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珊珊微蹙眉,狐疑地接过牛皮纸袋,打开,只见里头躺着一份厚厚的文件资料。
取出来一看,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南城旅游城开发方案。
“……”她眯了下眼睛。
几分钟后,白珊珊离开办公室,摸出手机,拨出去之前存好的江助理的电话。
没嘟上几声就通了。
“喂,请问是江助理吗?”白珊珊礼貌微笑。
对面安静极了,须臾才传出一道清冷冷低沉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语气,“是我。”
白珊珊:?
白珊珊:“……这不是江助理的电话么?”
那道磁性好听又冷淡平静的声音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号码会自动转接到我这里。”
“……”白珊珊觉得已经快克制不住自己快要抽搐的嘴角了。她扶额,默了默,好几秒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保持微笑,“好吧。商先生,请问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您谈一谈。”
——
晚上七点整,天色已暗,城市的街灯次第亮起,一辆纯黑色几乎崭新的宾利稳稳停在了KC大厦楼下。副驾驶室的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下了车,站在路边等候。
不多时,一道身着浅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进入视野。江助理与此同时接通无线耳机,恭恭敬敬地说:“人接到了,先生。”
黑色宾利在马路上飞驰。
数分钟后,白珊珊跟在江助理身后下了车,抬头一瞧,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商府大宅矗立在夜色中。
像只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狩猎的野兽。
白珊珊被自个儿脑子里窜出来的这个比喻给弄得愣了下,甩甩头,定定神,提步走进商府大门。
客厅内灯火通明。管家格罗丽从花园里走进来,看见白珊珊之后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只是垂着眸淡淡地说:“小姐来了。先生在房等你。”说完便用英语吩咐一旁留着头金色短发的美籍女佣,“带小姐上楼。”
和活泼的吉娜不同,这位女佣小姐姐的性子显然要沉稳许多,她沉默无言,没有跟白珊珊说过任何一句话。这短暂的几分钟安静极了。
安静到白珊珊能听见一阵飘散在空气里的钢琴声,若有似无,如梦如幻。
有人在弹琴?
她有些狐疑地想着。
上到别墅二楼,沿着走廊又往前徐行了几分钟,越往前走,钢琴演奏的乐曲声便越清晰。金发女佣停在了一扇房门门口。
白珊珊眸光跳了下。意识到钢琴声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女佣大概不会中文,她垂着头拧开门把,朝白珊珊抬手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白珊珊提步走进房间。背后一声轻响,女佣重新关上了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的月色洒金一室清冷的光,装潢基调是统一的黑白色,干净,单调,冷硬。除了办公桌投影仪文件柜等基本办公设施外,这个屋子里还摆放着数十架刀架,整整齐齐,陈列着年代不一各色各样的瑞士军刀。
满室的刀刃冷光和空气里悠扬舒缓的钢琴声,血腥暴力与文艺柔美,形成一种强烈到令人心惊的反差。
“……”白珊珊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放在落地窗前的黑色钢琴。
月凉如水,身着黑色衬衣的高大男人坐在钢琴前,宽肩窄腰,挺拔如画。衬衣领扣往下的扣子没有系,领口松散地开着,露出小片紧实有力的胸肌和横亘在皮肤上的陈年旧伤。黑色短发垂下几缕在额前,微挡住眼睛,使得他看上去冷淡随意又漫不经心,比平日更具少年感。
微闭着眼,侧颜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清冷英俊,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在黑白琴键上弹奏着,行云流水,浑身都是从骨子里里淌出来的干净和优雅。
月下独奏的冷漠贵族。
白珊珊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在某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这个是十年前的商迟,还是十年后的商迟。
仿佛鬼使神差,她就这样站在一屋子的刀刃冷光和月色中,听完了整首曲目。
钢琴声在休止符处圆满收尾。
商迟十指从琴键上离开,侧过头,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白珊珊身上,静默而专注。四目相对,半晌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白珊珊终于反应过来,脸微热,移开目光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抱歉打扰你的雅兴。”她说着,从包里拿出那册《南城旅游城开发方案放到钢琴上,顿了下才道:“商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商迟盯着她安静须臾,淡淡道:“意思是,你搬进商府,当我的私人心理师,我不动你南城的老宅。”
白珊珊:“……”
白珊珊简直瞠目结舌,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地问:“商先生,请问这是个什么道理?”
商迟弯了弯嘴角,笑了,“白珊珊,有一件事你似乎忘了。”
“什么?”
商迟说:“你原本就只属于我。对你,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讲道理。”
第16章 野火燎原
常言道,一个人性格与三观的形成与他的生长环境与成长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白珊珊实在是太好奇了,她极其想知道是怎样的生长环境和成长经历才能铸造出商迟这种蛇精病里的战斗机。
你原本就只属于我。对你,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讲道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这风轻云淡得像在说“我今儿早上吃了俩包子”的淡漠表情,大哥,你还能再神经再欠扁一点吗?
白珊珊侧过头摁了摁眉心。自从和商迟来了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以来,她这些年被岁月磨平的棱角全都有重新长回来的趋势,变得越来越暴躁。
再这么下去,白珊珊怀疑在治好商迟的一系列心理疾病之前,自己会先变成神经病2号。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这位大佬说清楚一件事。
“商总,有件事你有必要清楚一下。”沉吟片刻后,白珊珊开口。她说着顿了下,掀起眼皮重新看向坐在钢琴前的男人,目光淡淡的,调子也没什么起伏:“现在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是我的病人,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为了你的治疗效果更好,我们也能成为朋友。但仅限于此。”
闻言,商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室月色中,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长了副柔婉灵动的五官,弯弯亮亮的月牙眼,小巧高挺的鼻头,嘴角起菱,是天生爱笑的唇形,怎么看都乖乖软软的。平日里雪白小脸上总是习惯性地挂着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笑容,像只可爱的小奶猫。
但此时的小猫显然已经没有精力再与他虚与委蛇地周旋演戏,于是她收敛假笑,眼底的清纯晶亮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带着几分入骨凉寒。同时也亮出了藏在毛茸茸粉色肉垫里的利爪。
须臾光景,商迟将姑娘周身的凉色与尖刺收入眼底,微挑眉,黑眸中同时浮起丝兴味同深意。
白珊珊丝毫不躲闪对面的迫人视线,淡淡继续:“我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所以,我有权拒绝和无视你除治疗外向我提出的一切无理要求。”
话音落地,整个偌大的房霎时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半晌的静默之后,商迟垂眸,好看的薄唇忽然极淡极淡地弯了弯。
看见对方脸上大雪初霁般的浅笑,白珊珊心一沉,没觉得放松,反而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位商家大佬自少年时代便城府极深。白珊珊作为一个和他朝夕相处过整一年的人,当然知道,商迟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笑,绝不意味着他此时心情不错。
事实上,相较于这抹温凉的笑,白珊珊反而更愿意看他面无表情的冰山脸。
这时,
商迟朝她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就像一位邀请公主共舞的绅士。他淡淡地说,“过来。”
白珊珊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来,白珊珊。”商迟重复一遍。他神色表情淡漠如初,与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微沉,“别让我说第三次。”
“我这年纪耳朵还不背,听力也正常。”白珊珊没有语气地说,“商先生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这个距离我想我能听得非常清楚。”
空气安静了。
那头的商迟盯着她,眸色清冷而玩儿味。
踩着细高跟儿上了一整天的班,白珊珊两只脚脖子早就又酸又疼,侧目一瞧,边儿上正好是钢琴。她侧身靠上去,稍微借力支撑身体的重量,然后无意识地扭了扭脚踝。
商迟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视线淡淡下移,依次扫过姑娘纤细的脖颈、柔美的锁骨、丰满的胸前曲线,包裹在修身连衣裙里的腰,和及膝裙摆下两条纤细勾人的小腿。最后落在她脚上的白色高跟鞋上。
白嫩的脚踝被高跟鞋的边沿磨得发红,小片皮肤已经擦破了皮。
“商先生,今天既然我人也到这儿了,咱们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白珊珊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她开口,嗓音软糯轻柔,调子却淡淡的也懒懒的,听着竟颇有几分少年时代吊儿郎当的不羁,“我这人打小脾气就不好,也从来不怕事,之前对你笑脸相迎客气礼让,是敬你是KC的贵宾我的病人。你之后要是能正常点儿别老这么发神经,那我还是能既往不咎继续……”
话说到一半,她看见坐在钢琴椅上的大佬站起身,随手扣上了钢琴的建盖和顶盖,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两人距离本就不远,商迟人高腿长,两步便在白珊珊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垂着眸俯视她。
谈判嘛,输啥都不能输气势。她小叮当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气势如虹的群架没打过?你瞅我就瞅呗,难道我不敢瞅你吗?
白珊珊一边面无表情地进行着一系列心理活动,一边面无表情地仰着头和高出她整整一个脑袋再加一段儿脖子的冷漠大佬对视。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呲呲呲交汇。
商迟不语,白珊珊也不说话。
“……”不过,你说谈就谈吧,这位大佬忽然站这么近干什么?
长得高了不起啊?高她30公分了不起啊?
就在白珊珊准备后退几步拯救自己快要抽筋的脖子的前一秒,始终一言不发的商迟忽然有了动作。
他俯身贴近她,一只手臂横过她细细的腰,另一只从光裸的膝盖弯处绕过。
“……”白珊珊眸光一闪,来不及对这又双叒一突发状况作出反应,下一瞬便觉双脚一轻离了地。整个人已被商迟打横抱起。
电光火石之间,他直起了身,而她在他怀里。
中二霸总题材漫画里标标准准的公主抱造型。
白珊珊:“@#¥%……???”
白珊珊黑人问号脸,满脑子都是大写的“What the fuck”,已经连表面的淡定都没办法维持了。挣扎着沉声怒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怀里的身子细胳膊细腿、柔软小巧轻轻盈盈,几乎令人感觉不到什么重量,挣扎的力气于商迟而言也几近于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答话,手臂微抬,径自把她放到了钢琴上。
钢琴顶盖冰冷而坚硬,这种触感令白珊珊感到有些不安。她坐在钢琴上无意识地往后挪,目光警惕防备地看着商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别动。”商迟低声说。修长冰冷的指捏住她的足踝,指腹轻柔抚过那片被磨得泛红破皮的皮肤,垂着眸,目光专注而平静。
白珊珊一惊,慌了神,“你……”
他语气很安静,“你受伤了,需要上药。”
白珊珊:“……”
——
几分钟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哐哐哐,格罗丽的嗓音从屋外传入,恭恭敬敬的,“先生,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请进。”商迟看着坐在钢琴上一脸无语相的姑娘,目光不离。
门开了,格罗丽把一支药膏和一个盒子交给商迟之后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重归安静,月色的冷光中又只剩下站在钢琴旁的商迟和坐在钢琴上的白珊珊两个人。
白珊珊觉得此情此景已经不单单是“尴尬”或者“别扭”能形容的了:商迟垂着头,一只手捏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将她的白色高跟鞋脱下,眉眼平静,动作轻柔,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冷峻的面容像被月光笼了一层薄纱。
整副画面仿佛电影的慢镜头,加了点儿噪,不够清晰,透出一种极具年代气息的朦胧美感。
斯人斯景,养眼倒是养眼,就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也太诡异了。
“我……”白珊珊面无表情地正要开口,又突然想起这位霸总这会儿看她脚磨破了想给她抹个药,是一片好意,自个儿说话的态度还是应该好一点的。
她琢磨着,下一瞬表情一变,便非常恩怨分明且有原则地干巴巴地笑了下,“商总,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吧。”
“坐好。”商迟眼皮都没抬一下便拒绝。
“……”:)
商迟不再说话,低着眸,用手指将白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红肿破皮的皮肤上,脸色冷冷淡淡,动作细腻温柔。
男人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摩擦过细嫩光滑的脚踝,凉凉的,有点儿痒。
白珊珊别过头看别处,浑身不自在。
半晌,药上完了。
白珊珊静了几秒钟,说:“谢谢。”
商迟没答话,随手把药膏扔边上,打开之前管家送进来的黑色纸盒。白珊珊扭过脑袋一瞧,这才发现格罗丽送进来的盒子里原来装着一双女士小皮鞋。
纯黑色的,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崭新公主鞋。
“……”不知为什么,看见这双公主鞋,白珊珊莫名有些心惊。
商迟握住姑娘光秃秃的白嫩脚丫,同时从盒子里取出一只公主鞋。白珊珊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想把脚往回收,被那只大手微一用力给制住。
“怎么谢。”商迟额头的碎发垂下几缕,低着眸,慢条斯理地给她穿上公主鞋,嗓音低柔,语气很淡,举手投足间将“优雅”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白珊珊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商迟缓慢抬起眼帘,俯身,一只手将坐在钢琴上的她整个儿圈在自己的空间里,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抬高,黑眸沉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重复一遍,仍是非常平静的语气:“怎么谢。”
白珊珊整个人突的一怔。
似曾相识的对话,似曾相识的场景。眼前男人的脸忽然有些模糊,光影交错,不知怎么就和十年前的阴冷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脑子里鬼使神差便想起当年那个发生在夜色小巷里,带着丝铁锈血腥味的吻。
走神的刹那,商迟的薄唇已贴近她浅粉色的唇瓣儿。只隔两指的距离,他低声道:“这次还敢咬我么,白同学?”
第17章 野火燎原
当年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