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出狱
(063)出狱
听探子提到东宫, 季巡顿时面色大变,“究竟怎么回事?”
探子:“这两日我们查探了京城的各大药铺, 终于在归慈巷的一家药铺查到了那魂归香。”
季巡:“药铺主人是谁?”
“太子妃的娘家人。”探子看着季巡继续说:“而且属下查到在宫中跟小德子联系的是退下来的司绣局的王嬷嬷。那位可是太子妃出阁前的教习嬷嬷。”
探子查到东宫,季巡只觉得骇然。可细想之下又觉得合理。毕竟现在出事的是晋王妃, 是晋王殿下的正妻。而晋王殿下恰恰是太子殿下最大的劲敌。
虽说两位皇子没有正式对峙, 可私底下的争斗却从未停止过。太子殿下此举分明是想置晋王殿下于死地。
探子问:“大人,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这分明就是两位皇子的夺嫡争斗。而陛下一向又最厌恶党争。季巡眼下的位置十分的尴尬。
而东宫那位又不是省油的灯, 大理寺查到东宫,他只怕会有麻烦。
季巡沉声吩咐:“封锁消息, 尤其是不能让东宫听到风声。一切都转到地下,秘密查探,找出真相。”
***
东宫的探子也是十分机警的,太子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当晚太子的谋士夜访季府。
季巡回到书房, 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灯下。
他一身黑, 身形高挑,人高马大的。
季巡下令封锁消息,他知道瞒不过东宫,可是他没想到对方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早上刚得的消息, 他们晚上就找上门了。
“阁下何人?竟夜访府上。”他站在门廊处,音色低沉。
来人转了个身,他戴着一张黑色面具, 看不清真实面容。
“别来无恙,季大人!”他的音色沙哑无比,像是刀片划过磨砂发出的声响。
季巡悄声朝对方走过去, 面容沉静如水,“既然夜访府上,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一张脸而已,季大人看不看都一样。”来人施施然道:“我乃太子殿下的谋士梁昊,今夜前来是代替太子殿下来给季大人带几句话。”
季巡身在官场数年,立场一直中立,明哲保身为主。他对于东宫麾下的那些人不说应知尽知,却也略知一二。太子殿下的这位谋士据说才干了得,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为他出谋划策,解决了很多难题。只是他常年佩戴面具,没有人看过他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容。
季巡径自往书案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梁先生但说无妨。”
梁昊轻声问:“季大人奉旨彻查慈宁宫魂归香一案不知查得如何了?”
季巡笑了笑,“尚在调查中。”
梁昊:“太子殿下历来欣赏季大人的才能,只是一直以来大人胸有大志,追求甚高,看不上东宫所谋之事,不肯为太子殿下效力。”
季巡:“先生说笑了,季谋才疏学浅,实在怕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季大人是个聪明人,那我有些话便直说了。太子殿下说不论季大人查到什么,你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办。太子殿下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季大人这件事若是办得好,日后一定会有季大人的好处。何况很多时候陛下只要一个形式,并不需要真相。”
道理季巡何尝不懂。事关太子,事关皇家颜面,陛下肯定不愿意一切都摊开来。所以他很清楚这件事查到小德子就够了。
季巡径直站起来,“还请梁先生回去回禀太子殿下,季某知道该怎么做,让他不必忧心。”
梁昊作揖,“有季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不请自来,还请大人见谅。告辞!”
***
几乎同一时间晋王府便得到了消息。
白松露带着消息去了书房,“如殿下所料,太子殿下的谋士夜访季府。”
年轻的男人正在案前写字,听到白松露的话手指微顿,微微抬眸,平静地说:“知道了,交代下去,明日一早去接王妃。”
他干脆利落地下笔,在干净的宣纸上划下最后一笔。桌案上一个苍劲有力,隽永流畅的“忍”字跃然纸上。
他收了笔,扔在岸上,施施然道:“季巡是聪明人,他肯定知道这件事查到小德子就够了,父皇一定不会愿意听到这件事和东宫有干系。季巡如果如实相报,搞不好还会触怒天威,祸及自己。父皇对二哥从来都很偏心,即便这件事证据确凿他也会暗中压下来。不惹怒父皇,又让东宫承了他的情,他何乐而为。不过经过这件事以后,想必这位季大人对太子会有更深刻的认识。”
刚查到一点苗头,一切都还未证实,太子就迫不及待上门让他闭嘴了。如此急切,分明就是不打自招。
白松露有些忿忿不平,“殿下,咱们暗中谋划了这么多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不。”男人面色沉冷,“事态有轻重缓急,眼下没有什么比救王妃出来更重要。这笔账先欠着,总有一天我会找他拿回来的。”
***
那天清晨隔壁牢房的老头甩掉了叶世歆的早膳,她倒也没有生气。此后每顿饭她都会把吃的默默放在一旁。不过那些东西老头从来就没碰过。
她在天牢一共待了三日,第四日上午圣旨下达,她被无罪释放。
晋王殿下亲自来天牢接她。画眠同行,一看到她就热泪盈眶,嘴里直说:“小姐你受苦了。”
其实她感觉自己就是在天牢逛了一圈,好吃好喝供着,也没受到皮肉之苦。说实话她还真没感觉到自己受苦了。
她抬手揉揉画眠柔软的发顶,笑着说:“傻丫头哭什么,我又没怎么样。”
林木森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容满面,“歆儿,欢迎回家!”
男人的笑容柔和灿烂,他的怀抱温热厚实,能让人特别安心。
她待在他怀里,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回到了原处,瞬间就踏实了很多。
“谢谢。”她由衷地说。
或许就是这么一个人能让你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他,他能给与你最大的安全感。
日日煎熬,即便知道她待在天牢没人敢为难她,可她一日不出天牢,他就一日都不能放下心。而现在圣旨下了,他亲自来接她,她就在自己的怀里。直到这一刻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不过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男人的嗓音清润好听,却无比郑重。
她毫不怀疑他的诚意。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这次一着不慎,被太子摆了一道,她入了这天牢。在他心里他肯定非常的自责,特别难受。所以他一定不愿意看到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想要紧紧地护住她。
然而她心里却很清楚,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从此以后,类似的事情只多不少。她可能还会陷入险境,再次落入敌人的圈套,会遭受算计。也许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曝光,迎接她的可就不仅仅只是这大理寺的天牢了。
她从来都是个理智冷静的人,看得清时势,分得清利弊得失。可这却并不影响她无条件地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的诚意,更相信他的决心。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是肺腑之言。他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尖上,那是最重要的位置。他的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哪怕明日她还会遇险,她还会锒铛入狱,可今日她依旧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
命运兜兜转转,她入了这座皇城。来了,便轻易走不了。而今时今日她心甘情愿困于这座城。
两人拥抱了许久。他终于放开她,“走吧,我们回家。”
她点点头,笑容灿烂,“好。”
这些动静老头待在隔壁不可能看不见。不过从始至终他都静默异常,不发一言。
叶世歆临走之前对着老者鞠了一躬,轻声道:“您保重!”
老头惊诧非常地看着她,表情怪异。
不仅他震惊,在场的其他人也十分惊讶。堂堂晋王妃竟然对着一个囚犯鞠躬。不得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我们走吧。”叶世歆看着林木森。
“好。”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那么小,那么软,柔若无骨,紧紧包裹在他手心中。
他们迈着细碎的步子慢腾腾地离开了牢房。
老头怔怔地看着,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何感受。
他的视线下移,瞥到了牢房的一角,昏沉沉的光线下几样精致可口的饭菜一动不动,红红绿绿。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十多年,很多人来了去,去了来,了无尽头。边上这间牢房更是关押了一批又一批的犯人。这姑娘是唯一一个会照拂于他的人,临走之前还不忘向他鞠躬,同他道别。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老态龙钟,全身佝偻。常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看上去比一般的老人更加沧桑憔悴。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牢房门,隔着牢笼哑声询问外面的狱卒,“边上是谁?”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口同狱卒说过话了,每日只知道神神叨叨,胡乱念叨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语。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胡言乱语,更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大理寺上下谁都知道他是上头下令关押的,不能死,也不能放,一辈子就只能深陷囹圄,永远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没有人会理睬他,更没有人会同他讲话。
狱卒丁二乍一听到老头的话,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一直都以为这老头已经疯掉了。
“那是晋王妃。”他诧异地盯着老头,冷声道:“是咱们都高攀不起的人。”
原来那个姑娘就是晋王妃啊!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哈,这两天出门拜访朋友,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固定。
☆、(064)心转
(064)心转
晋王殿下牵着叶世歆一步一步走出天牢。站在大理寺牢房门外, 日头正好,阳光明媚炙热, 明晃晃地挂在天际。天空蔚蓝澄澈,流云欢逐, 微风轻轻。一切似乎都格外美好。
从暗无天日的地方走出, 迎接她的是冉冉阳日。
天牢外站着很多人,穆迟、谢砺、白松露、白松茸, 还有湖阳长公主。
穆迟微微一笑,率先开口:“欢迎王妃!”
众人紧随其后, 异口同声,整齐划一,“欢迎王妃!”
长公主站在角落里,一身红衣, 张扬热烈。
她什么都没说, 就静默地站着,表情也不太自然。
不过叶世歆觉得这样就够了。她能来就说明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错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还不至于奢望静言会亲口跟她道歉。想必这些天她也不好受,萧贵妃娘娘肯定也是日日念叨她。
静言是大哥大嫂唯一的血脉, 她唯一的亲人。她从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只希望她能快乐。即便她对自己有所误解,也没有什么关系。当年的那件事已经让很多人陷进去了, 他们背负了太多,静言不应该再陷进去了。
有这么多人来接她回去。她突然之间觉得非常感动,眼眶微微湿润。
对于这些人她甚至不曾坦诚相待,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对他们和盘托出。可他们依旧把她当成了朋友。或许是因为晋王殿下的身份,可她依旧愿意相信他们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人。
她和柳传言孑然一身来到这京城,从未想过能在这里交到这么多朋友。以前她一直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让她背负了太多。可如今看来老天爷还是待她不薄的。她不仅有了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更有一群这么可爱的朋友。
叶世歆坐上马车,车轮滚滚。大理寺的天牢离自己越来越远,慢慢就没了影子。
她最后看了一眼,终于收回目光。这个地方她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
她和林木森并排坐在一起,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一刻都不曾放开。
男人的手掌宽大,掌心温热,仿佛蓄着一团火,无比温暖。更让她觉得安心。
“累不累?”他关切地看着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累。”
他反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上,语气温柔,“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男人的肩膀是那么的宽厚窄劲,温热有力,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她的脸紧紧贴着,凉凉的,滑滑的。
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展开了他的双肩,给她依靠。只是她一直没有放开自己,碍于自己的身世,从不肯去依靠。
原谅她一直胆怯,害怕失望,从未真心信任于他。他赤诚相待,毫无保留,可她却从不曾与他交心。
然而今时今日,她想要依靠这双肩膀,她想要依赖于他。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她也懒得去杞人忧天了。她只想活在当下。最起码在这一刻她是心安的,她是满足的,也是幸福的。
她慢慢地闭上双眼,毫无芥蒂地枕着他的肩膀。
耳畔是男人均匀平稳的气息,伴着滚滚车轮声,一远一近,不断萦绕。
她终于放心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旁的车轮声突然不见了。周围归于寂静。
她赫然睁眼,表情瞧着有几分混沌,“我们到了吗?”
“嗯。”林木森朗声一笑,“我刚想叫你。”
叶世歆说:“那咱们下车吧。”
他先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
那么漂亮的一只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刺眼的阳光映照在他的手上,拉出一条条细长的影子。
她无声地笑了笑,没有任何犹豫就握住了他的手。
林木森的内心无比满足。他敏锐地觉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开始就有所变化了。
晋王府所有的下人统一站在门口,队伍排了好几排,整齐划一。
管家张嬷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面容慈祥亲切,“恭迎王妃回府!”
话音未落,所有的下人们纷纷跪在地上行礼,动作一致,喊声嘹亮,“恭迎王妃回府!”
晋王殿下的态度决定了府中下人的态度。从她嫁进王府那天,林木森就对所有人交代过在这王府见到王妃等于见到他。所有人必须对她恭敬,必须对她有求必应,绝不敢怠慢。
她笑了笑,挥挥手,“起来吧。”
“谢王妃!”
张嬷嬷对叶世歆说:“王妃,奴婢已在房中备好热水,您赶紧沐浴,也好去去晦气。”
叶世歆点点头,“有劳了。”
张嬷嬷笑着说:“王妃您千万别这么说,这样就折煞奴婢了。”
林木森看向画眠,“先伺候你家小姐沐浴更衣。”
“喏。”画眠笑容满面,“奴婢保证把小姐洗的干干净净的,不留一丝晦气。”
隔了几日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时间她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周围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领地,有了所谓的归属感。
水里放了艾叶和香草,满屋子的香气。水汽混杂着香气,迷雾濛濛,一时间根本就散不开。
画眠伺候叶世歆褪了衣裳,她缓缓浸入水中。热水盖过她身体,通体舒畅。水汽腾腾,屋子里烟雾缭绕,挥之不散。
她闭上眼睛,只想好好在水里泡着,洗去满身的疲惫和压抑。
“画眠,你先出去吧。”她双目紧闭,轻声吐出话。
画眠征询道:“小姐,奴婢给你捏捏肩吧。”
叶世歆摇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泡会儿。”
画眠:“那奴婢先回去,你有需要就喊我。”
“嗯。”
画眠离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叶世歆一个人。周遭寂静无声,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热水一泡,困意席卷而来,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际,肩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有人在替她捏肩膀。一下又一下,力道均匀,十分舒服。
她笑了笑,以为画眠又回来了。
“画眠,我都说了不用捏了。”
她说完却没人应她。来人半晌不吭声。
“画眠?”她觉得有些奇怪,忙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
手背温热,皮肤却有些粗糙,似乎不像女孩子的手。
她心里直犯嘀咕。画眠的手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心下徒然一惊,瞬间睁开眼睛。扭头却看见一张清俊英气的脸庞,五官端正立体,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内室。
叶世歆:“……”
“晋……晋王殿下?!”太过震惊,毫无防备,整个人猛地一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男人垂眸睨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吓到你了?”
手头的力道却没停下来,依旧一下一下替她捏着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