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女告退了。”
云想容行礼,缓步走向门外。经过富贵和盈顺身边时,二人齐齐屈膝给云想容行礼,云想容微笑着颔首,在二人略有呆怔时与之擦肩,甫一出门,脸上的温柔微笑即转为嘲讽和肃杀。
听说云想容入宫小住的日子连贴身服侍的人都不准带,英姿和柳月都急了,柳妈妈也是脸色难看:“这怎么行,那个富贵和盈顺是什么人咱都不清不楚,带了去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老夫人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歪在美人榻上,单手撑着头,长发垂委在身后,如同上好的锦缎:
“老夫人是怕我作怪。才刚言语上已经再三提醒过了。”
云想容也不否认多年来老夫人对她还是有一点情分的。但在利益面前,她与老夫人的情分,就如同猫儿狗儿与主人之间的情分罢了。老夫人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家族,什么为了她的前程,又说她出去了是什么家族的脸面,其实就是告诉她,宫里的人她都安排好了,身边的丫鬟也换成她认为妥帖的人了。如果在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就是置家族利益于不顾,是云家的逆子。
对于逆子,对于不顾家族利益的子孙,将来就别想在云家过好日子,什么谈婚论嫁,也别想有好亲事。
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深知老夫人的手段。如果她当真做了什么自己扮丑,毁容,或者是故意做错引得皇上厌烦的事,回了侯府,等着她的就是血雨洗礼。别说祖父祖母,就连云敖也不会饶了他。到时候怕是逃不掉。走不脱,就算她现在有万贯财产,可也别想安生过日子,除非一死。
“怕什么。”云想容起身下地,笑道:“老夫人和姨夫人安排的人如何会容许我有闪失?他们就是不想我有闪失才会换了人去。再说那两个丫头自己要作怪,难道不想要命了?”
“那样的话,小姐万一入了皇上的眼”柳妈妈后头的话没有说,大家却都明白是何意思。
云想容长吁了口气:“担忧是无用的,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可是老夫人都那样做了。您若是真有什么做的不让老夫人满意,将来就算不能入宫日子也不好过啊!”柳妈妈急的团团转。
英姿也担心:“我听人说那个黄金牢笼里头人人心狠手辣。我不在你身边,万一有人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柳月则是拉着云想容的手臂:“我们自小就没有分开过,我不愿你自个儿进宫去。好歹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啊。”
云想容望着三人,眼神中盈满了温暖,神色也越发坚毅了。
“你们放心,我有分寸,有什么难题我也会想法子解决的。我会保全自己。断不会自轻自贱,更不会做那种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才刚老夫人有句话说的好。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若有事,我母亲,我弟弟,还有你们都会跟着遭殃。为了这些我在乎的人,我也绝不会倒下。”
三人闻言,深深触动。他们都深知云想容是遇强则强的人。年幼时的她在邱氏、老夫人与云敖的三重压迫下,仍旧能够全身而退,且让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越是困难,她就会越坚毅,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就不知恐惧和退缩为何物。
英姿和柳月、柳妈妈对视了一眼,这样的主子。让他们下人跟的都很踏实,不似旁人身边的仆婢,跟在主子身边没有个保障,动辄打罚,不知是不是会被主子牺牲利用,与主子交心的更在少数。
三人齐齐给云想容行礼,“全听小姐的吩咐。”
云想容莞尔,拉着他们起来,又对柳妈妈道:“前儿京都孟氏珠宝行的人来了信儿,说缺个三掌柜。乳娘,我记得乳兄不是在云家的铺子里帮忙,学了四年的算盘子还是做个可有可无的缺吗。不如让乳兄去孟氏珠宝行试一试?”
柳妈妈闻言大喜,道:“卿卿,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乳兄是真的有本事,在孟家的商铺就有立足之地。”
“当初他能进云家铺子,也是多亏了你,现在又”
“乳娘。”云想容柔声打断了柳妈妈感激的言语,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乳兄如今还没成婚呢,谋个好差事得了体面,也好说亲。”
柳妈妈连连点头,道:“多谢小姐。”
云想容也不知所谓小住是要多久时间,与柳妈妈等人说完了话,就带着英姿和柳月去了琉璎阁。
顺着抄手游廊绕过后花园,望着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云想容这才发觉自己已许久没有来过。与孟氏见面,却多是孟氏去了灵均阁见她的。她虽关心母亲,也安插了人在琉璎阁听探动静,却很少主动踏进琉璎阁的大门。
她怒其不争,也不愿看到母亲小意讨好父亲。可现在想来,人各有志,她哪里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如此一想,有些心结也就打开了。
谁知迈进门槛,却见两个小丫头正端着什么并肩往厢房走去,许是没听见背后有人,嘀嘀咕咕道:
“这下陶姨娘可得了意了,整日里病哀哀的不是要吃鸡就是要吃鱼,不是说小月亏损了吗,侯爷怎么还停了她的避子汤?”
“可见爷们就是爱那种柔柔弱弱的样儿,也不知动她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如今却连夫人都对她重视起来。”
“夫人也太软弱了。若是我,可不会纵着陶姨娘如此跋扈。还让陶姨娘和陈姨娘都搬正院里来住。陈姨娘可是整日瞪着陶姨娘那屋呢。”
“好不害臊!若是你?侯爷能看的上你!?你也配!“
“呸,我不配,你就配了?”
…
听两个丫鬟说的乱没体统,柳妈妈拳掩口咳嗽一声。
两个丫鬟闻声回过头来,见来人是云想容,当即颜色大变,扑通跪下行礼。声音发抖的道:“奴婢给六小姐请安。”
云想容“嗯”了一声,走到两个婢女跟前,戏谑道:“怕什么,我是老虎,会吃了你?”
六小姐猛于虎,这是通府上下以琉璎阁人为最都知晓的,他们才刚说了什么,怎么这会子想要回忆反省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云想容斜睨他们一眼,道:“背后言三语四,议论主子。我看你们是脸上的皮子紧了。”
“六小姐。奴婢知错了!”两人额头贴地。
这厢一有了动静,楼上的孟氏早听见了,忙带着孙妈妈和云娘到了院中。孟氏惊喜的拉着云想容:“卿卿,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去,云娘才做了点心呢。”
云娘成婚之后,白日里还是在孟氏屋里当差,只晚上家去。
云想容给孟氏行了礼。扶着她的手臂上了台阶,到了无比熟悉的正厅,解释道:“我才去见了老夫人,已经定了明日送我入宫小住,我不放心,特地来看看。”
孟氏闻言。担忧的拉起女儿的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好孩子。委屈了你。”
“也没什么委屈的。”云想容不愿在母亲面前多提自己的事,转而问:“我听下人都说陶姨娘和陈姨娘搬到正院来了?”
“是,一个东厢,一个西厢。你父亲要宿在哪里也方便。两人也都停了避子汤。”孟氏悠悠说到此处,才发觉自己与女儿说起这种事来。脸上未免发热,道:“你不要担忧。我有分寸。”
云想容狐疑的歪着头打量孟氏,见她只有些许因为提及私密之事的羞涩,却无伤心,疑惑的问:“母亲不难过?”
“难过什么?”孟氏叹道:“每个女子都要经历这些,难道指望男子从一而终吗?从前有邱氏,邱氏没了有陈氏和陶氏,往后还不知道会有谁,如今我已经不奢望什么专一了。只要我还坐在侯夫人的位置上,下头那些再多,也都是婢妾。”
云想容真想给孟氏叫好:“母亲想得开,那就在好不过了。我听说陶姨娘小月了几次,身子很差,如今停了避子汤,万一有了身子也不好照顾吧?”
“正是呢。”
“而且才刚进来时,我还听院里那两个小丫头没规没矩的乱嚼舌头。琉璎阁的下人们越发的翻天了,母亲也该管管。”
孟氏自来知道外头闲言碎语多,本不想糟心劳神的,却见女儿如此望着自己,仿佛在期待她的表现。
孟氏一下子紧张起来,面色却是不变,只道了声:“知道了。”就吩咐人将琉璎阁的所有下人都聚在了院里,带着云娘和孙妈妈去训了话,当即罚了那两个嚼舌头的小丫头没人十个嘴巴,革去半个月的银米,又道:
“我知你们背后议论主子的人不在少数,要让我知道了,下次可就不这么容易。你们各司其责,守好本分,大家都好过,否则一并重罚!”
“是,夫人!”下人们哪里见过孟氏如此厉害?各个噤若寒蝉,心道不是孟氏转了性就是云想容来了给她除了主意,往后断然不能再随意了。
就连两边厢房住着的陈姨娘和陶姨娘,也在人散了之后急忙来给孟氏请安。
云想容望着陶姨娘和陈姨娘,二人一个楚楚可怜,一个美艳活泼,都是人间绝色,虽然年纪都也大了,可女人二十出头是最成熟知趣的年纪,也适合生养。
既然母亲都看得开,她也不想在插手父母房里的事,只有些话还要说明。便道:“我这些日要入宫去住一段时间,不日就会回府。在我回府之时,我不想听到任何琉璎阁不好的传言,更不想知道有人对我母亲不敬。”
云想容说话时,外头的丫鬟婆子也都躬身在廊下应喏。
站起身,云想容踱步在屋子当中,道:“每日伺候我母亲身边的人,就只管做好本职,若再让我发现背后嚼舌的,那索性就拔了舌头。我说到做到!”眼睛扫向跪在地当众的那两个小丫头,又看向噤若寒蝉的旁人。“我不管你们是家里老子娘在外头有体面,还是在哪个主子面前得力,丫鬟婆子,有丫鬟婆子的本分。做姨娘,也有姨娘的本分!谁逾越了,就别怪我不顾及情面。尤其是你们。”云想容冷冷的瞪着陶姨娘和陈姨娘。
两位姨娘虽然心里不服,可惧怕云想容的威慑,都低下了头。
云想容走到他们身边,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你们别以为在我父亲面前开了脸,就得意了。你们得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六小姐,婢妾谨记了。”两人连忙行礼。
他们不怕不行,这些年。已经被云想容收拾太多次了。
云想容一回琉璎阁,整个琉璎阁的下人们都紧张兮兮。孟氏看的好笑又欣慰,心里更有些羡慕女儿能如此凌厉。若是她有她的一半,能思虑周全还能狠下心泼开脸,就好了。
嘱咐过后。云想容总算是暂且放下了心,对孟氏道:“我这几日不能带人,就让英姿跟在母亲身边伺候吧,至于柳月和柳妈妈,我留他们在灵均阁伺候明珠。”
“你放心,我也会照顾明珠。不让他惹乱子。”
“母亲只顾着自己便是,我不在府里,你要处处小心。”
云想容叮咛嘱咐。孟氏啼笑皆非:“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会有事,你放宽心吧。”
云想容就是不放心,也只能如此了。叹息了一声,才将英姿留下。带着柳月一个回了灵均阁。
次日清晨,云想容换上了新裁的蜀锦束腰襦裙。鸦青长发挽成桃心髻用碧玉簪子固定,薄施粉黛,精神焕发,艳光照人。来到春晖堂,老夫人以及三位夫人都已经等候着了。
老夫人将盈顺和富贵交给云想容,道:“卿卿,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你记得祖母说的话,知道了吗?”
“是。卿卿知道。”云想容行了礼,又转向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一一行过礼道别之后,便登上了马车。
眼看着云想容那辆朱轮华盖的华丽马车缓缓驶离了春晖堂,孟氏强忍着的眼泪才落下来。她不知道,女儿命运会不会从此改变了。
济安侯府门前,才刚从东郊门出来的沈奕昀看着那辆蓝幄的滑盖马车驶出了东聚贤大街,脚步略微停住。
“侯爷,您怎么了?”小猴问。
沈奕昀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上了马,道:“启程吧。”
“好嘞!”小猴兴奋不已,他们才刚去辞别了老侯爷,昨儿晚上已经去辞过老夫人,这就要回伯府了。从今以后他们有自个儿的家,不必寄人篱下了。想一想,小猴都觉得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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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是第一次见到梅沁雪。
梅沁雪今年十八,已入宫两年,生了张标准的瓜子脸,小鼻子小嘴巴的,五官很是秀气,偏生又是身材丰满体格风流的模样,她不开口,只走几步路,都觉得妩媚勾人的紧。
见了云想容,梅沁雪惊愕的上下打量她了许久。
云想容也不动声色的任由她打量,片刻后梅沁雪才像是回过神似的,面上表情晦涩不明,到了云想容跟前道:“妹妹可算来了,叫姐姐好等。”
“梅姐姐。”云想容行了礼,
“快起来,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多礼。我早也盼,晚也盼,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你盼来了。”梅沁雪“喜极而泣”,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痕,挽着云想容的手臂道:“走吧,咱们先回去安顿下来。”
“是。”
二人一面沿着宫墙往长宁宫走着,梅沁雪一面给她介绍,哪里是御花园,哪个方向是养心殿,哪里又是太后的慈安宫和皇后的坤宁宫。哪里是他们要去的长宁宫。云想容仔细一一记在心里,却已对皇宫反感至极,恨不能立即离开了。
第一百六十一~一百六十二章蛇蝎
长宁宫为有五间正房的二进院落,正门向南,甫一进门便看到一雕琢古朴的鲤鱼戏莲大影壁,绕过影壁,明晃晃的琉璃瓦歇山式屋顶映射阳光,显得红墙金瓦,气派非常。大红的槛墙、槛窗因着是盛夏季节已拿掉了护板,此即门窗格扇大敞,看得见正殿地当间铺着猩猩红地毡的地面上摆放的九足青铜兽鼎。正殿两侧各有三间配殿,配殿南北向各有三间厢房,此即亦是明间大敞。
穿着翠绿色比甲,下配素白挑线裙子的宫女皆梳单刀髻,遇上梅沁雪与云想容时齐齐行礼,梅沁雪与云想容说着话,来到了最西侧的配殿,挽着云想容的手臂上了台阶,到了明间内,云想容复又给梅沁雪行礼,这才按身份坐下。
梅沁雪道:“妹妹往后就歇在后头西厢吧。这长宁宫的主位是淑妃娘娘,东边儿住着曾婕妤和康昭仪,咱们这边就只我自己。”说到此处,梅沁雪面上显露出苦涩,随即宛然一笑:“这深宫中,处处要小心谨慎,我只与妹妹说一点,你今日进来,多少双眼睛盯着,往后行差就错一步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是以做事之前,千万要小心谨慎,深思熟虑后在动作,不要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的家人。”
云想容站起身,乖巧的道:“多谢梅姐姐指点,我定会安分守己,谨言慎行,绝不会惹麻烦,也不会侮了姐姐体面的。”
梅沁雪闻言娇笑道:“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闻音知雅,不费力气。怪道母亲不只一次称赞妹妹冰雪聪明。”一指身旁一位四旬的老嬷嬷,道:“这位是春喜姑姑,这些日跟在你身边伺候。”又看云想容身后的富贵和盈顺,道:“你身边的丫头都是伶俐的,这会子便去与春喜姑姑一同整理一下吧。”
盈顺和富贵齐齐给梅沁雪行礼。
梅沁雪拉着云想容在身边坐下。道:“你先休息着,回头得了闲,有了机会咱们再出去逛逛。”
云想容点头,她十分能理解梅沁雪的难处。
原本梅沁雪的位分就不高,又不是十分受宠爱,入宫之后到现在也没能育有皇嗣,与皇后的打压脱不开干系,她的地位着实很尴尬,为了稳固自己,也是为了家族。她才无奈之下听了父母的话,介绍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姑娘来,想法子引荐给皇上。可皇上毕竟是梅沁雪的丈夫。哪一个女人会甘心如此?又有哪一个妃子。会心甘情愿看着旁人受宠,自己受冷落?
这一切也是无奈之举。
梅沁雪只有七品,这宫里位分高的,想要顺手收拾她的多得是,平日里她自己安分守己。现在来了不知根底的,会不会惹祸上身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云想容都觉得梅沁雪也很艰难。她变笑着对梅沁雪又一次承诺似的道:“梅姐姐放心,我定不会给您惹乱子的。”
梅沁雪听云想容如此保证,心下稍松,笑道:“那就好。”
云想容起身告辞。去了后院的西厢房。
房间不大,两侧的梢间做了卧室,当中算作起居所用。倒也是干净雅致。只不过深宫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的熏香气味,既如此,也掩盖不住历经沧桑的宫廷所散发出的发霉腐朽。云想容坐在临窗的三围罗汉床上,望着屋内简单古朴但不失华丽的摆设。感觉自己仿佛住进了一只巨兽的嘴边,随时就会被吞食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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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家。
云嫣容才刚从祠堂中放出来,顾不上自己十几日不曾沐浴换衣裳,就急匆匆奔去了秉洁园,扑通一声跪在二夫人的跟前:“母亲,求您救救姨娘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有口无心的话害了她,姨娘并没有挑唆教歪了我,是我自己不好。”
二夫人正歪着在美人榻上看书,闻言坐直了身子,白皙手指摩挲着发黄的书页,平静的望着云嫣容,道:“嫣姐儿,不是母亲不想帮你,你也知道,这件事你姨娘她做的过分,还被老夫人抓住了把柄。”
“我知道,我知道。”云嫣容流着泪道:“可是姨娘他毕竟是无心之失,这件事要怪就只能怪云想容,若不是她,咱们那里会受老夫人的责罚?如果没有她中途插一脚,原本入宫小住的事儿就该是我的。现如今,我放出来,她却已经进了宫。”
说到此处,云嫣容目光愤恨,似恨不能云想容就在自己跟前,生吞活剥了她才好,再一想自己这么写日在祠堂里受罪,生母也被撵去了庄子上,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姚妈妈也挨了打,身边竟然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了,越发的委屈,捂着脸大哭起来。
二夫人望着鬓发散乱,头发油成一缕一缕的云嫣容,眼中有些许鄙夷一闪而逝,随后放下书本,起身搀扶她起来,拿了帕子温柔为她拭泪,声音柔软温暖的仿佛春日融化积雪的阳光:
“好孩子,莫哭了。老夫人不过是一时间生气。毕竟挑唆着你去收买了卦姑事情并不小,等过了这个风头,我在去为你姨娘说情。她是你姨娘,也是我身边的人啊,你急,我更急。”
云嫣容闻言,心里温暖,缓缓地止住了眼泪,抽噎道:“母亲当真会救我姨娘回来?”
“当真。她是我的媵嫁丫鬟,我哪里舍得。”
望着二夫人白净的脸以及和善的微笑。二夫人是知书达理的人,又最是菩萨心肠,有她如此保障,云嫣容也终于能放下心来。
二夫人就道:“快些去沐浴更衣,给你祖母赔不是吧。”
赔不是?她有什么错?
云嫣容不服气,可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行礼退了下去,沐浴更衣之后去了春晖堂。
她原本想问问老夫人为何如此偏心,故意将她关起来,让云想容独自一人去了宫里。谁知老夫人根本没有见她,让她在花厅里空等了半个时辰。才让月皎来传话:“五小姐也乏累了,先回去歇着,老夫人这会子事忙,等回头在与您说话。”
事忙?老夫人整日闲着无所事事,家里也不用她来管,今日更是没有访客,怎么就事忙了?
云嫣容气的险些吐血。可她也知道,要想在云家立足,谁都可以得罪,只有老夫人不能得罪。老夫人身边的人最会背后嚼舌的。更不能得罪。
思及此,云嫣容对月皎道了谢,这才乖巧的回去了。
月皎进屋去回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月皎说云嫣容并未动牛而是乖巧有理的退下,这才消了气,暗道:这五丫头还不是无药可救。
云嫣容心里憋屈无处发泄,想来想去府里只有云明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就去了灵均阁。谁知到了灵均阁。才知云明珠这会子与乳母康孙氏去了三夫人的琉璎阁。
云嫣容所居的弄玉楼就在后花园附近,与琉璎阁距离极近,她回到弄玉楼门前时,还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云明珠说说话。
就在这时,两个粗使婆子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后花园里出来。那女人大哭着,声音凄厉仿佛杀猪一般:“侯爷。饶了婢妾吧,婢妾知错,再也不敢了!”
云嫣容听的心里凉飕飕的。在那两名粗实婆子架着那人路过自己身边时才看清,那人竟是陈姨娘。
三叔在处置妾室?
云嫣容忙避开,回了二楼自己的卧房,却还是好奇那边的事,就吩咐身边机灵的小丫头去琉璎阁打探消息。
不多时。小丫头回来了,绘声绘色的讲道:“是陈姨娘自不量力。私下里与永昌侯说六小姐的不是。说昨日六小姐出府之前放下话,‘你们得意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陈姨娘就说六小姐这是连侯爷也都不放在眼里,还要拉人来给她打证言,侯爷听了大怒,却不是气六小姐,而是骂陈姨娘是‘无知贱妇’,竟敢挑拨小姐与侯爷的父女关系。分不清身份,自己只是个下贱胚子还敢来让三房家庭不和睦。就吩咐人将陈姨娘卖了。”
“卖了?”云嫣容听的咂舌:“至于这么严重么。”
小丫头摇头,道:“奴婢不懂,不过侯爷的样子的确很生气,陈姨娘怎么也是服侍了侯爷这么多年,结果只说了一句六小姐的不是就被卖了,现在大家都在说,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六小姐一句不是了。”
云嫣容烦躁的挥挥手,打发了那小丫头下去。对着妆奁中的西洋美人镜,望着自己娇柔又清瘦了许多的面庞,越看越为自己不平。她比云想容到底差在哪里?不过她是庶出罢了,可如今二房就只她一个闺女,也没见父亲这样疼宠她。凭什么云想容就能得她父亲如此的疼宠,连一句不是都不允许姨娘说。
府中发生的事,云想容自然不得而知。她这会子正与梅沁雪在廊下散步说话,就见一名年约四十,身材消瘦面白无须的容长脸太监带着一群小太监来了。
梅沁雪忙堆了笑:“是崔公公啊。您怎么来了?”
崔玉桂一甩手中浮尘,面上带着七分笑意,倒是显得脸没有那么长了,奸细的声音道:“请梅美人儿的安。皇后娘娘听说您的义妹入宫小住,请云姑娘去坤宁宫呢。皇后娘娘还说,今儿去请安都已经见过了,路程又不近,梅美人儿歇着便是,由奴才领着云姑娘去便可。”
梅沁雪闻言,脸上仍旧满是笑意,心里却是咯噔一跳,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云想容。
云想容却没有丝毫意外。
梅沁雪无法带着她出去招摇,怕引来麻烦成了众矢之的,可那些会关注她的人,自然知道她入了宫。
老夫人说的那句话是对的。到了宫中,她就不再是她自己,外人只会当她是云家人。一些与云家交好的,或者敌对的人,还有一些在乎云家反应的人,都会先后作出一些事。
如今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皇后。
想到曾经云家为了梅家与鄂国公马家的交锋,云想容屏息敛神,端素了神色,对梅沁雪道:“梅姐姐不必担忧。我这便跟着这位公公去。”
梅沁雪哪里能不担忧?云想容的所作所为,可是会牵涉到她生死存亡的。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崔玉桂这才正眼看向云想容,看清之后,却是眼前一亮之感,直白赞道:“云姑娘生的好相貌,皇后娘娘定会喜欢,请吧。”
“多谢公公。”云想容道谢,跟着崔玉桂一行离开了长宁宫,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一路上。云想容只低着头安静的跟着崔玉桂。脑海中不停的计划着稍后见到马皇后时会有的场面。
刘清宇与皇帝是堂兄弟。她与马皇后是妯娌。不过皇家的妯娌与寻常勋贵人家必然不同。她对马皇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四个词上。
美艳、跋扈、无子,宠冠六宫。
皇帝践祚前。马皇后所出之子被前太子杀害,后来她成为正宫皇后,腹中却再无消息。她偏妒忌旁的妃子有孕,其中陷害之事不知做了凡几。皇上的子嗣也不多,到如今只有三位皇子。四位公主而已。且二皇子刚十岁。
但皇上对她仍旧宠爱有加。无论是打错小错,马皇后犯了即便被皇上知道,也不会严惩,顶多稍加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