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嘻嘻地笑:“不知道升了什么官?”
“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工部营缮所的所正罢了!”沈箴故意作出一副瞧不起的样子,“每天和那些工匠打交道。”
沈穆清笑道:“这职务倒正投他所好。”
沈箴不以为然。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番,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沈穆清惦着给萧家送信的事,起身向沈箴告辞。
沈箴这几天事多,有点累,也不留她,让丫环送了沈穆清出去。
到了晚上,陈姨娘过来给沈穆清换铺盖被褥,小心翼翼地提起梁季敏的事:“…看着李妈妈做了小人在扎针,才知道是那人出了仕…真是老天不长眼。”
沈箴盘坐在炕上望着屋里进进出出的丫环没有作声。
待陈姨娘把东西收拾好了向他告辞时,他才状似云淡风轻地道:“正七品的所正也就罢了,竟然让他兼了正五品的尚宝司卿…”
陈姨娘吓了一跳。
尚宝司虽然小,但工部所有的工程结算都需要尚宝司的大印。以前这种满是油水的职位一向是给外戚或是宠臣的…第二天一大早,萧诏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辰到了沈家,他在门外立等。大太太则让玉簪云后院见沈穆清。
沈穆清刚梳洗打扮整齐,正准备云给沈箴请个安,听玉簪说大太太在角门等着见她,她颇有些意外。
自从那天她回来后,大太太那边就没了音讯…当然,她也有点回避这事。怕大太太把涂小雀交给她处置。
涂小雀是萧家的人,自己出面…只怕闲言闲语会扑天盖地…沈穆清脸上笑容就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玉簪见状,以为她在为上次发生的事生气不想见大太太,她忙解释道:“姑奶奶,这几天没有来您这里请安,也是因为大太太忙着处置涂小雀的事!”
沈穆清听着不由一怔。
没想到大太太已经处置了涂小雀…更没有想到玉簪竟然会开门见山地和她说这些。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玉簪见沈穆清的人松懈下来,不由暗暗点头。
她来之前,大太太曾经对她说:如果沈家姑奶奶知道自己云拜访她就有些不虞,就把涂小雀已经处置的事告诉她。而且还说,如果沈穆清姑奶奶松了一口气,就把涂小雀的云向告诉她。
玉簪忙照着大太太的意思说道:“大老爷要我们大太太来问您的意思。可我大太太说,这是家里的事,怎么能好让您插手。所以大太太做主,跟涂小雀的哥哥打了一声招呼,让郑妈妈把她送到广东梅县的一个庵堂…还派了人贴身服侍,免得她不认得路,跑不见了。”
沈穆清明白过来。
毕竟是过了继的儿子,大太太本不应该去管萧飒屋里的人,但她不仅管了,而且还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她突然间有些感动,忙吩咐英纷跟着玉簪去把大太太请进来。
两人应声而去。
沈穆清又吩咐明霞把前几天时静姝从福建带来的铁观音拿出来待客,吩咐丫们将麻婆子的玫瑰糕点拿出来待客…正说着,凝碧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奶奶,常师傅回来了!”
“什么?”沈穆清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常师傅回来了!”凝碧喜滋滋地,“在二门外等着见您呢?”
“快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沈穆清迭声道。
凝碧应声而去。
不一会,风尘仆仆的常惠就跟着凝碧走了进来。
“常师傅,你可回来了!”沈穆清笑着迎了上去,“您辛苦了!”
常惠措着脑袋笑了笑,“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天天吃肉…姑奶奶好歹让人弄点青菜给我吃!”
“好,好,好”沈穆清见他眼中带着调侃——应该没有什么坏事发生吧…她放下主来,忙吩咐凝碧,“给常师傅做几个青菜来。”又把常惠请到堂屋里坐下,“回去看了六娘没有?”
常惠坐下来,”给姑奶奶回了信再回去——想来您这里也等急了。”
沈穆清点头,英纷进来禀道:“姑奶奶,大太太来了!”
常惠听着立刻站了起来:“我等会再来——就在外面等着!”说完,就要翻窗出去。
沈穆清笑着喊住了他:“那位大太太是萧飒的生母!”
常惠摸头:“…她要是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穆清听着奇怪起来:“出了什么事儿?”
常惠无奈地道:“萧公子说,主君受辱蔬当死。如今天子北狩,他有何面目立于朝廷之上,自当执鞭随侍左右…”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沈穆清,“萧公子让我把这东西带给你!”
沈穆清急急忙忙地把油布撕开,里面是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按了手印的船坞转让契约书。
卖方是萧飒。
买方是沈穆清。
沈穆清惊愕地望着常惠。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情流露
常惠苦笑道:“萧公子说,有钱好防身。他已经用不上了,这些东西都留给您。”
“他又发什么疯!”沈穆清不由大怒,“谁要他的东西,我只要他回来…”说着,毫无预兆,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常惠尴尬地笑,很是无措的样子。
外面就传来了玉簪的惊呼声:“大太太,大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沈穆清顾不上擦眼泪,拔脚就撩帘而出。
大太太靠在玉簪的肩胳上,面白如纸。
“我没事,你别嚷…就是有些头昏!”
沈穆清忙上前扶了大太太:“您进屋躺会!”
大太太扶着额头,在沈穆清和玉簪的搀扶下高一脚低一脚地进了堂屋。
看见常惠,她停住脚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听姑奶奶说,有朋友为了我家飒儿仗义去了八河…看先生气度不凡又满面风尘,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就是先生您了!”
满面风尘倒不错,可气度不凡却没有看出来…如果是平时,沈穆清也许会调侃一下常惠,可想到萧飒那遗嘱般的吩咐,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好在常惠是个磊落之人,虽然觉得大太太言辞有些夸张,但并不放在心上。笑着:“大太太过奖了,叫我常惠就是。”
大太太听了,望着沈穆清:“我想问他几句话…”
沈穆清忙道:“有什么话,您先躺下来缓口气了再说。”
说完,又朝着玉簪使了个眼色,两人将大太太扶到了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英纷拿了迎枕来放在大太太的身后,沈穆清叫小丫鬟把新鲜的佛手、菠萝摆在炕桌上,空气中就有了淡淡的甜香,她这才接过明霞奉上的热茶递给大太太:“您喝口热茶!”
大太太神色有些疲倦,不想拂了沈穆清的好意,勉强喝了一口茶,道:“你别忙了,没什么事,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常先生。”
沈穆清猜到她刚才已经听到了自己和常惠的对话,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将茶盅放在了炕桌,立在大太太身后让英纷请常惠进来说话,又叫人给常惠端了锦杌放在炕边。
常惠进来给大太太行了礼,大太太请他坐在炕边,打起精神来问起萧飒的情况。
“…元蒙人也没有为难他们,把他们软禁在帐篷,派了五、六个女人服侍他们,有时还可以出来走走。”常惠答道,“我装作是路过的人,还向萧公子讨了一瓢水喝。”
沈穆清和大太太都听着有点不可思议,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太太问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逃回来算了。”
常惠眼底有丝揶揄:“您有所不知,元蒙和我们可是截然不同的地方。那地方全是茫茫大草原。骑马在草原走上两三天不见个人影是常事,没有经验丰富认得清方向的人带路,说不定就会在草原上迷路。”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肃,“而且皇上和萧公子、谷大宝关在一起,要走,只能三个人一起走。萧公子虽然身手敏捷,但皇上和那个谷大宝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是逃跑了,多走几步路都气喘嘘嘘的。偏偏萧公子又不愿意一人逃生,说怕连累了皇上,他思忖半天,才让我带东西给姑奶奶的…”说着,他望了望沈穆清。
沈穆清就把萧飒带给自己的东西给大太太,喃喃解释道:“…可能去的人是常惠,所以才把船坞托付给我的…”
大太太把契约书贴在胸口,泪如雨下。
沈穆清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可她不敢哭——大太太是萧飒的生母,自己凭什么去哭…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伤心,侧过脸去叫小丫鬟给大太太打水净脸。
大太太拉着她的手,把那契约书还给沈穆清:“你收好了。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
沈穆清推给了大太太:“我怎么能收…”
大太太执意要沈穆清收下,还侥幸道:“…还好没有糊里糊涂地到府上求亲,要不然,可真是连累了你。”
沈穆清就想到了那把宫锦红穿的如此妥帖自然的少年,想到了他如夏日般明亮的眸子,想到他面带傲慢的笑容…
她终是忍不住,当着大太太的面,眼泪扑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