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照顾太子,如果他醒了,告诉我很快就回来。”香宝吩咐。

看着她苍白而凌厉神情,梓若忙点头称是,她似乎越来越习惯了听从她的吩咐,也许…大王会喜欢她,也不是没有理由。她实在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没有犹豫,香宝转身去了揽月阁。经过走廊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她身后跟着两名宫妇,那白衣蒙面的女子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香宝却下意识停下脚步。

“她是谁?”等香宝察觉的时候,她已经问出口了。

那白衣女子身旁的宫妇满面惶恐地跪在地上,“冲撞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她是谁?”香宝皱眉,她的眼神实在是像极了…

“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是伍相国送给大王的礼物,请西施夫人恕罪。”那两名宫妇以为香定要刁难她们,吓得忙磕头道。

“西施…夫人?”那白衣女子忽然开口,眼中有着淡淡的讥诮。

香宝猛地惊住,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范蠡不是已经送她回苎萝村了吗?她又怎么会成了伍子胥送给夫差的礼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香宝恍惚起来,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揽月阁的门口,给她开门的,已然不是那晚的侍女。

“这就是我的下场?!”刚进园子,香宝便到一个尖锐的声音。是郑旦的声音?她们在说什么?在吵架吗?为什么吵架?

华眉的房门“咣”地一声打开,郑旦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在看到香宝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擦着她的肩走过,把香宝撞得一个趔趄。

“西施?”华眉随后走到,在看到香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了一变,随即笑道,“你没事吧?”

“那个侍女,死了。”香宝看着华眉,轻轻开口。她试图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又奢望什么都不要看到。可是她看到了,华眉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死的,又岂止那一个。”郑旦冷冷说着,走出了揽月阁。

香宝一怔,回头的时候,只看到郑旦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香宝,她必须死,如果她活着,你就得死。”华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淡淡的,带着些微的茫然。

香宝咬了咬唇,无从反驳。

“夫人!夫人!”梓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华眉停了口。

“太子殿下被梦魇住了,一直醒不过来。”梓若喘着气,显然一路跑过来的。

香宝不敢迟疑,急急地跑了回去。

“娘…娘啊…”刚进醉月阁,香宝便听到卧室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叫声。

卧室的榻上,那条薄薄的被褥已经掉在了地上,司香双目紧闭,口中不停地叫着娘。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娘…”他双目紧闭,眼睫上沾满了泪珠,口中嚷嚷着,越来越大声。

香宝忙上前抱起他,将他摇醒。他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香宝,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低头埋在她怀中,不肯出声。

“娘…”他低声喃喃。

香宝拥紧了他。

五、谁是西施(上)

七月二十三,大暑。

听闻云姬园里的荷花开了,袅袅婷婷,十分漂亮。云姬的侍婢来请香宝,说是云姬夫人在园中设宴,宴请众夫人赏荷。

香宝有些意外,但还是带着梓若赴宴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香宝踏进园子的时候,还是被园子里空前的盛况给吓着了。真不知是人赏花,还是花赏人了,一片莺莺燕燕间,美人无数,倒显得园中池子里的几朵荷花无精打采起来。

“西施。”华眉早早地地到了,正坐在角落里正百无聊赖,见香宝来了,忙高兴地迎了上来。华眉这一声喊得并不高,只是园中都是些有心人,早闻西施受宠,便都忙着来打量对手。一时之间,众美人都侧目睇向香宝,香宝有些消受不起的缩了缩脖子。

嘴角的笑意在看到云姬身边白衣蒙面的女子时猛地僵住,她也在?

云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香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令香宝讶异的是,郑旦竟然也坐在云姬身侧,她什么时候归到郑旦的阵营了?她不是背负着复国的使命而来,还曾经义正辞言地训斥过她的吗?

众美人在看到香宝身后站着的梓若时,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略带敌意的目光,毕竟谁也不敢真的得罪这个正得宠的女人,谁也不想当梓若第二。

梓若原以为香宝带她出来是为了羞辱她,如今看到众人的神情,明白她竟然是来立威的,小心翼翼地回收过于放肆的目光,她心惊不已。她一直觉得此女城府极深,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看了一眼坐在云姬身边微笑的郑旦,华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挽起香宝的手,“西施,你跟我一起坐吧。”

香宝点点头,跟着华眉往里走,一直走到华眉原先坐着的位置时,才发现那里早已经坐了人,她们径自谈笑着,全当华眉和香宝是透明的。

回头一看,园子里众美人其乐融融,谈笑风声,一片和谐状。唯一不和谐的,只有站着的华眉和香宝。

“呀,西施夫人,怎么不坐下,莫不是嫌我的园子太小了?”云姬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带着浅浅的笑,仿佛才发现她们的窘境。

香宝安静看着她,没有开口。

云姬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来人,再多摆两个位置来。”

有人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手脚利索地拿了两张软垫来。

云姬笑吟吟地指了指那软垫,“委屈夫人了。”

华眉看了看那软垫,蹙眉。香宝却是若无其事地走到软垫边坐下,梓若也只得跟着站在旁边。

烈日当空,其他人都在荫凉处谈笑赏荷,唯有香宝这边一片阳光灿烂。炽热的阳光烤得人头晕眼花,梓若背心处被汗浸湿了一大块,额前的汗一点一点滴下,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华眉也早已香汗淋漓,被晒得满面通红。

“梓若。”香宝忽然开口。

园子忽然静了下来,香宝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神情自若地看向梓若,“华眉夫人身体不适,你送她回揽月阁,然后去看看我晾在房门口的东西,不用回来了,我晚点自己回去。”

梓若微微一愣,好半晌,低头轻轻应了一下。

华眉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香宝,香宝轻轻扶了她一把,笑着摇了摇头,说来也怪,同样在烈日下晒了那么久,香宝却是一点汗也没有,面色如常,甚至指尖还微微带着些许的凉意。

“越女说,我需要常晒太阳。”香宝笑着低语。

华眉愣了愣,只得起身告辞,由梓若扶着离去。

扶着华眉,梓若回头看了一眼独自一人坐在大太阳底下的香宝,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清凉无汗,面色如常,如一副画。

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晾什么东西,她那么讲,只是为了让她好脱身?梓若垂下眼帘,扶着华眉走出了园子。她一直尽心尽力向着云姬,如今真心为她的,倒是一直跟她做对的人了。

目送华眉和梓若出了园子,香宝继续枯坐,云姬想要刁难的人是她,她又何苦让华眉跟着一起受罪,只是不知道她打算让她坐到什么时候。因为身子畏寒的原因,香宝是喜欢夏天的,尤其这种大热天,才让她有还活着的感觉。

唔,偶尔在夏天里晒晒太阳,这感觉还不错。

夫差走进园子的时候,便看到他的夫人正一个人顶着大太阳坐在软垫上,闭目小憩,一脸悠然自得,倒是荫凉处的云姬气得直磨牙。

“大王。”一声娇唤。

众美人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夫差,忙起身行礼。唯有香宝一人稳稳坐着,不动。挑了挑眉,夫差走到她身边,点了点她的脑门。香宝身子一歪,无力地倒向一边,夫差微惊,忙伸手让她倒进怀里。

一阵极细微的呼声让夫差哭笑不得,她…居然睡着了。

香宝其实撑了很久,一直很在意云姬身边那个白衣蒙面的女子,只是云姬一直没什么动静,她等着等着,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睡着了。

夫差抬手,拍了拍她晒得有些脱皮的脸颊,香宝咕哝一声,迷迷糊糊地偎向夫差,还在他怀里舒服地蹭了蹭。

“有莲子羹吃。”夫差凑到她耳边,低低地道。

“在哪儿!”香宝立刻清醒过来,眼睛睁得比谁都大,亮亮的像小狗。

夫差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是个宝呀。

一旁的云姬早已是咬碎一口银牙,吸了一口气,她微笑道,“大王,姑父托云儿献一件礼物给大王。”

闻言,香宝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哦?”听闻一向耿直的伍子胥要送礼物,夫差觉得十分有趣,起身看向云姬,“不知道相国大人送了什么?”

“一个绝色的美人。”云姬笑道。

“伍相国送美人?”夫差一脸的惊奇,那个一直嚷嚷着红颜祸水的伍子胥居然送美人给他?真是奇了。

莫不是送一个口歪眼斜的来倒他胃口来了?

唔,极有可能。

“还不见过大王?”云姬看向身旁的白衣女子。

“大王。”那白衣女子盈盈拜倒在地,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夫差看着眼前蒙了面的白衣女子,感觉到怀中的香宝身子微僵,不禁暗自思量,这个女人的来历…有什么不寻常么?

“呵呵,还蒙着面干什么,快让大王看看。”云姬笑着推他。

白衣女子顿了顿,抬手缓缓解开蒙面的白巾。白巾委地的那一刹那,园中众人神情各异,但是眼里掩不住的都是惊艳。

的确是个绝色的美人。

香宝面色煞白,明明是七月的天气,她却感觉如坠冰窟。

果然是她。

西施。

“西施?!”郑旦惊呼,她一脸难掩的惊讶,急急走到西施面前,“西施,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言难尽。”西施低低地道。

园子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她是西施?那她是谁?”有人指向香宝,低低地道。

“是啊是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香宝怔怔地看着西施,她不是已经回苎萝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吴宫?

“果然是个美人。”夫差笑道,仿佛没有听到那些窃窃私语。

“还和西施夫人同名呢。”云姬笑道,“她本姓施,小名夷光,也是越国人,住在诸暨苎萝村,因为村里有两户施姓人家,她住西村,所以便叫西施。”

“哦?”夫差颇感兴趣的样子,复又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夫人,你是哪里人?”

“诸暨苎萝。”香宝开口,声音淡淡的。

“哦?好巧,那夫人小名叫什么?”状似无意的,夫差又问。

香宝看向西施,唇上带了一丝笑,“夷光。”

众人哗然。

西施愕然,猛地看向香宝,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恨意。

“这么说,总有一个是冒名顶替的了?”云姬忽然开口,眼睛定定地看向香宝。

“不知道伍相国怎么找到这个美人的?”没有理会云姬,夫差好奇地问。

“禀大王,民女本是越国进献大王的礼物,只是途中遭遇劫匪,又被辗转卖到吴国,幸得相国大人相救,才得以入宫。只是想不到…”西施侧头看了一眼香宝,一脸的欲言又止。

好一个欲言又止,香宝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是么?”夫差饶有兴趣地笑道,“这真是一件离奇的事。”

“大王,其实要辨明真假很简单,郑旦夫人正好也是苎萝村的,且与西施有过一面之缘。”云姬道。

香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明明是夏天,她却很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是下好套子等着她来钻了,多好的套。

“唔,听闻范大夫与西施颇有渊源,不如请范大夫来看看?”彻底无视了云姬的话,夫差忽然笑着提议。

闻言,西施面色苍白起来。香宝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脚尖,唇边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飘飘缈缈,看不真切。

五、谁是西施(下)

“唔,听闻范大夫与西施颇有渊源,不如请范大夫来看看?”彻底无视了云姬的话,夫差忽然笑着提议。

闻言,西施面色苍白起来。香宝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脚尖,唇边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飘飘缈缈,看不真切。

一袭白衣的男子走进众人的视线,范蠡弯腰行礼,“范蠡见过大王。”

“范大夫,寡人有一桩为难事,特请范大夫来瞧瞧。”

“愿为大王效劳。”

“这两个美人都说自己是西施,范大夫认为…”夫差顿了顿,又笑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范蠡闻言,抬头看向香宝。

“范大夫但说无妨。”夫差悠然坐下,好整以暇地道。

“大王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西施夫人不是正站在您身边吗?”那一个白衣的男子温言笑道,“西施夫人就是西施夫人,怎么还会有第二个。”

西施狠狠呆住,面上血色褪尽。那一个总是温和的男子,他用那样温和的语调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如此不动声色,甚至于…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香宝浅浅一笑,“多谢范大夫主持公道,还西施一个清白。”

范蠡出现的时候,香宝便知道自己得救了,他的答案她一早就明白,恩人又如何?面对国家大义,他什么都可以抛下。她既然已经背负着西施的名字入了吴,范蠡又怎么可能当着吴王的面承认西施的真实身份。更何况,西施是伍子胥送入吴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冒这个险。

当初,他可以为了国家大义让她背负着西施的名字入吴;那么现在,他也一样可以为了国家大义亲口否认西施的身份。一个连存在都被剥夺了的人呢,香宝看着西施面色如雪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眼中一片黑暗。

香宝没有注意到范蠡眼中的情愫,西施却看到了,只这一眼,让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个干净。他还是选择了她,即使会因此至她于险地,他也顾不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