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姑祖母怎么会突然想当正宾人?您邀请的?”阿菀奇怪地问道。
虽然未曾明说,但是现下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莫茹是三皇子妃,而康平长公主的女儿是太子妃,康平和康仪两位长公主的交情不错,瑞王世子又是康仪长公主的未来女婿,和郑贵妃一系并不怎么和睦…种种原因下来,其实庆安大长公主与康平长公主等人在政治上是站在对立面的,便是血脉至亲,扯上了那个位置,也只能站在对立面。
当然,这种事情大伙心知肚明,平时交往时该干嘛就干嘛,因皇帝还年轻,丝毫不会表现出来,但是某些时候的坚持却不可少的。像阿菀的及笄礼所请的正宾人,康平长公主一开始是属意威远侯老夫人的,压根儿没想到过庆安大长公主。
庆安大长公主的身份足够尊贵,又是皇帝的姑母,要给阿菀当正宾人,那也是一种福份,前提是要忽略其中的弯弯绕绕,让大家心服口服。
庆安大长公主会将孙女送进京来,当这三皇子妃,证明她的野心也不小,与他们迟早会撕破脸面的,所以这些年来的交往除了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外,事实上却并不常走动。
康仪长公主翻看着管事嬷嬷呈给她的礼单,无奈地道:“前些天,在宫里遇到庆安姑母,当时和她聊了下,她问我你的笄礼的正宾人可有人选,我还没给威远侯老夫人传话,只说有却还没有邀请,她便说若是不嫌弃,到时候给你当正宾人。”说到这里,康仪长公主的神情有些古怪。
庆安大长公主在宗室中的地位自然是极高的,甚至压威远侯老夫人一头,有她给阿菀当正宾人,康仪长公主心里也是高兴的,前提是里面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好了,这让她难得有些纠结。
幸好,后来康平长公主得知阿菀笄礼上的正宾人是庆安大长公主时,她虽吃了一惊,不过倒是没有多想,还对妹妹劝解道:“庆安姑母也算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了,有她当正宾人,对阿菀也好。”
听到康平长公主的话,康仪长公主这才歇了其他的心思,便这么定下了。
不管庆安大长公主是基于什么原因自动提出给阿菀当正宾人,对外来说,于阿菀都是有好处的,康仪长公主便欣然接受了。
阿菀听完,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定下了,便不好说什么。
明天便是阿菀的及笄礼了,阿菀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明天笄礼上的事宜,也算是趁机和她学习。以后她和卫烜成亲,等卫烜继承瑞王府后,她便是瑞王府的当家主母了,管家中馈等事宜自然要熟悉,在她十岁后,康仪长公主便开始教导她这方面的东西,有时候孟妡过来时,便将两个姑娘一起教,康平长公主对此十分放心。
可以说,自从六岁以后,阿菀是和孟家的孩子一起混着长大的,比怀恩伯府的姐妹们还要亲,所有对于姑娘家该学的东西,同样也是和孟妡一起学的。
在公主娘这儿待了会儿,阿菀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回思安院歇息了。
离开之前,康仪长公主将一份礼单给她,说道:“这是各府送来的礼物拟成的礼单,你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懂再来问我。”
阿菀听话地应了一声。
刚回到思安院,便听丫鬟来报孟妡过来了。
孟妡是阿菀笄礼上的赞者,赞者一般由笄者的好友或姐妹担任,孟妡便当仁不让了,对能成为阿菀的赞者,孟妡十分兴奋。
所以,在阿菀笄礼前夕,孟妡便耐不住又跑到阿菀这里蹭床了。
“阿菀,今天又有很多人送礼物过来了吧?”孟妡趴在案几上,边啃着果子边歪着脑袋看阿菀,嘴巴动个不停,“我听娘亲说,京城里凡是有些脸面的人都送礼过来了,比我大姐姐、二姐姐当初举办笄礼时还要隆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在笄礼的前两天,纷纷有人上门来送礼物,公主府也忙碌不停。
阿菀正在看礼单,和丫鬟对着礼单上的东西,那些送来的及笄礼物,康仪长公主都让人抬到思安院,放到她的小库房里了,说以后要给她作陪嫁的,正好让她打理一下。阿菀手里忙着,随口道:“为什么?”
“因为烜表哥啊!”孟妡兴奋地道:“你知道么?烜表哥放话了,他很重视你的及笄礼,所以那些人自然不敢没表示了,若是谁敢落你的脸,表哥他就要不客气了。”
阿菀:“…”
阿菀听到孟妡的话,又翻了下记录好的礼单,看着那一长串的各府名字,忍不住沉默了。怨不得这两天上公主府送礼物的人那么多,先前她还以为是自家公主娘的面子大,却不知另有乾坤,敢情都是因为卫烜这厮在外头吆喝,阿菀可以想象,她又出名一回了。
想到这两日公主娘看她时的那种暧昧揶揄的眼神,阿菀终于明白了,可怜她当时还蠢蠢地看着公主娘,然后被公主娘搂到怀里揉来揉去、怜爱地搓了一顿也不知道是为毛,还以为公主娘突然童心大发,想要玩一下女儿,还乖乖地忍了。
阿菀很想咬一几口那熊孩子,真是怎么嚣张怎么来。
“表哥呢?不知道到时候会送你什么礼物?”孟妡凑过来看礼单,啧啧地声地点评着。
这些都是各府提前送来的礼物,与公主府的交情不是那么深的人家都会提前送过来,而亲朋好友的礼,会等到及笄礼那日才会送来,这便是亲疏有别了。
“…不知道。”阿菀回答得有些不肯定,她很担心卫烜到时候真的让人赶着二十只白鹅过来给她。
就在阿菀的担心中,到了三月初五这日,公主府十分热闹。
这天的公主府宾客络绎不绝,十分热闹,被邀请的人都纷纷上门来了。
就在众人进门时,便见瑞王府的下人抬头一盆用绸布包着的一丈高的东西进了公主府,等到下人将那绸布拉开,露出了里面亮晶晶的宝石树时,当场简直闪瞎了所有来宾的眼睛。
一丈高的宝石树啊?这是什么概念?而且这宝石树中所用的宝石都是西域有名的玉血石拼成,更是震撼人心。
西域的玉血石是时下京中流行的一种用来做各种装饰及女子首饰的宝石,当那一丈高的宝石树闪闪登场时,可见震住了多少人,让人感觉到瑞王府的财大气粗及土豪程度。
看到那宝石树,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瑞王世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喜爱寿安公主,连这种东西都舍得送过来,弄这一棵宝石树,还不知道如何劳民伤财,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不过这次倒是冤枉卫烜了,这宝石树绝非他的主意,而是瑞王自个的意思。去年在瑞王府别庄,瑞王为了让阿菀早点进门好能管束住他家到处闯祸的臭小子,便对阿菀说过,等她及笄时,要送她一株西域宝石做成的宝石树,到时候便答应嫁过去——阿菀自然没答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瑞王自不会说笑,大手一挥,就让人送过来了,丝毫不担心让人说他财大气粗、莽夫习性。
于是生平第一次,在瑞王给儿子背了无数的黑锅后,终于轮到他家臭小子给他背了回黑锅了。
宝石树就放在前院一个开阔之地,所有来客进门后,都能看到,不出意外地差点闪瞎眼睛。不过倒是很多人对这株宝石树感兴趣,当即在那里欣赏起来,阳光落在宝石树上的那些玉血石上,宛若红水晶般晶莹剔透,晕染出一片柔和的喜庆红芒,十分漂亮。
庆安大长公主也带着各府的女眷们也去看了,纷纷赞叹。
跟在庆安大长公主身边的两个莫家姑娘也抬头看着那株一丈高的宝石树,两人的神色各异。
莫六姑娘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扭头看向堂妹莫七,说道:“瑞王世子对寿安郡主可真好,这株宝石树恐怕千金也买不来吧,听说这几年通向西域那边的路也不好走了呢。”
莫六姑娘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大夏朝与西域之间还隔着草原,草原上生活着西北草原各部游牧民族,也是大夏人口称的蛮子,其中草原中的一个叫狄族部落的势力最大,牢牢地占据着大夏与西域之间的那条商路,想要打通这种商路可不容易。
所以,西域虽然盛产各种宝石,可却极少流通到大夏,使得西域玉血石价格居高不下。而现下,瑞王府一送就送一株一丈高的西域宝石树,如何不教人震撼。
震撼之余,也有心思灵敏的人很快了然,凭着瑞王府早些年在西北那边的征战,什么好东西没有?所以方能出手如此土豪,瑞王府不仅有权,更有钱,当年瑞王可没在西北那边少捞。
所以,这种事情还真是嫉妒不来。
莫七嘴巴抿直,看了莫六一眼,淡淡地说道:“寿安郡主自然是好福气了。”只是缩在衣袖中的手有些收紧。
莫六似非笑非地看着这堂妹,然后掩嘴一笑,不再撩她。以前她便觉得这七堂妹对瑞王世子十分关注,现下终于肯定了她对瑞王世子的心思,还真没想到这堂妹会对京城中人人都避之如魔鬼的瑞王世子另眼相待,这让她想到了小时候瑞王世子曾和瑞王一起下江南到镇南侯府给祖母贺寿的事情。
恐怕,那时候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吧。
思安院里,阿菀听丫鬟说了瑞王府送的那株西域宝石树的事,顿时头皮发麻。
瑞王果然财大气粗,说送就送了,他要不要这么心急吧?就算他这么大手笔,她娘亲也不会让她今年就嫁过去的。
不过,她该庆幸的是,卫烜没有让人赶着二十只白鹅进府来给她么?
“阿菀,前面准备好了,咱们走啦~”孟妡笑盈盈地走过来,挽着阿菀一起出门,顺便也和阿菀说了一遍放在前院给人瞻仰的那株宝石树,“烜表哥果然出人意料。”
阿菀撇了下嘴,给卫烜正名:“不是表弟送的,是瑞王舅舅送的。”
孟妡诶了一声,奇怪道:“怎么可能?我还以为是烜表哥送的呢,瑞王舅舅这么大把年纪了,应该不会不着调地搞这种了吧?”
偏偏就是瑞王不着调地搞出来了。
阿菀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一路说着便到了前院厅堂,怀恩伯府的女眷及各府观礼的夫人们都到了,庆安大长公主被人簇拥着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公主礼服,头上戴了假髻,插着贵重的头面,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阿菀和孟妡过去给她行礼,然后又与诸人见礼,最后是几位被邀请过来观礼的同年龄的姑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阿菀在和莫家的两个姑娘见礼时,发现莫家排名第七,名莫菲的姑娘看她的目光依然有些儿怪异,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种审视,就如同第一次在小青山的庄子见她时的眼神。
阿菀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只可惜她和莫七见面不多,也搞不懂为何她每次都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让她有点儿莫名其妙,因和她不熟悉,也不好冒然询问什么。
第101章
笄礼结束后,吃过宴席,来观礼的宾客们纷纷离开了。
瑞王妃是最后离开的,她拉着阿菀好一阵称赞,然后对康仪长公主笑道:“寿安是大姑娘了,看到她这可人的模样儿,我真是爱得不行,心里就盼着寿安将来进门后,我这老婆子终于能轻松轻松了。”
瑞王妃这话别有深意,康仪长公主第一时间听出来了,知道瑞王妃这是同她示好,将来若女儿嫁到瑞王府后,瑞王妃便会放权,由女儿来管家。一般新妇进门,且婆婆年纪不大,不会放权给媳妇的,好不容易熬成婆,也舍不得手中的权。然而瑞王妃却能如此干脆,让康仪长公主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你太抬举她了,她小人家懂得也不多,到时候恐怕还要你帮看着,就要你担待着一些了。”不管心里怎么想,康仪长公主面上笑得极为得体。
瑞王妃笑道:“你也太谦虚了,寿安是个好孩子,我都巴不得她快快进门来,心里也踏实一些。”她没巴望,巴望着的是家里那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瑞王妃想到今早临出门前瑞王的叮嘱,就觉得无比的心塞。
果然,听到她这意有所指的话,原本拉着她还挺亲热的康仪长公主眼神变了。瑞王妃觉得自己真心冤枉,她也知道康仪长公主如何宝贝这女儿,舍不得那么早将她嫁人,自己哪里会这般不长眼睛地来寻晦气?还不是被逼着来说的?
想现在就叼走她宝贝女儿?想得美!康仪长公主心里冷哼,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地打着太极,“她还有很多要学的,我都不好意思让她太早出阁,就怕她很多规矩都没学好,到时候要让你操心教她。”
不,她很乐意教的,只要能早点过门就好了。瑞王妃面上也笑意盈盈:“康仪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是听说寿安是个极孝顺的孩子,都懂得帮你管家了,想来是你教得好。”
“你太抬举她了…”
阿菀:“…”
这两人客气来客气去的,明明都是笑眯眯的,为毛她总觉得寒毛直竖呢?
可能是因为两人话里暗藏的机锋,让阿菀对于她们当着自己的面谈论她几时嫁的事情,丝毫没有任何害羞感,不过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阿菀低头作害羞状,心里暗暗给公主娘打气,让她坚持住,别让瑞王府现在就来撬墙脚,她还想在家里留个几年,不想现在嫁太早呢。
最后还是康仪长公主段数比较高,瑞王妃丝毫没能撬开她的嘴得到一句承诺,只得遗憾地走了。
瑞王妃走后,今日来观礼的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康仪长公主担心女儿累着,便让她先回去歇息,等改日再来清点礼单。
阿菀与父母告辞后,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罗晔和妻子一起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婷婷袅袅,款款而行,纤弱如柳,已经可以看出少女独特的韵味,不知怎地,突然有些心酸。
当初那样小小的一团,脆弱得都不敢抱她,甚至太医都说可以活不过成年的孩子,现在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指不定很快就要嫁人了,想起这十几年来的呵护陪伴,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康仪长公主也感慨良多,今儿女儿及笄,告诉世人,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若非她不舍得,怕是已经可以出阁了。不过康仪长公主到底没有那般感性,回头见丈夫星目水光微闪,忍不住心里好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当作没有见到,挽着他回了正院。
阿菀回到思安院后,由着丫鬟伺候她梳洗,又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后,便靠坐在窗边的榻上窝着不动了。
青雅去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过来。
阿菀看了眼碗里的银耳莲子羹,银耳肥美,莲子乳白,再放了两颗红枣点缀,光是色泽的搭配就十分好看。可是吃了两口,她突然就觉得腻了,忍不住道:“我想吃烤羊排…”
想吃烤羊排、螺丝鸡、八宝鸡、香水鱼、东坡肘子、麻婆豆腐、毛血旺、蒜香排骨、手抓牛肉…好多好多想吃的东西…
一切又香又油又辣的东西都想吃,她已经忌口了十几年,嘴里都淡出个鸟来啦!上辈子纵使有心脏病,在口腹之欲上,偶尔都能得到满足,可是这里是全程都是清淡清淡再清淡!调味料缺少不说,还要限制她的饮食,简直不能忍。
青雅不知道她怎么垂头丧气的,听到阿菀说想吃烤肉,忍不住劝道:“郡主,烤肉油腻又热气,对您的身子不好,不仅会坏了您的肠胃,而且容易脸上起疹子…”
阿菀:“…我宁愿长疹子!”
青雅见她执迷不悟,闭了闭眼睛,不再搭话。
阿菀见青雅不理自己,甚觉无趣,再吃了半碗银耳莲子羹,便让她辙下去了,趴在榻上不想动。
古人吃食清淡,所以阿菀这辈子所见的人中,都没见长青春痘或者什么斑纹的,看着就赏心悦目。阿菀自然不想长痘痘,对自己这张干干净净的脸挺喜欢的,可是架不住嘴馋啊!她现在身体比小时候好太多了,能蹦能跳能吃能喝,也不怎么生病了,觉得可以不用像小时候那样忌口了。就不知道太医懂不懂做一些下火茶,吃了油腻热气的东西,一杯下火茶就搞定…
等哪天能自己作主了,一定要将所有想吃的东西都好好尝尝。
怀抱着美好的愿景,阿菀不一会儿便在榻上睡着了。
青雅进来见到,忍不住摇了摇头,也不去叫她,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毯子过来盖到她身上,又小心地退出去。
三月的风吹过窗台,窗口上那小盆篁竹叶子轻轻摇晃着,和着窗外的那丛青竹一起,发出簌簌声响。
天色将晚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窗口边,他往屋子里看了看,低眸看到睡在榻上的人时,那双漂亮的眸子划过一丝光亮,然后撑着窗口,修长的身体轻盈地跃起,从窗口蹿了进来,赭红色的衣袂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到榻前。
他站在榻前看了很久,然后撩起衣袍坐到榻边,将手撑在榻上,低头俯视着榻上睡着的人。他的动作很轻,仿佛连风也未带动丝毫,就怕会吵醒了榻上的人。
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在将暮未暮的天色中,肤色显得越发的洁白,精致的眉宇平静安宁,让人也打从心里沉淀起来。
他看了很久,目光不错地盯着那张沉睡的容颜,终于忍不住凑过脸,将唇轻轻地印在那微启的柔软的唇瓣上。
阿菀醒来时,感觉到四周一片昏暗,隐隐看到面前坐了个人,脑子还有些迟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醒了?”低沉的男声响起。
等她脑子终于清醒时,阿菀猛地坐起身来,因为起得太急,榻边坐着的人还好心地扶了她一把。阿菀拥着披在身上的毯子看他,下意识地道:“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又看了下窗外的天空,都已经天黑了。
这让阿菀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家伙又爬墙了!
“我翻墙进来的,没让人看到。”卫烜老实地说,双眼盯着她的脸。
天色变暗,阿菀不太看得清他的脸,只隐约能分辩他的轮廓,不过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忍耐。
“你来干嘛?这么晚了,若是让人看到…”阿菀无奈摇头,“回去吧。”
卫烜没吭声,见阿菀起身,脚伸到榻下摸索着穿鞋子,他弯腰将鞋子拿起来要给她穿上时,被她制止了。
阿菀觉得自己没残到要让人帮穿鞋的地步,特别是让个异性给她穿,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自己穿好鞋后,便又催他离开,可是卫烜一直没吭声,让她颇为无奈,只好将他赶屏风后头躲着,走出去叫丫鬟进来掌灯。
青雅守在外面,听到阿菀的叫唤声,赶紧进来,很快便点亮了桌上的灯。点好灯时,青雅下意识地往房里看了看,最后目光定在了屏风后,虽然没有什么异样,但她心里肯定卫烜就在那里。
阿菀看到青雅的神情,便知道青雅估计是知道卫烜过来了,不过这个忠心的丫鬟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就算不习惯也被某人给折腾得习惯了,生怕被人发现于阿菀的名声不好,所以每回都自动守在外面。
“我饿了,先去传膳罢。”阿菀对青雅道。
等青雅出去后,阿菀转到屏风后,看着双手抱臂无聊地靠站在那里少年,光线有些昏暗,但是却能清晰地看清楚他昳丽的面容,远比白天时还要蛊惑人心。阿菀心跳漏了一拍,总觉得此时有些危险。
“你到底来干嘛的?”阿菀扯了下他的衣袍问道。
这回卫烜不再当哑巴了,而是伸手抱住她,将脸拱到她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那样说道:“我想表姐了。今日是你的及笄礼,真好呢…”
阿菀一时间不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随意地唔了下,拍拍他的背,对他道:“饿了么?”
“饿了。”他老老实实地说。
事实上,从早上开始,他便心神不宁,无数次在脑子里幻想着阿菀插笄时的模样,可惜姑娘家的笄礼是男宾止步,观礼的都是女眷,他抓心挠肺一样地难受,也没办法亲自去看一眼。直到笄礼结束后,终于寻到了机会,就偷偷地跑过来了。
阿菀对他总是有着超乎想象的耐心,这大概便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福利了,没有怎么斥责他突然发神经冒然跑来的行为,对他道:“用完膳后,就回去吧。”
卫烜胡乱地点头,没有给正面回答。
青雅很快便将晚膳呈上来了,虽然时间晚了一些,不过因为青雅事前让人去厨房那儿说了一声,晚膳便一直留着。而且青雅还特地多装了一盅饭过来,菜也多拿了两个,若是阿菀自已是吃不完,不过加上卫烜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恐怕又不够吃了。
阿菀并没有为难青雅,卫烜偷偷跑过来,若是让人知道,她家公主娘恐怕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所以青雅能帮着瞒下,也算是好了。
摆好膳后,青雅又带着丫鬟退到门外候着,没有让人进来伺候他们用膳。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晚膳时间,或者是有个好胃口的人陪着吃饭,晚饭阿菀比平时多吃了一些,而且让阿菀感觉到惊喜的是,今天厨房难得做了一道糖醋排骨,让她吃得更香了。
青雅先前虽然劝阿菀别好那口腹之欲,省得肠胃不适,可是晚饭时仍是让厨房多做了一道糖醋排骨,让阿菀心里暖暖的,觉得青雅真是个贴心的好丫鬟,萌萌哒~~
膳后,阿菀继续催卫烜离开,不过卫烜又有了借口:“刚吃饱,翻墙很难受的,表姐容我消食再走罢?”
他说得可怜,阿菀无言以对。
于是这么一纵容,直到阿菀就寝时间了,卫烜这厮还没走呢。
阿菀抚了抚胸口给自己顺气,忍耐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的礼仪廉耻都还给先生了么?”
他从来就没有礼仪廉耻这种东西,能达到目的就好!若不是怕她不喜,甚至忍不住会…盯着她浅淡的唇色,卫烜喉结滑动了下,还是没敢轻易伸爪子。他知道自己正在挑衅着阿菀的忍耐力,但是心里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她能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每次一见到她时,如何也阻止不了这种疯长的念头。
骂他无廉耻也好、失心疯也罢,他就是想要抓住她、占有她,甚至时常会像个发病的人一般偷窥着她,收藏她的贴身之物。
不过,看到阿菀忍着睡意坐在那儿,他心里又不舍了,忙道:“你先睡,我等晚些再走。”
阿菀被他弄得快没脾气了,没好声气地道:“都到宵禁时间了,城里可比不得庄子,若是被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抓住了,可就丢脸丢大了。”
“他们不敢!”卫烜嗤笑道,眼里一片凉薄,五城兵马司的人怕他怕到远远看到赭红色的衣服就跑了,岂敢过来抓他?所以便是宵禁时间,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也没人敢过来拦他——不过可能会被人偷偷上报罢了。
看他的眼神,阿菀就想以头抢地。明明小时候最多只是个小霸王一样的熊孩子,某些时候还是挺萌挺乖的,怎么现在长大了,却变成了个中二病一样要毁灭世界的黑暗少年?到底哪里出错了?
就在阿菀拿他没辙,想着要不要生气轰他出去时,卫烜突然凑了过来,小声道:“阿菀,你若是能亲、亲、亲…我一下,我就走。”
“…”
阿菀看着连昏暗的光线也遮掩不住脸红的少年,特别是连个“亲”字都说得吞吞吐吐,舌头都要卷不直,心里十分无语。若是按正常情况来看,这时候作为一个女孩子是应该生气的,可是此时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根本生不起气来。连讨个亲吻都要脸红,纯情成这样,还想夜探姑娘家闺房,他不会是连男女成亲后要干什么都不懂吧?
想到这里,阿菀轻松了许多,心情一放松,根本没将面前的少年当回事,朝他勾勾手,见他脸红红地凑过来时,便伸手捏了捏他漂亮的下巴,心里感慨了一下这皮肤真细腻,便凑过脸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啾了一下。
根本是将他当成小孩子一般地亲个脸颊了,完全没压力的那种。
卫烜:“…”他想要的不是这种亲啊!
就在阿菀要退开时,卫烜突然侧过脸,唇恰好压到她的唇上,并且在阿菀心里一惊要退开时,他已经伸手扣住她的脑袋,将自己的脸压了过去。
压了会儿,他便飞快地退后,不用阿菀催,说了一句“我走了”,已经推开了窗跳了出去,然后再将窗给掩回原来的样子。
阿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气喝成的动作,连十秒钟都没到就消失了,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毒蛇猛兽,将他给吓走了。
所以说,到底这熊孩子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庆安大长公主府,正院。
庆安大长公主坐在炕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孙女。
庆安大长公主活到这把年纪,孙女很多,但是却并不是个个都疼爱的,只有几个能得她另眼相待。以前是莫茹,等莫茹出阁后,便是七丫头莫菲。
今天去康仪长公主府给其女寿安郡主作正宾人,庆安大长公主自然是存了私心的。虽然多年并未回京,可是她对京城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不管是当年暗中助文德帝登基,还是后来瑞王世子出生后的十年间的事情,她可以自豪地说,没有人能比她看得更清楚了,也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她才会主动提议去给寿安郡主当这正宾人。
比起性子豪爽、身份尊贵的康平长公主,庆安大长公主对康仪长公主这侄女更看好,平时不声不响,却是个极有手段的,同时也看得清局势,所以甘于平凡,不会事事出头,甚至能将太后哄得时常招她进宫说话。便是下降一个没落的怀恩伯府的嫡次子,生了一个病殃子的女儿,庆安大长公主从来不小看这侄女。
康仪长公主是个明白人,值得拉拢,于日后大有好处。
想到这里,她低垂眸看向面前跪着的孙女,终于开口道:“菲儿,你长大了,也该收收心了,瑞王世子已经定了亲,与你是不可能的。”
莫菲听到祖母轻淡的声音,身子猛地一抖,咬了咬唇,说道:“祖母,您就疼孙女一回,帮帮孙女吧!孙女真的…真的念了他十年,当年若不是他救了孙女,恐怕菲儿就不在人世了…”
庆安大长公主见孙女伏在自己腿上轻轻啜泣,叹了口气,说道:“痴儿啊痴儿,这世间之事千变万化,你以后就会知道,你所执着的一份良缘、倾世美貌、绝世功业,很快都会变得并不重要…”
第102章
天边鱼肚白泛起一丝丝光亮,正是清晨时分正好眠之时,瑞王府的角门响起了敲门声。
守门的门房正打着瞌睡,听到敲门声时,忍不住嘟嚷了一声,这大清早的,何人有这胆子来敲瑞王府的门扰人清梦?慢吞吞地去打开一条门缝,当见到门前一袭赭红色衣服的少年站在那里时,门房吓得手一个哆嗦,瞬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门打开。
“世子,您回来啦!”门房点头哈腰,笑得十分谄媚,恭恭敬敬地将他迎进门来。
卫烜根本没他看一眼,抬步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