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王要如何处置她?”一旁,有人问道。

“依夫人之见,这个胆敢假冒夫人之名的罪人,该处何处置?”凑近了香宝,夫差笑得一脸宠溺,仿佛香宝真的是她手心里的宝。

“念在是西施同乡的份上,请大王宽恕她吧。”香宝看着西施,淡淡开口。

“就依夫人。”夫差侧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西施,“既然夫人都替你求了情,那么就免了你的死罪,唔…既然你是越人,就交由范大夫处理吧。”

西施看着眼前的帝王,依稀仿佛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磕头谢恩。

一场混乱如闹剧一般结了尾。

范蠡带着西施出了吴宫,一路默默。

“我让人送你回越国。”范蠡道,声音温和如往昔,仿佛刚刚那个残忍的男子不是他。

“小心郑旦。”西施终是忍不住开口。

范蠡终于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她?”

“郑旦向云姬说了我的事情,伍子胥才会去派人去苎萝村找我。”她顿了顿,又道,“我的家人在他们手中。”

范蠡点点头,“我会打点好,不让再让他们来打扰你。”

西施弯了弯唇,终究弯不出一个笑来。“即使我死了,你也不在乎的,是不是?”半晌,她轻声道。

范蠡没有回答她。

“刚才当着吴王的面,你认香宝为西施,却否认我的存在,就算我因此而死,你也不会在意,是不是?”她再度开口,声音有些凄厉。

“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当初你病重,我默许了君夫人让香宝代你入吴,如今已然到了这个局面,一切只能继续下去。”

西施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男子,似乎已经变得十分陌生了。

“所以刚刚你那样说…只是为了越国?”她问得小心翼翼。

白衣的男子侧头看她,坦言,“也是私心。”

如此直白,如此残忍的直白。只是范蠡仍然后悔,这残忍来得晚了一些,如果从一开始,他便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地步。他一个都舍不得伤,最终,两个都受了伤。

西施竟然笑了起来,“果然,果然…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已经不是你的了。”西施似哭非笑。

“我会带她离开这里的。”温和的声音,带着不容易置疑的力度。

“到那时,你确定她会愿意跟着你离开?”西施抬头看向范蠡,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妖异。

范蠡皱眉。

“吴王很喜欢她,比你想象中要喜欢得多。”西施淡淡开口,“西施只是一个名字,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伍子胥千辛万苦将我从越国接来,也不过是枉费心机而已。”

“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吴王为何弃郑旦不用,而让你来指出谁是西施?他一早就知道你不会害香宝,只是借你的手救下香宝而已。”西施浅笑,笃定道,“且香宝不会因此对你有任何的感激,因为香宝认定…你是为了越国才这么做的。”

一贯温和的表情有了裂纹,范蠡微微握拳。

六、有喜

从云姬的园子回来之后,香宝便一直怏怏地躺着,连抬个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夫人,该用晚膳了。”一旁,梓若已不知是第几次提醒她了。

懒懒地在榻上躺了大半天,香宝还是一动也不想动。

“夫人,多少吃些吧。”梓若又劝道。

香宝有些惊奇地看了梓若一眼,她什么时候如此关心她了?感觉到她奇怪的眼神,梓若微微红了脸,有些尴尬地低头不语。见梓若如此执着,看来她若不吃些东西也是休想得到安静了,有些无奈地,香宝点头,“好。”

梓若忙转身出去招呼。

坐在矮桌前,看着梓若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和菜肴,明明都是很好吃的样子,但不知道怎么的,香宝却突然感觉一阵反胃,抚了抚胸口,她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

大概是没吃什么东西,她皱眉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夫人,你怎么了?”梓若略略有些慌张。

香宝有些无力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

“真的没事?”梓若心有余悸地看着她。

香宝抬起头来,尽量不去看桌上油腻的菜肴和点头,“嗯,没事,大概太阳晒多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梓若闻言,眼眶一下子湿了。

“呃,你怎么了?”香宝纳闷。

“梓若以前那样对待夫人,夫人却…”梓若咬唇。

香宝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了些,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也没真的害到我。”

梓若不再言语,扶着香宝回到榻上。

香宝躺在榻上,反胃的感觉稍稍褪去了一些,香宝合上眼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全是西施凄然的神情。范蠡应该送她回去了吧,或者…她可以如愿以偿地陪在他身边?

如今她身在吴宫,他们之前已经没有任何的障碍了呢。想象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香宝缓缓抬手,抚上心房。她连悲伤都感觉不到了呢。

为什么?她的心已经死了吗?因为心死了,所以不会再愤恨,不会再悲伤?

感觉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香宝也没有转身,能够那样堂而皇之走进她房间的,除了吴王夫差还能有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香宝闭眼假寐,没有回头。

不一会儿,便有人爬上了她的床榻,在她身边躺下。感觉到他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她仍然没有动。他的手倒也安份,只是一直抱着她,没有更进一步,靠在他怀里,香宝渐渐有了困意。

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杆,太阳都照屁股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香宝又在榻上呆呆地躺了一阵,直到梓若进来喊她起身。

“夫人,该洗漱了。”

香宝坐在铜镜前,一脸怪异地看着梓若,梓若竟然亲手帮她梳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夫人,这样好吗?”梓若笑了笑,道。

香宝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得不说,梓若手艺不错。眯了眯眼,看着看着,身后的身影却渐渐有些模糊了,仿佛那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范蠡,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他出征前。

突然一阵晕眩,香宝一下子回过神,范蠡的影子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身后满面担忧与惊慌的梓若。

“夫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胸口…有些闷。”香宝喃喃着,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夫人!夫人!”梓若惊慌失措,“快来人呐!夫人昏倒了!快来人…”

西施夫人昏倒的消息传到书房的时候,夫差留下吹胡子瞪眼睛的伍相国,直奔醉月阁。

“有喜?”夫差侧头,看向躺在榻上,呼吸均匀的香宝。

“是的,恭喜大王。”年老的医师颤巍巍地趴在地上,道。

夫差看着香宝尚且平坦的腹部,眼中淡淡的,看不出喜悦,甚至带着些冷意。他缓缓走到香宝身边坐下,微凉的手隔着薄薄的褥子抚上她的腹部。

香宝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黑暗袭来,她又坠了下去。

“夫人身子不好,你去熬些药来。”半晌,他低低地道。

“是。”有人领命而去。

一碗黑呼呼的药汁送到夫差面前,他伸手将香宝扶了起来,半抱在怀中,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乖,张口。”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诱哄。

昏迷中的女子微微蹙眉,凭着本能拒绝那药汁,黑色的药汁顺着她略显苍白的唇角滴下。

拿帕子拭去她唇边的药汁,他低头饮了一口,然后凑近她,吻上她的唇。苦涩的药汁在唇齿间流转,他诱哄着,一点一点将那些汤药送入她的口中。他一口一口,将药尽数哺入她的口中,直到碗中一滴不剩。

“你们都出去,在外面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离开。”放下药碗,他淡淡地道。

几名医师忙不迭地退到帘子外面。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她极细微的呼吸声。她在他怀中安然睡着。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怀中的女子微微一动,他便察觉了,“醒了?”

香宝睁开眼睛便看到夫差,有些疑惑,“你…我…”张了张口,她皱起眉,“嘴巴好苦。”

“医师说你身子虚,喂你吃了药。”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水送到她唇边,“漱一下口就好了。”

香宝就着他的手漱了口,才觉得嘴巴里浓重的苦味稍稍散去了一些。

“你…怎么会在这里?”见自己靠在他怀中,香宝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站起来,却没有如愿。

他拉着她在怀里坐好,抬手将她散在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你说呢?”

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香宝垂下眼帘,挣扎了一下。

“别动。”他轻喃。

香宝咬了咬唇,“那个西施…”

他忽然低头,咬住了她的唇,香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就…

“寡人记得曾经说过…”他轻舔她的唇,“寡人根本不在乎你是谁,你只要乖乖待在寡人身边便可以了。”

双颊似火,香宝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七、困惑

“寡人记得曾经说过…”他轻舔她的唇,“寡人根本不在乎你是谁,你只要乖乖待在寡人身边便可以了。”

双颊似火,香宝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唔…”她忽然低吟。

他顿住,扶住她的肩,“怎么了?”

“肚子…好痛…”她皱眉,双后捂着肚子,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

“来人!”夫差抱住她,扬声大喊。

一直在帘外候着的医师忙冲了进来。

“好痛…”香宝按着肚子,感觉有什么在腹中绞动,仿佛要活生生绞下她一团肉去。

好痛…

好痛…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痛…

她死死地咬牙,拼命的忍住那剧烈的疼痛,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夫差,她想把身体尽可能的蜷缩成一团,仿佛那样就可以止住快要难以抑制的疼痛…

夫差紧紧抱着她,脸色十分难看。

在场的几个医师都吓得频频抹汗,那个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王,居然出现这样的表情。

“你们都是死的吗?”阴沉沉的声音让大暑的天气也凭添了一丝寒意。

医师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只得假装忙碌,这种时候,谁又能帮得上她,再大的痛,也只能她自己捱过来。只是这种话,谁敢讲,除非活腻味了。

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薄衫,唇角咬出淡淡的血丝,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滚!都给我滚!把越女叫来!”夫差扬声大叫。

医师们立刻作鸟兽散。

殷红的血染透了白色的单衣,香宝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仿佛…有什么剥离了她的身体。

好痛…

越女匆匆赶到醉月阁的时候,香宝正半倚在榻上,她双目微阖,面色苍白,仿佛已经疲倦至极。黑色的发丝被汗水沾湿,粘在额上,夫差正伸手替她拨开。

“大王…”替她把了脉,越女微惊,“她这是…小产?”

“小产?”一个极微弱的声音,香宝睁开眼睛,看向越女。

越女讶异,“你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香宝怔怔地抬手,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身孕?你是说…”她一脸惊奇地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这里…有一个小孩子?

“嗯,你身子本来就弱,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小产?”越女皱眉。

“小产?”香宝还没有回过神来,“你是说…孩子没了?”

她低头,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肚子。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那里有过一个孩子。在她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

“妹妹,听说你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