真是的,要儿子有什么用!”老头子继续叹气。
人们纷纷附和:“真让人泄气啊!还是生女儿好啊!”
早上,尤莲的父母一进大堂她就看到了,可是苦于不能动,不能说,怕武堂主看出端倪,也不敢多看。
她没想到刚到四十岁的爹娘竟然一下子苍老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爹娘竟然跋涉千里到塞外来寻找自己,当她看到爹娘已经由乌黑化为花白的头发时,眼泪就开始不受肌肉控制,一直往外流。她多想扑进爹娘怀中,多想告诉他们自己经过的磨难,可是,现在的她,不能动,说不出,只有眼珠子能够转动,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当尤莲离开家乡去杭州时,她心里是带着一些怨恨的,她觉得爹娘不该同意那个中年土地主的求亲,觉得爹娘不疼自己了,因此在心里暗自发誓此生不再回去,成亲时也不愿满足爹娘的愿望大肆操办。
可是现在,看到一向富态安详的父母因为自己苍老憔悴,看到父母坐在那里滴水未进不停流泪,她这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那样离谱。
可她只能坐在一边,默默流泪。
当西门杉冲进来的时候,她的心狂跳,她试图用眼睛告诉西门杉自己在这里,可是,西门杉怎么会去看一个陌生的男子的眼睛呢!
她坐在那里,身子虽不能动,可是眼睛却在贪婪的盯着他。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尤莲看到,西门杉瘦了很多,寒冬腊月的天,滴水成冰,可他身上穿的却是尤莲为他缝制的夏季薄袍,宽大的袍子更显出身体的极度瘦削,本不明显的颧骨也有些凸出,流着泪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苍白干涸…尤莲心疼如绞,浑身不可自抑的颤抖,忍不住闭上眼睛,可又马上睁开,想多看西门杉一眼。
看到西门杉的泪,她的心缩成了一团,高傲的西门杉居然会在人前流泪!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武堂主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脸,马上就又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武堂主挟着尤莲出了大堂,沿路上看到白云城的属下肃立在门前,依然镇定的搀着尤莲出门登上了候在大门口的马车。等她们一坐稳,关上车门,赶车的大汉就“驾”的一声,扬起了马鞭。
马车向城门而去。
经过一条繁华的大街时,武堂主敲了敲马车的挡板,对车夫说:
“陆老大,速度放缓一点,靠近路边慢行!”
马车速度渐渐放慢,渐渐靠近了路边的告示墙。
武堂主掀开车窗,指着路边的告示墙让尤莲看:
“你看,白云城的悬赏,找到你可有五万两黄金呢!”
尤莲被她摁着往外看去,只见告示上她的画像很大,画得甚是逼真,刚想再细看,行驶的马车已经驶过了告示墙。
武堂主把尤莲推在一边,笑嘻嘻道:
“你知道吗,现在无论到了哪里,都能看到这种告示!”她阴险的笑了笑,“看来,西门杉已经决定要退隐江湖了!”
尤莲本不欲理会她,可是听到她的话,不由自主眼中就带了询问之色。
“自己的妻子被人掳走,为了找到她只好用这种方法,或许会有些效果,可是这样一来天下人都知道他妻子被贼人掳去,成了残花败柳,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已经稳稳戴在了他头上,将来他不隐居还要在世间蒙受他人指指点点么?”
听了她的话,尤莲的心疼得缩成一团。
武堂主仿佛谈兴甚浓,啧啧感叹:
“哎呀,可惜了惊才绝艳名满江湖的西门公子啊,就这样因为一个女人毁了!”
“除非他妻子就这样没被找到,或许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否则,唉!”
尤莲闭上了眼睛,她的穴道被点还没有被解开,本不能自主,可是她的身子却在剧烈的颤抖。
她从没觉得这样恨自己!
自从失去南宫瑞,一直以来,她对男女之情早已不复十四岁时的狂热,对于西门杉,与其说是一见钟情,不如说是被对方的付出感动,这份感动慢慢转化成爱情,可是始终偏于柔和不够炽烈。
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她早已深深的爱上西门杉,这个俊美、冷静、寡言的男子!
可是,她却带给他这么多伤害!
尤莲闭上眼睛,努力平息痉挛的心。
武堂主妩媚的眸子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不知重会是何年
这一路行来,武堂主对尤莲似乎好了许多,不但不再折磨尤莲了,而且该吃饭时也会解开尤莲的穴道让尤莲好好吃饭,只是依旧点着尤莲的哑穴,不让她说话而已。
马车一路向南行,一路晓行夜宿,倒也不赶时间,而且每到大镇小城,武堂主总会放慢速度,让尤莲欣赏一下白云城的悬赏告示,自己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几句话。
尤莲刚开始反应很大,可是后来越来越淡然。
武堂主认为她已经死如死灰,心中暗暗欢喜,自去操作不迟。
一日,马车到了山西晋城县。晋城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城,马车行到了城中一处客栈门前就停了下来。
在客栈中住了几日,武堂主把尤莲锁在房中,自己日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到了晚间,她回来后先用药水洗去自己的易容,这才解开尤莲穴道。
尤莲能行动之后,看到房内小几上放着一本旧书,拿起一看,原来是一本《节妇传》,翻开一看,都是些失节女子为保名节自杀的故事。
于是每天晚上,武堂主回来解开尤莲的穴道后,就会看到尤莲盯着那本《节妇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日晚上,武堂主回来的略早一些。她一进屋就解开了尤莲穴道,望着尤莲:
“尤莲儿,明日就把你还给你的夫婿,可好?”
尤莲却平静无波,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
武堂主仔细看了看她,以为她已经中了自己的计策,有了求死的心,于是接着道:
“唉,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还是看上了那五万两黄金!”
尤莲站起身,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到了床边拉开被子就躺下了,还用被子蒙住了头。
武堂主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却有些诡谲难明。
一大早,武堂主一行三人赶着马车到了城外山脚下。
到了山脚下,赶车的老陆留在下面看守马车,武堂主却挟着尤莲施展轻功往山上而去。
到了半山腰,远远就看到山顶上悬崖旁有一个简陋的亭子,亭子里隐隐约约立着一个白衣男子,因是背影,也看不出是谁。
武堂主一喜,马上提速而上。
等她来到亭子之中,刚把尤莲放下,对着背影叫了声“西门公子”,那个白衣背影就转过身来,一张俊秀如好女子的脸似笑非笑望着武堂主:
“武堂主,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一看到他,武堂主马上呆若木鸡,很快身子就颤抖起来,瘫软到了地上。
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唤道:
“董堂主——”
白衣男子身后的悬崖不知怎么就冒出来几个青衣男子,当前的青衣男子个子矮小,猿目鹰准,面目阴鸷,上前在瘫在地下不敢反抗的武堂主身上疾点几下。然后一挥手,两个青衣人上前拖走了武堂主,消失在悬崖上。
武堂主似怕极了那个俊秀的白衣男子,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这样被带走了。
白衣男子这才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尤莲,微微一笑:
“尤莲,咱俩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尤莲没理他,闭上了眼睛。
白衣男子装模作样扫视了四周一圈,状似很惊讶的道:
“呀,怎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尤莲,看来,只好我来抱着你了!”说罢,弯腰抱起了尤莲,只不过在站起的时候,他的身子微不可察的踉跄了一下。
尤莲这十几日来,日日忧心,体能早已到了极限,被他抱起之后就昏迷了过去。
俊秀男子依然微笑着抱着尤莲来到悬崖边,就这样跳了下去。
尤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泡在冒着药气的热水里,眼皮动了动,正要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叫道:
“先别睁开眼睛尤莲!”
原来有人在帮她卸去脸上的易容。
那武堂主极善易容,她把尤莲易容成为一个面色青黄的病弱青年,这段时间尤莲始终是这副样子。须知再高明的易容药品长期糊在皮肤上也对皮肤有害,尤莲早就觉得脸上的皮肤痒的难受,可是平常连挠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用药水洗去了。
有十根手指蘸着水和药物在尤莲脸上灵活的滑动着,过了一会儿,就拿清水冲洗一次,然后再沾上那种滑腻清凉的药物清理易容。
尤莲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似乎非常信任这双手的主人。
最后一次用清水冲洗过尤莲的脸之后,那人拿起一方丝巾,轻轻吸干尤莲脸上的水分。
这时尤莲的脸已经变了回来,只是因为长期使用易容药物,脸上变得红肿不堪。
那人拿起一个玉瓶,扒开瓶塞,倒了少许浅绿色的粘稠液体在自己手心,然后用手指蘸着液体,均匀涂抹在尤莲的脸上,然后用手指在尤莲脸上轻轻拍打。
待肌肤完全吸收之后,他又拿起一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一些无色液体在手心,再次涂抹在尤莲脸上,然后,他微笑着望着尤莲红肿的脸:
“尤莲,睁开眼睛吧!”
尤莲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她眨了眨眼睛道:
“谢伤,你离得太近了!”
谢伤装模作样凑得更近了,口里还说着:
“对了,刚才只顾帮你脱衣服了,我还没仔细看你裸体呢!”他假装看了一眼,就嚷道,“我的天,几个月不见,这肚子如何这么大了!”
尤莲知道他一向爱演,也不理他。
谢伤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叫了一声“药”,很快就有一个青衣女子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尤莲一看,原来是小萍,不由百感交集。小萍也望着尤莲,眼圈都红了。
“把药喝掉吧!”谢伤倚在屏风旁,懒洋洋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