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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石眼睛一眯,马上明白了大概,顾不得再去思量他们为何到现在才逃,也来不及去想方铮及随行的千多名将士是怎样把这支反贼队伍留到现在的,韩大石当即抽出长长的佩刀,骑在马上大喝道:“将士们,反贼要逃,且随老子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此乃建功封官的大好机会!杀——”

“杀——”

一万名骑兵动作一致的抽出了佩刀,一边策马奔跑,一边迅速排成了雁型包抄之阵,然后骑兵中又分出一支千人小队,远远绕过队伍,向反贼奔逃的最前方冲杀而去。

铁骑疾驰,蹄声如雷,像一道巨大的黑色潮水,铺天盖地向反贼席卷而来。

反贼们面带惊恐,不少人竟已忘了逃跑,眼睁睁看着杀气冲宵的骑兵们扬着手中的长刀,向他们杀来,那雪亮的刀光折射出刺眼的阳光,在绿意盎然的平原上闪闪发亮,就在这一呆一楞之间,骑兵们愈发近了。

“跑啊!”反贼队伍中,不知是谁嘶声大喊了一声,声音蕴涵无限的惊恐和绝望。

一声叫喊将众人叫回了神,反贼们顾不得方向,掉了个头便朝西边奔逃过去,平原上展开了一场关乎生死的追逐。

骑兵们扬着长刀,很快便追上了四散奔逃的反贼,马上骑士毫不犹豫的举刀,然后狠狠朝反贼的脖颈劈下,随着第一声绝望的惨叫,惊恐万状的反贼们眨眼间便被随后赶至的骑兵洪流所湮没。

※※※

方铮悠悠醒来时,已是近午时分,他是被温森掐着人中掐醒来的。

缓缓睁开眼睛,方铮首先下意识看了看左肩的伤口,见伤口已被包扎得整整齐齐,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随即抬眼望着围着他的众人,都认识,老熟人了,冯仇刀,温森,萧怀远…

“大人,您终于醒啦?”温森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方铮嘴角瘪了一下,随即眼眶很快便泛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然后大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本是面带欣喜看着方铮苏醒,却被方铮的哭声吓得一齐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面面相觑,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方铮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中年妇女,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使劲拍着大腿:“呜呜…我他妈忒不容易了!呜呜…辞官!回京城就辞官!老子不干了!这破官儿谁爱当谁当去,什么狗屁荣华富贵,命都差点儿没了,荣华富贵有个屁用?呜呜…差点让我的老婆们守寡,呜呜,老婆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呜呜…泰王实在是太卑鄙了…居然对我发暗器,他还是人吗?以前我对他多好呀!一口一声泰王哥哥的叫着,他倒好,抖手便甩我一箭…呜呜,亏他下得了手啊!无情无义啊!令人发指啊…”

众人恶寒,你洒他石灰的时候,出手不也照样不含糊吗?合着这世上只许你对别人卑鄙,不许别人对你卑鄙了?什么人呐!

温森擦着汗道:“大人…节哀啊!过去了,都过去了,您这不是没事儿吗?”

方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抬起袖子毫不讲究的使劲一抹鼻涕,大怒道:“放屁!什么叫过去了?能过得去吗?你丫知不知道什么叫战争心理创伤?呜呜…这年头连个心理医生都没有,老子找谁治去呀…呜呜…”

“温森…呜呜…”

“咳,属下在。”

“马上抬我回扬州,找个最大的青楼包场子,把扬州城里所有的红牌姑娘都找来陪我,呜呜…”

温森钦佩道:“大人刚刚负伤,仍然生龙活虎马不停蹄找姑娘,实在令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投个屁的地啊!会拍马屁吗你?老子这是医治心理创伤,懂吗?”

想起刚才泰王那一支玲珑袖箭,方铮不由感到一阵后怕,当时那支箭直奔自己脖颈,若自己闪避得稍慢一点,恐怕那支箭已插到了他的脖子上,大罗神仙都救不活了…

想到这里,方铮激灵灵打了冷颤,心中愈发恐惧起来。

“泰王呢?”方铮两眼通红左右寻找,咬着牙问道。

“大人,反贼全部溃逃,被韩将军的骑兵戮杀大部分,仍有一小部分反贼逃了出去,韩将军已率部追击了,泰王是生是死却是不知,眼下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温森恭声禀道。

方铮吃了一惊:“泰王又没下落了?靠!丫是只打不死的小强吗?”

抬眼扫向众人,方铮愁眉苦脸道:“泰王若不死,我们怎么跟皇上交代呀…”

众人摇头不语。

战争的胜负本就是偶然和必然相加,乱军之中实在很难保证谁死谁不死,方才韩大石率骑兵冲杀了一阵,泰王有没有死在乱军之中,那得等将士们打扫战场后才知道。

正在众人提心吊胆之时,忽然远处两骑快马向他们飞驰而来,很快便奔到众人面前,马上两名骑士勒马下镫,当先一名骑士见到方铮后,抱拳恭声道:“禀大人,京城来了一位公公,带着皇上的圣旨,属下领他来此宣旨。”

方铮侧头望去,见后面一人白面无须,身着绛色太监服饰,正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看来是被马儿颠得苦不堪言,太监见着方铮后,神色一喜,马上堆上笑脸道:“国公大人,皇上传了旨意,请大人接旨吧,咱家还得赶回京城复命呢。”

方铮扫视众人一圈,然后带头跪在地上,他身后的冯仇刀和温森等人不敢怠慢,也急忙跟着方铮一块跪下。

太监清咳了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黄绢,缓缓展开,用尖细的声音念道:“诏曰:泰王谋逆作乱,狼子野心,实乃我朝大患,国之奸贼也!今忠国公方铮奉皇命江南除奸,收效颇丰,朕甚幸之,为除恶务尽计,朕再授方铮总督调度举国兵马之权,并命京城四军即日开赴江南,调归其麾下听用,务将泰王之乱剿除殆尽,朕于京中静候凯旋佳音,钦此!”

方铮高声唱喝道:“臣,方铮,领旨谢…慢着!靠!京城四军开赴江南?”

方铮愕然抬起了头,楞楞的盯着宣旨的太监,沉声道:“这真是皇上的旨意么?四军皆开赴江南?”

身后的冯仇刀,温森等人也楞了,拱卫京城的四军若都来江南了,京城怎么办?谁去守京城?靠衙门里那些衙役们手里的烧火棍守城么?若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挥兵攻打京城怎么办?皇上下这道糊涂旨意,莫非疯了?

传旨的太监苦笑道:“方大人,这当然是皇上的旨意,咱家区区一个内侍,怎敢矫诏?”

方铮皱眉道:“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皇上怎会下这道旨意?泰王之乱已基本平息,江南根本用不着这么多将士了,皇上不会不知道吧?哎,这位公公,你老实告诉我,京城出了什么事?”

太监摇头一叹,张嘴刚待说话,便听到身后又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

几个呼吸之间,这骑快马已奔到方铮面前,骑士也是身着绛色太监服饰,他没下马,只坐在马上向方铮抱了抱拳,急声道:“国公大人,咱家奉太后懿旨,请您火速赶回京城面圣,不得耽误,江南之事暂且由萧大人处理。”

听到这道旨意,所有人都楞了,尽皆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停在一先一后传旨的两位太监身上游移。

良久,方铮忽然抓狂道:“一个叫我继续平叛,一个叫我火速回京!靠!不带这么玩人的啊!我该听谁的?”

众人一齐摇头,然后怜悯的望着方铮。

两道旨意,意思却南辕北辙,完全相反,实在难为方大人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回京

一先一后传旨的两名太监也楞了,他们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很是迷惑,可毕竟二人只是宫里听差的内侍,主子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至于为何一先一后会有两道旨意…你问我,我问谁去呐?

方铮两眼滴溜溜儿的在两名太监身上瞄来瞄去,目光很是不善。

“说!京城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会有两道完全不同的旨意?”方铮沉声问道。

“这个…”两名太监悄悄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宫里出了什么事,他们当然知道,可是…他们毕竟是奴才,主子的事儿不好跟别人说太多。

方铮气得笑了:“不说是吧?来人,给他俩一人一把刀,反贼还没跑远,你们给老子上阵杀敌去!死了算你倒霉,活下来算你运气!”

俩太监吓得腿一软,带着哭腔颤声道:“国公爷饶命,咱家说还不成么?”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一名太监嘴唇嗫嚅了几下,这才犹犹豫豫道:“皇上之所以下这道圣旨,实乃他最宠爱的爱妃袅袅姑娘…身死。”

“什么?袅袅死了?”方铮大吃一惊:“怎么死的?”

“袅袅姑娘在御书房给皇上献舞,后来…后来她给皇上敬毒酒,结果不知何故,她自己又抢着把毒酒喝下去了,临死前吐露,说是泰王派她行刺…皇上伤心愤怒之下,欲举天下之兵,将泰王碎尸万段…”

“难怪…”方铮瞪大了眼睛,呆楞半晌。

袅袅竟是泰王派来的卧底,他和胖子都失算了!原以为她是前太子派来的,太子身死,他们都估摸着袅袅没了倚靠,自然不会再对胖子心存歹意,再加上胖子实在对她喜爱得紧,二人也就没对她提防。

没成想她终于还是走上了绝路。

方铮轻轻的叹了口气,此刻他明白胖子下这道旨意时的心情了,心爱的女人就死在他面前,而他却毫无办法,任何男人都会感到伤心和愤怒,更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对天下苍生予取予求的皇帝,何曾受过这样的打击?

方铮相信,袅袅在胖子心中的地位不亚于他的亲人,所以袅袅死后,他才会愤怒得不计后果,下旨征调京城四军下江南剿灭泰王。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这笔帐当然得算到泰王头上。

可是…现在回到老问题了,公归公,私归私,皇上和太后都下了旨给他,他到底该听谁的?皇上是他铁哥们儿,太后呢,更是能在他后院中翻云覆雨的岳母娘,这个…难啊!

方铮求助的眼神扫向冯仇刀,温森等人,众人纷纷大声咳嗽,然后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去,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他。

这帮没义气的混蛋!

方铮恨恨的咬了咬牙,转回头为难的看着两名传旨的太监。

幸好传太后懿旨的太监倒也识趣,察言观色之下,情知方铮难以决断,于是他朝着方铮谄媚的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方铮。

方铮接过一看,正是长平写给他的信,久未见老婆,此时见着她的字迹,方铮不由万分欣喜,急忙展开一看,结果方铮欣喜的俊脸霎时垮了下来。

信里并无只字甜言蜜语,反而是将方铮大骂了一顿,并严厉的谴责他离家两个月,连个口信都没有,问候也没一句的恶劣行径,家里的大肚婆很生气,后果…回去你就知道了。

信的最后点到正题,长平告诉他,不用管胖子下的圣旨,他下旨时已完全失去理智了,赶紧回京劝劝胖子才是正经。

方铮收起长平的信,几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便决定了。

听老婆的话,跟老婆走,很多人都说过,听老婆话的男人会发财,方铮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只要跟发财有关的,方铮总是特别上心。

最主要的是,两个月不见老婆和家人,自己委实想她们了。

回京!江南的这些破事爱谁谁吧!老子不侍侯了!

※※※

当下方铮马上将钦差大臣之职移交给了萧怀远,嘱咐冯仇刀温森等人一定要抓到泰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并细细向萧怀远说明对待江南各世家,当以威压为辅,安抚为主,督促各世家子弟尽早入京为官云云。

一应事物安排妥当后,方铮带着数百名侍卫策马赶到了扬州城,与仍滞留扬州城“游玩”的各世家家主殷殷作别,然后便带着侍卫们和两名传旨太监骑马踏上了回京城的官道。

至于古人所讲究的城外相送,临别酒壮行酒之类的过场,方铮一概拒绝,此刻他思念家中妻子,正是归心似箭,哪有功夫跟这帮官员家主们闲磕牙?

挥手作别众人,方铮领着数百侍卫往东行去,扭头的一瞬间,他看见韩竹站在人群中,正慢慢捋着长须朝他笑,方铮假装没看见,策马急驰而去。

韩老头的笑容有点瘆人,老家伙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想到韩竹,方铮不由自主想到了韩亦真,绿荫馆前堂内的一番告白,以及她黯然转头而去时,眼角滴落的晶莹泪水…

负她,还是不负她?方铮拿不定主意,今日一别扬州,将来可有再见之期?方铮怅然叹了口气,原以为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可当自己离开扬州城时,方铮却觉得自己的心头空落落的,像是有个什么东西被人忽然从心底掏走了一般,有点酸楚,有点难受…

数百骑策马出城三十余里后,身旁的侍卫忽然一指前方官道尽头,提醒心不在焉的方铮道:“大人,前面有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

方铮抬眼望去,却见笔直的官道中间,一辆白顶镶着金线,车帘用珠玉打造的豪奢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远远听见方铮和侍卫们的马蹄声传来,马车的车帘伸出一只纤若无骨的玉手,缓缓的掀开了车帘的一角,一张凄楚幽怨的绝色俏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人,是韩家的马车。”身旁的侍卫统领低声道。

在扬州城外三十余里的官道上见到韩亦真,方铮也楞了一下,一种别样的情愫渐渐萦绕心头,她知道我要回京,特地来这里送我么?

方铮低声吩咐侍卫原地等候,然后独自策马迎上前来。

两日未见,韩亦真似乎清减多了,一双俏丽的美目微微红肿,眼波流转之间,颇有“长颦减翠,瘦绿消红”之态,方铮乍见之下,一颗心狠狠的揪成了一团。

两两相顾,俱皆无言,方铮强自挤出个笑脸,想说点什么,可一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天下间美貌女子多矣,方铮自问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滥情之人,他能拒绝诱惑,能狠心舍去不该他得到的东西,可是偏偏对韩亦真,他却无法狠得下心。当一位女子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方铮怎能辜负她?

可是…他又怎能接受她?家中妻子也对自己情深意重,他又怎忍令家中妻子们伤心失望?

长长叹了口气,方铮心头挣扎不已。

韩亦真静静看着方铮,美目渐渐泛红,晶莹的泪珠儿很快顺着清减的脸庞流下。

她使劲擦了擦眼泪,尽力装作一副清淡的模样,目光悄悄移向别处,樱桃小嘴微张,幽幽道:“你…要走了么?”

方铮叹息道:“是啊,京城有些急事,我必须回去…”

韩亦真也叹息了一声:“我明白的…你不必说,我都明白的…”

方铮无言,默默垂下头,看也不敢看她。美人恩重,怎堪消受?既无缘聚首,何必送别?

良久,方铮抬头强笑道:“你特意来送我的么?”

韩亦真美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的模样永久的烙在心头一般,目光灼热而缠绵,如同凝望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

两两相望,不知过了多久,韩亦真忽然展颜笑了,笑颜如花儿在春风中绽放,却又说不出的凄楚怆然。

“方铮,我知你难处,你不必难为自己,我喜欢看到那个开朗的,随时都在坏笑的登徒子,他没有心事,没有烦忧,他笑傲于朝堂,笑傲于天下,世间一切的悲愁仿佛都能化解在他的嬉笑之中,方铮,我喜欢你,我爱你,但我不愿这份爱给你太多的负担,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大丈夫纵横天下,睥睨世间,自当豪情万丈,莫为我一区区女子作那儿女之态…”

韩亦真微笑的看着方铮,眼中却扑簌簌不停的落下泪来。

“…我希望你一辈子过得快活,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只要你快乐了,我此生便已无憾,至于你的快乐是不是我给的,能不能陪在你身边,已不重要了,方铮,女人的心很小,小得只能容得下一个男人,但同时女人的心也很大,大得可以包容这个男人的一切,哪怕这个男人终其一生都未必会回头看她一眼,她也愿意就这样一直远远的看着他,你笑,我会快乐,你哭,我会伤心,你累了,我会在遥远的地方轻轻为你哼着小曲儿…”

韩亦真目光渐渐迷离,泪眼婆娑中,她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慢慢低沉下去,直至泣不成声。

“亦真,我…”

韩亦真抬起头,微笑着打断了他:“不,你什么都别说,此时此刻,什么话都不必说,方铮,上路吧,家中妻子翘首以盼,你何忍令她们苦等?至于我…”

韩亦真泪中带笑,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凄然道:“当你觉得累了倦了,想离开京城散散心,苏州韩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韩亦真毅然放下了马车的珠玉车帘,淡淡吩咐了一声,赶车的车夫急忙一甩鞭子,马车掉了个头,往扬州城方向驶去。

空荡荡的官道上,忽然回扬起一曲缠绵的歌声:“当时心事已相关,雨散云飞一饷间。便是孤帆从此去,不堪重过望夫山…”

方铮骑在马上,无神的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眶不知不觉泛了红。

美人恩重,何忍负之?韩亦真如此这番深情,我若负了她,还是男人吗?

沉默无言中,方铮悄悄攥紧了拳头。

韩亦真说得对,大丈夫纵横天下,睥睨世间,自当豪情万丈,这个老婆,老子收定了!世上谁都拦不住我,包括长平!

——如果长平对我散的王霸之气不买帐的话,大不了回去多说些甜得腻死人的软话,好生哄得长平答应。

想到这里,方铮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万丈豪情,朝着渐渐远去马车大声喊道:“亦真,你等着,我一定回来娶你——”

马车忽然停住,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驶去。

※※※

快马疾驰,马不停蹄,方铮和数百侍卫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早赶回了京城。

抬头望着久违的厚实略微陈旧的城墙,方铮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感动和欣喜,离家两个月,不知家中一切可还安好?长平的肚子应该大得像个球了吧?她还有没有带着娘子军满大街的游荡,闯祸?有没有捧着肚子每日在方府内四处闲逛,小脸泛着得意,炫耀自己是承继方家香火的大功臣?

“走!赶紧回家看看去,想死老子了!”方铮大手一挥,便待策马回家。

随行的两名传旨太监却急忙拦住了他,陪笑道:“国公爷,您…您等等再回家成吗?”

“怎么了?我回家碍你们什么事儿了?”方铮不满的皱起了眉。

太监为难道:“太后有旨,您若回京,当火速入宫面圣…”

“没空!”方铮一甩手,打马便走,凡事有个缓急,哪有回京不先回家的道理?

太监急了,跟在后面叫道:“国公爷,您别为难咱家行吗?这是太后的懿旨,咱家只是个奴才,可吃罪不起呀…”

方铮勒住了马,仔细一想,对呀,这可是岳母娘的旨意,这世上谁都可以得罪,惟独岳母娘是绝对得罪不起的,来自前世的方铮,心中自然而然对岳母娘有一种天生的惧怕心理。

再说胖子刚失去心爱的袅袅姑娘,这会儿正伤心着呢,岳母娘把自己叫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劝劝胖子吗?这事儿若不赶紧办的话,胖子这家伙傻劲儿一犯,还不知会下多少糊涂圣旨呢。

罢了,便先去宫里走一遭吧。

方铮领着数百侍卫入了城,没下马便飞快驰向皇宫,清晨的大街上,百姓行商尽皆避让,杂乱的马蹄声过后,百姓们才敢探出头来张望。

众人赶到皇宫西安门前,方铮抛镫下马,抬眼一看,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宫门前的广场上,百多名大臣直挺挺的跪在广场中间,一个个梗着脖子,面色肃穆,还带着少许的愤慨和不甘,两眼直直的盯着紧闭的宫门,却俱不发一言。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呀?”方铮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急步走到大臣的最前列,只见领头跪在朝臣前的,却是礼部尚书杨笃清,还有兵部尚书魏承德,俩老头儿身着官袍,一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显得很是飘逸。

“魏老头…咳咳,魏大人,您这是怎么啦?各位大人这是在干嘛呢?”方铮上前问道。

魏承德微微侧头,见是方铮,老脸不由浮上喜色,“方大人,你从江南回来了?”

“是呀是呀,刚下的飞机,还没倒过时差呢…”方铮心不在焉的胡说八道,扭头扫了一眼身后跪得密密麻麻的大臣,疑惑道:“魏大人,你们在…祭祀?”

魏承德老脸一沉,飞快摇头。

“在…玩游戏?”

魏承德继续摇头。

方铮想了想,面色古怪道:“莫非你们昨夜集体买春,被金陵府尹逮了个正着,不但罚了你们的款,皇上还命你们跪在这里集体思过?”

魏承德叹气道:“方大人,别开玩笑了…”

随即他面上浮出几分怒色,哼了哼道:“皇上实在太不像话了,每日必开的早朝,如今已停了三日…”

方铮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就为这事儿你们一大帮大臣就跪在这儿不起来呀?太小题大做了吧?皇上有皇上的私事儿,谁没有个三病两痛的,请几天假又怎么了?你们老催更,又不给月票,太欺负人了吧?”

魏承德哼道:“岂止这些!不上早朝便罢了,皇上昨日下旨,要将他后宫的那位叫袅袅的妃子以皇后之礼葬之,这…这成何体统!”

一旁的礼部尚书杨笃清也怒道:“凡事都得讲个规矩,周公定礼制,世人谨照而行,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岂能胡来?那位叫袅袅的妃子若按皇后之礼葬了,届时举国上下一行效仿,妻将不妻,妾将不妾,我华朝的礼乐岂不崩坏殆尽?”

方铮纳闷道:“皇上不是有皇后吗?这袅袅若按皇后之礼葬了,现在这个皇后怎么办?”

魏承德怒道:“哼!皇上另辟新法,想了个荒唐的主意,他下旨命现在的正宫皇后改为东宫皇后,另在后宫新设西宫皇后,二后并列,同为皇后,这…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各位大臣纷纷在身后附和,并齐声扬言,皇上若不收回成命,他们将在这西安宫门前跪到死为止。

方铮吓了一跳,瞧着众大臣义愤填膺的模样,方铮急忙好言相劝,并表示立即进宫劝劝皇上,在魏承德和一干大臣感激的目光下,方铮匆匆忙忙闪身进了宫门。

一路急走,宫里不少太监和宫女都认识这位炙手可热的少年大臣,见他匆忙经过,纷纷向他行礼。

经过内城诸库,穿过金水桥,方铮问明胖子所在后,直接进了他的寝宫。

寝宫内烟雾缭绕,胖子头缠白带,虚弱的躺在床上,神色颇为郁卒,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小心翼翼的侍侯着。

方铮一头闯了进去,见胖子这副模样,不由大吃一惊,飞身扑到胖子床前,大哭道:“胖子!你怎么了?你怎么变这样了?我…我来迟一步,对不起你啊…胖子…呜呜。”

任由方铮嚎啕大哭了一会儿,胖子终于幽幽叹了口气,虚弱道:“方兄…我还没死呢,你哭得让我好绝望啊…”

“啊?咳咳…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别人都叫你万岁,你虽不能真正万岁,好歹也得铆足了劲儿活个百儿八十岁才够本吧?”方铮擦了擦眼泪,没事人似的又笑开了。

胖子看了看方铮,伤感的肥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方铮也仔细打量着胖子,见他朝着自己笑,方铮也咧嘴笑了起来。

朋友就是朋友,分别再久,一个笑容便能找到熟悉的默契。

“胖子,你瘦了…”方铮唏嘘道。

胖子沉闷的叹了口气道:“能不瘦吗?我现在每天只吃两只烧鸡,八碗米饭,十个包子,外加半斤牛肉…比起当年,我现在已经憔悴太多了…”

“…”

方铮惊呆半晌,对胖子憔悴时期的饭量表达了某种程度的崇拜。

伤心难过之时,朋友才是最好的疗伤药,胖子对方铮的到来感到很欣慰,半句未提江南平乱之事,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小的眯缝眼浮上几点泪光。

“胖子,你…还好吗?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我立马便赶了回来,你…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见到胖子伤心的模样,方铮觉得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很空洞,苍白。

“袅袅是个好姑娘啊!若不是她紧急关头拦下了那杯酒,现在我早已被毒死了…我,我…对不起她,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了,恨不能将时光倒流,我情愿喝下那杯毒酒身死,也好过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被日夜的相思苦痛折磨煎熬…”

胖子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接着放声大哭,哭声凄然悲怆,令人潸然泪下。

方铮拍着胖子的肩,低声安慰道:“胖子,袅袅已死,你莫再伤心,袅袅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看你如此难过,我们生者都当为逝者好好活下去,你与袅袅有缘无分,这也是天意…”

方铮说着说着,鼻子忽然一酸,眼眶也开始泛红,他想到自己与韩亦真之间的情缘纠缠,想到她那如海般深沉的情意,此生若不能娶她,从此一对有情人生生被拆散,她为自己愁苦一生,我亦为她霜染白发,相爱的人不能相守,此痛何其悲哉…

想着想着,方铮不由悲从中来,咧开了嘴,和胖子一样开始痛哭起来,俩难兄难弟抱头痛哭,真真是哭得天昏地暗,捶胸顿足,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悲怆凄凉。

胖子哭着哭着觉得不对劲了,我心爱的女人死了,你哭得这么伤心干嘛?

胖子收住了哭声,轻轻捅了捅方铮:“哎,哎哎!方兄,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