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心里恼,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在说什么,就转移了话题吩咐大夫人今年过年要一切从简。

云想容此时,正盘腿坐在罗汉床边做针线,时常问孟氏一句。孟氏虽一一作答,情绪上却有些奄奄的。云想容心下恼火的很,她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让娘亲几日缓不过今儿来,她未免太心急了。

正当这时,英姿端着云想容的药膳快步进了屋,草草蹲身行礼,也不伺候云想容吃,而是将碗放在小几上。

“小姐。”

“怎么了?”

“我才刚看到香附趁着人不注意,往小姐的药膳里放了东西,我没有当场戳破,把药膳带回来了,请小姐定夺。”

英姿已经是云想容身边的大丫鬟,没必要去诬陷香附,且她这个人不会说这种谎话,加之云想容又知道香附是个什么脾气…

“你说的可当真?”孟氏气的扔了绷子。

“是,我亲眼看见的。”

先前香附就不讨孟氏的喜欢。如今她又要害自己的女儿,饶是孟氏再温柔的一个人,如今也不可能不动气,怒道:“将她拉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人牙子来卖到青楼娼馆里去!”

孟氏从不曾重罚下人,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云想容从不怀疑孟氏对她的心疼,闻言心下动容之余,也叹孟氏做事太过浮躁,道:“先等等。娘亲,此事不如交给我来办吧。”

孟氏柳眉紧锁。凤眼瞪着:“你不要想给她求情,我知她伺候过你,你还念着主仆一场的情分。她可没有念着你!”

云想容苦笑不得:“娘亲觉得我像个以德报怨的善人吗?”

孟氏一愣。

云想容道:“香附毕竟是老夫人给了我的人,若娘亲出头去罚,事儿就复杂了,还是我自己来做比较好。再说是香附自己要害我,还是背后有人指使。至少要问清楚了再决定如何罚。”

云想容下了地,英姿为她穿好鞋。

“娘亲就放宽心,什么都不要理会,交给我去处置就是。等我处置不好,您在来。”

孟氏颔首。她相信女儿做的会比她做的好。可那种做娘的竟被孩子保护的自责,又一次袭上心头。

云想容到了琉璎阁一楼的侧厅。吩咐英姿将那碗药膳放在桌上,自己就脱了鞋只穿着白袜负手在石子路上饶起了圈子。

“去将香附叫来吧。”

不多时,英姿就将香附带了回来。

香附今日穿着件翠绿色的袄子。外头罩着桃红色坎肩,自进了屋门就低着头,完全不似平日的活泼,云想容便知必然有事。脚步不停,自顾自走着。道:“香附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香附低着头,“过的很好。”

“是吗。”云想容轻笑:“咱们在一起久了。将你安排在韩妈妈身边,也因你素来机灵,做事又得体。这几日,你的差事办的很好。韩妈妈给我预备的药膳,我今儿不用,赏给你用。”

停下脚步,回过身,清澈的大眼中满是玩味:“香附,你用了吧。”

香附闻言,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的道:“我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敢用小姐的药膳,还是小姐自个儿用吧。”

“怎么,我赏给你的,你嫌弃不成?”

“我”

“不嫌弃,就快吃吧。”云想容在一旁玫瑰椅坐下,一指身旁桌上的白瓷青花小碗。

香附额头上见了汗,犹犹豫豫的走到了桌边,双手颤抖要去端起那碗药膳。

云想容只淡漠的看着,敢给人当枪使,就要有被牺牲的觉悟,就算查不出是谁要害她,香附自食其果也不冤枉她。

谁知就在香附手指还没碰到小碗时,她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那个药膳,我真不的不用了。”

“哦?我从不知香附姑娘几时也学会跟我客气了。也罢,你是聪明人,你只需告诉我,那味‘作料’是谁让你放的,我便饶了你。”

原来她竟知道了!

香附连连磕头,“卿卿,我知道错了,念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这个人真的说不得啊,我说了,她也不会放了我的。”

“是吗?瞧你也真是为难啊。”云想容冷笑:“我没事,她应当也不会饶了你。要不,我帮你解决了你的为难?”

云想容起身端起那碗药膳走到香附跟前,将碗凑近她嘴边:“你吃了,在外头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个代主子受罪的好名声呢,那人想来也不会把你挖出来鞭尸吧?”

“小姐!”香附哇的一声哭了。

一个八岁的女孩,本该是心底纯净的,可香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强的功利心,并且用那功利心来害人。且不论背后是何人指使,单这样的人,她已不可能留在身边。

“要么你吃了它,要么就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你选吧。”

云想容将药膳放在了她跟前的地面上。

香附面如死灰,大哭着道:“是潘姨娘,给了我的药,让我下在小姐的药膳里。”

“是什么药?”

“我,我不知道。”

“给我下药。你也没问问药效?”

“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香附连连磕头。

云想容笑着站起身吩咐英姿去取食盒来,道:“英姿,你去一趟秉洁园,就说潘姨娘对我好,又不好意思当面照顾我,就背地里买通了香附,给了我的药膳下了好作料,我从不愿意欠人情,如何也要回报潘姨娘的盛情。所以这药膳我舍不得自己品尝,给潘姨娘也送去一碗,请她务必用了。”

英姿脑筋灵活。云想容的话她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偷笑着下去了。

云想容便起身离开了侧间回楼上去,看也没看香附一眼。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英姿回来了,手上捧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食盒。“小姐,我去时,二夫人和潘姨娘正在说话,我就将小姐的话照原样说给了他们,那个潘姨娘听了,当即脸色都青了。二夫人也是阴沉着脸。随后又夸小姐处事大方得体,特地叫贴身伺候的婢女去取了这个食盒来,说是好吃的点心。请小姐不要嫌弃。还说那药膳,她会帮小姐看着潘姨娘,让她吃了的。”

云想容打开食盒一看,里头竟然是一盒莲子米大小的珍珠。

英姿看的傻眼:“不是点心吗?”

“果然是好点心,二伯母也真向着我。英姿,去收起来吧。”云想容微笑着。心道二夫人果真是个明白人。

她没将事情声张开,是因为往后她还要继续在府里度日,大伯母速来不喜欢她们,老夫人更不喜欢,只有二伯母一直保持中立。如今他们二房的下人如此不懂规矩做了这种事,虽也怪香附,但主使是潘姨娘。若张扬开,她这个二房的主母还有脸吗?张扬道老夫人那里,事情就更加不好收拾了。

云想容想多结交一个人,且那个潘姨娘也着实不值得她一动手,索性让二夫人自己看着办。想不到二伯母立即明白了她的好意,送了谢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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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附病了,发高烧,说胡话,柳妈妈看着年关将至,担心她的病气过给全府里的人,就回了老夫人,将她送到了田庄里。想不到几日不到,就传来香附病死了的消息。

与此同时,生了大病的还有潘姨娘。说是染了风寒,病的粒米不进。五小姐见生母如此,小年夜吃团圆饭时还哭了一场,云贤和老夫人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将她撵走了,二夫人也闹了个没脸。

朝中的情况越发紧张,三司会审调查左都御史严庆贪墨一案,在京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浪,整个云家也都噤若寒蝉,悄无声息的迎接新年,连个花灯彩带都没敢挂,一切还如往常那般没有任何的特别。

除夕这日下午,云想容正与娘亲一同在春晖堂老夫人的屋子里,陪同大夫人、二夫人和老夫人一同摸牌,外头下人就来传话:“永昌侯、邱夫人,七小姐、八少爷到了。”

屋内原本欢快的喧哗霎时间失去了声音,老夫人心情跌落谷底。、“请进来吧。”

“是。”

不多时,云敖就带着盛装的邱翦苓,牵着云明珠,抱着云博宜进了屋,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就如同锥子一般扎进了孟氏的心里。

老夫人自然不会再面上叫人瞧出端倪,微笑着嘘寒问暖。孟氏则是低垂着头,原本期待着见到他,现在看到他与邱翦苓如此甜蜜,她的心却被挖空了似的。

身后的孙妈妈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接过孙妈妈手中的托盘,鼓足勇气走向了云敖,将上头的雨过天晴盖碗放在云敖手边,低声道:“这是六安茶。”

老夫人屋里今日沏的是龙井。

云敖却眉眼不抬的训斥道:“你是侯夫人,怎么连下人的事都做?莫不是故意来跌我的脸面。再说奉茶,有只奉一杯的吗?翦苓的呢!”

第七十四章翻脸

云敖的话音不高,然人原本就会本能的将注意力放在最有八卦可循之处,孟氏才刚起身过去,所有人就都看向这方。听闻云敖的训斥,众人惊讶之余,有人嗤笑,有人同情,更有如大夫人之流幸灾乐祸。

孟氏凤眸含泪,呆呆望着云敖,葱白玉手攥着茶盘,呆站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云想容缓缓站起身,觉得身体中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岩浆。回身去茶水间端了一盏的热茶,双手捧着快步走了过来,连热茶因走的急而荡了出来溅落在小手上也浑然不觉。

“爹爹此言差矣,娘亲知您爱吃六安茶,特地沏了给您,是她为人妻子懂得守本分,是给爹爹露脸,而非丢脸。”

云想容已走到孟氏身前,将母亲挡在身后,双手端着茶盏笑吟吟的望着邱翦苓,话却是说给云敖听的。

“至于爹爹说我娘亲不给邱夫人上茶,”云想容嗤笑一声,:“爹爹的话,前后矛盾,不允我娘做下人的事污了您面子,又让我娘伺候一个平妻吃茶…虽说平妻与发妻两头大,到底进门晚些,年纪又轻,论起来,邱夫人还要叫我娘亲一声姐姐,再严格说来,她要给我娘亲倒茶才是。我没听她懂得礼数叫一声姐姐,也没见她给我娘奉一盅的茶,爹爹怎么不管教?难道永昌侯府的规矩,是专门捡软柿子捏的,还是我娘现在挡您的路了?”

云想容数次提起“平妻”二字,句句都戳邱翦苓的心窝子,早已让邱翦苓脸色铁青。

云敖则是被云想容最后一句话,刺激的猛然抬头看向才六岁的女儿,面色愠怒,似马上要爆发出来:“大人讲话,有你什么相干。还不退下!”

孟氏惨白了脸,偷偷的拉着云想容肩头上的衣裳往后拽她,生怕她再口无遮拦,惹了麻烦上身。

云想容却不理孟氏。

她此时早已经顾不上什么自保什么理智。

前世失去母亲的痛苦,被父亲冷落的伤害,被后妈虐待的仇恨,导致她急于脱身自己谋划亲事,却误入狼窝酿成悲惨的结局。

这些伤痛,是刻在骨子里,淌在血液中。就如同风湿病那般一到阴雨就会发作的。

现在,父亲对母亲的不公,就是诱发她风湿病发作的阴雨。她做什么。无非都是小孩子做事,难道父亲还能宰了她?

“爹爹这么凶做什么,女儿是想与邱夫人亲近呢。”双手将鲤鱼戏莲的青花瓷茶盏往前递了递,小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甜笑:“邱夫人,卿卿年纪小。见识浅,言语上若有不道之处,还请您宽宏原谅,您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气量也大。绝不会与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在不会如上次那样赏我一耳光吧?”

“你”邱翦苓手握了拳头,果然想起上一次云想容一语说出“常建”的名字。她是在提醒她。若她稍有异动,她就会将她做的事抖落出来,大家都不要好过!

真是个小妖孽!

邱翦苓皮笑肉不笑的接过茶盏,放在手边,讥讽的道:“孟夫人果真教导的好女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孟氏眼中泪水滑落下来。

云想容则笑道:“不敢当,我娘亲心慈面软。哪里敌得过邱夫人好手段,教导出七妹妹那样懂事乖巧的孩子?”

众人顺着云想容目光看去,正看到云明珠在后头的暖炕上,将捧盒里所有的点心都捏碎了玩,康孙氏拦着,她还打人。

邱翦苓面色发紫。

云想容又道:“莫说这点,就是邱夫人目光长远,不光理的好府中大小事情,连府外的一个账房一个‘掌柜’都了若指掌,这一点,卿卿就要与您好生学习起来呢。”

“掌柜”一词,如同利剑戳进她胸口,邱翦苓慌乱的看了一眼云敖,见云敖面无表情,这才放下心。

云想容看着若有所思的父亲和由愤怒变成惊慌的邱翦苓,心下如同被挖空又添了冰一样。

皇上下旨三司会审严查都察院,邱翦苓的父亲定国公邱尧,代替了都察院的职责。

左都御史获罪,右都御使被牵连正在获查,左幅副都御使病重生命垂危,再往下,只有右副都御使、左右两位佥都御史有升迁接任的可能。

云敖是佥都御史之一,上头有个右副都御使挡路,需要定国公来帮他搬开这块石头。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绝对是与定国公站在一个战线上,定国公才会做这等损己利婿的事。

所以,她失望了。对娘亲不争有失望,更多的失望,却是对云敖。

他或许是个成功的男人,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更不配做娘亲的丈夫!娘是软弱,痴爱他,是够傻。但如此践踏一个女人真心的男人,比娘亲的软弱更加可恶。

她恨,所以也不在乎撕破脸。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怕闹个鱼死网破,反正她这辈子也是赚来的。

“邱夫人,您吃茶啊。”云想容眉头皱着,“难道是嫌弃济安侯府的茶不如您府上的好?还是,您怕我在里头下砒霜啊?”

“好了,你这孩子,大过年的快别闹,仔细你父亲打你。”

老夫人在一旁看够了邱翦苓吃瘪,心情大好,心道她果真没看错人,小六的确是个人才,就笑着岔开话题,张开手让云想容到自己这边来,又笑着与邱翦苓道:“翦苓,别听卿卿浑说,什么砒霜不砒霜的,咱们府里哪里有这种东西,你尝一尝那茶如何。”

云想容乖巧的跑了过去,在老夫人脚下的如意脚跺坐了,撒娇的靠着她的腿,嬉笑着望着邱翦苓。桃花眼中玩味的神色,像是在等邱翦苓中毒而死一般。

邱翦苓心下慌乱不已。

云想容这小妖孽,连用剪子刺皮人喉咙的事做起来都面色不便,莫说是砒霜,就是鹤顶红她也敢下。只不过。邱翦苓知道着茶里不会有什么立死的剧毒,有也会是那种慢性毒,断不会让她立刻发作的,那样损敌一千自毁八百的事,云想容不会做。

“夫人,请吃茶。”琴妈妈端起茶盏来,要递给邱翦苓。

邱翦苓伸手去接。

琴妈妈却手一滑,将茶盏掉在了地上。鲤鱼戏莲的茶盏立刻四分五裂,发出好大的一声。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琴妈妈就要跪下磕头。

邱翦苓松了口气。忙道:“碎碎平安,大过年的别提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是。”琴妈妈退开到一旁。

云想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已经被孙妈妈扶着做回原位的孟氏,心下担忧的很。

老夫人吩咐人摆年夜饭,去请侯爷和几位爷进来。

一直沉默的云敖却站起身,道了句“我还有事,告辞。”竟带着邱翦苓先行离开了。

云贤原本与儿子孙子。在外院夙兴堂商议此番朝廷动荡的事,根本无心想今日是不是除夕,所以等人来请吃团年饭时见云敖不在,也并未多言。

用罢了饭,云想容陪着孟氏回了琉璎阁的卧房,吩咐英姿和柳月去取她的茶叶枕来。偏要和孟氏一起睡。

孟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没精打采的躺下,道:“卿卿回去好生歇着吧。别跟娘亲这里,免得睡不好。”

“不嘛,我要跟娘亲一起睡。”云想容耍赖的蹬了鞋爬上床。

孟氏眼泪就再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都滴进了枕头。她恨自己的无能,更怨云敖的绝情。想不到先前在娘家时还对她温柔似水的人。再次见面,竟成了仇人。

孟氏想要发泄。想要大吼,甚至想一头碰死了事,却因为女儿在身边让她无法做什么,只能无声的落泪,到最后哭到几时睡下的也不知道,次日清早,却是发了高烧,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云想容急的不行,忙清了韩婆子来给孟氏诊脉开药方,那边药还没熬出来,外头却来了人。

“三夫人,是永昌侯身边的随从奉了侯爷的命,给您送东西来了。”

云娘将手上的锦盒捧了上来。

孟氏忙要挣扎着坐起身,还是云想容眼疾手快,帮她接过锦盒放在她手里。孙妈妈在孟氏身后垫了柔软的浅蓝色缎面迎枕,服侍孟氏坐好。

孟氏则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盒,却见里头是一封十分厚的信,信封上是云敖的字迹:“爱妻娴静亲启。”

孟氏抖着手展开信纸,让身旁的人都下去,连云想容也一并撵了出去,只独自一人看信。

云想容担忧的在屋门前踱步,不多时,却听见屋里传来孟氏绝望的轻笑。

她心下一惊,忙推门而入,就见那些信纸散落了一地,孟氏已经俯在踏上,眼泪直流却笑的近乎癫狂。

孙妈妈和云娘忙去扶着孟氏:“夫人,夫人,您别这样。”

孟氏笑着笑着,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夫人,您别担心,先莫哭啊,有什么事咱们大家一起商议着来。”

云想容蹲身拾起散落一地的信纸,也不论次序,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当二十余张都看过后,她明白了,也无声的笑了。

PS:家里来了客人,今天只能这一更,明日会加更补偿的,在这里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也多谢大家的支持。额外剧透一句,曙光即将来临了:)

第七十五章和离

那封长信上将当初孟氏救了身负重伤的云敖,将他藏在闺房中疗伤,从此两情相悦,爱的轰轰烈烈的过程全都跃于纸上。

又以无奈的口吻写道:“动荡之下,昭王败便是我败,我虽不孝,却不能带累家族。以后之事,竟都是命运摆弄,骑虎难下,身入泥沼越陷越深罢了。

如今朝局紧张,邱氏之父掌握我人生命脉,我一人有事,便是云氏一族有事,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与卿卿到底还要遭殃。

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几日后,我会送上放妻书放你大归,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今生终归是我对你不住。但愿来生,你我托生成平凡夫妻,再续今生未了之缘。”

后面接叙的,竟然如同账单一般,十余页写的都是贞祐元年至今邱翦苓对孟氏的毒害,某年某月某日,他如何破解。一直记录到最近济安侯生辰时常建被云想容用计赶走,以及喻博经被邱翦苓买通了三年,意欲谋财陷害其淫乱,被云想容杀之后快。

云想容手上渐渐握紧,回头望着趴伏在床上哭的肝肠寸断的孟氏,听着她已哭哑了的声音,心下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说的情意绵绵,记录的详详细细,无非是为了一次结算他的愧疚,给内心一个交代,从此心安理得的踢开娘亲这个绊脚石。

说到底,他永远不会许给娘亲什么切实的利益,而是用虚无缥缈的感情来许她个梦,用这个梦来困住她。

就连休弃这等事,他也能说成为了大义。

所谓和离,是夫妻双方达成协议,才有那“放妻书”的存在。他云敖几时来与娘亲商议过?他以为。将“休书”改成“放妻书”,娘亲就该磕头谢恩吗!

不过也好,今生走到此处,她已满足。

娘亲到底摆脱了前世因七出被休的命运,变作了和离。

“娘亲。”云想容如释重负,拿着信纸走到孟氏身边坐下,软糯的童音冷静的道:“那样也好,你也不需在哭,哭也于事无补。只该想今后应当如何度日。和离之后你大归回家,恐怕你我再见面就难了。”

孟氏却好似听不见云想容的话。长发散乱的摇着头,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