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正当盛夏,这日,刑东森下衙回到后宅,发觉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待喝完一盏温茶后,顿觉干涸的嗓子眼舒服许多,他搁下手里的茶盏,笑问坐在小桌几另一侧的妻子:“夫人,家里是有什么喜事么?怎么瞧你们一个个都挺高兴的样子。”

翠儿心直口快道:“老爷,是夫人有喜了!您说是不是大喜事?”阿弥陀佛,因她照顾不周的疏忽,害自幼服侍的主子没了一个孩子,此事一直是翠儿心里的疙瘩,如今再闻主子有孕,她比谁都高兴。

刑东森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高妙妙见二婚丈夫傻住了,不由粉面绯红,她瞥一眼嘴快的翠儿,翠儿立时捂着嘴笑着开溜了,屋里静谧了好一会儿功夫,刑东森才缓缓回过神来,只听他声音打颤道:“妙妙,是…真的么?”

“嗯。”高妙妙轻垂臻首,红着脸低低应了一声,“已经一个多月大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刑东森都做好这辈子可能没有亲生孩儿的准备了,哪知,吧唧一声,喜从天降,直接把他给砸晕了,他脑袋晕乎乎的挪坐到对面,揽着妻子语无伦次道:“真…真的啊,我…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得劲…”

第339章

七月, 炎炎夏日, 镇国公府。

咣的一声——

一只上好的官窑青瓷茶碗在地上碎成了稀巴烂。

镇国公太夫人坐在罗汉床里,气得浑身发抖, 前天, 太子妃平安产下了二皇孙, 作为当朝太子的母家, 董家女眷受邀去观洗三礼,理所当然的,一干皇亲女眷自也悉数到了场,从她们闲聊的话里头,她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她的前小儿媳、小儿子的前妻,高妙妙那个女人,居、然、有、孕、了!

就因为高妙妙这个女人, 小儿子简直性情大变,亲娘、老婆、儿子、女儿统统不搭理,除了外出上衙的时间, 其余的功夫一概躲在书房,谁的面都不见, 镇国公太夫人真是要恨死高妙妙了,京城里谁不知道, 这个女人曾经是董家的儿媳妇,如今却改嫁别家,为旁的男人开枝散叶, 这叫董家和儿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镇国公太夫人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董家又要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了。

真是气死她了!

更叫镇国公太夫人恨得牙痒痒的是,大半年后,高妙妙居然生下了一个儿子!

建平二十五年,二月中旬,刑府。

儿子已经出生了好几天,刑东森经过多次尝试,终于勉强能抱起软软的小婴儿,高妙妙还在月子里,只见她头上裹着一条织锦帕子,面含微笑的靠坐在床头,见丈夫姿态笨拙的小心翼翼,高妙妙掩唇轻笑道:“哎,你可别为难自己了,看你那俩胳膊僵的,一会儿该酸了…”

刑东森从儿子脸上抬起目光,神色柔软道:“等酸了再把他搁下,唔,孩子长得真漂亮…”

高妙妙往前探了探身子,轻轻抚摸一下儿子的小嫩脸,目光平静而温柔,过往种种,譬如朝露,那些抑郁悲伤的日子,她再不会惦记一星半点。

暖春三月,花满枝头,这一日,季子珊拎着快五岁半的满满小姑娘,姚得锦拎着两岁半的阿毛小朋友,一起结伴去了皇宫探亲请安,丁丁二皇孙还不足周岁,沈兰华太子妃怕他不懂事哭闹,是以,只让四岁的点点大皇孙来了慈宁宫,三个小孩子早见惯了的,嘻嘻哈哈起来毫无压力和阻碍。

瞅着没心没肺和三个小娃娃一起玩的闺女,惠安太后很隐蔽的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自从生了满满后,肚皮就再没有动静了,她倒也心宽,一点都不为这事儿发愁,念及小儿子宽慰自己的话,惠安太后决定继续憋着等好消息。

其实,季子珊并非全然没心没肺,尤其是这两年,满满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季子箩已抱了三个娃,去年七月时,宁玉泽也在长女之后迎来了儿子,更兼高妙妙在今年二月诞下一子,要说她没有再抱一个孩子的念头,那自然是假话,可是,送子观音不给她面子,她也没辙儿呀。

针对再生一个孩子的话题,季子珊近来有和穆淮谦交流过的。

两人交流后的最终结论是,反正两人都还年轻,又身体健康,多努力努力一定能开花结果的。

然而,两人努力到了当年的金秋九月,还是颗粒无收,季子珊不免有点泄气了,这夜辛勤劳作过后,她懒懒地往枕头上一趴,垂头丧气道:“咋办呀,这都又过去大半年了,还是没有动静。”季子珊并非讳疾忌医之人,她有请御医给她诊探过,御医说她身子好好的,没有什么生育上的毛病,她也叫穆淮谦查过,穆淮谦同样好好的,但是,俩人就是造不出孩子来。

穆淮谦将军伸爪子去捏公主老婆手感颇佳的脸蛋,跟着叹气道:“那就继续努力呗。”

季子珊半偏过头,露出半张欺霜赛雪的娇嫩面孔:“那要是一直努力无果呢…”

“咱俩的儿女缘不至于这么衰吧…”穆淮谦将军继续捏着公主老婆的脸,轻轻咂嘴道,“扇扇,你也别太悲观,指不定哪天就有了,到时候,你现在的苦恼不都白折腾了嘛。”

季子珊嘟着嘴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说不定我的命里,就只有满满这一个女儿。”

“那咱们就招个上门女婿呗。”穆淮谦想也不想的答道,公主老婆担心的问题,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若是夫妻两个真的命中无子,那他也只能认命了。

季子珊忽闪忽闪水汪汪的大眼睛,语气幽幽道:“现在说的好听,等你真的老了,发现没有亲儿子给你养老送终,你还指不定怎么怨我呢…”

“怎么会?”穆淮谦掐掐指腹下的柔软肌肤,“你想多了。”

季子珊却不理穆淮谦的保证,她只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男人嘛,想有个儿子传递香火,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只要你吱一声,我立马答应与你和离,然后呢,你就可以随便找女人生儿子了,但是,你若敢瞒着我,在背地里偷偷养小老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穆淮谦吓了一大跳,他曾听说过,有女人为了生儿子都搞魔怔了,他公主老婆不会也…

一念至此,穆淮谦顿时心头一凛,把疑似在说胡话的公主老婆揽进怀里,满怀真诚的劝慰道:“扇扇,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既娶了你,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不管为了什么缘故,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和你分开,咱们可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你真的可以接受,咱们两个有可能只有满满这一个孩子?”季子珊伏在穆淮谦胸口,耳边是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

穆淮谦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不是家中独子,穆家不差我一个传宗接代的,况且,我身上也没什么世袭爵位,非得有儿子承继不可,咱们若能儿女双全,固然是好事,若是真没有生儿子的命,那也只能认了…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的日子全都是赚来的,我有什么可怨怪你的。”

轻轻抚着公主老婆的鬓发,穆淮谦温声再道:“所以,你别胡思乱想,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那你不怕别人笑话你么?”季子珊是皇家公主,注定要一直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若她与穆淮谦始终无子,难免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穆淮谦语气轻快道:“不怕,叫我知道谁说咱们的坏话,我就找你王兄告状去,叫他替咱们两个伸张正义!”

季子珊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呸,亏你能把仗势欺人,说得这么名正言顺…哎,我刚刚可没有胡言乱语,我是说真的,若你心急想要儿子,我真的会和你好聚好散,也能保证不会有人寻你的麻烦,嗯,当然了,满满必须得归我抚养——”话不及说完,嘴巴已被凶狠的堵住了。

“还说没有胡言乱语!”穆淮谦放开气喘吁吁的公主老婆,黑着脸道,“我可一个字都没有抱怨过你,你做啥子要这么胡思乱想?还和我好聚好散,你可拉倒吧你!”

季子珊喘气再道:“我这是在给你摆脱我的机会!”

穆淮谦颇没好气道:“你这是在给自己二婚再嫁的机会吧!”皇帝的同胞妹妹会愁嫁么,只怕离了他,立马就能再嫁一个青葱鲜嫩的小伙子,“说,你是不是嫌我不好了,所以才故意借机寻事,想和我一刀两断!”

季子珊被穆淮谦将军的浮想联翩深深打败了:“…我没有。”

“没有最好!”穆淮谦将军气鼓鼓道。

季子珊伸出手指头,戳一下穆淮谦将军的肚子:“嗨,你生气啦!”

“平白无故的,你一个劲儿地提分道扬镳的事,换谁,谁不生气啊,我说,扇扇,你是不是觉着和离很好玩,所以也想试一试?”穆淮谦真是服了公主老婆了,“公主殿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哦,对了,你知道致远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么?”

季子珊不妨穆淮谦突然跳转话题,不由下意识地顺口问道:“他怎么了?”

“自从他再婚那日起,我是没见过他的面了,前几天,我与姚得逸碰面闲聊,听他提及,说致远现在有点不太对劲儿,姚得逸与他说话,他几乎都不怎么答话,变得特别寡言少语,而且,人也有些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他觉着不正常,就悄悄打听了一下,原来,致远在衙门时也是这个样子。”穆淮谦开口说道。

抓起公主老婆一只手,穆淮谦一边揉捏着她的骨节,一边再道:“没过多久,致远因差事上连连出错,被礼部侍郎暂时停了职,叫他回府里反思两个月,姚得逸顾念着昔年情意,曾去董府看过他一回,不想正巧遇到董太夫人在冲董致远发脾气,姚得逸这才知道,再婚三年多来,董致远基本都住在外院的书房,后院的妻妾子女一概不理…”

季子珊听得默默张大了嘴巴:不是吧他。

“而且,得逸听见董太夫人口口声声说,都是因为你表姐,才害得董致远性情大变,六亲不认。”穆淮谦又道。

季子珊半点不赞同镇国公太夫人的话:“听那老太太瞎扯,董致远六亲不认,那是他自己的意思,又不是我表姐教唆指使的,干嘛把黑锅都扣我表姐头上!”

“但不可否认,致远会如此意志消沉,与你表姐脱不了干系。”穆淮谦理智道。

闻言,季子珊不由斜眼睨着穆淮谦:“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我不该管董致远和我表姐的闲事喽,就应该任由我表姐受那老太太的欺负,任由董致远以孝道的名义劝我表姐忍气吞声,只要我表姐留在董家,留在董致远身边,他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了,对么?”

“我没这么说。”穆淮谦强调道。

季子珊反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和离不是儿戏,不能随便乱来的,我们两个之间,又没有致远家的那些矛盾,压根走不到和离那一步。”穆淮谦将公主老婆往怀里紧了紧,声音低微,却充满坚定道,“你相信我,不管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我们都能幸福的过完这辈子。”

第340章

彻夜长谈之后, 季子珊答应穆淮谦将军, 以后再不提什么分道扬镳的话。

公主老婆终于消停了,穆淮谦将军心底却默默抑郁, 深感自己命苦, 旁人的妻子为了绑住丈夫的心, 那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他这位公主老婆倒好,完全掉转了个,居然如此大方的把他往外头踹,唉,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好多钱, 这辈子要被她折腾的好生心酸。

心酸归心酸,穆淮谦将军依旧努力的当着好丈夫,好父亲, 爱妻子,疼女儿,给她们母女两个足够的安全感。

九月底, 已经年迈的定国公上书请辞。

同年年底,定国公世子宁玉湛结束了外放生涯, 调职回京,这也就意味着, 穆淮谦的姐姐穆淮露能够长久在京了,对此,穆淮谦将军十分高兴, 穆老将军夫妇也甚为欢喜,唯有定国公夫人心里不大舒服。

昔年之事,仍如一根刺般,横亘在定国公夫人心底,没过多久,叫她更郁闷的事情又出现了,小儿子宁玉泽有外放离京的打算,定国公夫人不大愿意,但定国公爷和大儿子都支持,定国公夫人的反对意见只能无效,宁玉泽不仅要外放熬资历,还打算把妻子儿女都带上,定国公夫人又想留下小孙子,反被宁玉泽以不舍稚儿为由说服。

宁玉泽拖家带口离京那一日,穆淮谦将军专门告假去送行。

两个月后,刑东森也被点派了外任,高妙妙身为刑东森之妻,自要一同随行,出发前几日,高妙妙亲自登门与季子珊辞行,她已完全走出第一段婚姻的阴霾,笑容明媚,满脸幸福,再无昔日的轻怨惆怅。

夏去秋来,惠安太后耐着性子等了一年半,依旧没等来女儿的好消息,终于忍不住和女儿提了提子嗣之事,对此,季子珊十分无所谓的摊了摊双手:“老天爷不赏脸,我也没法子呀。”

惠安太后被女儿嬉皮笑脸的态度刺激到了:“扇扇,母后在和你说正经事呢!严肃点!”

好吧,季子珊只能摆出正经脸:“我和淮谦说起过此事的,他的意思是顺其自然,再有肯定高兴,若以后真是没有了,他也不失望。”

“真的?他果真这么说?”惠安太后微微动容道。

季子珊颔首:“嗯,他就是这么说的,我给他机会,叫他去找别人生儿子,他都拒绝我了。”

“你说什么?”惠安太后又被女儿的神来一语刺激到了,“什么叫你给他机会,叫他找别人生儿子!”

季子珊挠挠头,十分光棍道:“就是我与他解除婚约,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惠安太后顿时扶额无语:“…”良久,惠安太后才轻轻叹息,“淮谦这孩子也算难得了,罢了,这事儿你们自己瞧着办吧,母后…以后不再过问就是了。”便是尊贵如金枝玉叶,也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唉,先这么着吧,若是以后真有了什么变数,她肯定会选择保护自己的女儿。

金秋时节,御花园的景致自然分外不错,和太后亲娘闲聊过后,季子珊便去拉了工作狂老哥去花园散步,季子清陛下已年逾四十,端的是气度尊贵,成熟稳重,好些人见到他都紧张畏惧,唯独季子珊不怕他,还经常在他头上刨坑动土:“唉,皇兄,瞧你,又长白头发了。”

人有生老病死,白发丛生,意味着人在渐渐老去,束发小太监的手艺很精湛,把季子清陛下所有的白发根都埋在了发髻之下,然而那些长长的白色发尾,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季子珊扯着皇帝老哥一绺发尾,嘟着嘴巴道:“叫你经常熬夜,把头发都熬白了吧。”

季子清陛下觉着小妹子真糟心,竟往他的痛处狠戳,难道是他愿意长白头发么,还不是岁月不饶人…季子清陛下拍开小妹子的爪子,黑着脸道:“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掩耳盗铃!”季子珊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成语水平。

季子清陛下:“…”真的好想动手揍人哦,所以,季子清陛下曲起手指头,狠狠赏了公主小妹子一个爆栗,“放肆!”敢说皇帝陛下掩耳盗铃,换一个人说这话试试,直接赏他一百八十个嘴巴子。

季子珊被弹的‘哎呦’一声,口内呼痛道:“很疼啊皇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怎么又欺负我,看我不找母后告状,叫她狠狠骂你一顿!”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找母后告状,你就这点出息?!”季子清陛下额筋一蹦道。

季子珊十分理直气壮的答道:“对啊,我就这么点出息,你能咋地。”

同一根藤上结的葫芦瓜妹妹,他还真不能咋地,季子清陛下叹了口气,抬手给小妹子揉了揉脑门儿,认命的赔礼致歉道:“刚刚是皇兄小气了,扇扇小公主别生气,也别找母后告状了,行么?”这些年,太后亲娘可断了不少他们兄妹三人的纠纷官司,老太太已经有点恼了,叫他多让着点小妹子,唉,长兄难当啊。

“那我脑门这一下不是白挨了?”季子珊并不就此罢休。

季子清陛下气极反笑:“那你还想如何?叫你原模原样再打回来!”

季子珊嗓门清脆道:“我正有此意!”

“…”季子清陛下黑着脸道,“扇扇,不许得寸进尺,你别以为皇兄疼你,就能无法无天了,惹毛了皇兄,皇兄照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季子珊当即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找母后告状,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皇帝也不是天生地养的,亲娘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我的脑门儿肯定被你打红了,这就是证据!你休想抵赖!”

季子清陛下分外无语,他不过就是小小的弹了小妹子一下,哪就上升到‘殴打’的严重地步了,他闪身拦住小妹子的去路,头皮发麻道:“就这么点小事,值当去吵母后的清静么?皇兄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么,你就这么金贵,连一点皮儿都不能碰了?”

“没错!不叫我去打扰母后,除非你也叫我弹一下!”季子珊比出弹人脑门的手势,寸步不让道,“这样才算礼尚往来,公平合理嘛。”

堂堂一国之君,若是被人弹了脑门,那成何体统,季子清陛下指着小妹子,憋气的斥道:“你这个小祖宗,真是天生来气朕的!你以前不是整天吵着想去京外游玩么,正好,皇兄明年有意出京南巡,可以叫你一同跟随,怎么样,这件事能不能抹平了!”以后,他一定管住自己的手,坚决不再动小妹子一根毫毛,这小妮子也太能借题发挥了!

“真的?!”季子珊顿时不再跟皇帝老哥计较了,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开来,“你真的要南巡?”

季子清陛下微一颔首,应道:“有这个打算。”

“那我要带上淮谦和满满一起!”季子珊果断开口提要求。

季子清陛下点头同意:“可以。”

“那我王兄呢?他也一块么?”季子珊双目放光再道。

季子清陛下这回摇头道:“他不行,他要留在京里,和元昊一起监国。”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那母后呢?她跟我们一起去么?”

季子清陛下:“…”问题可真多!

由于季子清陛下给出的补偿方案,对季子珊特别具有诱惑性,季子珊当即识时务者为俊杰,与皇帝老哥来了个一笑泯恩仇,然后兄妹俩很和谐友爱的回了慈宁宫,寿康殿里,快七岁的满满小姑娘,正在弹古筝给惠安太后听,满满小姑娘的兴趣爱好很广泛,她既喜欢跟着季元宝王爷学琴棋书画,也喜欢跟着穆淮谦将军打拳耍剑,端的是…文武双全。

一曲奏完,满满小姑娘眉眼弯弯道:“外祖母,我弹的好听么?”

惠安太后笑容慈爱道:“好听。”

门外,偷听墙角的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也啪啪啪地鼓起巴掌。

时光荏苒,满满小姑娘已长成一个眉目精致、如描似画的漂亮小美人,她与季子珊长得容貌神似,但性情有别,相较于十分跳脱活泼的季子珊,满满小姑娘明显更含蓄内敛些,听到门外响起的巴掌声后,小姑娘挪步到门外,很懂事有礼地福身道:“满满给大舅舅请安。”

季子清陛下一边伸手扶懂事乖巧的外甥女,一边对身旁的小妹子目露鄙视道:“瞧瞧满满这孩子,多规矩,多懂事,再瞧瞧你,呵呵…”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季子珊只当啥也没听见,装傻般直入殿内:“母后,我饿啦!”

“饿啦,好,那立马就摆午膳。”回娘家探亲的女儿,总是很受老母亲疼爱的。

既已入了秋,那冬天的脚步自也不远了,腊月初,季子珊收到了一份喜帖,帖子是柔嘉公主府送来的,上面写道,半个月后就是许明珠姑娘的大婚之日,请她过府喝喜酒。

季子珊甩着大红喜帖若有所思,算算日子,许驸马应是才出了三年祭,许明珠虽说年纪略耽搁了点,也不至于办得这么着急吧。

哎,天好冷,她一点也不想去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十章完结~‘

第341章

季子珊去喝高妙妙那个二嫁女的喜酒, 却不来观自己女儿的出阁礼, 这种看碟下菜的行为,着实气到了柔嘉公主, 然而, 她再生气, 也拿这个长公主侄女无可奈何。

人家都说自己身体不适了, 她还能咋地。

又耽搁了三年,许明珠要嫁的夫家家世…自然不怎么拿得出手,然而,柔嘉公主也实在是没办法了,眼看着女儿一岁一岁变大, 马上就要长成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她若是再眼光高的挑挑拣拣,只怕女儿就要折在府里一辈子了, 她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大婚这日,许明珠身为新娘子,心里也老大不高兴。

想她堂堂公主之女, 居然沦落到要嫁一个无才无貌的无名小子,心里就怄的要死, 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出嫁,许明珠哪可能给新郎官好脸色, 好容易挨到了三朝回门,许明珠一进门就哭,哭夫家这不好那不好, 柔嘉公主虽然心疼女儿,但也只能耐着脾气宽慰她,只要姑爷待你知冷知热,那就是再好不过的福气了。

许明珠压根听不进去母亲的劝慰,始终对丈夫摆着相敬如冰的冷傲态度。

腊月底,一场鹅毛大雪飘落京城,穆淮谦已经放了节假在家,季子珊兴致一来,就拉着将军老公、懂事女儿一起吃烤肉、涮火锅,穆淮谦将军常年坚持习武健身,自然不怕身材走形变样,但他担心公主老婆会发福:“扇扇,你可悠着点儿,别一出年,你又嚷嚷着变胖了,回头还怪我不提醒你克制一点。”

年年都扣他一顶黑锅,他简直冤死了要,天地良心,每逢公主老婆大吃大喝的时候,他都有警示过她的。

“我心里有数。”季子珊嚼着一块滋滋流油的烤肉,吃得眉飞色舞。

穆淮谦将军默默鄙视:“我每回劝你,你都说心里有数——”有数的结果就是,一出年先抱着镜子惨嚎,然后再抓着他的肩膀嚷嚷,最后还得他陪着活动减肥。

“爹爹,烤肉要没了,快接着烤啊,我还想吃…”已然七岁的满满小姑娘鼓着雪白的腮帮子,催家里的烤肉大厨继续干活,啧,老爹烤肉的手艺真好。

穆淮谦将军抽了抽嘴角,板起严父脸道:“满满,你还小呢,不能吃这么多烤肉。”

“我不怕胖,胖了也不怪爹爹。”满满小姑娘开口表示道。

闺女贴心的真不是地方,穆淮谦将军黑着脸道:“爹爹不是怕你吃胖,是怕你吃撑着,回头肚子里不舒服。”

“我不怕肚子不舒服,不舒服了也不怪爹爹。”满满小姑娘继续执着的表示道。

穆淮谦将军:“…”她乖巧懂事的小闺女呢,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气人!

一出年,母女俩果然双双圆润了许多,在季子珊习惯性的抓着将军老公抱怨时,满满小姑娘已抱起老爹削给自己的小木剑,跑去花园里一板一眼的嘿哈嘿哈了。

“姐姐!姐姐!”四岁多的阿毛小朋友踢踢踏踏的跑过来,俊俏的小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

满满小姑娘停下练剑的动作,走上前迎住舅舅家的小表弟:“阿毛,慢些跑,别摔着了。”

“姐姐,父王母妃叫我找你,到我家吃饭,快走!”阿毛小朋友抓着小表姐的胳膊,就把她往自己家里拖。

满满小姑娘:“…”一天三顿主餐,她要在舅舅家吃两顿,真是给娘亲省了好多银子呢。

季子清陛下南巡的事情已经定下,就在三月初启程出发,季子珊一边努力运动健身,一边掰着指头盼三月,许是心情太过激动了,二月的一场倒春寒,把她拍软在了床榻上,燃着暖炉的屋子里,穆淮谦将军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公主老婆的额头,双眉微蹙道:“还是有一点点烫。”

人一生病,就容易犯懒没精神,季子珊躺在被褥堆里,脸色蔫蔫道:“是不是又该用药了?”

穆淮谦将军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口内还特万金油的哄道:“乖乖按时喝药,风寒自然能退的快些。”给季子珊瞧病的御医,还是挺厉害的,一剂药服下去,额头已经不那么滚烫了,在这种要紧时候,穆淮谦将军可不会纵容公主老婆耍脾气,“不许闹性子不吃药,否则,我就捏鼻子灌你!”

季子珊顿时捂着脸颊呜呜呜:“可药真的好苦啊…”

“良药苦口!”穆淮谦板着脸再道,待丫鬟捧来药碗,他伸手接过,然后给公主老婆出了一道选择题,“你自己说,是你自己乖乖喝药,还是叫我灌你喝药!”

季子珊选择乖乖喝完药后,再与穆淮谦将军分享一下什么叫做同甘共苦。

被公主老婆狠狠亲了一嘴巴的穆淮谦,不仅塞了公主老婆一颗蜜饯,同时也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呃,确实好苦啊,看到穆淮谦将军同样皱出了苦瓜脸,季子珊顿时拍着被子高兴了,见状,穆淮谦将军只无奈地笑着叹气,哎,她的漂亮媳妇大概要永远三岁半了。

今年的这场倒春寒,着实放倒了不少人,不过请医服药后,大多数都很快好转了过来。

季子珊服下最后一剂治风寒的药时,镇国公府董家却炸了锅。

董致远溺水身亡了。

当他的尸首被抬到镇国公太夫人跟前时,镇国公太夫人双眼一翻,当场厥过去不省人事,待再醒来时,大半个身子都麻木的没有知觉,竟是中风瘫了,不过,她倒是还能说话,儿呀儿呀的哭了一场后,就叫人喊大儿子来,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看到小儿子的尸首,镇国公太夫人就晕了过去,她还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儿子…说没就没了。

镇国公看着面如枯槁的老母,心底颇不是滋味,他虽羡慕幼弟得老母偏爱,却从没想过他会如此早逝。

幼弟是怎么死的,他是自己投水身亡的。

“已经仔细盘问过跟致远的两个小厮了,致远…是投水自尽的。”镇国公沉默良久后,才在亲娘不断的催促声里缓缓开口。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尖叫一声,情绪亢奋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致远怎么可能去寻死?他为什么要去寻死?一定是那些小兔崽子胡说八道,肯定是他们没照顾好致远,怕挨打受罚,才故意这么说的!我不相信!你再去问,再问,一定要给我问清楚!致远不能白死,娘要替他报仇,我的致远啊,儿呀…”

语无伦次一番后,镇国公太夫人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扯着嗓子哀嚎起来。

“没有必要再审了,致远的两个小厮已叫打死了。”事关自己嫡亲兄弟的死亡真相,镇国公当然严肃以待,为防两人串通说谎,镇国公是将两个人分开审的,且还将他们各自的家人也押在旁边,又是拷打,又是威胁,两个小厮至死都没改过口,坚称亲兄弟的确是自己跳进水里的。

镇国公太夫人依旧高声叫嚷道:“我不相信,不相信,致远绝对不会自己寻死的,不会的…”

“娘,您应该知道,致远昨天为何一大早就怒冲冲地离了府里。”见亲娘一直嘶哑着嗓子叫嚷不可能,镇国公又揪着眉头沉声开口。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的哭声顿时卡了壳,片刻后复又悲悲切切的响起:“娘也是为了他好啊…”

自高妙妙和离搬出董家后,儿子就像变了一个人,对不喜欢的妾室儿子爱答不理也就罢了,连她这个十月怀胎的亲娘,都渐渐不放在心上,小儿子是她最疼爱的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接受,小儿子居然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而置自己这个亲娘于不顾。

哪怕她又给小儿子娶了一房妻室,母子俩的关系也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小儿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与她这个母亲的关系更是愈来愈寡淡,不管她怎么与小儿子说软话修好,小儿子始终都无动于衷,便是她气急了斥责小儿子,小儿子最多只是怒吼一嗓子,然后摔门走掉,一年多前,小儿子因差事上连连出错,被罚在家中思过,母子俩自然又爆发了一场争吵。

争吵的导火线,算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小儿子不想再混官场了。

这怎么可以,小儿子自幼生得好看,又满腹才学,想当年在宫里当伴读时,不只太后娘娘常夸儿子聪慧多才,连陛下都褒奖过几回小儿子的,她为小儿子感到骄傲,也对他的未来充满冀盼,他怎么可以辜负她的殷殷期盼,就此辞官出仕远离朝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