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惊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大哥也有耐心哄了她这么久。”
傅氏道:“我看阿渝很有天赋,刚刚夫君也说了,等阿渝再大一点的就教她弹琴呢!”
“若是大哥不嫌弃阿渝,那是最好不过了!”崔氏闻言欣喜的说道。
“阿渝是我的宝贝侄女,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傅氏道,“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今天就让阿渝在我这里睡下吧。”
崔氏笑道:“那就麻烦阿嫂了!”
“这算什么,我巴不得你天天麻烦我呢!”傅氏道。
崔氏同傅氏寒暄了一阵,见郗愔弹得正入神,倒也不敢真打扰郗愔,便告辞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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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喝玩乐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的,转眼程渝来古代也有两年多了,也对自己投胎的家庭有个大致的认识。她的父亲姓郗,母亲姓崔,而她小名叫阿渝,话说郗阿渝这个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听,程渝暗自抱怨道。“郗”这个姓,也很少见啊!若不是自己曾经大略的看过百家姓,恐怕还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呢!就目前看来,她还算幸运,穿越到了一个富贵人家,听说伯父似乎有爵位,去世的爷爷又曾经做过大官,所以家里不愁吃喝,伯父和父亲的关系也很好。
待程渝能听懂方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古代娘亲治家非常严格,这些丫鬟婆子一个个就跟锯嘴葫芦似地,除了跟着保母一起逗她笑之外,别说是说主人家的事情,就是寻常的聊天都没有。这点让程渝十分的郁闷,但也暗暗佩服自己的古代母亲,能把这些下人治理成这样,足见她的手腕,放在现代也是一个女强人型的。
不过这些日子她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自己已经快满三岁了,曾经有一个大她六岁的哥哥,据说这个哥哥从小就聪明伶俐,深得父母喜爱,只可惜在她刚刚穿越的那段时间因为发烧而夭折了。她的母亲崔氏也因为忧伤过度,伤了身体,养了大半年才稍微好一点。
据她观察,父母目前似乎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对她很重视,母亲除了睡觉之外,几乎片刻不让程渝离开自己身边半步。而父亲平时再忙,晚上一定会过来跟她吃晚饭。一旦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白天父母不会陪在自己身边,晚上一定会陪着她,直到她睡着为止。这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家庭的温暖,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得到更多,她甚至渐渐地开始觉得,其实在古代再活一次也没什么不好。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呢!所以才让她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但有父母的疼爱,仅仅代表自己会有一个愉快的童年而已,不代表自己会快乐一辈子。再说古代可没有计划生育,母亲迟早会有孩子的,就算不母亲将来没有孩子,她不信目前还没有儿子的父亲不会纳妾,所以程渝总是努力的跟家中的诸多长辈搞好关系,希望自己将来能在长辈的心目中分量重一点。程渝暗自思忖道,穿越这样的豪门士族,吃喝不愁、享受荣华的同时,一辈子也失去了自由——程渝咬了咬下唇,她不认为,当自己的利益和家族利益起冲突的时候,父母会选择放弃家族利益,无关爱不爱子女,而是从小就形成的价值观。
“咦?小娘子,你怎么了?”这天早上喜娘抱着程渝去给崔氏请安的时候,见程渝挣扎要下来自己走路,不由疑惑的问道。
“保母,放我下来。”程渝小脚踢了踢,喜娘只得疑惑的把程渝放下,“小娘子,小心点,别摔倒了。”
程渝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挺着胸,迈着小步子稳稳的走进了房间,作鞠躬虚坐之状给崔氏行了肃拜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崔氏见女儿如此一本正经的给她行礼,不由又惊又喜,起身搂过女儿问道,“阿渝,谁教你行这个礼的?”
“是保母教我的。”程渝奶声奶气的说道。
崔氏闻言欢喜的将女儿搂在怀里,“阿渝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她细心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女儿身上没有既没有痱子也没有被蚊虫咬过的痕迹,才满意的点头对喜娘道:“你教的不错,把小娘子照顾的也挺好。”
“这是奴应做的。”喜娘恭敬的说道。
“双竹,赏喜娘绢一匹。”崔氏吩咐道。
“诺。”双竹应诺,转身领着一个小丫鬟去了库房。
崔氏抱着女儿软绵绵的小身体,就只觉得跟抱着一个小火炉一样,她忍不住拿起一旁的团扇给女儿扇了起来:“真是个小火炉。”说着就吩咐丫鬟把房里的冰盆挪近一点。
因程渝年纪还小,崔氏怕她贪凉,所以并没有在她房放冰块,她又拧了帕子给她拭汗,“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怕热!跟你阿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崔氏轻点女儿的小鼻子,示意丫鬟们把绿豆汤端上来。
“阿母,阿渝要自己吃绿豆汤。”程渝撒娇的腻到了崔氏怀里,“阿渝都快三岁了,是大人了,要自己吃东西。”
崔氏听着女儿软软的撒娇,笑着说道;“好,阿渝是大孩子了,要自己吃饭了。”
喜娘见崔氏答应让程渝自己吃绿豆汤,就将漆碗放在程渝食案前,程渝接过喜娘递来的调羹,“阿母吃——”程渝先舀了一勺绿豆汤,将勺底在碗口上刮了刮,滤干汤水之后,站起来将调羹递到崔氏嘴边。
崔氏见女儿贴心的举动,眼眶微微一红,张嘴吃下了女儿递来的绿豆汤,然后柔声对程渝说道:“阿渝自己吃吧,阿母刚刚吃过了。”
“好。”程渝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慢的吃了起来。
崔氏含笑看着女儿小手抓着调羹,一本正经的吃着绿豆汤的模样,不由低头爱怜的亲亲女儿嫩嫩的小脸。“喜娘,最近蚊虫越来越多了,你每天给小娘子沐浴的时候放点银丹草进去。”崔氏吩咐喜娘道。
“诺。”
“女君,郎君刚刚派人送了六个寒瓜过来,奴让人切了一个。”双竹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切好去籽的新鲜寒瓜(西瓜),下面还放着冒着丝丝寒气的冰块。
崔氏问道:“大嫂那里送过去了吗?”
“奴让人送去三个。”双竹回道。
崔氏微微点头用银签子戳了一块瓜肉送到程渝的嘴里,“阿渝,来,吃块寒瓜。”寒瓜、绿豆皆性寒之物,崔氏生怕程渝多吃了拉肚子,便让人撤了绿豆汤。
“对了,双竹给阿薇送半个寒瓜过去。”崔氏一边喂女儿吃点心,一边漫不经心的对双竹说道:“告诉珠娘,寒瓜性寒,别让阿薇吃多了。”
“诺。”
“阿薇?”程渝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她望了望崔氏貌似平静无波的脸色,心里暗暗思忖,这个“阿薇”不会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吧?难道她不是独生女?程渝在大为震惊的同时,不由警铃大作,唔,这件事情一定要去打听打听!程渝心里盘算着,说她自私也好,霸道也罢,她就是对任何不是由阿母所生的弟妹都有敌意。
读书(二)
吃完点心之后,程渝的满足的平躺在榻上,崔氏的房里有的是冰块的,一顿点心吃完,她身上已经完全凉爽了,她眯起来眼睛,神智有些迷迷糊糊的,吃太饱了睡意就袭来了,她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崔氏含笑摸着女儿吃的溜溜圆的小肚子道:“阿渝,阿母教你打漂亮的络子好不好?”说着用两根丝线灵活而又快速的打了一个漂亮的双钱结。
程渝见了不由双眼发亮,她一直很喜欢这种女红作业,只可惜前世一直没机会学,“好!阿渝要学。”她一骨碌的从榻上爬起来,腻到了崔氏怀里。
崔氏搂着女儿,手把手的教着她怎么打结络。幼儿的手指软绵绵的,不大好控制,加上程渝本身对女红方面没什么太大天赋,打了半天丝线变成了一团乱麻,程渝不由有些丧气。
崔氏摸着程渝的小脑袋含笑说道:“不急阿渝,我们慢慢打。你好好看阿母是怎么打的。”
“嗯。”程渝应了一声,再次专心的跟结络奋斗了起来。
崔氏见她用功的样子,心里一酸,心中暗想,若是阿纪没有去世该有多好?既不用担心夫君会无后,也不用担心她一旦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阿渝会无依无靠,她轻轻的抚摸着女儿柔软的细发柔声问道:“阿渝想认字吗?”
程渝听到崔氏的问话,不由眼睛一亮:“想!阿母!阿渝想认字!阿渝还想学习字!”古代的生活无聊,尤其是孩子的生活,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她很早就想认字了,但又怕自己太出挑被人怀疑。
崔氏听了女儿的话,不由掩嘴轻笑一声道:“小小年纪,志气可不小!好,你想学,阿母一定教你。”
“好!阿母,阿渝想学。”程渝扭着小身子在崔氏怀里蹭。
崔氏道:“只是你若是学了,便不许偷懒,不然阿母就打你板子!”她板着脸对程渝说道。
程渝仰起小脑袋认真的说道:“阿渝不会,阿渝一定会用功念书的!”
崔氏见女儿如此,不由欣慰的笑了笑,“好,那阿母先教你背一首诗: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崔氏一字一字将这首诗慢慢的背了出来。
程渝前世就是中文系的学生,诗经虽没全背过,但也看过好几遍了,对这首诗词还是有印象的,意思也能理解大半。崔氏教女儿极有耐心,她念一句,然后让程渝复述一句,等崔氏教到第五遍的时候,程渝已经能磕磕巴巴的背出来了。
“女君大喜!小娘子如此聪慧,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啊!”双竹含笑恭喜崔氏道。
崔氏不喜反忧道:“我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当年阿纪二岁即会诵诗,三岁就请了先生开蒙了,可还不是——”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
程渝闻言上前搂住崔氏的脖子,小手替她拭着眼泪:“阿母,不哭。阿母哭了,阿渝也难受。”
“阿渝。”崔氏紧紧的搂着女儿的小身子,若不是还有阿渝这个女儿,她恐怕早就跟着阿纪一起去了。
双竹也在一旁感伤不已,她是阿纪的保母,阿纪出生的开始,就是她一手照顾的,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却这么早就去了,真是老天无眼啊!她低头擦了擦眼泪劝道:“女君,您身子不好,不要太伤心了,您不是还有小娘子吗?”
崔氏听了双竹的劝,渐渐的止住了眼泪,对女儿笑道:“阿渝,阿母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她现在就阿渝这么一个孩子了,她一定要把阿渝教好。
“好!”程渝用力的点点头,她很早就想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丫鬟们将两人面前的食案撤下,换上书案,又铺上备好的笔墨纸砚,崔氏方才提笔写下了“郗道茂”三个字。
程渝在一旁见崔氏的做派,不由大汗,这才是标准的特权阶级啊!连写个字都要五六个丫鬟伺候。郗道茂?那么“阿渝”是自己的小名?唔,郗道茂?程渝挠挠小脑袋,这名字真古怪啊!难道这年代就流行取这种名字?谢道韫?郗道茂?不过再怎么说,郗道茂也比郗阿渝好听。
“阿渝,这是你阿父给你取的名,叫郗(chī)——道——茂。”崔氏一字一句的念着。
“阿渝不是叫阿渝吗?”程渝仰起小脑袋困惑的问道。
“阿渝是阿渝的小名,是家里人叫的。”崔氏柔声说道,“郗道茂是给阿渝以后给外面的人叫的。”
“嗯。”程渝点了点头,崔氏把女儿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来,阿母教你写自己的名。”
就这样母女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就到了哺食的时间,郗昙也到了上房,准备和妻女一起进哺食。
“女儿给父亲大人请安。”程渝见了郗昙立即起身行礼。
郗昙见程渝一本正经行礼的模样,不由小小的惊喜了一下,“嗯,乖。”他抱起了小女儿,见书案上有些凌乱的笔墨纸砚,不由笑问道:“怎么想起教阿渝认字的?”
“妾也只是一时兴起,想不到妾一首诗不过才念了五遍,阿渝就能背出来了。”崔氏含笑说道。
“哦?阿渝真的听了五遍就能把诗背出来了?”郗昙惊讶的问道。
“妾还会骗君不成?”崔氏含笑对站在一旁的程渝道:“阿渝,把阿母教你的东方之日背给父亲听听。”
“诺。”程渝上前几步,挺胸收腹的站在郗昙面前,琅琅的背道:“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郗氏夫妻见程渝这般小孩装大人的模样,不由乐得前俯后仰,等郗昙听完程渝的背诵,郗昙含笑点头赞许道:“背的不错。”他转头问崔氏道:“阿渝快三岁了吧?”
崔氏点头说道:“是啊,阿渝是九月出生的,马上就快满三岁了。”
郗昙道:“卿先教阿渝认几个字吧,待阿渝满了五岁,仆为阿渝找个先生正式启蒙。”
崔氏含笑点头道:“妾正有这个意思呢,女孩子家能多认识几个字总是好的。”
郗昙笑道:“卿言之有理,我们高平郗氏的女儿,焉能落于人后?”他起身兴奋的走了几步道:“说不定将来我们郗氏也会出一个跟谢氏咏絮之才相媲美的才女。”
程渝听到了郗昙的话,不由两滴冷汗滴下,她是不是过于锋芒过露了?让她老爹居然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居然想让她跟谢道韫去比?程渝暗自抹汗,谢道韫那是真正的天才啊,她只是占了穿越的便宜!程渝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学会低调!省得将来让父母太失望。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这种普通人能跟谢道韫这样的绝世天才媲美!
不过既然老爹知道谢道韫,那么是不是代表自己穿越到了真实的历史时空?唔,她记得谢道韫是东晋时期的人,那么现在的是东晋之后的时期?程渝有些困惑的挠了挠脑袋,她对这段历史不是很熟,只是大约知道从东汉末年开始到唐朝建立之前的那段时间,政权更替似乎很快,那段历史似乎也挺乱的。
崔氏闻言笑道:“妾不求阿渝变成同谢家小娘子一般的才女,只求她能平安。”
郗昙闻言叹息一声,坐到了崔氏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崔氏脸微微一红,“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吃饭吧?”
“好。”郗昙点点头,崔氏吩咐下人摆上晚饭,程渝跪在在食案前,静默无声的同父母一起吃饭。
饭毕,郗昙起身说道:“卿身体不好,还是早点休息为好,仆去书房再读一会书。”
崔氏含笑道:“读书固然重要,可君也要多多注意身体,一会妾让人送点心过来。”
郗昙温言道:“卿身体不好,这种小事就不要多费心了。”
崔氏微微笑道:“这是妾该做的。”
郗昙见崔氏温婉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示意身边的下人退下之后,执起崔氏的手柔声说道:“你早点休息,我看一会书就回房。”
崔氏含羞白了郗昙一眼,轻嗔道:“在女儿面前都这么不正经。”
程渝闻言立即躺在榻上装死,郗昙见女儿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不由轻笑一声道:“阿渝都睡了。”
崔氏见状忙唤来喜娘把程渝抱回房间睡觉,郗昙同崔氏说笑了一会之后,便回书房继续看书了。
自从崔氏开始教程渝,不,现在应该叫郗道茂认字之后,郗道茂的古代生活就充实了很多。每天吃过早饭之后,崔氏便会选一篇诗经中的诗,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待郗道茂念熟之后,就放手让女儿自己去背诗习字了,郗道茂在学习方面一向自觉,崔氏很放心。
曾经身为中文系学生的郗道茂,学几首诗经是不成问题,但问题是,崔氏给她认字的诗经是她的伯父——书法大家郗愔专门给家里孩子写的启蒙书,共用了篆书、隶书、楷书三种字体写这本书,这本书不仅是郗家孩子的启蒙认字书,还是启蒙习字贴。
而崔氏对她的要求是,要她每种字体都要能默写出来。楷书、隶书就是繁体字,她还能认知,但篆书她就不行了,所以她总是要花不少时间把今天新学的篆书默写出来。
郗家是书法世家,郗家的孩子从小就要开始练毛笔,郗道茂也不例外。她前世因身体不好,爷爷奶奶怕她多学了东西,把身体弄坏,就没有让她学什么才艺,这辈子她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又有了良好的读书环境,她一定不会浪费上天给的这个机会。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参加过学校的书法社,虽没正式学过书法,但也对如何练习书法稍稍了解了一些。她还记得书法社的书法老师曾经跟她说过,很多人学毛笔字一开始就从楷书入门,看似容易,实则最难。反倒是一般人认为最难学的篆书,反而笔法简单,学起来很容易,容易练出横平竖直的基本功。
不过篆书唯一的缺点就是篆字繁体,认识起来困难比较大,对年龄偏低的孩童来说稍微难了一点,所以专业的书法老师都会选择隶书作为孩子入门教材,因为隶书笔法比楷书简单,而结构却和楷书相近。郗道茂想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三岁孩子,篆书认识虽难,但对她来说,还不是很困难,所以她还是选择篆书作为自己书法的启蒙。
郗道茂现在每天都会花上两三个时辰连书法,等到了下午,崔氏有时间就亲自教女儿打结络,若是没时间,就让喜娘和双竹教郗道茂学女红,充实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的,转眼一年多就过去了。
“唔,阿渝写的不错。”正在郗道茂写的入迷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赞许声。
“伯父?”郗道茂听到郗愔的声音,忙放下毛笔,站了起来。
郗愔诧异的拿起书案上侄女的习字帖啧啧称奇,郗道茂的笔迹虽稚嫩无力,但已字体已然有形,他曾听傅氏说过阿渝在一年多前开始习字,每天都起码要练两个时辰以上的字,他原以为是傅氏偏心阿渝才特地夸大讲的,现在看来傅氏说的该是实话。他不由赞许的摸了摸郗道茂的脑袋说道:“阿渝写的很好。”
郗道茂听到伯父的赞许不由喜上眉梢,伯父是当世著名的书法大家,他说自己写的好,想来一定写的不错。某人压根忽略了自己真实年龄已经三十多岁,而郗愔是以四岁的儿童的标准来衡量的。
郗愔见小侄女得瑟的小模样,心里暗自好笑,但依然板着脸说道:“伯父夸你不是让你偷懒的,要是你以后敢偷懒,伯父一定打你板子!”
郗道茂仰起小脸认真的说道:“阿渝不会偷懒,阿渝要做跟卫夫人一样的大书法家。”她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现在是永和三年,而自己的伯父郗愔、父亲郗昙都曾经是卫夫人的学生。永和这个年号她还是熟悉的,《兰亭序》的开头就是“永和九年”,也正是因为《兰亭序》和卫夫人的存在,才让她确定自己穿越到了东晋,而且和书圣王羲之处在同一时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王羲之一面呢?
“哈哈,好!阿渝能有这个志气就好。”郗愔听着小侄女儿的童言稚语不由哈哈一笑,听到阿渝提及卫夫人,他的心思微微一动,今年是自己恩师卫夫人一百零四岁寿诞,他正准备再过几天就同重熙一起去给先生拜寿。先生素来最喜孩子,阿渝这么乖巧聪明,学习又认真刻苦,若是带她去见先生,先生定会喜欢,若是能让先生指点阿渝一二,阿渝这辈子也不愁了。思及此郗愔含笑抱起郗道茂,“走,我们找你阿父去。”
读书(三)
郗昙正在书房里练字,“郎君,县公同小娘子来了。”下人进来回道。
“阿兄和阿渝来了?”郗昙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道:“快请阿兄进来。”说着他快步走到门口打起帘子亲迎郗愔入内,“阿兄,你怎么来了?”
郗愔抱着程渝含笑走进了书房,“我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阿兄有什么事情让下人来通传一声,我自会过去,何必亲自跑一趟呢?”郗昙请郗愔上座,然后眼神示意女儿从伯父身上下来。郗道茂接到了郗昙的眼神,想起郗家的家规,长辈面前晚辈是不可以坐下的,便想从郗愔身上滑下来。
郗愔含笑摸了摸郗道茂的脑袋,把她放在身边的榻上道:“没关系,阿渝还小,就不要讲这么多规矩了,就让她坐在这里好了。”
郗昙道:“阿兄别宠坏了她,这丫头性子越来越刁钻了。”
郗愔不以为然的说道:“女孩子刁钻一点才是好事。”
郗昙听了郗愔的话,不由笑了笑,坐到了郗愔身边问道:“阿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郗愔道:“我想趁这次拜寿的机会,带阿渝去见先生。”
“带阿渝去见先生?”郗昙愣了愣,“阿渝才几岁?万一冲撞了先生怎么办?”
郗愔挥手道:“先生一向最喜孩子,再说阿渝素来乖巧,怎么可能会去冲撞先生呢?再说先生哪会跟孩子置气?”
郗昙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这倒是,卫夫人都是百岁老人了,见到阿渝这般乖巧的孩子喜欢斗来不及,哪还会同阿渝置气。
“还有,你看过阿渝写的习字帖吗?”郗愔问道。
郗昙点点头道:“看过。”
郗愔道:“虽说现在还谈不上有什么骨架,但阿渝才四岁,能写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我想带几张阿渝的习字帖去给先生看看,若是能得先生指点一二,就不够她一辈子受用不尽了。”
郗昙听了不由有些心动,若是阿渝真的得到先生的青睐,的确足够阿渝一辈子受用了!
“再说带个孩子去给先生拜寿也不是什么大事,逸少(王羲之的字)不是每年都会带孩子去吗?我听大姐来信说,他今年准备带官奴去了。”郗愔说道。
“也好,让阿渝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郗昙想了想点头说道。
郗愔道:“那就说定了,既然带了阿渝,我们还是提早几天走吧,万一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至于太晚到。”
“好,我回去就让准备,我们后天就出发。”郗昙说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郗愔点点头,起身说道:“我也会去准备一下。”
“嗯。”郗昙起身给郗愔掀帘道:“阿兄慢走。”郗道茂跟着两人身后也奶声奶气的说道:“阿渝恭送伯父。”
郗愔和郗昙见郗道茂一本正经行礼的模样,不由相视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送走郗愔之后,郗昙抱起女儿说道:“走,我们去找你阿母。”
“好!”郗道茂搂着郗昙的脖子,小脸靠在郗昙的肩膀上,心扑扑跳了起来,想不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能见到卫夫人这样的伟人?
其实郗道茂每天花上两三个时辰练字,一方面是真心喜欢书法,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将来能有一个立身的本事。生在东晋这个时代,又身为士族嫡女,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注定付出的要更多,所以她一定要在现在开始就尽可能多学点本事,本事学的越多,将来她掌握的主动权就越多。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还是挺宽容的,至少她目前还没有听人说过类似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在她所能想到的古代女子能学的各种才艺之中,也就书法她或许能稍微有点成就了。其他才艺如诗词文章,这些是需要丰富的阅历和学识做基础的,她从前世到今生都是宅女,所以这一项就先驱除了。琴棋画这三样,她之前也完全没有学过,想要练好可比书法难多了。
郗道茂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聪明人,现在大家认为自己很聪明的原因,是因为在四岁的身体里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是这个优势迟早会随着年纪的渐渐地变大而消失。她不是天才,与其样样都学样样不精通,还不如专攻一样。她虽不是天才,但毕竟是千年之后穿越过来的人,虽没正式练过书法,但各种字体还是见过不少的,这方面的底子怎么说也比其他才艺要好。再说她本身也非常喜欢书法艺术,只要自己肯坚持下去,天天认真的花时间练习,说不定真能写出一点名堂来呢!正是本着这么一个想法,所以她才会每天花这么多时间练习,当然这个想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其他人说的。
而且据她所知,书法在这个朝代非常受人推崇,只要书法写得好,就算是女子也会备受众人尊敬——比如卫夫人。要是知道卫夫人是她娘家的姓氏,她的丈夫姓李,在女子都冠夫姓的男权社会,她一介弱女子能以本姓扬名于世,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还有谢道韫,凭借自己的才名和勇气,从虎口中救下了自己的外甥。她虽不求能跟卫夫人、谢道韫一样名垂千古,但求将来能有立身的一技之长。毕竟这年头除了自己,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上房里崔氏正在同管事仆妇说话,远远就瞧见郗昙抱着郗道茂,父女两人一路说笑着走来,不由含笑迎了上去:“夫君怎么现在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郗昙把女儿放在榻上,对崔氏说道:“嗯,刚刚跟阿兄商量了一些事。”
“什么事情?”崔氏好奇的问道,接过双竹递来的茶碗,递到郗昙手里。
郗昙接过茶碗轻啜了一口才道:“我跟大哥想带阿渝一起去给先生祝寿。”
“带阿渝一起去?”崔氏吃了一惊,“阿渝才四岁,会不会太小了一点?”
“不小了,逸少在官奴二岁的时候,就带着官奴去见先生了。”郗昙含笑说道:“先生一向最喜孩子,阿渝又这么乖巧,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崔氏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夫君也不知羞。”
郗昙道:“我们的小阿渝就是聪明乖巧,这有什么不知羞的。”
崔氏笑道:“说起来阿渝还没有见过官奴呢。让他们表姐弟见见面也好。”
郗昙道:“上次见官奴的时候他还被保母抱在怀里呢,现在想来也不小了吧?”
“官奴才小阿渝一月,一样都是四岁大啊。”崔氏好笑的说道。
郗昙尴尬的笑笑说道:“我都忘了阿渝才大官奴一个月。”
崔氏抿嘴轻笑,这时下人们轻手轻脚的送上点心了,崔氏将女儿搂在怀里喂她吃点心。
“我跟阿兄商量好了,后天就走,就劳烦你准备一下了。”郗昙说道。
“这么快?”崔氏诧异的说道。
“嗯,阿渝年纪还小,带上她我们赶路就不能太快,所以我跟大哥准备早点出发,省得到时候去的太晚。”郗昙说道。
“也是。”崔氏点头道:“对了,阿冉(郗超小名)要去吗?”
“要去的,他还要等段时间从建康过去了,好像是跟桓家的大郎君、二郎君一起去。”郗昙说起桓家眉头微微一皱。
“桓家?”崔氏微微蹙眉,“阿冉怎么同兵家子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