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面本来就非常干净,不知道他在擦些什么。何蘅安一提到他的名字,他的手条件反射地一抖,抹布掉到地板上。
太好了!
秦照假装没有听见她在和自己说话,他迫不及待地蹲下去,动作慢吞吞地捡抹布,迟迟不起来。
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姑娘狐疑地看向何蘅安:“他怕你?”
“店里的榴莲千层限量售卖,他肯定是怕我和他抢最后一块,所以不乐意接待我。”何蘅安故意压低声音,和这位姑娘一本正经地说胡话。
是这样?
怪怪的。
“那…那我也要一块榴莲千层好了。”这姑娘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犹犹豫豫地买了单,点了她最讨厌的榴莲千层。
看着她走远,何蘅安的唇边勾起笑意。
源于今天低迷的情绪,她故意向这姑娘推荐她不喜欢的榴莲系列。
话这么多,真想往她嘴里塞一大块榴莲肉,熏到她说不出话。
现在,站在柜台前的顾客只有一个何蘅安。
秦照想辞职。
“我要买蛋糕。秦照,你觉得我应该买什么好?”何蘅安说。
求求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不要笑话我…
他的脑袋埋进胸口,看都不看显示屏,全靠一双手盲操打出票据单,然后递给何蘅安。
何蘅安瞥一眼单据:“我今天不要榴莲千层。”
那你想要什么?
秦照快哭了。
他不敢和她说话,一个字都不敢。
“秦照,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谈谈。”她又说。
谈什么?
事实摆在面前,他没有什么好和她谈的。
过去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想告诉她。
秦照低头,持续沉默。
其他店员已经注意到收银台的诡异气氛,频频回头张望。
这时候,又有客人进门,排在何蘅安的后面等候买单。
她不好再在柜台前耽搁。
何蘅安叹了口气。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拿秦照真是…完全没办法。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你这样会让人讨厌的。”
软的不行,她干脆丢下一句重话。
然后扔下钱,抽过小票,走了。
她决定等他想开,然后自己来找她。
然而秦照毫无反应,他的头始终低着。
直到她从店员手中接过打包好的榴莲千层,转身离开,他才抬起头贪婪地偷看她两眼。
她不会再来了吧。
秦照绝望地想。
她讨厌我。
她说她讨厌我。
果然是这样。
他的做法,很难让人不讨厌吧。
秦照心底一片悲凉。
腊月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这三天不仅均有预约的病人,而且还要写年终报告,要参加年终会议和庆祝,要去拜访宋教授,何蘅安忙成狗。
好在林樘已经回海市,谢天谢地。
可是秦照一直没找她。
腊月二十七,何蘅安加完班后回家,路过甜品店的时候,她忍不住进去看了一眼。秦照不在,收银的是个小妹。
他今天不上晚班吧。何蘅安失望,但是没有多想,也没有向店员询问便离开了。
腊月二十八,本来是何蘅安和妈妈约好要返家的日子。
但是她临时决定推后一天,为此遭了何妈妈好一顿埋怨。
今天何蘅安约了李警官。
腊月二十二的那个晚上,她打电话向李爱国询问秦照的事,那时候李爱国正在外地准备抓捕一个杀人犯。为了年底的结案率,刑警们忙死了。
一听是打听秦照,李爱国觉得奇怪,想到秦照举报的那起大案,他多疑地联想了一下,是否何蘅安和那案子有关系。谨慎起见,而且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李爱国告诉她,自己腊月二十八回A市。她可以来警局找他,在办公室和他聊。
约好的时间就是今天。
何蘅安不认识什么警察。李爱国陪同她去过A市监狱,她模糊记得这个警官似乎认识秦照,因此那天晚上抱着一线希望给他打了电话。
她想多了解一点秦照。
既然他不肯说,她只好去问别人。
彼时,秦照正在嘉心苑的出租屋内,安装他新买的望远镜。
他套着厚厚的毛衣,却是光脚趿着拖鞋。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冒出,显然好几天没顾得上打理自己。
反正打理了也没人看,无所谓了。
客厅里到处都是线、卡、各种工具,还有打开的行李箱。
一台新买的笔记本计算机被随意放在地上,一根数据线和望远镜外设的USB端口链接,秦照正拿着工具,按照笔记本屏幕上的教程,试图改装它。
卧室里的台式计算机屏幕上快速闪现一行行文字信息,符合条件的关键词被迅速捕捉,超量的运算让这台高配置的台式有些吃不消,偶尔会出现卡顿。
这台秦照亲手组装的计算机,这是它为秦照工作的最后一天。秦照会在今天下午六点之前将它的所有硬盘信息全部覆盖,他在三天前将它挂在网上出售,昨天有人拍下,约定今日六点交货。
这台计算机是秦照的宝贝,但是他现在需要钱,很需要钱,只能忍痛将它卖掉。
“滴滴滴”,突然,计算机发出秦照专门设置的报警声。
搜索完毕。
秦照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他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合眼。抬头望一眼计算机屏幕上列出的长长一串表,秦照觉得眼睛更疼了。
没想到有这么多符合条件的人。
这下只能靠手动筛选了。
秦照放下手中还未改装完成的望远镜,走进卧室,坐在计算机屏幕前,点开第一行的那个人名——
“张志福”。
这个人和秦照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和老魏有关系。
所以秦照找他。
他曾经试图查过张志福。这个人很狡猾,他长期在外务工,不在本省,工作地点不定,行踪不定。秦照还没本事能进全国公安系统查他信息并且全身而退。
所以,秦照想出一个笨办法。
快过年了,无论是谁,总要回家。只要回家,他就一定要买火车票。
火车票是实名制。
为了获取这个人的地址信息,秦照干了好几件不该做的事情。
但是无所谓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他。
因为符合条件的人过多,为了缩小范围,套取更多更详细的身份信息,秦照还会去入侵别的网站,做更多不该做的事情。
但是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一定能够再回到这里。
除了老魏的这件事,秦照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更多意义何在。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他承认自己胆小。
他连把她锁起来据为己有的勇气都没有。
秦照低头,看自己这双修长且灵活的手,第一次觉得它们没什么用。
就像他一样,没有什么意义。
秦照回头,目光穿过卧室的门,看向那台放在客厅的玻璃窗前,正对着对面9楼的那架望远镜。
这架望远镜和老魏的事情无关,只和他自己有关。
她不高兴也无所谓了,他自己高兴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快写完的时候word挂了,计算机死机,我觉得可能是照照隔着屏幕对作者表达的威胁
And:第二天打开计算机准备码字的时候还蓝屏了QAQ
第23章
低矮,潮湿,昏暗,浓浓的霉味和飘散的灰尘,这里简直不能住人。
本来就不能住人。
秦照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只有木板没有床褥的床上,墙上贴了旧报纸,长了毛的青色霉斑透过报纸蔓延,脱漆的桌子和瘸腿的椅子上是厚厚一层灰。
秦照是这间屋子的非法住客。
弘前村三成左右的住户已搬入D县县城,还有少部分去了更大的城市定居,过年也不回来。秦照非法入住的这栋小平房的主人,不知道已经几年没有回来过。
他戴着耳机,靠在霉菌稍微少一点的向阳面墙壁上,膝上是笔记本计算机亮着的屏幕——这也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亮着的东西。
耳机里传来隔壁人家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那是一家的男主人在埋怨他的儿子一把年纪一事无成,连老婆也讨不到。女主人试图为儿子说话,被男主人骂回去,而被骂的主人公始终保持沉默,偶尔发出一两声“嗯”以示回应,彷佛是个内向老实又孝顺的孩子。
然而秦照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条件筛选之后,秦照找到3个符合条件的张志福。当天晚上他收拾行李启程,挤春运火车,本来以为自己要走遍3省才有结果。好在他运气不错,找到的第二个张志富,就是最终目标。
E县弘前村的这个张志福,就是老魏所描述的那个人。高个,宽肩,马脸,厚嘴唇,高额骨,牙齿黄黑,参差不齐,上侧右边第三颗缺损,下颌处左侧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处旧抓伤。
除夕之夜,秦照窝在这栋断水断电的老宅,窃听隔壁家发生的一切。E县距离老魏所在的D县几十公里,距离不远,秦照想这个人当年所犯的事,他最亲近的父母或许有可能知晓。如果能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一二,那就太好了。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听了好几个小时,隔壁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无聊事情。而且因为张志福格外木讷少言,他父母也不是健谈的人,这一家人可以一个小时一句话也不说,他只能从耳机里听见春晚的声音,还有外面熊孩子放鞭炮。
这将是一场持久战、消耗战。
秦照叹了口气,一边听着耳机里的春晚小品,一边在计算机上十指如飞地操作。他在国外某论坛闲逛时,曾经无意解开一个加密的小东西,点进去之后发现是一场直播大会,有人正在炫耀自己发现了SS7协议的安全漏洞。
通过这个漏洞能轻松攻击任何使用SS7信号系统的手机,只要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秦照正在试图做这件事。
因为时间有限,自己技术水平一般,国内外信号协议也有细微差别,他必须靠近目标才能完成攻击。
不能一天24小时跟在这个人后面,他只好将这个人一天24小时全定位、全监控。
如果这样还不能发现什么端倪呢?
不会的,老魏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时,这个人处理尸体的冷静、果决、熟练给老魏留下了深刻而恐怖的印象。
秦照有理由相信他是惯犯。
QJ后灭口,多年不被抓捕,很容易上瘾的。
可是,如果他犯案的间隔时间很长,长达一年甚至两年呢?秦照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他没有经验,不过他想,如果自己等得不耐烦,就把这个人直接抓起来好了。
电视里放过那么多的刑侦审讯手段,他可以一一在张志福身上实施。
大概就这么计划好了。秦照挠了挠头,屏幕上显示入侵快要成功,不过做完这件事之后要干什么,他完全没谱。
立志要帮老魏翻案,但是真的找到这个人,他又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不能直接弄死他真的好麻烦。
秦照苦恼。
这时,计算机显示入侵成功。
秦照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坐直身体,活动十根手指,打算将张志福的手机文件好好翻找一遍。
不信揪不出蛛丝马迹。
忽然,他自己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