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自己这样毫无特点的人竟然会被她记住,激动地有些结巴,“赵…赵钰涵,金字旁的钰,涵养的涵。”她跟着知夏一起走,觉得身边的姑娘温和的让人想要亲近,于是心里也放松胆大了许多,“那个…我刚刚好像…听见了陈淮的声音?”她支支吾吾的,但还是问出了口。

“嗯。”知夏有些不自在,“我周末有在帮他复习功课。”

“你不想去吗?”

知夏轻轻摇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我妈妈收了人家的钱,所以必须要去。”

“你太善良了,帮助人是好事,但有时候也要学会拒绝的。”赵钰涵皱着眉头,想起知夏的母亲在皇庭俱乐部当清洁工,“会很累吧?在那样的家庭…”

说完才觉得自己或许失言,不该讨论这么隐秘的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触了心事,知夏别过头,装作不经意地擦了一把眼泪。

“其实也还好,我爸爸脾气不太好,但是也没有对我动过手。我妈妈她,对我要求严了些,但是我至少没有饿着冻着啊!”知夏笑了笑,“毕竟人无完人,我自己也有很多的缺点,这样想就能释然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心酸和无奈。

赵钰涵再不敢多说什么,过了会儿换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聊着。

到宿舍门口,因为在不同的楼层,所以互相道别。

知夏冲她笑,“谢谢你啊,你也很善良,多笑一笑就更好了,你笑起来很好看,虎牙很漂亮。”她冲赵钰涵比划,“尖尖的,很可爱。”

赵钰涵觉得不好意思,被知夏这样优秀的人夸奖,头顶浓重的黑暗似乎都撕开了一道口子,光从缝隙里透出来,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那样糟糕。

“你更棒,再见!”她说。

赵钰涵的记忆就到这里,然后一周后知夏就请假了,她想着去家里拜访的,然而临近期末考试,她犹豫后决定放弃这个计划。

暑假的时候她去了外地找爸妈,只听说陆家那个媳妇儿和女儿吵架吵的很厉害,当然,只是陆母一个人单方面闹,知夏默默忍受。

她在心里暗暗为知夏难过,想要打电话慰问一下,又害怕自己说错话惹得人家更难过,于是选择了沉默。

一次又一次犹豫,一次又一次畏缩,到最后人死了她也没能问一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陈淮,还是因为陆母?还是因为别的?

总之不会是自杀。

如果她知道,警察来问的时候,她就可以说出来。

而不是让警察听陆母一面之词,就认定这是自杀。

她哭够了,擦了擦眼泪,起身往教室去。

上楼的时候,迎面撞上陈淮,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回想过他,这会儿猛地看见,吓得连连后退了三步。

“我有这么可怕吗?”陈淮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蜷着,轻轻敲打着裤缝,脸上是一种惯常的笑意,三分温和,七分礼貌,带着平易近人的高贵感。

赵钰涵下意识摇头,然后想起了什么,又点头,看着陈淮,鼓了很久的勇气,终于问出口,“你知道知夏是怎么死的吗?我听说她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有找你复习功课,你有没有看到她那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陈淮的目光渐渐冷下来,“谁告诉你的?”

赵钰涵紧张地有些喘不过来气,“是…是知夏…知夏她讲的。”

陈淮脸上的笑意渐渐又浮现,“那你估计是听错了,她没有帮我复习过功课,但是她的确是来过皇庭。”他上前了两步,看着赵钰涵,“不过我劝你如果为陆知夏好的话,就不要告诉别人,因为不太光彩啊!”

赵钰涵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你骗人!”

“人不可貌相知道吗?”陈淮宠溺地笑,“真是个傻瓜。”

-

春和站在连廊上,看着对面的闫东和周奇,“请问吧!”

“为什么转学?”闫东看着她,“你在滨海那边读的好好的,跑回来做什么。”

“抓坏蛋啊,我要看看是谁害了我妹妹,我好叫他偿命!”

闫东的表情一下子沉下来,“别胡闹!”

然后春和就笑了,“开个玩笑,别紧张。”

闫东的脸色却并没有缓和多少,只严肃地看着她,“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别冲动,警察会帮你解决的,我也会帮你。你若是再出事,我们这些人怎么对你死去的父亲交代?”

“我爸死了十一年了,他在712抢劫案中被歹徒杀死,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妹妹今年还不到十七岁,她从小乖巧懂事,最后却惨死,就算是自杀也是有人逼的她,而那些逼她的人,依旧活得冠冕堂皇毫无悔意。我不服!”她红着眼,压抑着嘶吼的冲动,“法律算什么,都是狗屁,那些条条框框,只能困得住遵纪守法的人。”

闫东没有说话,任她发泄着,过了好一会儿,等她情绪平复了些,才开口说:“所以才有警察存在,为了正义和和平,为了大多数遵纪守法的人,我们甘愿流血牺牲,就是死,也死的光荣。”

春和扭过头去,不说话。

“我知道你都明白,说的这些都是气话。有时候的确是有不公平的地方存在,会有不合理让人无奈,但是还是要尊重法律,尊重道德。这些才是这个社会存在的根基,是你死去的爸爸誓死保卫的东西。”他拍了拍春和的肩膀,“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去上课吧!哪天有空了再谈。”

春和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用了,就现在吧!有什么你们尽管问,如果不是自杀,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凶手。”

“那好。——你和陆知夏经常联系吗?”

“不经常,因为陆家的手机知夏不会接触,所以我们只能书信联系,一周大概一次,有时候遇到期末或者忙碌的时候,会一个月一封书信。”

“书信都还在吗?”

“她写给我的都还在,不过在我养父母那边,如果需要我可以让寄过来。”

“好,尽量快一点。”

补习

问完话,春和直接去打了电话,要母亲把自己的书信都整理了寄过来,她一刻也等不了。

电话是母亲接的,开口先问了她这边待的是否还习惯,有没有水土不服。

她想起自己任性回江县的事,顿时觉得有些惭愧,“妈,我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那就好,祖母年纪大了,别总给她添乱,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不管你爸跟你发多大脾气,总归还是惦记你。”

春和眼眶有些发红,想起知夏,更觉得难过,“谢谢你妈,谢谢你和爸对我这么好,虽然我脾气差,总惹你们生气,但其实在我心里,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十一年养育之恩,这辈子她都报不完。

“哎,你这孩子,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们自己养大的女儿,自然知道秉性。江县是个小地方,不让你转学过去是怕耽误你前程,但事在人为,既然你坚持,爸妈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凡事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嗯,我知道,妈!”

“那就好,有事记得打电话。”

闫东和周奇准备下楼去的时候,朱然老师从办公室追出来,“闫警官,请问是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暂时还没有,如果朱老师想起了什么,也可以随时告诉我们。”

朱然犹豫着开了口,“闫警官,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闫东点点头,两个人走到连廊的一角,朱朱搓了搓手,“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听到一个传闻,也不确定真实性,就当是给你们一个参考吧!——我听办公室的老师们说,底下学生有在传,知夏在上个学期有给陈宏志陈先生的儿子陈淮在补习功课。陈淮这个孩子,是个面善心冷的人,很固执,学习成绩很不理想,他爸爸下了很大的功夫,也请了无数的家教老师,但都被他给气走了。很奇怪的,最后是知夏入了他的眼,留在身边做了家教老师,成绩也有了一点起色,听说后来陈宏志先生给了知夏不少奖励。”

“所以呢?”

“听说是陈淮主动找的知夏,而按知夏的性格,是不会答应这种事的。”

“你是说…?”

“我是说,知夏的母亲在皇庭俱乐部上班。”

闫东想起了什么,蹙眉,“补习的时间和地点知道吗?给了什么奖励?”

“补习开始的时间不确定,我问了一些同学,有些说是上学期开学初就已经在补习了,有些人说就是临近期末那段时间。补习地点是在皇庭俱乐部,知夏的母亲在那边上班,知夏每周六给陈淮补课,晚上和母亲一起回家。陈先生是个很大方的人,所以我想奖励的话,应该是钱,可能还比较大额。”朱朱张了张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您知道,知夏家里最缺的就是钱,因为这个做出一些冲动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说陆知夏可能涉嫌女色服务?”

“不不不,知夏不是那种人,我是说…她会不会被逼迫?当然,这是最坏的猜测。”

闫东皱了皱眉,“好的,我知道了,多谢朱老师。”

朱朱慌忙摆手,“您客气了,闫警官。”

“如果要真是…那什么,那自杀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吧!”下楼的时候,周奇叹了口气说:“遇见这种事,的确让人心里过不去啊,就算是我这个年纪,遇上了也扛不住。”

闫东“嗯”了一声,胸口发滞,“但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也不能下论断。”

“我们这种地方,监控设施都少的可怜,找证据,太难了。”周奇摇摇头,还是沉浸在假设中无法自拔,“如果她姐姐知道…估计得发疯吧!”

闫东看了他一眼,“所以这就是警察存在的意义。”

让正义得到伸张,让愤怒得到平息。

下到入口处的时候,赵钰涵一脸惊魂未定地往上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更是脸色煞白。

想起陈淮说的话,她不信,可又莫名觉得害怕。

如果…如果知夏是去皇庭做不好的事?

那样的话,真相只会更难堪。

陈淮单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赵钰涵离开的背影,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惊慌而无助的小鸟,逃跑的姿态,总是带着让人怜惜的感觉啊!

“闫警官好!”陈淮冲着下楼的两个警官轻轻点头,“今天是第二次来吧!真是辛苦了。”

闫东回以微笑,“分内之事。”

“我爸爸最近一直在俱乐部,闫警官有空去玩啊!虽然你们警察很忙,适当的放松还是可以的。”他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姿态从容优雅。

闫东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还真不是一般的圆滑。

他点头说,“正好有事要请教,最近会去拜访的,到时候还请多多配合。”

“那是一定!”

赵钰涵跑的太急,在八班后门的地方,摔了一个结实的屁股墩,愣怔怔地跌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疼的眼泪差点飙出来。

不仅是疼,还有别的情绪。

堵在胸口,快要爆发了。

只庆幸这会儿正是下课的时候,一屋子乱糟糟的,没人注意她。

她站起身,低着头,沿着墙根往自己的座位去。

“赵钰涵,刚陈淮跟你说什么呢?”不知谁突然问了句,“诶哟,看那小白脸笑的荡漾的,恶心死我了。”

程景明抬了头,往角落赵钰涵的方向看去,目光深邃。春和也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

赵钰涵手里刚刚摸到自己的水杯,被这句话一惊,水杯掉在了地上,玻璃碎片混着水溅的到处都是。

“没,没说什么!”她蹲下身,去拣玻璃碎片,手却抖的对不准,只好慌乱地拢着手去扫,碎渣刺进手里,擦出一片血迹。

春和踢了凳子走过去,把她扯起来,“大妹子,你这脑子没坑吧!你以为自己手是铁做的?”

因为这样一句话,赵钰涵眼泪滚珠一样掉出来,身体还在颤抖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

然后猛地拉住春和往外走,在楼梯口站定,呼吸急促地看着她,“我知道我说这话会很奇怪,但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知夏的姐姐,她…有没有跟你说过给陈淮补习功课的事?”

春和没立刻答话,先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给她贴在手上,知夏这两个字,一出现就得让她好一会儿缓。

她点点头,“好像是说过有当家教老师,不过没说是给谁,怎么了?”

赵钰涵摇摇头,心乱如麻,不再说话了。

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

春和看了她一眼,扯着唇角笑了笑,“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就憋死也别透露半个字,吞吞吐吐的,最讨厌。”

赵钰涵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很多人都说,知夏上学期在给陈淮补习功课,我刚刚去问他有没有发现知夏那时候有什么异常。可他跟我说知夏没有给他补习功课,但有出入皇庭,而且做见不得…”

“他放屁!”春和几乎是立刻打断她,皱着眉说,“哪个班的?”

“理科十…十三班!”赵钰涵被她身上的戾气给吓到了。

春和点点头,“我去会会!”

说完便往楼对面去,赵钰涵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十三班很乱的。”

春和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赵钰涵忧心忡忡地进了教室,总觉得沈春和会出事,只好走到程景明身边,汇报了句,“明哥,春和她,去找陈淮了。”

程景明就无语了,这毛丫头一会儿不惹点儿事就不痛快。

他“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性子冲动,恐怕会吃亏的。”赵钰涵担心地说。

程景明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她连我都敢踩,还有什么怕的?”

胖子扭过头看着程景明笑,然后起身冲着全班人拍了拍手,“我跟大家说个好玩的事,我们明嫂去对面找陈淮那个小白脸了,来来来,今个儿胖爷开个局,赌谁先挂彩,一注十块钱,我先来,十注,押小白脸,买定离手了啊,来不来?”

“小白脸毕竟身边走狗多,我押嫂子,不过咱输了也光荣啊!”

“小白脸小白脸!”

“当然明嫂啊!”

“边儿去,必须小白脸!”

“…”

一群人叽叽喳喳热闹起来,大有“一呼百应”的架势。

最后不知谁说了句,“押嫂子干嘛,押明哥啊,他能袖手旁观?说不定先挂彩的是他呢!”

一群人哈哈大笑,怂恿着明哥去英雄救美。

程景明擦好了眼睛,戴上试了试,笑着起了身,“让我一个人去?”

胖子一拍桌子,“咋可能?让明哥自己去,我们八班的人还要不要混了!”

“走走走!”其他人也起哄。

“这次可是出师有名啊!”

“嗯呐,正愁没借口收拾那个小白脸呢!”

赵钰涵吞了口唾沫,默默后退了一步。

她有些害怕,害怕如果陈淮说的真的,这样一闹大,岂不是到了全校皆知的地步?

她追上程景明,“明哥,别把事情闹大。”

程景明回头看着她,“嗯?”了一声。

她解释,“春和去找陈淮是跟知夏有关,之前就有些不好的传闻…如果是真的…”

“那又怎样?”

“嗯?”

“你相信陈淮,还是相信陆知夏?”程景明笑了笑,“如果你相信陆知夏,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赵钰涵脸色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定时更新定错时间了。

聊聊天

春和揪着陈淮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的时候,十三班不少男生围了过来。

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说:“别以为你是女生我们就不敢动你了。”

“这不是新转来那妞吗?很嚣张啊!”一个瘦高的男生过来扯春和,“疯了吧你,我们班的人,谁不知道陆知夏是个什么货色,你谁啊,替她撑腰呢?早干嘛去了,人都死了,嚎丧嚎的再大声,有个屁用?”

“别找事啊,就算程景明护着你也没用,该收拾照样收拾你。”

春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卡着陈淮的脖子,把他往墙上死命摁,“我要你再说一遍!”

陈淮个子在同龄人中还算高,一米七五左右,而春和身高不到一米六,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悬殊的情况下,她能这样压倒性地把陈淮摁趴下,全靠胸口憋着的一股气和一身不要命的冲动。

陈淮没有挣扎,只是仔细地看着沈春和,那双眉眼看起来熟悉的很,和陆知夏有着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只是少了点儿温善,多了点儿冷厉。

没想到,那样一个落单的可怜的雁,竟然也会有家人回来寻。

他笑了笑,“我说陆知夏是个台姐儿,你要是不信呢,去皇庭的柜台查一查,看一看监控,这谁要是说一句谎,叫他出门让车撞死。”

“你放屁!”春和骂了一声,残存的理智彻底拿去喂了狗,直接甩着胳膊把他掼出去,抬脚往上踹。

她打架动作向来快,又准又狠,看得人发愣。

有人去扯她,有人在喊叫,她固执地不停手。

终于也有人对她动了手,硬底的鞋子踹在她腰上、腿上、小腹,疼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已经辨不清方位。

那些她都不管,只死死地盯着陈淮,把拳脚往他身上招呼。

程景明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着这架势,默默把眼镜收了,然后走过去,意图扯开围在沈春和身边开打的男生,但是扯了几下都没有人理会他。

作为一个脾气温和的校霸,他向来秉持的原则是动手不动口,于是直接一脚踹到对方肚子上,把人踹得后退三米远,那人跌坐在地上反应了半分钟,才悻悻地骂了句,“操!”

春和已经完全打红了眼,只恨不得一巴掌把陈淮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人给扇昏死过去,程景明过去扯他的时候,她无动于衷不说,还差点儿回身一脚踹在他裤裆。

这要是被她这种大力女金刚来一下,估计不残也得断命脉,为了后代着想,他觉得自己还是旁观比较好。

对于八班的人来说,明哥向来懒得要命——懒得和人计较,懒得发脾气。哪天要是动起了手,那特么绝对是火大了。

这上来就是一脚,可见火气有多大了。

于是胖子急明哥之所急,一声“去他妈的”吼完就直接上了手,其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看见大家上也一股脑涌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