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她在寄堂轩贴身伺候世子爷,府中已经有些闲言闲语了。若是她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岂不是成了恃宠生娇的主?她在府中三年,知道唯有低调行事才能过得更好些。她在寄堂轩虽然没人看见,可还是要小心些。
只不过国公夫人让她好好拾掇自己,倒是有些棘手。
阿皎打开妆奁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已到了及笄之龄,不过这模样瞧着还是有些稚气。里头的小姑娘一张精致的瓜子小脸,眉目乌浓,琼鼻玉肤,樱唇丰润,倒是挑不出错的。她想到了什么,伸手将领子拉下去一些,露出一截白嫩的纤脖,下面些兀然隐现几个粉粉的红印子。
阿皎有些脸烫,暗暗埋怨了罪魁祸首。
往日她压根儿就想不到,看似君子的世子爷居然是这种人,无耻又厚脸皮。嗯,不过这也比之前要好许多,之前她在世子爷身边伺候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目下世子爷待她亲近,也算让她觉得在寄堂轩过得不那般无趣,因为她也是喜欢他的。
阿皎去见了杏瑶,杏瑶托腮细细打量阿皎,蹙着眉头道:“几日未见,怎么瞧着面色红润了不少?”说着杏瑶便笑了笑,“你说…这寄堂轩还真是养人的地方。之前你在半锦堂待的好好的,老太太待你也不错,也不见你长胖些。”
阿皎有些心虚,那也是因为寄堂轩的伙食好,还有就是世子爷从来不使唤她,简直把她当府中姑娘一般娇养着。只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丫鬟总归是丫鬟,就算世子爷对她好,她自个儿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阿皎也不继续这事儿,只看着杏瑶道:“你叫我来有何事?”
语罢,便见杏瑶不悦的蹙了蹙眉,她微微敛睫,之后又看着阿皎,颇为烦恼的说道:“这些天我好几次看到常瑞偷偷跟着我。”
“常瑞?”
“嗯。”杏瑶点了点头,“就是二公子身边的小厮。你也知道二公子这个人,哪个丫鬟不敢染指?先前我还以为自己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二公子也不会把我怎么着,可眼下看来,恐怕…阿皎,你也晓得我心中独独爱慕三公子一人,就算像世子爷这么俊俏的男子摆在我面前,也不过多看几眼,我满心装着的都是三公子。若是我被二公子夺了清白身子,那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喜欢三公子?”
杏瑶是个机灵聪慧的小姑娘,在男女之情上,却是一颗痴情种子。自打三年前见了温润如玉的三公子萧瑭之后,就一颗芳心暗许。整整喜欢了三年,这爱慕之情不但没有消减,反倒是浓烈了很多。这一点阿皎自己不如。她也是喜欢世子爷的,可总觉得这份喜欢来得浅,完全没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杏瑶继续说道:“你也晓得我们这些当丫鬟的,哪里斗得过主子?我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啊。”
阿皎觉得这样下去的确不是个办法,要知道二公子这人为了女色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是她想了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又听得杏瑶碎碎念叨着:“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在这副德行啊?跟个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不过…上回世子爷来看老太太,那容貌气度,真是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若是换做世子爷,咱们哪里还用像防二公子那样防着他?”
这一点阿皎不敢赞同,总觉得世子爷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只对她一个人这样就是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阿皎道:“都怨你模样生得太好了。”
杏瑶听了咯咯一笑,心里头有些欢喜,她对着阿皎说道:“若是这么说起来,你不是比我更危险。也是,你也要小心些,我听说二公子一直对世子爷有偏见,你又是世子爷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我怕二公子他…”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整日待在寄堂轩跟在世子爷的身边,哪里会出什么岔子?”
“也是。”杏瑶这才放心,然后才凑近些细细打量了阿皎的脸,有些诧异道,“你今儿怎么抹了口脂,还擦了粉呢?”
这不是上回国公夫人让她拾掇拾掇自己吗?如意姑姑是国公夫人的人,寄堂轩的事情也都会传到国公夫人的耳中,她自然要做做样子。
瞧着阿皎没说,杏瑶也不再多问,只道是小姑娘有些芳心初动,懂得如何为悦己者容了,毕竟像世子爷这种男子哪个姑娘抵挡的了?
在打扮方面,杏瑶甚有心得,遂摸着下巴道:“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穿耳洞么?这张小脸,若是再添上一对耳坠子,那可是锦上添花啊。”
阿皎有些心动,但是又怕世子爷生气。可是她又想,那日她说愿意为他疼一回的时候,世子爷的表情还是有些欢喜的,不过后来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杏瑶晓得阿皎怕疼,便侧过脸让她看了看自己耳朵上的银耳坠,道:“其实穿耳洞一点儿都不疼。反正你今日也没事儿,就让我替你穿罢,下回咱们有机会出府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去首饰铺子选漂亮的耳坠子。”
一想起世子爷送的那对红宝石耳坠,阿皎的确有些跃跃欲试,就算不能戴出来,自己戴着瞧瞧也行啊。而且世子爷专程给她买下了,若是不戴,难不成真如世子爷说的,下回没钱了拿去当?
这么一想,阿皎倒是点了点头。
杏瑶曾提过好几回,可每回都见阿皎摇头,今日终于见她点头,立马露出了笑容,端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穿耳洞的确不疼,先是两颗小豆子夹在耳垂处用力揉,过会儿再用用过烤过的银针刺过去,银针后头带着红线,穿透之后就把那根红线穿到耳眼里,血止住后再穿进去一根茶叶梗。
完了之后阿皎有点儿不敢碰耳朵,只听得杏瑶笑盈盈说道:“我说了不疼就不疼,没骗你吧?”
阿皎点了点头。的确不是很疼,不过耳朵起初是发麻,之后倒是有些隐隐的疼,却比她想象的要轻得多。阿皎弯了弯唇,觉得这点罪受得还是值的。
从杏瑶的下人房出来之后,阿皎便穿过荷花池往寄堂轩的方向走去,心里却琢磨着二公子的事情。
不晓得是不是巧合,她刚走过长廊,便瞧着二公子萧琮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厮常瑞。阿皎下意识瞧了瞧周围,一看没什么人,心里倒是有些慌。不过这毕竟大白天的,想来二公子也不会荒唐到这种地步。
阿皎忙屈膝行礼。
萧琮瞧着阿皎,面上带着笑意,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简直想一口将她吞下似的。他见阿皎要走,忙伸手挡了道,笑道:“阿皎姑娘,咱们可真是有缘。”
阿皎看着横在面前的这手臂,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抬起头语气平静道:“奴婢还有事儿要忙…”
萧琮却打断了她的话,略微低头,压低了声音道:“阿皎姑娘如此聪慧,如何不明白我对阿皎姑娘的一片真心。跟着我大哥虽好,可你也晓得,我大哥是个榆木疙瘩,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不如你跟了我…”
阿皎压根儿没想到这二公子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她心中羞恼,却也只能生生压着,又退了一步,说道:“奴婢身份卑微,受不住二公子的一番厚爱。若是二公子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失陪了,奴婢今日真的有事。”
萧琮却是爱极了这副姑娘家娇羞的模样,又上前一步,正想伸手摸摸这小丫鬟的小脸,却听见身后正有人唤了他一声。
“二公子。”
萧琮一回头,见着一身蜜合色锦缎袄裙的女子步履散漫走了过来,来人正是陆姨娘。萧琮知道这陆姨娘虽是妾室,却是府中无人敢惹的,毕竟她可是国公爷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萧琮立马扬起笑意,对着陆姨娘道:“这天儿还挺冷的,姨娘正是好兴致。”
阿皎见是陆姨娘,赶紧行了礼,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陆姨娘淡淡看了阿皎一眼,然后对着萧琮道:“我正从二夫人的听雅居出来。”她瞧了一眼阿皎,说道,“这丫鬟是二公子的?”
萧琮道:“自然不是,正巧偶遇罢了。”
陆姨娘道:“我正好想折几枝梅花,不过云坠有些笨手笨脚的。这丫鬟瞧着倒是聪明伶俐的,可愿同我去折梅?”
阿皎赶紧点头,“奴婢愿意。”
陆姨娘嘴角微微一勾,对着萧琮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萧琮变了脸色,抬眼看着陆姨娘的背影,心中气道:不过是个妾室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
走了一段路,陆姨娘才停下了步子,侧过头对着身边一声不吭的小丫鬟道:“好了,你走吧。这回机灵点,可别再碰着二公子了。”
阿皎不明白陆姨娘为何要替她解围,只是她知道陆姨娘今日虽然帮了她,可若是被国公夫人知晓了,也不知会如何想她。陆姨娘虽是妾室,却也没有比她更风光的妾室了,不但替国公爷生下了一儿一女,而且长宠不衰,恐怕正如上回杏瑶所言——在国公爷的心里,这位陆姨娘才是他的妻子。
阿皎忙感激道:“奴婢多谢陆姨娘。”
陆姨娘莞尔一笑,她本就是容貌娇柔清丽,瞧着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这般浅笑越发是教人止不住怜爱,她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二公子的性子府中谁人不知,你们虽是丫鬟,却也是好姑娘。你且走罢。”
阿皎又福了福身,这才离开。
陆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云坠这才忍不住说道:“这丫鬟的样貌这般惹眼,当真是教人挪不开眼。”
陆姨娘随手折了一枝梅花,花瓣有些凋零,可花香依旧浓郁,她伸手把玩着残破不堪的花瓣,启唇道:“若是不美,一向清心寡欲的世子爷怎么可能瞧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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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回了寄堂轩,刚进院子发现世子爷在外头。她忙走了过去,仰头唤了一声:“世子爷。”
萧珩觉得这寄堂轩没了身边这小姑娘,甚是乏味,见她出去这么久,忍不住问道:“你出去做什么了?”
这几日世子爷管她管得紧,可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交代。
至于今日这件事儿,她正斟酌着要不要告诉世子爷,又想着若是世子爷真的在意她,那会不会帮她惩戒一下二公子?她明白世子爷平日里最不爱管这些琐事,而且她也想不到世子爷教训人的模样,晓得这可能性不大,却还是心怀希冀——若是世子爷真的能惩戒二公子,那也算是短时间解决了杏瑶的麻烦。
可后来世子爷对付二公子的手段,却是令阿皎震惊不已。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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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道:“奴婢去见杏瑶,回来的时候碰上了二公子,所以…所以才耽搁了一会儿。”
萧珩眉头一敛,他哪里不晓得萧琮的性子?
他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她的脸,晓得估计没什么事儿,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遂执起她的小手关切问道:“可有欺负你?”
听了世子爷的话,阿皎心道:若是二公子欺负她了,难道世子爷会替她出气不成?她心里头这么想,却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了。不过这话说出口,她也丝毫不后悔,只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对上他的眼睛。他说喜欢自己、在意自己,可这份喜欢和在意究竟有几分她却是不得而知的。阿皎见他眉峰清冷,似是染着冰霜,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瞧着忒瘆人的。她心道是自己越距了,她是什么样的身份?二公子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阿皎垂了垂眼。
不管如何,她心里头总归是失望的。
这几日世子爷粘着她,正是一副极重视的样子。以前她虽然从未想过当世子爷的妾室,可是站在姑娘家的立场上,被一个像世子爷这般的男人喜欢着,大抵也满足了姑娘家的虚荣心。阿皎忽的弯了弯唇,眸中的笑意不达眼底,不留痕迹的将手抽回,若无其事的说道:“奴婢哪会有什么事儿。对了,世子爷今日想吃糖醋鱼吗?奴婢这就去厨房瞧瞧。”
世子爷风寒期间,她自是不让他吃荤腥。不过到底是身子健朗的男子,目下已经恢复如初了。她觉得先前饭菜清淡委屈了他,今日自想替他做些好吃的,毕竟在靖国公府,她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世子爷。杏瑶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二公子依旧是虎视眈眈,若她没有世子爷的重视,被二公子看中了恐怕也没好果子吃。
阿皎进了厨房。
刘厨娘瞧着,笑着唤了一声“阿皎姑娘”,刚想凑上去同阿皎说什么话,却瞧着后头又进来一人,顿时面色一怔,慌慌张张的行礼道:“世子爷。”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何况是世子爷这个主子?所以这会儿萧珩进来,的确将刘厨娘吓了一跳。不过刘厨娘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晓得这位阿皎姑娘颇得世子爷的宠爱,大抵是二人之间的事儿,遂很是识相的退了下去。
阿皎没想到世子爷居然跟着她进厨房来了。
而且瞧着刘厨娘的眼神,一时心生羞恼,有些怪难为情的。平日里两人不过是在屋内的时候亲近些,如今却…她暗咬下唇,几乎忍不住想斥责一番,不过她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萧珩阔步上前,将人拥在怀里,伸手抚上她的脸,然后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迫使她看着自己。小姑娘一双妙目含羞带怯,他问道:“生气了?”
生气?她哪有胆子生气啊?阿皎心里如是想着。
阿皎小声嗫嚅道:“世子爷…这里…这里是厨房。”她提醒他,这儿是厨房,寄堂轩的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厨房的门又大大咧咧的敞开着,不是可以胡来的地方。
萧珩自然晓得这是厨房。
他松了手,俯下身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你让受委屈。”她到底还是不大信他,却也在情理之中。这些日子他像个急色之人,逮着她就想和她亲近,她虽然不敢反抗,可说到底心里头总归是不舒服的。可换个角度,若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也不用拿萧琮的事情试探他。萧珩心里头有了一个主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才转身走出了厨房。
阿皎有些云里雾里的,小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她也有些庆幸。
方才自己用耳侧垂下的头发刻意遮住了耳朵,世子爷这个大男人自然没有这般细心。待以后这耳洞长好了,世子爷知晓了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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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回了自己的书房,坐在书案后的紫檀木扶手椅上。
他忽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他与府中之人来往不似眼下这般生疏,譬如萧瑭,虽然他不大喜欢他,却也偶尔来他的寄堂轩。那会儿阿皎是他的通房,可面上却仍是他的丫鬟。萧瑭是个风流重色之人,瞧着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自是起了色心。不过念着是他的人,自然也不会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却始终是心痒难耐,趁着小姑娘奉茶的时候摸了一下她的手。
小姑娘端着茶的手一个不稳,茶盏顿时就倾倒,可她晓得萧瑭是主子,所以宁可让茶水生生烫到了自己的手背。
那时他气恼。
如今想起来,恐怕是因为心疼。不过那时的自己却并不知道。
同萧瑭谈完之后,他看着她红肿的手背,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她是个怕疼的人,因见着自己生气,自是一声都不敢吭。晚上行鱼水之欢的时候,他不愿看到她的手,待她累得睡着了,这才忍不住起身替她重新抹了药膏。后来她发现了,一张小脸堆满了笑意,搂着他的脖子大胆的问道:“若是二公子真的看上奴婢了,世子爷会怎么做?”
他是个男人,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还被这小姑娘发现,自是有些丢面子,遂故意吓她道:“若是这般,我就将你送给二弟。”
她一时吓得面色惨白,半句都都不敢说。
他自觉挽回了面子,却不晓得真的将她吓得不轻。几日后她生了病,高烧不止,他坐在榻边摸着她的额头,却听得她哭着梦呓:“世子爷,不要把奴婢送给二公子…”
他顿时有些怔住。
也是那会儿他才晓得,原来他一句开玩笑的话,却让她惶恐至今。
可他岂是那般糊涂的人?
她小小年纪跟了自己,一直恪守本分,从未提过任何过分的举止。他不知情爱,可只喜欢同她一起行房事。在她之后,母亲又送了几个美貌丫鬟,可他始终不曾多看一眼。小姑娘虽然没有说什么,可他却清楚的看到她神色的变化。几个丫鬟送入寄堂轩的时候,她蹙着眉头模样有些委屈,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待送出去的时候,却嘴角止不住上扬,眸色晶亮,有着独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对于她,他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心里多多少少是在意的。
后来她病好了,他想解释的话也没有再说出口。
所以才有了接下来那些事情…
萧珩从怀中掏出荷包,凝神端详。蹙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这荷包已经绣完,最终还是给了他。失而复得,他自然要好好保管。之前他做得错事太多,也糊涂了太久,只能从现在开始待她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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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阿皎照常整理好床铺,伺候世子爷上榻。
眼下她虽然和世子爷亲近了些,不过好在世子爷并没有对她做出更进一步的事情。她是看过避火图的,晓得男女之间单单是亲吻而没有发生那档子事儿,她就还是清白身子。
她是完璧之身,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她走到外间,脱了衣裙上了榻。正睡得朦朦胧胧之际,却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发觉榻边有人,正想下意识的惊呼,来人却凑近些对她说道:“是我。”
世子爷。
阿皎赶紧坐了起来,这会儿吓得背脊汗涔涔的,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怎么不唤奴婢?”
萧珩只穿着寝衣,这会儿有些冷,犹豫之后便掀了被褥上了榻,长臂一揽就把身侧之人搂紧了怀里。阿皎缩了缩脑袋,觉着大半夜的两人躺在一张榻上有些不大好。而且她的床榻极小,世子爷睡下,她压根儿就没转身了。她靠在他的怀里,眨了眨眼睛道:“世子爷,这儿睡得不舒服,你进去歇息吧。”
大半夜的,胡闹什么呢?
萧珩却喃喃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原来是被噩梦吓着了么?阿皎觉得有些好笑,世子爷是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又不是六岁的小男娃,怎么还会被梦吓着呢?不过阿皎也有些理解,小声说道:“世子爷若是睡不着,那奴婢就陪世子爷说会儿话。等说完了,世子爷就进去歇息好不好?”
萧珩有些不乐意,只把手臂搂紧了一些。他将脸埋进怀里小姑娘的颈间,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低低的“嗯”了一声。
有些痒,阿皎缩缩脖子,只觉得男人的唇蹭来蹭去,一点儿都不安分。她无奈的抱住了他的身子,像小时候安慰弟弟一样抚着他的背脊。之前她一直以为世子爷是个感情冷淡的人,可眼下她却感受到了他的另一面——年纪再大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她晓得这会儿他是没什么睡意,可是她也不想和世子爷挤在同一张榻上睡一个晚上。
何况这样睡得也不舒服啊。
萧珩蹭了一下,听着怀里小姑娘低低的“嗯”了一声,这才诧异道:“怎么了?”说着他伸手去摸她的耳朵,却见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他晓得有些不大对劲,立刻起身点了灯盏。
他看着被褥中躺着的小姑娘,一伸手便将人抱起坐好。怕她着凉,便用被褥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伸手拨开了她耳侧的头发。
他瞧着她的耳朵,一时愣了愣,没想到她居然去穿了耳洞…
阿皎心道是瞒不住了,遂抬眼偷偷看世子爷的表情,见他面色不虞,估摸着是生气了,便解释道:“奴婢今日刚穿了耳洞,其实…其实一点儿都不疼。世子爷该不会是生奴婢的气了吧?”这话换做以前,她哪里敢讲?可眼下情况不同,所以她的胆子才大了些。她见世子爷还不说话,便咬了咬唇道,“若是世子爷不喜欢,那奴婢就让它合上好了…”
不就是两个耳洞罢了,没必要因此惹世子爷生气。
萧珩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别多想。”他如何会因这种小事儿生气?他晓得姑娘家爱美,前世她最喜欢的首饰就是各种耳坠,这么怕疼的人,却为了能戴上好看的耳坠子去穿了耳洞。所以每回他瞧见有什么好看的耳坠子,都会买来送给她。她走之后,他去了她的房间,无意间翻出来一个匣子,里面满满装得都是耳坠子——都是他送给她的。
他没有想到,不知不觉间,他居然送了她这么多的耳坠子。
同她耳鬓厮磨的时候,他也最爱亲她的耳朵,偏生她耳朵最敏感,时常被他咬得身子发颤。
萧珩凑近了瞧了瞧,还是忍不住问道:“疼不疼?”
阿皎见世子爷的面色缓和了不少,赶紧摇头道,“奴婢一点儿都不疼,世子爷不生气就成。”
“嗯。”萧珩却有些不放心,觉得以后每日替她擦擦药酒才行。他亲了一下她的脸,沉声道,“睡吧,我进去了。”
“世子爷也早些睡。”阿皎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示好着说道。
萧珩面露欢喜,堵着她的唇亲了个够才饶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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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兰居内,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伴随着男女的暧昧的喘息声,许久才消停。陆氏清丽的小脸满是酡红,温顺的依偎在男人的怀里,面上尽是满足。不管怎么说,除却这妾室的身份,她进了靖国公府之后,从未受过任何的委屈。如今她膝下有儿有女,且个个孝顺,国公爷宠她疼她,老太太将她视作亲女,就连这阖府上上下下,都对她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怠慢。
只是——
不管多少的风光得意,她终究是个妾室。她自己倒没什么关系,却连累自己的儿女是庶出的身份。陆氏低低唤了一声国公爷,小声道:“妾身想再替国公爷生个女儿。”
靖国公平日里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就算同妻子兰氏行房的时候,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般草草了事。说起来兰氏的容貌气度均不属于陆氏,可他心里只有陆氏一人,娶她本就是负了陆氏,又怎么能对兰氏好?靖国公拥着怀里的人儿,总觉得自己是爱极了她,曾经他就盼着能同她成亲生子,一辈子与她白头偕老,本想着不过是时间上的事儿罢了,却没想到中途发生了变数。
好在她不怨自己。
靖国公亲了一下怀中之人,晓得上回小产她心里还是有些伤心,遂道:“一个怎么够?不仅是女儿,还有儿子。若是能再生几个像瑭儿一样的儿子,我便是知足了。”
说起萧瑭,靖国公的脸上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他膝下不过两个儿子,大儿子萧珩为正室兰氏所处,一出生便是世子;二儿子萧瑭是他和陆氏的骨肉,他最是疼爱。他虽然不大喜欢兰氏,可萧珩模样像他,而且自小就聪慧,他也是喜欢的,可偏生长大之后却是一副古怪性子,所以也渐渐冷淡了起来,甚至这么大的年纪都不曾娶妻。他偶有一回听下人议论,说他这儿子不近女色实际是有断袖之癖,如此一来,他又怎么能喜欢?
可说来说去,他终究是世子。
唯有二儿子萧瑭待他孝顺,又是个争气的。
陆氏知道,自打上回国公爷同兰氏发生争执之后,他就没有再去兰氏那儿。大户人家在这种事情向来是有规矩的,兰氏说到底都是正妻,国公爷每月大半日子都该在她那儿,可这种事情也架不住男人愿不愿意。刚开始那几年,的确是按照规矩行事,不然兰氏也不会一进门就怀上了孩子,后来因兰氏和国公爷脾气不合,这才越发冷淡起来,是以国公爷留在她房里的日子也渐渐多了起来。到了后来,也不过是每月固定几日去兰氏那儿,其余时间都留在她这里。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兰氏怎么受得住夫君这般的冷落?
可后来她才晓得,这兰氏压根儿就不在意国公爷,国公爷不去,居然乐得清闲。她一面心中欢喜,至少那样也不会有人同她来争,一面却又暗暗遗憾,这大抵是女人的虚荣心作祟。
陆氏道:“纤儿也快及笄了,国公爷可有想过她的亲事?”
靖国公对萧玉纤这个女儿是最偏疼的,而且这女儿从小乖巧懂事,事事循规蹈矩,从不恃宠生娇。靖国公道:“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晏城不乏优秀的青年才俊,咱们纤儿生得这副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理,自然要配个好人家。不过你也晓得,养尊处优的男子多半脾气品性不佳,所以这事儿我要好好考量。”
见靖国公对女儿如此上心,陆氏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把身边的男人拥紧了些,心道:国公爷对一个庶女的亲事都如此重视,却对萧珩这唯一的嫡子不闻不问,二十六了都还未成亲,都丝毫不着急,想来是一点儿都不上心。
若是这样下去,也不晓得这世子之位还能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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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二公子萧琮被几个小厮抬进了靖国公府。
说是抬,那是一点儿都不夸张。昔日风流纨绔的二公子,这会儿疼得嗷嗷大叫,面色也惨白如纸。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眼下却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小厮们赶紧将人抬进了屋,派人去通知二房。
二公子是二房唯一的嫡子,是以自小难免偏疼了些。就是因为如此,才养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性子,终日沾花惹草沉迷女色。可怎么都都是靖国公府的公子,晏城之人虽然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可说到底这二公子也干过不少强抢民女的勾当,还是有仇家的,今日也不晓得是何人,竟趁着这二公子小解的时候直接将人套上麻袋拖进了小巷子里,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不但生生打断了手骨,还损了子孙根。
二夫人刘氏看到儿子浑身都是伤,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吓得差点昏了过去,之后却是痛哭流涕。萧二爷萧晏儒看到儿子这副模样,也有些吓住了,忙去叫了大夫。
大夫出来之后,刘氏赶紧上前询问儿子的状况。
平日里妆得体的刘氏,这会儿也是哭花了一张脸,这副模样瞧着别提有多狼狈了,忙哽咽着问道:“大夫,我儿子如何了?”
大夫道:“二公子身上大部分是皮外伤,休养几日就成。那折断的手骨也已经接上,平日里要注意些,至少要等三四个月才会痊愈。不过…”大夫顿了顿,“二公子被人伤了下体,以后在房事上恐怕会受影响。至于以后子嗣方面,也得看二公子的造化…”
那处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如此拳打脚踢,难免会误伤到。听到这消息,刘氏吓得脸都白了,忙道:“大夫,你可得救救我儿子,他…他不能有事啊。”
大夫无奈摇了摇头。
刘氏忍不住就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