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多少还没说出来,宁摇碧已经截住了他的话,淡淡的道:“这尤氏从前做过衣服么?”

宁世忠不动声色的道:“回世子的话,此系君侯后院之事,某家不知。”

“你不知道她是不是做过衣服,御赐紫地鸑鷟衔花两样纹锦这样名贵的衣料就随她要就给?你这个总管就是这么当的?”宁摇碧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问。

宁世忠说不知,本意是为了表示自己恪守礼仪,不想却被宁摇碧抓了尽忠守职这一点,不禁语塞,想了一想才请罪道:“是某家疏忽了,想着尤夫人素得君侯之爱…”

“一个玩物罢了,什么叫做得父亲之爱?”宁摇碧冷冷的道,“怎么你难道还将后院里那几个人当成了正经的主子伺候?那为什么从前的毛氏得罪了你,好几日都只能得馊坏的饭菜?莫非本世子的妻子一过门,你就打算把那几个人抬举起来了?你倒正是个当家作主的。”

宁世忠闻言额上冷汗迭出,忙不迭的跪倒在地,连声道:“世子,绝无此事!某家当年奉了老国公之命伺候君侯,数十年来不敢说有什么功劳,然而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是尤夫人她…”

“不敢有丝毫懈怠?”宁摇碧嗤笑了一声,道,“那么你方才说自己疏忽了难道疏忽就不是懈怠?嗯?”

宁世忠分辩道:“某家也以为紫地鸑鷟衔花两样纹锦这样贵重的衣料,料想尤夫人若非擅长缝纫,断然不敢随意索取,何况君侯素有规矩,尤夫人若是那胡闹的人也不会得到伺候君侯的机会,是以就…就给了。”

他反应倒也快,察觉到宁摇碧不想听到雍城侯宠爱侍妾的话,即刻就换了个说法。

“你是祖父给父亲的老人,又不是昨天才做了这大总管。”宁摇碧呷了口茶水,淡淡的道,“贵重之物给人,还是给个妾,居然是料想着给的?原来这些年来,你就是这样给父亲与我当家,怪道之前那些帐目,这儿缺了那儿少了?”

他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宁世忠素知这位主儿的性情,脸色陡然之间变得惨白,张嘴欲要解释——宁摇碧已经吩咐左右:“先拖出去,当众杖三十!”

第十五章 打情骂俏

宁世忠被阿大、阿二两个昆仑奴拖出去,他才嚷了两声冤枉,宁摇碧一句话叫他立刻噤了声——宁摇碧是这么说的:“再罗嗦一个字,就把他舌头割了,省得聒噪!”

堂堂一府大总管,听着还是老祈国公给下来的老人了,竟然也是和寻常奴仆一样,说打就打,说杀就要杀,四周下人背上都升起一股寒气,尤其是卓昭节的陪嫁之人,阿杏和阿梨悄悄对望一眼,想到当年假借卓昭节的名义在宁摇碧的饭菜里多撒盐之事,都觉得一阵后怕——也亏得这位主儿对她们的娘子死心塌地了,不然这戳穿出来…今日大总管也就是起了点小心思,就被他抓住不放,她们当初做下的事情一旦揭发出来,那小命还有么?

两人心头一寒,都打定了主意往后再不敢惹宁摇碧了。

一时间室内静寂无声,卓昭节轻咳了一声,宁摇碧见她似欲言又止,就解释道:“你莫以为我心狠,这老货不安好心在前,活该挨这么一顿!他之前先提府中帐目都是母亲在时传下来的,分明就是仗着母亲是咱们长辈,要你对他说一句‘依此而行’,既然这么着,府里如今这一套,他可比你熟悉多了,不说你照着旧例往后少不得还要继续重用他,就算你有意换个大总管,因为这一套他熟悉,想使绊子或坑上一把也极方便,更不要说他提那十匹紫地鸑鷟衔花两样纹锦便是在试探你这新进门的世子妇性情态度了!多半还是那尤氏得罪了他,被他拣了来试探你!”

他冷哼着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本世子就在这儿,他也敢玩这些小心思,这种当着主子的面就敢奴大欺主的老货,必要给他些颜色看看,他才知道在咱们跟前要如何说话做事!”

卓昭节盯着他看了良久,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

宁摇碧闻言,神色略缓,道:“你若是还要用他,等一会剩四五杖时,叫阿杏过去让他们停了手。”这就是把好人留给卓昭节来做了。

“打都打了,他又不是寻常下仆,祖父那会就给下来的老人,又在母亲去后就掌着侯府上下,这是何等的体面?”卓昭节却摇了摇头,道,“如今他丢了这么大的脸,心里怎么可能不生仇怨?我可不想留着他继续在大总管的位置上,什么时候坑我一把。”

她手下也不是没带能管家的人来,冒姑也是能帮把手的,即使宁世忠是个好的,对卓昭节来说总归还是自己的陪嫁用起来更习惯,何况这宁世忠,想到他是宁家老仆,与大房那边也未必没有关系,再想到当年明月湖上宁摇碧遇见的暗算,卓昭节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如今既然宁摇碧有意要收拾他,卓昭节哪儿会帮宁世忠说话?

宁摇碧笑着道:“说的也是。”就叫伊丝丽,“出去用月氏语告诉阿大,从现在起下手重一点。”

伊丝丽会意而去。

“除了月氏族人,这些下人都不懂得月氏话的。”宁摇碧狡黠一笑,道,“将那老货索性打残了,正好让他去荣养,这也是你的慈悲了。”

这就是继续把好人给卓昭节做了。

他这么体贴和不遗余力的帮着妻子在夫家立足,不惜自己做恶人,冒姑这些人看得心下欣慰之极。

然而卓昭节神色之间却更无奈了,道:“其实我想自己来的。”

宁摇碧一怔,道:“啊?”

“我跟着三嫂当了两年家,就是为了如今出阁不至于抓了瞎,现下你把什么都揽了过去,我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好?”卓昭节很是委屈的看着他——游氏、卓芳礼、卓昭琼…往前算还有班氏和游家二夫人白舅母,这些人手把手的把的教导着她,可不就是为了防备出阁后遇见的这样的事情吗?

结果她辛辛苦苦学了这些年,尤其近一年来,游氏差不多每天都要给她讲一番后院心照不宣的事儿,隔三岔五还要请大夫人现身说法一二…卓昭节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学了这么久,终于过了门,正精神抖擞的等着大展拳脚,做个合格的世子妇,不想宁摇碧如此体贴,从应付长辈到敲打下人全部都包了过去——卓昭节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宁摇碧听她这么一说,也是一怔,随即哭笑不得道:“你要自己来?”

“我在你心里便这样没用么?”卓昭节正郁闷着,听了这话顿时就急了,把他一推,怒道。

宁摇碧忙陪笑,道:“我的昭节这般冰雪聪明,怎么会没用?”他在心里大骂时五胡说八道——那小子可是打了包票,道是向来新妇进门,夫家长辈也好、下人也罢,多半都会给个下马威,若是自己处处帮着护着昭节,昭节定然会喜悦万分、必是加倍待自己体贴温柔——怎么现在是他被嗔多事了?

一定是自己太久没有收拾时五了!这小子如今净出这样的馊主意!

宁摇碧把这笔记了下来,甜言蜜语的哄着新婚妻子:“只是我实在心疼你,见不得旁人给你半点儿委屈受,更何况区区一个下人?何必要你亲自来慑服?自有我为你料理这些琐事——我的妻子,我怎么能不护着呢?是不是?”

这话实在入耳,冒姑闻之,只觉舒畅无比,四周使女起初听主人当着众人的面说着心疼话儿,都有些羞意,听到后来却均是露出羡慕之色,卓昭节这才满意,轻哼道:“那你在旁边看着就是了呀,我若是…嗯,我若是对付不了,你再出手不好吗?如今你什么都代我做了,外头还道我这般的无能,样样都离不了你撑场子呢!”说着嗔他一眼。

宁摇碧笑着道:“你理那些人酸言酸语呢?她们自己没能耐笼络得丈夫处处呵护着,就见不得旁人有这个福分,这种小心眼的人咱们也犯不着一定要和她们来往。”

卓昭节听了这话之前的委屈不由得烟消云散,也觉得方才的话有点无理取闹了,就嗔道:“是是是,你说的对——可你也不可能成日里在家里守着我罢?万一你不在家,我岂能什么事情都等着你回来吗?”她声音不禁一低,悄悄附耳道,“你心疼我,我难道不能体恤你了吗?你外头忙了,回来也要替我操持,我心里哪里好受了?”

宁摇碧听了这话心头一荡,也不管如今下人都在,偏头就在她鬓边一吻,心甘情愿的认错道:“是我之过。”

众使女见状都红了脸,纷纷把头别了开去,冒姑之前还担心卓昭节不识好歹会惹了宁摇碧不高兴,如今见小两口说着说着又回到了蜜里调油的模样,心下一松,倒是暗自自失一笑,心想:七娘是在秣陵时与世子结识有情的,到如今都四年了,世子待七娘还是宠爱万分,可见七娘自有笼络住世子的一手,不然再花容月貌四年看下来也习惯了,更何况宁摇碧本来就不是弄不到美人的人,这四年来一门心思的系在了卓昭节身上,可见这位世子再怎么骄横跋扈,到底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偏是自己家七娘降得住他——寻常时候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因他们两个这儿打情骂俏的叫一干未嫁使女十分的尴尬,冒姑就使个眼色,令大部分人都退了下去,只留阿杏和阿梨伺候。

卓昭节见宁摇碧当着下人的面亲吻自己,也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又看诸人悄悄退下,越发觉得尴尬,轻轻捶了他一下,道:“人都在呢,你做什么?”

宁摇碧无所谓的道:“你我夫妻,这有什么打紧?”又令左右,“都有点眼色,不该在的时候,自出去就是!”

听得这话,连冒姑也不禁老脸一红,站不住脚,带着阿杏、阿梨匆匆出去到廊上候着了。

见这情景,卓昭节又捶了宁摇碧一下,恼道:“我告诉你啊,你别想再打坏主意!”

宁摇碧失笑道:“我可什么都还没做!”继而眼睛一眯,似笑非笑道,“坏主意?我怎么会对你打坏主意呢?嗯,叫我想想要怎么样才算坏?”说着手脚就不老实起来。

卓昭节一见,啊哟了一声,一把推开他,跳起了身,哼道:“你不许胡来了,我得去看帐本!”

“看什么帐本?这些帐本前几日我就叫苏伯使人理出来了,在旁边书房里放着呢,一会叫人抬到书房,你对上一对就是了。”宁摇碧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了她袖子,不怀好意的道,“你看你夫君这般的体贴你,你怎么不想着报答报答我?”

卓昭节掰他手指,嗔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夫妻本是一体?既然如此,你体贴我就等于体贴你自己,做什么要我来报答你?你说这是不是好没有道理?”

宁摇碧故作惊讶,道:“嗯?你不说我都忘记了,着实是这么回事,夫妻乃是一体——可你看,如今咱们可不是两个吗?你还想离我远些?这岂是夫妻之道?来来来,快到为夫怀里来,与为夫变作了一个…这才像话嘛!”

卓昭节听他青天白日的说这样不正经的话,究竟新婚年少,一张脸儿犹如火烧也似,红得几欲滴血,啐道:“你胡说八道!”用力一甩,将他扯住自己袖子的手甩开,跺了下脚就往后头跑。

宁摇碧哪里肯就这么作罢,立刻就起身追了上去,笑着道:“我如何胡说八道了?如今我又没继续要你报答,我不过是想着咱们该有点夫妻的样子罢了。”

“夫妻的样子——是你说的那样子吗?”卓昭节跑了几步,见他已经追到了身后,怕继续跑到后头去,在庭中就要被他追上,索性脚下一歪往屏风后闪去,两人绕着屏风追逐起来,她边跑边道,“你净会胡说!”

宁摇碧边追边连连喊冤,道:“我说的可是再正经不过的话,不信你拿了去问问长辈们是不是赞成‘夫妻一体’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是对的,但你…你…你怎么想的呢?”卓昭节又气又笑,提着裙子跑来跑去,嚷道,“你不许追了!”

“好,我不追。”宁摇碧闻言,果然在三步开外住了脚,扬了扬手,笑着道,“那咱们先把事情办完?”

卓昭节狐疑道:“什么事?”

“宁世忠还在外头,料想三十杖已经打完了。”宁摇碧换了正色道,“这件事情…”

卓昭节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两人打情骂俏的倒把宁世忠给忘记了,见他果然像是正经说事情的样子,也把防备之心放了下来,掸了掸衣襟袖子,低头理着裙裾,道:“嗯,那就叫人先进来罢。”又抱怨他,“你看被你追得!宫绦都结在一起了!”

不想她这么一低头,还没把一根宫绦解开,宁摇碧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张手一搂,把她抱了个结实,得意道:“哈哈!看夫人你如今往哪里逃?还是为夫厉害罢?”

“你!”卓昭节愕然抬头,挣了几挣没挣扎出来,忙道,“你不是说宁世…”

下面一个“忠”字还没说出来,已经被宁摇碧一把抱起,哈哈大笑道:“你如今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罢!”

第十六章 回门

昆仑奴阿大与阿二看着身量不及中土人士高大,力气却不小,伊丝丽得了宁摇碧的吩咐,出去和他们一说,两个人领会了宁摇碧“一定要给这老货看足了颜色,但必得留下一口气好让主母施恩”的用意,以他们跟着宁摇碧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多年千锤百炼出来的殴人分寸,用心的下着手——

凭心而论,因为怕把宁世忠打死了没法向主人交代,两个昆仑奴自认为已经留了些许情份了,只是他们从前跟着宁摇碧出去,打架斗殴,对手多半也是纨绔,阿大和阿二要对付的,自然也是对方所带的健仆,所以他们这回的留情,相对于已经过了鼎盛之年、这些年来又做着侯府大总管,虽是仆人,但也是锦衣玉食娇惯着过来的、多少年没吃过苦头的宁世忠,完全感觉不到。

最后刻意下毒手的十杖,宁世忠挨到一半就已经气息奄奄,全部挨完,他是连痛哼都发不出来了…

两个昆仑奴见状,也有些着慌,然而宁世忠这个样子却不能立刻下去请大夫或休养,因为宁摇碧没说让他挨完了打就走人,只说“先打三十杖”,打完之后要怎么办,总是要请教过宁摇碧才成的,这位世子脾气一向就不是很好,就是伺候他多年的月氏族姐妹伊丝丽、莎曼娜,在他跟前玩笑两句也得认真观察一番他的心绪神色,才敢开口,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所以昆仑奴再担心、宁世忠再痛苦,也只能拖着一身伤等着。

偏偏宁摇碧与卓昭节新婚燕尔的,打情骂俏之下动了心思,把人都打发出来,抱着卓昭节回后头入内室去逍遥快活,事后两个人又彼此嗔怪了一回,好容易才想起来还有个宁世忠挨了打正等着后续的发落。

然后再叫人到后头去伺候,更衣梳洗,这么着,宁世忠再被叫进去回话时,人都有些糊涂了,他自然是被抬进去的,只是抬到门槛就放了下来,伊丝丽禀告道:“主人、主母,如今宁世忠身上血水难止,抬进来恐怕弄脏了地上氍毹。”

宁摇碧厌烦道:“晦气,抬到府外头去!”说着看了眼卓昭节。

卓昭节明白这就是他做了恶人,要自己来施恩了,虽然她自忖这件事情没有宁摇碧帮忙也能处置好,但确实不如宁摇碧这样不遗余力的做恶人的效果好,也干脆,又想起来宁摇碧那番“我实在心疼你,见不得旁人给你半点儿委屈受,更何况区区一个下人”,心下甜蜜,递了个媚眼给宁摇碧,这才故作慈悲道:“到底是伺候父亲多年的老人了,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又才进门,还是着人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宁摇碧闻言,这才哼了一声,冷着脸道:“念在世子妇的份上,就饶他这一回…依世子妇所言去办罢!”

底下人忙答应一声,把宁世忠又拖了走,又安排人擦洗院子。

有了宁世忠这个大总管的例子在前,侯府其他下人自是乖巧无比,私下里都说世子对世子妇宠爱万分,怠慢了世子妇,比怠慢世子还要悲惨些——之前宁摇碧和卓昭节到纪阳长公主府敬酒的时候,长公主答允往后也护着卓昭节的话也传了开来,下人们越发的怕这位新进门的主母,再加上宁摇碧早就让苏史那查好对好的帐本,卓昭节这新妇掌家的过程倒是顺利得紧,不拘吩咐什么问什么,再没人敢推委或隐瞒,一个赛一个也似的忠心耿耿与殷勤有加。

三朝回门,卓芳礼带着长子、次子在前院里敷衍宁摇碧,卓昭节领着冒姑等人回后院,被大夫人、游氏、赫氏、古盼儿围着问起婚后情形及夫家相处,面红耳赤的把宁摇碧对自己如何体贴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两位长辈又向冒姑求证过,果然是夫婿怜爱、长辈宽容——雍城侯虽然在敬茶那日拂袖而去,但那是被宁摇碧气得,再说亡妻之物都传给卓昭节了,这两日卓昭节管家他也没问,可见做公公的到底还是要脸的,总不好直接再去为难已经进门的儿媳,再说,宁摇碧不是已经把卓昭节护了个八风不透了?

众人听着,都欣慰之极,连连说卓昭节福气好,叮嘱她当惜福,对长辈须尊敬,对宁摇碧要体贴,不可恃宠生骄。这些经验与训诲提醒,卓昭节自然是一一领受下来。

大夫人因为亲生长女一别数年,虽然姚方也是她亲自精心挑选的女婿,与卓昭艳感情亦是不错,然而外放之后,卓昭艳送的家书里,一年前也不无幽怨的提到,姚方的上司极赏识他——这种赏识除了公开的赞过几回姚方外,跟着就是送了一个美人与姚方伺候枕席。

因为是上司所赠,本来卓昭艳觉得留上几日,等寻到了理由卖掉就是,不想那美人妖娆妩媚,婀娜多情,比起侯门出身端庄秀丽的卓昭艳别有一种风月场上的诱惑,原本并无侍妾的姚方这次居然有些动心,执意长留了下来,又给了妾的名份,虽然不至于宠妾灭妻,但夫妻之间到底不如从前亲密。

大夫人看了之后,心疼得紧,又怕女儿妒忌起来和姚方吵架,反而伤了夫妻之情,写回信过去,少不得还要劝说女儿按捺住,待姚方更好些——如今见侄女与侄婿却是恩爱有加,宁摇碧这样出身的俏郎君,更难得是婚前连个通房也无,想想就暗自叹了口气。

只是大夫人为人恩怨分明,不是亏待了她的人,她一向宽容相待,虽然因为卓昭节如今嫁得佳婿又在夫家过得好,不免怜惜起了自己的亲生爱女,倒也不至于因此对四房起了嫉妒之心,只是暗自感慨人各有命罢了。

赫氏与古盼儿至少到如今都与自己的夫婿过的不错,何况卓昭节没出阁时,宁摇碧频繁往卓家跑的那份殷勤她们也都看在眼里,如今卓昭节在雍城侯府里,被宁摇碧如珠如宝的宠着纵着,也在情理之中,两个嫂子暗自嘀咕了一回自己夫婿体贴到底不如宁摇碧,寻思着回头私下里要嗔上几句,俱是真心贺了小姑子。

如此说了会子话,就到了中午,游氏想和女儿多相处会,索性打发人到前头去让分开来吃,后头女眷们摆了一桌,拉了大夫人一起下来热闹,如此吃吃喝喝,饭毕奉茶,大夫人呷了一口,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道:“按着雍城侯府的富贵,确实你们什么都不做,这辈子也是锦衣玉食的过了,即便是再努力些,论富贵与现在也是大同小异,只是我以为若是不伤夫妻情份,你还是督促着九郎上进些好,总归将来宁家二房是要他来撑起的,只靠一个爵位,实在单薄了些——到底九郎没有旁的嫡亲兄弟。”

大夫人意有所指的道,“宁家大房那边,倒是子嗣昌盛,如今长公主在,别说大房,这大凉上上下下,也没人会委屈了雍城侯府的人,但…未雨绸缪,年纪轻轻的犯不着坐吃山空。”

游氏亦点头:“九郎也不是不会读书的人,只是他出身富贵又少年心性,从前也还罢了,到底还年轻,如今既已成婚,便不可再当小孩子看待,你是该劝他一劝。”

卓昭节抿嘴笑道:“上回进宫谢恩,圣人与皇后娘娘也是这么说的,我也这么想,但如今才这么几天,我还没寻到合宜的时候呢。”

“圣人与皇后娘娘也这么说吗?”大夫人与游氏听了,两人眼睛都是一亮,惊喜的道。

卓昭节莞尔道:“我怎会拿金口玉言来开玩笑?”

大夫人与游氏彼此对望一眼,面上都浮上来笑意,道:“这可真是…”妯娌两个没把话说明,然而那份喜悦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如今这儿的都是聪明人,当然明白圣人与皇后劝说宁摇碧用功,尤其提到了科举的用意——这不是琢磨着要给宁摇碧安排前程又会是什么?

赫氏与古盼儿都笑着恭喜了卓昭节,卓昭节道:“下一科就只有两年了,我尽力劝着九郎罢,但时日到底太短,好在如今我与他年岁都不长,再等几年也没什么。”

“七娘你不晓得宁九那个人。”古盼儿之前因为其祖父的缘故,门楣与宁摇碧出身仿佛,从前虽然两家是政敌,但长安贵胄的圈子就这么大,也是常来往的,对宁摇碧颇为了解,摇头道,“他天赋实在好得很,就是不肯认真学罢了,然而他向来最听你的话,当真用心学起来,两年也未必不能下场试上一试,本来这科举,有人白发苍苍仍旧只是一介童生,有人年未及冠就高中头甲,到底是讲天赋的。”

赫氏年长宁摇碧好几岁,并不太了解宁摇碧,但这会也附和道:“八弟妹说的是极,既然宁九确实天赋卓绝,很不该就此浪费了。”

于是众人皆劝卓昭节回了宁家之后,一定要抓住机会劝宁摇碧进学,莫要平白耗费辰光。

卓昭节自是答应不迭,按着回门的规矩,不可在岳家过晚,所以晌午后,日头略斜,两人就告辞了岳家回雍城侯府,路上卓昭节就将大夫人等人的劝说告诉了宁摇碧,宁摇碧听了微微皱眉,想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从半个月…嗯,一个月后,我每日花上两三个时辰看书罢。”

“看书居然还要挑日子吗?”卓昭节诧异道,“下一科也就两年了,我以为你回去了就要把书拿起来的。”

宁摇碧斜睨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捏住她面颊,气恼道:“如今咱们两个正值新婚,你叫我哪里来的心思看书?”又道,“怎么你很希望我如今就去看书、不碰你吗?”

他一个“碰”字,叫马车里伺候的阿杏和阿梨羞得赶紧转过视线,恨不得直接掩了耳,卓昭节也急了,伸手在他胸膛上一掐,低骂道:“这是路上,你说什么呢你?”

宁摇碧吃痛,闷声叫了一声,振振有辞道:“我说的不对么?”他眼珠一转,忽然凑到卓昭节耳畔,试探着问,“该不会是你昨儿个在我这里吃了亏,今儿这是故意借口大伯母和岳母大人的话,想哄了我去书房里看书,免得再…”

“你再说!”卓昭节听得双颊犹如火烧,再也按捺不下去,因为在马车里,不便怎么样动手,索性抬腿狠狠踩住他脚,用力一碾,啐道,“你再说说看!”

宁摇碧啊的叫了一声,故作奄奄一息,往车后一靠,有气无力道:“痛死我了…”

卓昭节见他这模样,狐疑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担心,俯身道:“我看看…你不是穿着靴子么?方才踩在哪里了?”

她才俯身,就被宁摇碧趁势按住背,手却顺着脖子颈往衣内探去,哼道:“总而言之你踩痛了我,如今不安慰安慰我,那是休想就这么算了!”

卓昭节不意马车在大街上、即使车帘放着,车里还有两个使女伺候,他就这么不规矩,被气得发昏,低喝道:“你疯了么?这是什么地方?!”

“管他们呢?”宁摇碧无所谓的道,“我也没说要怎么样啊…”他慢慢松了手,扶卓昭节起身,不想卓昭节气咻咻的坐好,还道他是让步了,宁摇碧却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不怀好意的道,“快亲我一下!不然…”他目光极不正经的瞟向卓昭节之前已经被他弄乱的衣襟内…

卓昭节咬牙切齿,瞪着他半晌,见他果然不肯让步,忽然眼珠一转,当然把脸凑向他腮侧,宁摇碧心头满意,未想卓昭节快要碰到他面颊时,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头一歪,含住他耳垂,用力一咬!

宁摇碧猛然嘶了一声,手下却是一点也不含糊,毫不迟疑的探进她衣内!

…这次,换卓昭节顾不得身在车内,车在街上,失声尖叫了!

第十七章 凤凰花树

两人因为在车上闹了一场,回到雍城侯府之后,卓昭节想到路上在车帘缝隙里看到路人指指点点的景象,虽然两个人也没在车里做什么,然而到底深觉无地自容,当真恼起了宁摇碧,任凭宁摇碧一路赔着小心不是、一路调笑都不理睬,绷着一张俏脸一路到了两人住的院子里,进了前厅,她坐了下来,宁摇碧忙亲自端茶倒水,低声下气的赔小心。

然而这次卓昭节恼羞成怒,没那么容易平息,接了茶接了水,却只不理会他,冒姑虽然不在车上,但一路进府来已经向阿杏和阿梨问了个究竟,虽然也觉得宁摇碧荒唐了点,又怕卓昭节这样的难哄,新婚就与丈夫闹翻,因此不住的咳嗽、给卓昭节使眼色——卓昭节气性上头,就是不理会,气氛正僵持之际,外头初秋进来禀告,道:“世子、世子妇,国公府那边的十娘子来了呢,说是做了几个香囊,想亲自送给世子妇。”

宁摇碧闻言一皱眉,正要叫人把宁娴容打发了走,再给这堂妹按个不识趣的名头,然而卓昭节听了却立刻吩咐道:“快请进来!”

说着还瞪了一眼宁摇碧,宁摇碧极是委屈——卓昭节如今摆明了是与他对着干。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坐好,小声道:“我下回不了…”

卓昭节哼了一声,把头一偏,不去理他——两个人这置气的模样让冒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自摇头。

不过宁娴容一进门,卓昭节还是迅速换上了温柔热情的笑靥,殷勤招呼她坐下,又道:“说来惭愧,那日敬茶…嗯,我还不及给你们东西,没想到倒是劳你先送了东西来。”本来敬茶那日,接茶的众人虽然要预备见面礼给她,她也要预备东西送给众人的,但那日因为纪阳长公主的发作——长公主最后不忘记让祈国公府的人把礼留下来,茶却不叫孙媳敬了,更没提让孙媳给众人送上见面礼的事情,这么着,卓昭节等于是平白的捞了一笔,这会宁娴容又送东西来,她到底觉得有些尴尬,所以一照面就客气上了。

宁娴容因为是庶出之女,祈国公夫人又不是很喜欢她,她也没有冠绝长安的什么才艺以抬身价,所以长安贵女相聚,顶富贵的那一群,比如义康公主打头、苏语嫣、唐千夏这些人,她也凑不上前去,平常最交好的就是宰相孙女温坛榕了。

卓昭节之前不知道温坛榕对宁摇碧的心思,到如今都以为温坛榕异于常人,却好女色,是看中了她自己,所以处处都避着温坛榕不迭,本来和宁娴容也不算亲近,然而宁娴容另外一个交好的小娘子却是慕空蝉。

慕空蝉早两年出阁嫁的是宁摇碧打小的好友时采风,时家和卓家四房又有着转弯抹角的交情,时大娘子时未宁更是因一首《咏虞姬艳装》将卓昭节引为知己,这两年慕空蝉与卓昭节的来往还是很有几次的,这一回卓昭节出阁,她也是跟着丈夫时采风,算作了男方的宾客才没到敏平侯府去陪卓昭节出阁。

而慕空蝉与卓昭节来往,有时候也会把宁娴容带上,这么一来二去的,卓昭节和宁娴容这小姑子倒是熟悉上了。

本来卓昭节受宁摇碧的影响,对宁家大房的人一直抱着警惕和一丝反感的,但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宁娴容娴静有礼、为人谦逊又极知进退,即使知道她是因为在祈国公府景遇不是很好,不得不养成这样小心翼翼、处处不肯得罪人的性.子——当然也免不了带些心机,但就性情来说并不讨人厌,有慕空蝉穿针引线的,两人交情倒也可以,这时候宁娴容上门,虽然卓昭节还在和宁摇碧置气,但待她还是亲亲热热的。

宁摇碧见卓昭节厚此薄彼,不免就有些吃味,不等宁娴容说话,就哼道:“咱们成婚才几日,你就跑过来干什么?几个香囊罢了,谁还少你这么点儿东西?就不会交给外头使女说一声,难道她们还能昧下你这份功劳不成?一点眼色也没有!”

宁娴容虽然是看惯了嫡母的脸色,这会被他说得也是涨红了脸,手里捏着才拿出来的香囊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卓昭节忙圆场道:“你不要理他——你胡说个什么呢?”

见宁摇碧还待要说,晓得他不会有什么好话,卓昭节暗瞪他一眼,语带警告道:“你再胡说!看我不…”

宁摇碧顿时就觑到了便宜,转了转眼珠,倒是不说话了。

宁娴容见自己这嚣张跋扈的堂哥这般顺从妻子,心头又是羡慕又是心酸,因为宁摇碧已经光明正大的赶过人,她一来不好意思多留,二来不敢多留,递上自己辛苦做的香囊,说了几句场面话,虽然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惴惴的告辞而去。

等她走了,冒姑还没把东西收好,宁摇碧就提醒道:“大房那边不拘是谁送的东西都别用,左右咱们也不缺什么。”又道,“其实照我来说即使叫那边的人进来了,东西也不该亲手去接。”

卓昭节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何至于此?”

“防不胜防。”宁摇碧哼了一声,这件事情他一句话带过,跟着就与卓昭节理论道,“我方才在十娘跟前给你体面,你如今是不是还要继续恼我下去?这可不公平!”

“我就不给你公平!”卓昭节和宁娴容敷衍了一番,又听他提醒接了话,一时间也端不出恼意来,正想着就这么含糊过去,不想宁摇碧偏偏明确的提了出来,她一听,就瞪眼道。

宁摇碧听出她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却是打情骂俏的语气了,不禁一乐,笑着道:“好吧,不公平就不公平,所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谁叫我是大丈夫,也只能心胸开阔些、不和你计较了!”

“你再说谁难养?”卓昭节伸指一点他肩,娇喝道。

宁摇碧大笑,复让一步,连声道:“是是是——难养的是我,昭节这般好的性.子,我求你一求,就莫要与我计较什么了罢!”

当下两人笑骂了几句,重归于好。

再到次日,两人起得略早,用过早饭,两人又嬉闹了一阵,宁摇碧想了起来,就说:“今儿天气不错,咱们索性去给祖母请安罢?”

卓昭节闻言,抬头看了眼外头已上三秆的日头,呆了片刻,哭笑不得道:“这日头都这么高了,咱们去请个什么安呢?”

“又不是一定要早上才能请安。”宁摇碧倒是无所谓,笑着道,“权当过去凑个热闹好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卓昭节也不再反对,点头道:“你等我换身衣裙。”

两个人都换了身鲜亮些的衣饰,因为如今已非头一日的疲惫与不适,天气又好,也不赶辰光,索性不用软轿,就这么带着随从边走边逛过去。

这时候正值三春,百花烂漫,牡丹绽放,侯府沿途,时有花树茂盛、开得烂漫,微风拂过,一阵花瓣飘飘扬扬的落下来,落得两人满头满身,煞是好看。

宁摇碧忽然想了起来,携住卓昭节的手,道:“你要不要去看那株凤凰花树?”

卓昭节被他一提,立刻想起了三四年前两人以猎隼传书的那段辰光,心中涌上来一抹缱绻,眼波顿柔,轻轻道:“好!”

“跟我来。”宁摇碧含笑道,“敏平侯府的园子我如今也熟悉了,只是咱们自己府里的园子,你还没看过罢?”

雍城侯府的花园,占地却也不小,更难得的是水景极多,和敏平侯府的花园一样入园即见水,只是不像敏平侯府的花园那样是一片浩淼烟波,沿湖筑景,进园的地方,却只是一道溪流的一曲,溪边也没有明显的砌筑,却仿照着自然之景,以鹅卵石与青苔、灌木、高树相隔掩饰,若非身后挂着精雕楹联的月亮门,只看前头,还以为是忽然到了荒郊野外,别有一番荒野的趣致。

宁摇碧指点道:“咱们这园子里,虽然有个湖,但却是要经过这条溪才能到达的,这溪有个名字叫做叠翠溪,是说沿着溪岸多是常绿乔木的缘故,湖却叫照月湖。”

又说,“这溪中也浮得起来小舟,过几日月圆,咱们过来去看看照月湖上的月夜之景。”

因为方才已经说好了要去给纪阳长公主请安时辰光就快近午了,这会半路插过来看一眼两人定情那会提到过的凤凰花树已经有些随兴,再把园游完了,恐怕天都黑了,也不必再往长公主府去。

故而宁摇碧的意思,是现在只看一眼凤凰花树,还是继续去长公主府请安。

卓昭节自不反对,当下跟着他沿着犹如荒野开辟出来的道路的园中路径往凤凰花树所在的位置而去——也不知道是雍城侯还是已故的申骊歌还是哪个前人的喜好,这花园修筑的完完全全就是一片荒芜野外,路径虽然是青石铺砌的,但中间许多藤蔓挂下、树根伸出,也不曾修剪,任凭它们横亘道上,走路之时,不仔细就要被绊到,甚至几处藤萝还勾了卓昭节的发钗,特别停下来让冒姑重新拢了发才好,要不是知道雍城侯府如今正是炽手可热,还道是宁家二房破败如此。

这种俨然流落野外的感觉——卓昭节哭笑不得之余,心想即使喜欢这荒野的景致,在自己家园子里也弄这么个…这出出入入都要看头看脚的就不嫌麻烦么?因为也不知道是哪位长辈的意思,她也不能抱怨这园子不好,只得郁闷的小心行路。

好在宁摇碧既携了她的手,又一直小心的护着她,几次绊到都不曾摔交,如此走了片刻,好歹前头特意空出了一块地儿——一圈篱笆上开着茑萝,红花绿叶的煞是醒目,篱笆内,赫然是一座琉璃专门搭建出来的暖房,因着琉璃的剔透,在外头也能够清楚的看到,一株约莫两人高的碧树正于内中娉婷而立。

这凤凰树叶面犹如凤羽,树冠宽阔,虽然只一树,也不是很高,却遮蔽了足足丈余的地方。

卓昭节曾在书上看过,这凤凰花树【注1】产自南诏,性喜热,畏寒,栽种近十年方能开花,在长安要种活它都是极不容易的,跟前这株至今生机勃勃,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足见天香馆那岑老丈的手段。

本来凤凰花树开花是从春季一路过夏,在炎热的南诏,甚至于初秋时仍旧花开如火,但长安偏冷,这会却是连花苞也无,遥想当年宁摇碧信上所言“花开的时候像一座山一座山的燃烧了起来,一直烧到天边连接着晚霞,犹如霞彩一路铺到了人间”,卓昭节不禁心向往之。

却忽然,宁摇碧俯在她耳畔微笑着、一字字的低声道:“若继续怀这样热烈盼望的心等候,昭节,我想我定能等到你答允我的【注2】。”

春晖从四周茂盛的枝叶之间漏下几许光斑,有软风从叶间鬓边拂过,如绸如丝,温柔得教人禁不住要这么沉醉过去——宁摇碧的笑容眸光,亦如醇酒般醉人,他温柔的扶着卓昭节的肩,一字不差的背出从前的信中之句,轻声道:“我如今,可不就是等到了?”

卓昭节侧首看他,嫣然一笑,风华绝伦:“是极,咱们,都等到了。”说着,头一次未顾忌下人正在身后正目睹这一切的羞赧,主动伸手反身环抱住他。

春晖里,草木葳蕤的园中,正好年华的一对人儿,相拥相偎,柔情无限,浑然忘了人间韶光。

【注1】凤凰花树,即凤凰木,部分资料来自百科,至于花开的日子…我编的,我想热带地区的植物嘛…一年不开上一两个季节的花,怎么好意思说是热带雨林出身的。

【注2】见“杏花烟雨数江南”卷,第一百零四章。

第十八章 礼单

在园中彼此倾诉了一番情意,两人到底恋恋不舍的离了那株尚未开花的凤凰花树,携着手一路穿廊过户的到了隔壁的纪阳长公主府,见到宁摇碧与卓昭节从角门进来,忙有小内侍抄近路飞奔去报与长公主知道。

两人才进了上次敬茶时经过的院子,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声,宁摇碧示意门口守着的使女不要通禀,直接拉着卓昭节进了门,却见长公主跟前已有人在陪着了,一个是宁瑞婉,一个是个二十余岁、长眉朗目、鼻直口方的华服男子,正一左一右的陪着纪阳长公主说笑。

敬茶那日长公主偏帮着宁摇碧,把大房的儿子孙儿孙女都骂得一塌糊涂,半点面子都不给,其中宁瑞婉甚至是被气走之后又拖回来说的,但如今看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长公主嘴角含笑的听宁瑞婉绘声绘色的说着某件趣事——假如不看长公主的目光不住往门边瞟的话,倒也可以认为祖孙两个其乐融融。

一见宁摇碧进门,长公主立刻将正说得兴起的宁瑞婉扔到了一边,高高兴兴的大声招呼:“九郎可算想起来到祖母这儿来了?快过来快过来,今儿庄子上送了新鲜的樱桃来,本宫记得你是很喜欢这个的?正琢磨着一会打发人全给你送过去呢?”

宁瑞婉与那华服男子见这情形,脸色都变了变,对望一眼,皆不作声了。

宁摇碧也没理会他们,径自拉着卓昭节的手,到长公主另一边坐了,笑着道:“孙儿就知道祖母最疼孙儿不过,正想着今日天气极好,过来祖母这边陪祖母说几句话,免得祖母又念叨说孙儿不在就冷清,没想到,祖母这里已经有人陪了。”

纪阳长公主想都没想就道:“也不过是随便听他们说些话儿解闷,到底还是要看到九郎,本宫这心里呀,才能真正开心起来!”

这话俨然就是在说宁瑞婉和那华服男子也不过是个解闷的用处罢了,真正被长公主当孙儿看待的还是宁摇碧。

宁瑞婉低了头不作声,那华服男子究竟有些忿忿难平,趁长公主不注意,狠狠瞪了眼宁摇碧,宁摇碧立刻觉得了,目光一冷,凝视着那男子道:“六郎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对大房的堂兄弟姐妹似乎就没叫过兄长阿姐,长公主却从来不和他计较,这会说那男子亦是如此,卓昭节听宁摇碧叫了那男子的排行,对照着出阁之前卓家打听过的宁家的情形,立刻想起来排行第六的应该就是祈国公府的嫡幼子,名叫宁瑞梧的了。

——也就是万一宁摇碧有什么不测,大房必定的过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