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铮继续笑道:“你姐姐现在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太坏了,要不跟哥哥回去吧?哥哥家里有很多钱,把你的箱子塞得满满的,哥哥家里还养着金鱼,很好看的…”
小女孩状若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莫非你打算拐骗我,然后把我卖给人贩子,最后把我嫁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给某个整天流口水的白痴叔叔做媳妇儿?”
“啪嗒”,方铮腰间一块新买的玉佩被他生生捏断,咬牙切齿的对面前这位小女孩的疯狂想象力,表达出了某种程度上的敬意。
小女孩见方铮的玉佩被捏断了,小脸上不由露出惋惜心疼的神情:“多好的玉呀,值不少钱呢,你太不小心了,刚刚应该放到我的箱子里的。”
方铮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这小家伙爱钱的模样颇有我当年的神韵呀。
方铮朝那位小女孩微笑道:“…小妹妹,你一个人好好玩啊,叔叔我…嗯,咳咳,我回家了。”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便走,他看出来了,这位小女孩貌似天真,实则不是个善茬儿,自己招惹不起,避之则吉。
“可是…你还没有捐钱呢…”小女孩明显不想放过他。
方铮不得不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募捐总得有个名目吧?你是为何人所募?”
小女孩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我是为自己募的。姐姐说女子出嫁必须得有嫁妆,可是我却没有,以后可能没有婆家愿意要我,所以我这么小的年纪,却不得不抛头露面,自己挣钱…”
方铮听得舌头都伸出来了,这是四五岁小女孩说的话吗?这份远见,这份见识,这份未雨绸缪…真该把教她的大人拉出来…毒打?还是崇拜?
明知这小女孩可能不是个善茬儿,方铮却还是被她的清纯外表所迷惑,忍不住走上前笑道:“如果我不捐钱,你会怎样?”
小女孩天真的眨着眼睛:“你真不愿捐吗?后果很严重的哦。”
方铮颇感兴趣地问道:“什么后果?”
小女孩同情的望了他一眼,小脸上忽然变了一种表情,清澈的大眼眨了几下,接着眼中不知怎的竟然蓄满了泪水,然后神色变得惊恐万状,这还不算什么,令人佩服的是,她一边忙着变脸,一边还将自己盘得精致可爱的头发拨弄了几下,小小的抓髻顿时变得凌乱不堪。两头忙活,却仍显得好整以暇,有条不紊。
方铮睁大了眼睛傻楞楞的看着小女孩的动作,一时还没明白她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小女孩做完这些后,她的眼泪也流出来了,情绪已经非常的到位,然后她泪流满面,却忽然朝方铮诡异的笑了笑,略一运气,扯着尖细稚嫩的童音大叫起来:“快来人呀!禁军!侍卫!有人要拐骗本宫!”
声音凄厉而绝望,饱含人世间所有的沧桑与苦痛,还带着几分花骨朵儿未放先折的不甘与痛惜。真不知她的童年遭遇过怎样曲折的经历,才造就了她如今淋漓尽致的逼真演技。——没点生活阅历的人能演得这么好吗?
方铮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转身想跑,接着他又停住了,这里是禁宫,他连内城的宫门都没出,能跑到哪去?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这位小女孩的身份,她便是长平的妹妹,长乐公主。
现在的方铮非常痛恨自己的猪头智商。在戒备森严的禁宫内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独自抱着募捐箱坐在白玉台阶上却没人管她,傻子都知道这位小女孩身份不简单,自己连傻子都不如。
冲上前去,方铮一把捂住了长乐公主犹自尖叫的小嘴,刺耳的求救声噶然而止。方铮腾出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长乐公主天真的大眼里闪过几分狡黠的目光。方铮的心里忽然生起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感。
长乐的法子其实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毫无新意,换了在外面,长乐这么叫方铮肯定不会拿她当回事儿,可这里是禁宫内城,是天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禁军中又没人认识他,如果长乐方才真叫来了人,很有可能禁军士兵们会不问青红皂白,将他射在墙上…
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方铮无奈的朝长乐道:“…我捐,我捐还不成么?”
长乐小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呢,闻言破涕为笑,吃力的搬过身边的小箱子,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然后冒着鼻涕泡儿满含期待的望着方铮。
方铮心头泛起一阵无力感,算了,认栽吧。
此时的方铮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靠的是本事也罢,靠的是运气也罢,反正自己还没有遇过什么太大的挫折。但遇到这个小女孩后,自己的好运气或许已噶然而止,以后喝水会呛着,吃饭会噎着,走路会摔着…总而言之,方铮觉得眼前这位眨巴着清澈又无辜的大眼睛的小女孩,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克星,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克星可能比他活得长。
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方铮看都没看便塞进长乐手中的募捐箱里。胡乱朝长乐拱了拱手,“微臣还有事,微臣告退…”
急速朝宫门走了几步,方铮心头默念着:“别出声,别出声,让我就这么消失吧…”
今儿显然不是方大少爷的幸运日。
清纯稚嫩的童音在他身后响起。
“才一百两?”声音中透着失望与不满。
方铮叹了口气,无奈的止住了身形,今儿算是被她敲诈定了。公主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百两银票入不了她的法眼,想必今日会大大破财。
伸手入怀,方铮又掏出了一张银票,强笑着递到长乐面前。
长乐凝目看了一眼,“一千两?”大眼眨了眨,长乐显得有些高兴:“这位大人出手不凡,多谢您的慷慨了。”
方铮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再次拱手而别。
刚一转身…
“…还有吗?”声音中带着几分怯怯和期待。
这到底是公主还是棒老二?方铮抓狂的揪了揪头发,默默的从怀中掏出好几张银票,看也不看就塞进了长乐的募捐箱里,然后捂着耳朵飞奔向宫门。
长乐略感奇怪的看了一眼方铮的背影,然后数了数箱子里的银票,不由惊喜交集:“呀!这位大人真大方,一给便是八千多两呢。”
长乐兴奋的朝方铮的背影挥了挥手:“谢谢大人,以后我在宫门口等着你,咱们接着捐…”
“扑通!”
※※※
三天后的早朝,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命神策军调拨十万兵马,即日赶赴兴庆府,并命兴庆府的驻军移防,往北推进一百里驻守。
皇上为何会下这一道圣旨,除了朝堂上少数几位重臣外,众人都不明所以。皇上只是宣布这两道命令,也没有做任何解释。
中午的时候,突厥使者便急匆匆的来到了方府求见方大人。
来的人是突厥国师默棘连。
这次默棘连毫无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停的在前厅踱着步,不时还擦擦脑门上的汗水。显得非常焦虑。
见方铮出来后,默棘连朝他拱了拱手,顾不得礼仪规矩,扯着方铮的袖子拉到角落处,开门见山地问道:“方大人,贵国的皇帝陛下今日下令向兴庆府增兵,并且向北推进一百里驻防,请问贵国的皇帝陛下此举何意?”
方铮故作惊奇的睁大眼道:“哇!国师大人,你的消息真灵通呀,早晨皇上才下的圣旨,你这么快就知道啦。说,是不是在我朝堂内埋下了金牌卧底小密探呀?嘿嘿,你可真坏…”
默棘连急得跺脚道:“哎呀!我的方大人,你就别开玩笑了,老夫想问问方大人,贵国是不是打算参与我国与叛贼默啜之间的征战?”
方铮摇头笑道:“国师大人,这是朝廷机密,本官可不敢随便乱说,皇上知道了要砍我脑袋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谈判结束
默棘连无奈的看了方铮一眼,也不说话,从袖中摸出两张银票,默默的放在桌上,两指按住,轻轻往前一推。
方铮飞快的瞟了一眼银票,不悦道:“国师大人,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本人为官廉洁,两袖清风,在民间素有清名,你这是何意?”
默棘连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小子,你还廉洁,还两袖清风?这世上的清官都死光了么?他想不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默棘连从怀里又掏出两张银票,朝桌上的银票上默默一搁。
方铮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咳了声,道:“国师大人,你别这样,我真不是那种人…”
默棘连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往桌上加着银票。
方铮的抵抗越来越微弱:“…别这样,你别这样…我真的是清官呀…”
“我洁如白莲…”
“我一尘不染…”
“我白璧无瑕…”
默棘连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眉头深深的皱起,仍是一言不发的往桌上加着银票。
方铮瞧了瞧默棘连的脸色,估计这老头快爆了,心中暗笑,赶紧大叫道:“好!停!我就拼着脑袋不要,全告诉你吧。”
说完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的抄起桌上的银票,拢入自己的袖中。
脸上还带着“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无奈的道:“国师大人,你也太客气了,下次别再这样了啊,你这不是毁我辛苦建立起来的清名嘛…”
默棘连心里气得快吐血了,暗中狠狠的捏了一把大腿,生生克制住自己想扇他耳光的强烈冲动,面上挤出个笑脸道:“还望方大人不吝赐教,贵国皇帝陛下此举,有何用意?”
方铮同情的望着默棘连,叹了口气道:“国师大人,别说我没帮你啊,我已经尽力了。皇上得知贵国不肯答应我朝提出的条件,昨夜龙颜大怒,把我召进宫里一顿大骂呀,皇上说我本就不该主张与骨咄禄可汗谈判,自取其辱。如果那时与默啜可汗合兵一处,齐力攻打贵国,恐怕这会儿贵国的王庭大帐已在我华朝手中了…”
默棘连端着茶杯的手忽然一哆嗦,茶杯脱手而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方铮望着地上的碎屑,笑了笑,接着叹息了一声,面色沉重道:“国师大人,我看你还是回国去准备打仗吧,皇上明日已准备答应达塔塔使者的结盟请求,与其合兵攻打贵国,这会儿十万大军已出发在路上了,唉,你这国师,估计也当不了几天啦,没准再过两个月,得叫你死尸了…”
默棘连心中惊怒不已,这些华朝人也太无耻了!自己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二话不说就发兵攻打,难道他们不知道谈判是要慢慢谈的么?
默棘连最清楚草原上的局势,如今骨咄禄与默啜俩兄弟打得正欢实呢,两人都是势均力敌,而且经过几个月的拼斗,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突厥人口徒然下降了不少,如果默啜那叛贼多了华朝的这十万兵马为臂助,会是怎样的后果?毫无悬念的,骨咄禄可汗必将一败涂地,而且永不能翻身。
使劲甩了甩头,默棘连神色紧张道:“方大人,你刚才说,贵国皇帝陛下‘明日’答应与达塔塔结盟?”
方铮点了点头:“对呀,达塔塔那家伙虽说脾气没你这么好,可性格比你大方多了,听说我朝皇帝欲与他结盟,那家伙高兴得在大街上连翻了几十个高难度的空心大跟斗,然后直说咱们华朝提出的所有条件他都答应了,包括称臣。”
说着方铮笑眯眯的看着默棘连:“国师大人,我真想不通呀,称个臣有那么难么?面子就这么重要?为了你们的那点面子,亡国灭族都在所不惜?我不得不佩服,贵国人实在是太有骨气了…”
有种被人戏耍了的恼怒,默棘连怒声道:“你不是说过,贵国两边都不会出兵的么?”
方铮如同望着白痴一般望着他,疑惑道:“国师你难道在我华朝读书时都跟我一样,旷课去了?我华朝不是有一句话么?‘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话什么意思不需要我解释了吧?再说了,咱们的谈判不是破裂了吗?那我华朝想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默棘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方大人,你刚才说的是明日与达塔塔结盟?就是说,在你们未与达塔塔结盟之前,今日你我仍可以继续谈判,老夫这么理解没错吧?”
方铮摇摇手,笑道:“错是没错,不过我可不想跟你谈了,还是跟达塔塔谈比较愉快,你多跟他学学,人家那才叫豪爽大方,我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句实话,我可不想跟你一条条的费半天口水掰扯,没劲透了。”
定了定神,默棘连咬牙道:“方大人,我以骨咄禄可汗使者的名义正式请求贵国,与我恢复谈判。这次谈判我必会让贵国满意。我以草原上真神的名义发誓!”
方铮眨了眨眼:“你确定?丑话先说前面,再磨磨唧唧我可扭头就走啊,那时你可别怪我,我这人喜欢一锤子买卖,最不喜欢讨价还价了…”
默棘连狠狠的一点头:“老夫确定!”
“非常好!国师大人,我很欣赏你!…刚刚你摔碎的茶杯值不少钱呢,唉,可惜了…”
“嘎吱嘎吱…”咬牙声。
“…老夫赔!”
方铮将默棘连送走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另一位使者达塔塔来方府拜访。
老调重弹,在达塔塔铁青着脸付上了昂贵的开口费后,方铮语重心长道:“老达啊,其实我挺欣赏你的,真的,可是我朝的皇上想跟默棘连结盟,我也没办法呀…”
“…”
“…”
送走了达塔塔,方铮数了数二位使者大人孝敬上来的银票,不由心花怒放,当官有前途呀,无本生意而且还是暴利行业。发了一笔大财的方大少爷现在心情出奇的好,前几天被小公主敲诈的挫败感一扫而空,喜滋滋的揣着银票,回了小院。
华朝与突厥的谈判在僵持了四天后,终于恢复了。
这次谈判出奇的顺利,方铮分别与默棘连和达塔塔相谈甚欢。而方铮提出的几大条件,两位使者似乎连考虑都没考虑,便直接点头答应了,谈判过程中,两位使者不停的催促方铮,如同赶着投胎一般焦急,在这样的情形下,方铮游走在两方之间如鱼得水,很快,三方会谈便达成了协议。
两个突厥国承诺,赔付华朝合计二千万两白银,每年交二百万两,十年付清。让出兴庆府以北二百里的国土,交由华朝驻军,并且两国愿意向华朝称臣。而华朝则承诺不向其中任何一国派兵,并愿意在贺兰山下开设一个中转站,突厥人可以拿银子或等价的牛羊马匹,来交换他们需要的粮食以及各种生活物品。
这次的谈判,华朝成了最大的赢家,局势就是这么微妙,如同天平上的砝码一般,华朝傲然站在了两个突厥国的中间,只要它愿意,稍微往哪头倾斜一下,便能改变整个草原上的局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华朝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的含义。
建武十二年七月,华朝京郊的金川门外,一场盛大的誓盟仪式正在举行。
百姓们围得人山人海,人潮涌动中,有工匠将刻有华朝文字和突厥文字结盟协议的石碑一寸一寸的埋入了土中。
方铮与两位突厥国的使者微笑着站在高高搭起的誓盟台上,有军士献上三牲,摆在了祭桌上,三人面向东方跪下,以国家使者的名义,宣誓永不背叛盟约,违者必遭天谴云云…
宣誓过后,城外围观的数万华朝百姓齐声欢呼,纷纷庆祝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华朝与突厥打了上百年的战争,多少无辜的华朝百姓惨死在战火之下,多少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死在终于在敌人的屠刀之下,直到今日,一切终于停息了,怎能不教人欣喜若狂?
所有的人眼睛都热切而激动的盯着高台上的一位年轻人,此人未及弱冠,只可惜脸上永远带着贼兮兮的笑容,一双眼珠子不停的骨碌转着,好象时刻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似的,这副神情却令整个人减分不少。
然而就是这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却凭一己之力周旋在两个突厥国之间,面对穷凶极恶的突厥使者凛然不惧,舌灿莲花,口才出众,巧妙的达成了三国之间的协议,而且这份协议是华朝开国百余年来最占便宜的协议,大大扬了一把华朝的国威。
方铮在民间的美誉却因为谈判一事,莫名其妙的升到了一个高点,类似于民族英雄那种性质,实在叫人不得不叹服。
方铮此时也很高兴,他笑得像一只偷了两百只鸡的黄鼠狼一样开心。这次除了华朝,他才是最大的赢家,两位使者私下给他的贿赂不算,仅是那一九的分成,便能入帐二百万两白银,换了是你,你会不会笑?
“两位贵使,协议呢,咱们已经签了,剩下的就不关咱华朝的事儿啦,本官祝你们两位在草原上打得如火如荼,开心愉快,哈哈。”
两位突厥使者齐齐瞪了他一眼,这种占了便宜还在说俏皮话的无耻之徒怎么看怎么讨厌。
“对了,你们打归打,欠我华朝的银子可得赶紧打到我朝的帐号上,不然我会很不高兴的…”方铮习惯将丑话说在前头。
正说着呢,城楼上的士兵们手执火把点燃了大将军炮上的引线。按规矩,盟誓之后,是要放礼炮以示诚意遵守协议的。
“轰轰轰…”连续的礼炮声响,将高台上正在催要银子的方大少爷吓得两腿一软。
“啊——有刺客!”方铮不明所以的惊叫一声,二话不说,一把拉住离他最近的默棘连,硬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向着城楼,而方铮则面色苍白的躲在默棘连身后,不时还从默棘连瘦削的身材后探出头来窥视一番。
默棘连气得脸色铁青,胡子翘得老高,大声怒道:“方大人!你…你怎能如此无耻!”
观察半晌,确定了不是刺客偷袭后,方铮放开了默棘连,脸上带着讪讪的笑,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国师大人别见怪,我这不是跟你亲近嘛…”
瞄了幸灾乐祸的达塔塔一眼,方铮凑到默棘连的耳边,神秘兮兮的道:“瞧那大个子傻傻的,他就算愿意为我挨刀,我还不乐意呢…”
说着方铮勾着默棘连的肩膀,亲热的道:“…咱俩谈得来,我比较喜欢你为我挨刀…”
【第三卷 翻身向天仰射云】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讨钱公主
夏日的阳光刺目而毒辣,一到中午人们便不愿出门了,堂前屋后,树荫凉亭,反正应了那句俗话:“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方府也是如此,午饭一过,偌大的府院便显得安静异常,人们都在各自的房里歇息,只有树上的知了还一声一声的叫得欢实,炎热的天气更平添了几分烦躁。
方铮的小院外,两名下人正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唠嗑。
“哎,咱们少爷老装病不去上朝也不是个事儿呀。”
“就是,他就不怕皇上怪罪?”
“皇上没准就要怪罪了,听说朝堂上参奏少爷的折子,每天都有好几十,皇上也快忍不住了。”
“是呀,真想不通,少爷为朝廷又立了一功,干嘛老躲着不去上朝呀。”
方铮的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方大少爷沉着脸站在房门口。
“你俩嚼舌头能不能远点儿?有站在别人房门口说怪话的吗?”方大少爷的心情不太好。
俩下人见方铮忽然出现,吓了一跳,按说这个时段少爷午睡了才是,莫非今儿少爷失眠?
胡乱的行了个礼,俩下人像中了箭的兔子似的拔腿便跑,转眼就没影儿了。
方铮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
谈判成了,立大功了,名头大了,以方大少爷的脾气,怎会不愿到朝堂上多显摆显摆?
可是不行呀,朝堂不敢去。
是的,方铮有苦衷,天性乐观开朗,活泼而不严肃的方大少爷竟然有了苦衷。
苦衷来源于那位年仅五岁的长乐小公主。
小丫头自从上次募捐尝到了甜头之后,她觉得自己迎来了事业的上升期,对方铮这位大客户兼冤大头更是非常上心,上心的程度令人发指。
每天寅时,百官上早朝,小丫头便叫宫女抱着她来到金銮殿大门口,坐在铺满国家特级保护动物皮毛的躺椅上,一见方铮小丫头便两眼发亮,胖乎乎的小手费力的举起她那件毁天灭地,斩妖除魔的超级神器——募捐箱,然后小脸露出万分期待的神色…
你说这丫头要钱都要到金銮殿门口了,她家大人怎么不管管?方铮心里埋怨着,看来皇上明显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把他的几个女儿宠溺得无法无天了,见小女儿端着箱子向大臣要钱,皇上竟然抚须哈哈大笑,丝毫不怪罪,还不停的对方铮说“捐点儿,捐点儿。”
方铮觉得皇上是在有意报复,他那一成的分红,至今让皇上非常的不爽。
朝臣们似乎也对这位小公主喜爱得紧,平素谁在朝堂上咳嗽一声都得狠狠参奏的言官们,竟然也抚着胡须微微的笑,他们似乎觉得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外有个小公主讨钱,本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合理合法,而且也完全符合逻辑…
朝堂上的大臣们纷纷劝方铮:“捐点儿,捐点儿。”这帮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敢情掏钱的不是他们自己。当然,起哄架秧子的也不乏那些幸灾乐祸,视方铮为心头大恨的大臣们。
皇上乐,大臣乐,苦的却是方铮,东搜西刮来的那点银子,方铮还打算给自己置办几套宅子,多买几处土地,再买几家商铺…他的开支计划很多,但其中绝对没有白给小公主这一项。方铮觉得自己对这位未来的小姨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哪个姐夫能一出手便是几千两,赞助自己小姨子的嫁妆?
满朝文武的起哄声中,方铮咬着牙,堆出笑脸又掏了几千两银票,塞在了小公主的募捐箱里。
小公主兴高采烈的抱着箱子离去,早朝于是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照常举行。说来也怪,小丫头只认准了方铮,对别的大臣却秋毫无犯,方铮忍不住照了好几次镜子,莫非少爷我长得就这么像冤大头?
悲剧才刚刚开始,第二天寅时,小公主风雨无阻的又抱着募捐箱坐在了金銮殿门口…
于是五品散骑常侍方大人忽然病了,他病得很及时,离金銮殿门口还有数丈之遥,方大人忽然脸色一变,然后让一位小黄门帮着向皇上请了个假,匆匆撩起官袍下摆,健步如飞的回家养病去了。
这一病就是四五天,皇上派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据御医禀报,方大人得的是心病,药石难医,只有银子才能治得好。
皇上知道后微微一笑,近来朝中无甚大事,却也由得他胡闹了。
方铮站在房门口,出神的盯着小院外面的一湾池塘,忽然狠狠的骂了一句:“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方铮知道自己骂的是谁。
骂过之后心情莫名好了许多,这时孙管家来报,胖子来访。
“方兄,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看看你,怎样?觉得好些了么?”天气热,胖子身上不停的冒着汗,边说话边擦汗,看起来很是遭罪。
方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那宝贝妹妹害的!”
胖子疑惑道:“宓儿?宓儿最近很安份呀…”
方铮拍着大腿叹气道:“你全家都是我克星,这个妹妹安份了,那个妹妹又来了,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胖子楞了楞,接着笑道:“你说的莫非是长乐公主,宝儿?她怎么招惹你了?”
方铮苦着脸道:“她没招惹我,她对我很客气,客气得如同我是她的衣食父母似的…”
胖子愕然道:“那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方铮道:“不知道你家是不是特缺钱花,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讹上我了,每天举着个破箱子在金銮殿门口等着我,给少了她还不乐意,我上一次早朝就得花好几千两银子,你说我除了在家装病,还能怎么办?”
胖子一楞,然后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宝儿,也就是长乐公主,她确实挺爱钱的,我们皇族内的兄弟姐妹都挨个儿被她敲诈过。前些日子不知长平从什么地方学了个新词儿,叫什么‘募捐’,于是便教给了宝儿。这下好,宝儿有了名目,见人就举箱子,我现在见了她都绕道儿走。”
“…”
方铮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耳光,嘴贱呐!说什么不好,非得跟长平说什么募捐,合着这事儿是自己害自己。那长平也是,整个就一大嘴婆娘,学个什么新词儿就拿出来满世界显摆,惹得火起,这媳妇儿老子不要了!
胖子见方铮心情不好,便死拉活扯的非得要他出去走走。
方铮拗不过,只好答应。
所谓走走也只是句套话,大热天的下午,但凡脑筋正常点的,谁愿意顶着毒辣的日头在外面跑?
两人出了府,方铮还顺便带上了杀手哥哥,没办法,方大少爷觉得刺杀的事儿还没查清,怕有人再次谋害,只好到哪儿都带着这位冷冰冰的杀手哥哥,关键时他就是一张保命符呢。
三人在秦淮河旁的一处凉爽的茶馆坐上了,两人一边喝着茶嗑着瓜子儿,一边听那说书的先生说书。杀手则环臂站在一旁,闭目运气。——也许是补个午觉,杀手甭管做什么事,总喜欢把自己搞得很莫测。
“…好个方大人,见突厥蛮子竟敢对我华朝如此无理,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义正词严道:‘呔!蛮贼休得猖狂,小爷今日管叫你有去无回!’…”
“好!”众听客听得齐声喝彩,纷纷朝桌上扔着铜钱。
方铮听得噗嗤一笑,“这故事谁编的?也太扯了吧?”
胖子笑眯眯的道:“市井小民总是崇拜英雄的,就算你不是英雄,只要他们需要,在他们嘴里,你就是英雄。”
方铮刚欲点头,想想不对,瞪眼道:“我本来就是英雄。”
两人说笑着,忽听下面有人拍桌子叫道:“给老子换一段儿!老说那个方铮,腻不腻呀?什么狗屁方大人,分明是个商贾出身的痞子!我呸!”
众听客面色一怒,循着声音望去,见说话之人身着玄色丝衫,看他这身穿戴便知乃富贵之人出身,兴许还是某位朝中大臣的公子,众人自知招惹不起,却也没人敢出来顶撞他。
方铮见此人相貌平平,言行之中虽有几分贵气,看着却令人生厌不已,至少方铮看着他就觉得挺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