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妘朝他嫣然一笑,“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

太子听得不禁一乐,心里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自信及聪慧,这人是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与自己并肩而行,将来执掌天下。

他只希望,他们能举案齐眉到老,两心永不变。

过了三月三,春光明媚之时,终于到了孟妡出阁之日。

孟妡出嫁那天,阿菀一早便去了康平长公主府,然后亲眼看着孟妡披上嫁衣,被人送上花轿,心里有些伤感,又有对她由然的祝福。

她们都长大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将要携手走一生的人,各奔前程。

三朝回门时,阿菀并没有去公主府去孟妡,不过从打发去公主府里探望的安嬷嬷那儿得知,三朝回门时,沈罄亲自扶着孟妡下车,夫妻俩眉宇间萦绕着一种化不开的幸福,想来是相处愉快的,孟妡应该已经解了疑惑,决定和他好好过日子。

按原来的计划,孟妡和沈罄在京城拜堂成亲的第十日,便要出发回西北。

孟妡刚成亲就要离开熟悉的京城,远嫁至西北,定国公府的人对她也颇为怜惜,出发前的两天,便让他们夫妻俩一起回公主府,同亲朋好友道别。

阿菀自然也去了,却见公主府十分热闹,孟家很多亲戚都过来了,还有京中那些自小便同孟妡有些交情的、又嫁在京里的夫人们也纷纷上门来,给她送了程仪。

孟妡应付完了亲戚后,见到阿菀也过来了,十分高兴,忙拉着阿菀去了自己出阁前住的院子里坐下喝茶,顺便要和她唠磕。

“阿菀你知道么?子仲他简直是闷死了!我说了半个时辰,也没得他一句话,可是每当我回头问他我先前说了什么时,他又能答得出来,只是话能简短就简短,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他银子一样!”孟妡朝阿菀大吐苦水。

阿菀淡定喝茶,虽然听她抱怨着沈罄如何闷骚,但是从她眉稍眼角流露出来的幸福笑意,便知道其实她心里是十分喜欢沈罄的,不然就不会句句不离沈罄如何如何了,指不定夫妻俩就像周瑜和黄盖一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更过份的是,我说着说着,他竟然睡着了!”孟妡握紧了拳头,一脸愤慨,“他竟然说听着我说话的声音,十分好眠,让我尽量说!”

阿菀:“…”

阿菀很想笑,但是看她一副自尊心受伤的模样,只能忍着。从她的话中,阿菀很快便勾勒出这对新婚夫妻的生活日常来,孟妡是个自来熟的,怕是沈罄只要流露些许温和随意,这姑娘便会打蛇随棍上,很快轻松起来,自然地和他相处,然后私底下便流露出本性,喜欢和人唠嗑。

而沈罄呢,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的人,冷漠异常,是个能倾听人说话的人,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孟妡若是唠叨了点儿,便要不耐烦。而且,他竟然能将孟妡的声音当成了催眠曲,也不知道他是天赋异禀呢,还是真心喜欢孟妡,就算是缺点,在他眼里也成了优点。

这对夫妻俩,一个话唠一个闷骚,一个说一个倾听,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互相配合,真是相得益彰。

阿菀越听,眼中的笑意越盛,心里也越为孟妡高兴。

果然,沈罄处心积虑地娶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她的。

等孟妡说得口渴时,阿菀默默地递了杯茶给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小姑娘,见她仰起脖子时,身上春衫的领子拉大了一些,可以看到她脖子下面的肌肤,清楚地看到了一些深浅不一的痕迹。

阿菀已经是成亲的人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夫妻俩的感情挺好的。

“对了,你有问他,当年你们在枯潭寺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阿菀好奇地问道。

孟妡的声音嘎然而止,然后有些扭捏起来,半晌方吭哧地道:“问了,他也说了。其实事情也挺简单的,当年他回京探望定国公老夫人时,陪老夫人去枯潭寺上香,沈家兄弟几个都去了,他们去后山玩儿,他被一个兄弟推了一把,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些兄弟都跑了,害得他受了伤,又走不掉,便只好在那里等。然后,恰好我也去了那里…”

当时才六岁的小孟妡正是好动的时候,跑去玩时迷路了,见到孤伶伶地站在那儿的沈罄,也不怕生,就这么跑过去和他搭话了,原本是想要让他送自己回娘亲身边,哪知道话唠的本质便犯了,竟然抓着人家说起话来,最后两个孩子不知怎地便窝到了枯潭寺后山的假山里说起话来。

所以,当年孟妡衣服上的血渍,便是沈罄摔伤的手流下的血蹭上去的。

“…他说,我当时特别爱说话,说了好多,还用手帕给他包扎手,然后因为他能听我说话,所以我特别高兴地和他说,长大后要嫁给他,让他听我说一辈子的话。”说到这里,孟妡的声音干巴巴的,赶紧补充道:“不过我觉得这些话是他胡掰的,我那么小,怎么可能会懂得什么叫嫁人,是吧?”

“那可说不定。”阿菀心里笑得半死,面上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我六岁那年回京时,你去我家看我,也同样说了很多话,挺聪明的,什么都懂一些。”

孟妡眼睛瞪圆了,吃惊地看着她,然后忍不住捂脸呻.吟,不能接受自己小时候便这般不知羞耻,竟然就嚷嚷着要嫁人什么的。虽然说,最后终于嫁了个小时候就有渊源的人,可是总有些不好意思啊。

阿菀终于忍不住大笑。

笑得孟妡不依后,阿菀方止住了笑意,拉着她的手道:“我上次就说过,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他既然能因为当年小时候的一句话,便遵守诺言娶你为妻,可见是一个重诺有担当之人,我心里就放心了。”

孟妡咬着唇,也忍不住红着脸笑起来。

两人在这一天,说了半天的话,都十分愉快,说到最后,想起就要分别时,皆依依不舍,心里十分惆怅难受。

过了两日,沈罄带着孟妡离开了京城。

第176章

送走了孟妡后,阿菀也要着手准备出发前往明水城的事宜了。

得知阿菀不日将要出发前往明水城,亲朋友好友也纷纷过来同她道别,顺便送上程仪,祝她一路顺风。

康仪长公主和康平长公主频频打发人送东西过来,送的都是一些药材补品之类的,仿佛生怕她去了明水城后,就少了这些东西似的。不过明水城确实缺少这些东西,能带去一些是一些,而阿菀知道这些是长辈们的心意,并不矫情,找了个时间回去给长辈们道谢。

自从阿菀决定去随卫烜一起去明水城后,虽然并未特地广而告知,可是康仪长公主知道了,便和丈夫及怀恩侯府说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纷纷为她担忧叹息。

在众人眼里,明水城那是个环境恶劣的边陲小城,听说不仅气候寒冷,更是什么都缺,去到那里的人,时间一长,都会受不住边境的清苦想回京。阿菀贵为郡主,锦衣玉食地长大,从小又有病殃子之名,都有些担心她拖着这种孱弱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会想要随夫去明水城的?

卫烜此次去明水城,大家都知道他是去监军打仗的,没个几年是不会回京,阿菀和他才成亲两年不到,又没有孩子,若是要随军也是可以理解。若是阿菀身体健康,像孟妡一样,众人并不奇怪,可偏偏她自小身子不好,直到现在都看着一副孱弱的模样,拖着这种身子过去,都怕她承受不住边境的环境,待不到一个月,就要丧气地回来了。

阿菀知道众人不看好自己,但她也没说什么,依然如故地准备着。

而阿菀发现,最不看好自己的,还是她家爱操心的驸马爹。

阿菀回娘家感谢公主娘送的东西时,罗晔特地等在了家里,一脸苦逼兮兮地拉着她的手,一副阿菀摧他心肝的模样。

“阿菀,咱们不去明水城了好不好?听说那儿一到冬天天气冷得耳朵都要被冻掉了,风沙特别地大,吃的、用的、穿的都缺少,你想吃个蔬菜还不一定有,而且那里的人特别地野蛮,吃食也粗糙,时不时还要打仗,整天都会过得胆颤心惊,哪里比得上在京城…”

阿菀脸上带着微笑,倾听着他的唠叨,没有丝毫不耐烦。

见她这模样,罗晔不禁有些泄气。

女儿的脾气罗晔也知道的,对什么事情都十分有耐心,纵使他这作父亲的有时候不太合格,但是她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包容自己,可是一旦她做下的决定,那便不会改变。

见他面上浮现失落的模样,阿菀忙道:“阿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娘说好,如果在那里待不下去,我就会回京城来的,不会有事情的。为了你们,我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可不能让阿爹阿娘为我担心。”

这话说得虽然肉麻兮兮的,但罗晔年纪越大,就越感性,越爱听这些肉麻话儿,听到女儿这般贴心的话,罗晔心里软成一团水,拉着女儿的手拍了又拍,看了又看,然后红着眼眶躲回了书房。

可能是躲到书房里哭了。

阿菀顿时有些愧疚,觉得若是那天出发时,驸马爹指不定真的要躲到书房里哭个唏里哗啦的。

康仪长公主没有取笑丈夫此时的软弱,她心里也颇为不舍,知道丈夫躲去书房是怕在人前失态,便当作没发现,拉着女儿的手询问她行李收拾得怎么样,然后帮她看看有什么东西缺的,最后又少不了各种叮嘱。

和父母相处了半日,阿菀带着父母又塞给她的一堆东西回了王府。

接下来,阿菀还回了怀恩伯府与祖父母与姐妹们道别,然后去了康平长公主府、威远侯府等地方,每天都忙碌个不停。

在出发前的两日,阿菀还特地进宫一趟,选了太子妃在场的时候,和太后说起了自己出发去明水城的事情。

早在卫烜离开前,太后便从卫烜那儿得知阿菀将会随丈夫去明水城,她心里有数,也并不阻止。在这时代的女人心里,觉得男人出门在外,确实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照顾,一般妻子留在家里侍奉长辈,男人多半会带个小妾姨娘之类的在身边照顾衣食住行。

太后原先也是想要给卫烜纳个体贴温柔的妾侍随他去明水城的,可是卫烜那德行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安排,断然拒绝了,拒绝得太后没有任何回转余地,最后只得随了他,让他将阿菀带过去。为此太后有好几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直到卫烜离开后,现在方才恢复过来。

既然卫烜不肯带侍妾,那么只好让阿菀跟着过去了,太后想到他们成亲快两个年头了,却还没有孩子,觉得阿菀跟过去,指不定很快便能有好消息,便也不再阻止。

这会儿,阿菀进宫来和太后报告自己出行事宜,太后少不得要唠叨一些。

“烜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他,尽好自己的本份…”

阿菀面带微笑,十分耐心地听着太后的絮絮叨叨,仿佛认真不过,只有自己知道,她对太后的话根本没入耳,反而不着痕迹地打量仁寿宫正殿,注意到仁寿宫里除了原来伺候太后的几个宫女和嬷嬷外,还多了个陌生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虽然肃手站立,一副恭敬的模样,可是从她的角度看去,依然能看到那小宫女线条美丽的侧脸。

有种熟悉感。

直到阿菀随着太子妃起身拜别太后离开,当小宫女抬起脸小心地看过来时,阿菀才知道为何有种熟悉感了。

这张脸…和卫烜很像,却比卫烜多了一种属于女性的柔软美好。不过,也只有五官相像,气质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远,卫烜是张扬而热烈的,如同肆意燃烧的火焰,让靠近他的人不小心就要被灼伤。而这小宫女,却有些卑微懦弱,显得怯生生的,那样的神态,使得她与卫烜相似的容颜失色许多,再次看过去,又觉得不像了。

常听说卫烜和瑞王嫡妃长得很像,无论是容貌还是那张扬的气质。也听说以前的明妃崔氏也像瑞王嫡妃,但是那分像并不是在容貌上,而是在气质上。

阿菀随着太子妃离开了仁寿宫,路上,太子妃突然对阿菀小声道:“那位就是洛英姑娘了。”

阿菀明悟,看来太子已经将人送到太后身边了,虽然不知道稳不稳妥,不过想到有孟妘在,她也安心几分。孟妘总不会让她失望的。

“去了明水城,你保重身子,有什么缺的,便写信回来告诉我一声,我让人给你送去。”孟妘又道。

今日的阳光不错,阿菀和孟妘走在阳光照耀的宫殿回廊之中,听到她的话,转头看她,见她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的清丽脸庞,朝她笑了起来,点头说好。

孟妘笑着携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回了东宫,等在那儿张望的皇长孙见到母亲和表姨一起回来了,高兴地扑了过来。

从宫里回来后,阿菀便听说卫珠送东西过来了。

“表姐…”卫珠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嘟嚷了几句,方道:“你一路保重。”

阿菀拉着她的手坐下,笑着道:“谢谢,我此次一去,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写信给我,或者去寻我娘亲,可不要自己强撑着。”多少还是有些心疼她。

阿菀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卫珠本也是聪明伶俐的,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拿帕子忙按住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却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天真无邪的样子了,怕是要让她们失望,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难过。

说了会儿话后,卫珠拿眼觑她,想了想,说道:“前几日,五皇子妃来家里寻大嫂,我隐约听了几句话,好像五皇子妃想让大嫂去和三皇子妃说什么事情。我也听得不太清楚,可是…”犹豫了会儿,她咬了咬牙道:“五皇子好像想要在明水城的军饷上动手脚。”

阿菀脸色一沉,心里突然多了几分怒意。

可能是三皇子在去年秋围时惊马受伤,这伤一直养到现在都还没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文德帝心疼这儿子,便将一直晾着的五皇子派到兵部去,摆明着要提拔五皇子,让人知道他现在仍然看重三皇子。现在兵部的人多少和五皇子有些交情,如果他想要在军饷之事上动些手脚,倒是轻而易举。

阿菀不禁沉吟起来,纵使五皇子不在军饷动手脚,怕也会在其他地方动手脚,与其让他奸猾地在暗地里搞其他小动作,不如就先让他动军饷这块,等拿捏到他的把柄,再一起收拾了他。

想罢,阿菀心里有了主意,然后拍拍卫珠的手,感谢她将这事告诉自己。

卫珠说完后,心里挺不在自的,可是看到阿菀沉稳的模样,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她在,让人十分的安心,心里又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可是想到以往阿菀对自己的好,只好咬牙决定做一回。

送走了卫珠后,阿菀便让人磨墨,开始写信。

写好了两封信后,阿菀便叫来了路平。

卫烜出发去明水城时,只带了自己的几个亲卫,将路平留了下来给她差遣。有路平这个可以自由地在外头行动的侍从,阿菀做起事来倒是方便许多,也大胆了许多。

“你让人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明水城和阳城。”阿菀吩咐道。

路平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见面前身形纤弱如柳的少女安然微笑的模样,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敢直视,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双手接过那两封信,便退了出去。

就着丫鬟端来的水洗净了手后,阿菀看了看天色,便去正院给瑞王妃请安。

瑞王妃正和管事嬷嬷商量着今年的夏衣,卫嫤安静乖巧地坐在一旁倾听,见到阿菀过来,瑞王妃笑着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到旁坐着先等一下。

阿菀也不打扰她,坐到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的卫嫤旁边。

丫鬟给她沏了阿菀常喝的果茶上来。

“大嫂。”卫嫤双手绞在一起,对着阿菀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菀微笑地看着她。

阿菀的笑容总是显得很柔和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两辈子病痛折磨的经历,让磨练出超常的耐心,使她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安宁静谧的气息,当她微笑的时候,总是很容易便能安抚人浮躁的心。至少无论是孟家三姐妹还是卫珠、卫嫤、卫烜都喜欢看她微笑的模样。

卫嫤在阿菀的鼓励中,说道:“大嫂,你真的要去明水城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然后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母亲说五月份要给我举办及笄礼…”

阿菀听罢,有些歉意地摸摸她的脸,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能参加了,不过我早就给你选好了笄礼的礼物。”

卫嫤虽然有些失落,但仍是勉强朝她笑了下。

这时,瑞王妃终于忙完了,端着丫鬟呈上来的茶抿了口,问道:“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有什么缺的?若是缺什么就告诉管家,让人开库房去取。”

阿菀忙道:“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什么缺的。”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而且,我的行李似乎也多了一些。”

“那有什么?你以后是要去那里长住的,又不是三两个月就回来,多带一些准没错。”瑞王妃不以为意地道。

瑞王和下学的卫焯正好回来,听到这话,瑞王接口道:“王妃说得对,不要怕行李太多,届时本王会调派一些将士护送你去明水城,需要什么尽管带去,不必怕麻烦。”

有这般豪爽的公公婆婆,阿菀少不得要起身感谢一翻。

等阿菀离开后,瑞王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心里也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样,担心这身子孱弱的儿媳妇受不住明水城的气候,万一人有个什么,到时候他家那熊儿子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真是让人操心!

操心的瑞王打算明日进宫一趟,看能不能去和太后求个恩典,让太后指派个太医一起跟去明水城算了。

第177章

诸事准备妥当,阿菀终于出发了。

不过出发那日的早晨,阿菀的车队还没有出京城,便得到了消息,三皇子妃于今晨诞下一个女婴,也是三皇子的嫡次女。

听罢,阿菀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趁着早晨太阳未出来之前,阿菀便出发了。而让她未想到的是,当到了城外专门给远行之人送别的远心亭时,却发现康仪长公主和罗晔已经到了那儿,分明是过来给她送行的。

阿菀鼻子微酸,差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在路云和青雅的惊呼声中,直接从马车跳了下来,几步上前便扑到康仪长公主怀里,紧紧地搂着她,直到好一阵子才控制住情绪。

康仪长公主眼角微湿,面上却露出欢快的笑容。纵使心里十分不舍得,但既然支持女儿去明水城,她自不会在此刻多作小女儿姿态,让女儿为难不舍。

阿菀听着公主娘的叮嘱,看了眼沉默地站在那里的驸马爹,发现他眼眶微红,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看自己,心知他果然是哭过了,此刻之所以安静,应该是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要克制不住感情吧。

阿菀朝他笑了下,当作不知情,对两人道:“爹、娘,你们放心吧,等到了那里,我会时常写信回来给你们的。”然后歪了下脑袋,又道:“外面不太平,你们不要随便出京,如果你们实在是寂寞,可以给我收养个弟弟。”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被她说得一怔,然后罗晔笑了起来,“不了,养孩子太耗神了,我们有你一个孩子就够了。”

让一个接受封建士大夫教育长大的古代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豁达,却仍是十分为难他,让阿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忍不住,终于做了一件自七岁后就不再做的事情,直接扑到父亲怀里,给了他一个拥抱。

罗晔赶紧低头,掩饰眼里突然浮出的水光。

虽然有说不完的话,最后还是康仪长公主担心出发得迟晚上错过宿头,当机立断地将丈夫扯开,将女儿赶上了车。

阿菀坐在马车里,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也不管这举动是不是不符合世人对淑女的要求,朝着站在远心亭中目送她离开的康仪长公主夫妻挥手。

路平见状,忙驱马上前来,利用角度稍稍遮挡了下其他人的视线。虽然难得见到一向安静从容的世子妃做出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可是也体谅她远离京城父母的心情,所以并未觉得她此举不符规矩什么的。

当父母的身影渐渐地变小时,直到看不到,阿菀方才缩回了身子。

那一刻,其实她真的希望父母能再有个孩子,省得他们年纪轻轻,便无人陪伴寂寞,将来老了没有儿孙绕膝的欢乐。她突然明白,其实孩子的存在,对于一些夫妻来说,其实是一种感情的寄托,生命中必不可缺少的存在,就如同她对于父母而言。

青雅和路云见阿菀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知道她心里对于离开京城和父母还是伤感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不得要宽慰她。

青雅从暗格里拿出一匣子点心,又从固定在马车里的小桌子上的一个小嘴铜壶里倒出一杯热奶茶给阿菀。

“世子妃,距离午时用膳还有些时间,您先用些点心,省得饿了。”

阿菀恹恹地捧着奶茶喝,浓郁的奶香在口腔爆开,让她难受的心情舒缓了一些。

阿菀喜欢吃带些甜味的东西,点心和饮料都喜欢甜的,和卫烜那厌甜症患者截然相反。而这奶茶,也是特地根据阿菀的口味改的,用的是羊奶,加了杏仁粉等东西去了奶腥味,喝起来比她前世喝的那些还要醇香。

见她神色舒缓,青雅笑道:“听说明水城那儿的主要肉食是羊,世子知道您喜欢喝奶茶,定然会让人养好几头母羊备着。”

阿菀心说,卫烜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个细心的,指不定真的有准备。

和两个丫鬟随意地聊着天,过了一个时辰后,阿菀便忍不住打哈欠,然后在青雅和路云的服侍下,躺到了铺着层层垫子的车厢里。昨晚因为想到今天要出发,有些兴奋得睡不着,所以早上起来时精神有些不好,正好此时补眠。

青雅小心地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便和路云坐在旁边,靠着车壁,手里开始做起绣活来,做的是一双夏袜,路云看了一眼,上面绣了一朵小小的紫菀花,便知道是给阿菀绣的了。

阿菀这一睡,便到午时,直到被人叫起来时,脑袋还有些懵。

中午用膳的地方是在官道边的一个茶寮,侍卫用纱屏竖起了一个空间,让阿菀和几个贴身丫鬟在此用膳,并且还另设了解决生理需要的方便之处。

可能是半天时间都睡过去了,阿菀并不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问着路云:“以我们这种速度赶路,到明水城需要多久时间?”

“可能需要一个月左右。”路云回答道:“若是军队过去,倒是不用那么多时间,只需要二十日便可。”

所以说,这是为了照顾她,并不需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方才要用一个月时间。在路上就要消磨一个月的时间,在阿菀看来,实在是浪费,只是这时代的交通工具只有马车,只能这样了。

幸好,虽然路途枯燥了一些,但阿菀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并不觉得一整天窝在马车里难受。而且纵使她是个让人担心的病殃子,却不晕车,适应十分良好。

等离开京城三天后,阿菀已经完全习惯了在路上的日子,也开始寻了事情来做,无聊时看看书、给卫烜做衣服,或者叫上几个丫鬟一起打叶子牌,事情轮着做,如此过了十几日,依然淡定安稳。

阿菀淡定的模样很能安抚身旁人的心思,路云和青雅、青环几个每日和她在一起,丝毫不觉得路途漫长而辛苦,甚至有时候阿菀让人撩起车窗,隔着薄薄的碧纱窗看沿途上的风景,纵使枯燥,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路平每日打尖休息时,都要去阿菀面前汇报一下,阿菀的态度也在无形中影响了他,让他行事越发的从容不迫。等路平发现自己的异样时,心里不禁浮现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世子的脾气那般刚烈急躁,但只要回到府里,便会很快恢复平静,仿佛熄火一般。

可能是北边几个军事要塞都在打仗,车队越往北边行,路上越不安全,流寇、盗贼横行,出发的第五天时,他们便遇到了第一批流寇,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还没有到面前,就被保护在车队前后的那些侍卫给吓走了。

阿菀的行李虽然多,但是随行的护卫也多,甚至有一百人是瑞王特地从军中拨过来的,都是一些身经百转的将士,身上自有一种自内而散的凛然杀意,给人的感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除了瑞王拨过来的将士,还有卫烜留在王府里的侍卫,队伍十分庞大,有点儿常识的人都不会想要惹,倒是让他们一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渭河。

到渭河后,需要乘船行两个日夜,到了渭城,继续往北行个三四天,便进入了嘉陵关,然后很快便到明水城了。

晚上在渭河边的一个城镇里打尖歇息,路平来请示阿菀明日渡河之事。

“我是第一次出门,也不晓得有什么要注意的,路管事拿主意吧。”阿菀微笑着道,一副十分随意的模样。

路平忍不住笑道:“世子妃难道忘记文德十二年那会儿,您同公主、驸马一起回京之事了么?也算不得第一次出门。”

阿菀很淡定地说:“当年我才六岁,早就忘记是什么情况了。”

这句有些耍赖的话,将一屋子的下人都逗得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旅途的疲惫松懈了一些。

不过,路平却丝毫不敢大意,虽然一路走来十分太平,可是他的神经却绷得极紧,就担心自己一个疏忽,会出什么事情。也是他这分谨慎和仔细,方让他们在接下来的路中渡过了一次危机。

这事是发生在渡河的第二天晚上的时候。

从渭河乘船北上,只需要花上两天时间,便能到渭城。若是不渡河,选择绕路,那么将要多行上五天时间方到渭城。一般人皆会选择从渭河乘船北上,好减少一些时间,阿菀他们也不例外。

只是,由于去年边境战争暴发,使得往北一带不太平静,不仅路上流寇盗贼横行,这水中也是水匪横行。比起在陆地时看起来彪悍的将士,到了船上,倒是不太显眼,那些水匪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还是路平担心水匪问题,在租船渡河时,便在当地聘请了一些识水性的船夫一同上路。

晚上,阿菀睡在船舱里,突然被一声爆炸闷响以及船身一个巨大的摇晃给惊醒了,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