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抬手,指尖从龙袍衣襟缓缓划过——一阵布帛撕裂声后,陈致上半身衣衫尽裂,袒胸露腹。常年不见光的白皙胸膛微微起伏,粉嫩的葡萄颤巍巍地立起。

陈致:“!”以他日日对镜的观察,自己实在不具备被强取豪夺的面相。

崔嫣手指一路下滑

陈致下意识地捂裆。

然并卵。

裤衩一跪到底,挂在脚踝处,露出两条光溜溜、白花花的大腿。

陈致并拢双腿,整个人向后退去,撞在屏风上,羞涩害怕的模样就像将入虎口的小媳妇儿。

看他这样子,崔嫣笑得很开心:“草民的宽衣,陛下满不满意?”

陈致无言语形容当下心情,只能安慰自己,都是男人,看了也就看了,如果对方是女人,看这颜值,必须负责。他说:“宽衣,脱外衣即可。”

崔嫣说:“陛下的外衣不还牢牢地披在身上,叫人看不穿吗?”

陈致装傻:“何出此言?都把人家看光了呢。”

崔嫣开始考虑,别管真皇帝假皇帝,都宰了算了。

之后是用膳、沐浴。

屏风为楚河汉界,两人各据一方,互不侵犯。

陈致穿着亵衣亵裤盘坐在龙床上,捧着大饼,食之无味。

虽然崔嫣拿下了皇城,但江山万里,幅员辽阔,要一一收复谈何容易。远的不说,京城内便有各大世家的势力蛰伏。

杨仲举知他们欺软怕硬、见风使舵,才将各家举足轻重的人强召入宫,以防通敌。奈何错算了崔嫣攻城的速度,反倒成了兵败后的献礼。

陈致看来,崔嫣当务之急,应该以旧臣为饵,收服京城世家。

可惜皇帝急,皇帝急,里里外外皇帝急。

崔嫣像个没事人,准备洗洗睡了。

陈致抓肝挠肺,忍不住从屏风后面伸出个头,看着他净手。

崔嫣回头看他。

陈致说:“那些老臣,你打算如何?”

崔嫣漫不经心道:“自身难保了还有闲情逸致管他人死活,不愧是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陛下。”

陈致提醒他:“他们身后站着京城各大世家。”

崔嫣神色一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陛下想要如何?”

陈致说:“若留下他们,京城各大世家投鼠忌器,可免去不少事端。”

“什么事端?”崔嫣甩袖坐下,讥嘲地说,“莫非陛下认为他们会对我产生威胁?他们既有余力,为何破城时不用?莫非,陛下认为他们是故意看着京城破、皇城破而袖手旁观?”

实话总是伤人。

不管陈致是真皇帝假皇帝,只要坐上龙椅,就会生出眷恋。崔嫣不信陈致真如表面这般豁达。

他又一次失望了。

陈致说:“他们对朝廷有诸多不满也是应该的。若韩信依旧在项羽麾下,如何能成就未来的汉朝大将军呢?良臣择主而事,明君择人而用。朝代更替,总需要人手”崔嫣的目光太过奇怪,使他说不下去。

崔嫣说:“我杀过你,你还向我献计?”

陈致被噎了下:“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看不开的?”

“陈朝的万里江山断送在你的手中,难道没有半分不舍?”

陈致义正辞严:“破而后立。陈朝腐朽入骨,非切骨,不除疾。我舍不得的,唯有不能亲眼看到江山繁荣、百姓安居那一日。”

崔嫣嗤笑:“陛下真是心怀万民。”

陈致谦虚了几句。

“那圣明如陛下,何以治不好陈朝江山?”

“这个,这个”陈致惭愧地说,“我是心怀万民,但有心无力啊。”

崔嫣问:“若有力,又当如何?”

陈致想也不想地回答:“有力地交给你。”

崔嫣:果然是假皇帝。

半夜,静谧无声。

陈致偷偷摸摸地起来,往崔嫣的方向摸去。

所谓入妖道,不是吞妖丹,便是携妖物,他要搞清楚。

寝宫坐北朝南,月光清幽,是干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好时候。

借月色看人,崔嫣盘膝而坐,玉般细腻的皮肤白得瘆人,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直瞪瞪地看着他,透着股阴森之气。

陈致惊得整个人都站住了,刚想开口解释,就发现崔嫣虽然“看着”他,却双眼失神,犹如木偶。

他等了片刻,见果真没有动静,壮胆走了两步,手在他面前一晃。

依旧没反应。

陈致胆子大了,一双手去扒崔嫣的衣服搜身。

胸平平,没藏东西。

往下摸了摸,虽然是细腰,但肌肉很结实。

再往后

“你做什么?”

崔嫣眼珠子一动,瞬间“活”了过来。

陈致僵硬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眼皮抖了抖:“我看你缩得不舒服,想帮你展开。”

崔嫣侧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面颊:“你半夜起来做什么?”

陈致慌忙缩手,退后两步:“我想解手,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崔嫣沉默了一瞬,才说:“陛下平日里解手,还要人扶着龙根吗?”

陈致想象自己被崔嫣扶着命根子解手的样子,婉言谢绝:“我的龙根一向自力更生。”

“那就好。”崔嫣幽幽地说,“有心无力的龙根,也没必要留着。”

陈致:麻溜地走了。

后半夜,大家都很安分。

第二天,天蒙蒙亮,崔嫣就出门了。

赖床的陈致很欣慰。

虽然昨天两人明刀暗箭来往了几回合,但他内心对崔嫣颇为满意。军功赫赫,不居高自傲;江山在手,不得意忘形;处事泰然,运筹帷幄,果真是明君之风!

想来自己昨日的提醒十分多余,攻得下皇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分寸。

眼下,就差解决他身上的妖气了。

正感动,崔嫣提着早膳回来了:“醒了?起来一起用吧。”

陈致问,“你起这么早就是去取早膳?”

崔嫣说:“嗯。”

不,这一定不是普通的取早膳。在去的路上,崔嫣必然已经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稳定京中局势,捉拿旧朝余党,铺垫出一条通向九五之尊的康坦大道。

陈致不死心地说:“取早膳这样的小事,何劳你亲自动手?”

“草民习惯了自己动手,比不得陛下,连衣服都要别人脱。”崔嫣似笑非笑的目光自他的胸膛扫至跨下。

陈致不自在地侧身:“江山已是你的了。”

崔嫣摇头:“你才是我的。”

陈致:“?!”

崔嫣吃完饭就出门了。

陈致照例想东想西,但想的不是崔嫣出去干嘛,而是崔嫣到底要干嘛。

捅了自己又救了自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晚上说要扶龙根,还说自己是他的越想越觉得

自己真是魅力无边。

陈致抚着脸呢喃:“不会吧?”

从长生不老的神仙到无所事事的皇帝,陈致习惯性发呆度日,等黑甲兵送来晚膳,才发现夕阳西下,崔嫣仍外出未归。

虽然崔嫣很可能是忙事业去了,但是,失望过几次后,陈致已不敢盲目乐观。

他走到书桌边,拿出镇纸,将镶金抠下来,搓成一颗小金珠,到门口打赏给黑甲兵。

黑甲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致说:“你可知道崔嫣在何处?”

黑甲兵这才收了金子,说:“崔姑娘来了,天师正在见她。”

“天师”?崔嫣?

总觉得自己和崔嫣的角色掉了个个。明明他才是天师,崔嫣该是皇帝。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陈致又问:“崔姑娘是何人?”

黑甲兵说:“天师的妹妹。”

陈致得了答案,又不太满意,觉得崔嫣治下松散,一个士兵就把头领给卖了,毫无纪律可言。

崔嫣一回来,就看到陈致心事重重地坐在桌边,两条眉毛几乎耷拉到了鼻梁上,见到自己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

“不合胃口?”他问。

陈致作忧国忧民状:“江山未定,食不下咽。”

崔嫣说:“不是做了坏事怕败露?”

陈致说:“一人一屋,还能做什么坏事?捉弄自己吗?”

崔嫣拿出黑甲兵上交的金珠:“有何解释?”

很明察秋毫嘛。

陈致毫无行贿被抓的羞耻,欣慰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崔嫣挑眉,“用我的东西贿赂我的人?”

“你的东西?”这么说陈致就不服了,“这块镇纸是阴山公进献给我的。”

崔嫣说:“那又如何?难道你以为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吗?”

陈致脱口:“我人是你的,但东西是我的!”

短暂的尴尬后,陈致镇定地解释:“我的命在你手里。”补救得相当粗糙。

崔嫣说:“既然如此,总该让我知道,我手里这条命到底是谁。”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了。陈致脱口道:“我是谁?满朝文武都骂我狗皇帝,我不是狗就是皇帝啊!”

“什么狗?”

“我是皇帝。”

崔嫣冷笑:“不管你先前骗了多少人,但骗不了我。龙气乃帝王之本,你半点没有,还敢嘴硬?”

龙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陈致在升天之前也听过。升天之后还有比功德成仙更虚无缥缈的吗?

陈致心虚:“我若有龙气,还会被你篡位吗?”

“哪怕是一日之帝,也会有龙气加身。”

陈致难得有些结巴:“你你,你要龙气何用?”

崔嫣咄咄逼人:“这么说,你承认自己不是皇帝了?”

“并没有。”陈致硬生生地转移话题,“你说我不是皇帝,你自己也不是凡人吧!”

崔嫣说:“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

陈致说:“皇城破,陈朝亡,我已抱着必死决心。只盼你坐稳江山,善待百姓,我死也瞑目了。你的手段用来救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何必寻根究底?”最后四个字重读,也是暗示崔嫣识趣些。万里江山,唾手可得,还管什么龙气不龙气,是不是瞎!

崔嫣偏不识相:“你与我相识多久?知道我多少,如何就敢将江山托付?难不成你看中了我杀老臣时的干净利落,心狠手辣吗?”

陈致心力交瘁,就差跪下来求他篡位了:“我别无选择啊。”

“你有。”崔嫣说,“高德来与张权正在赴京的路上,再等等,你便能等来另两支义军。”

陈致目瞪口呆。

高德来和张权不是你的部下吗?

第3章 亡国之君(三)

高德来和张权不是你的部下吗?

若天道未出纰漏,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崔嫣与父亲翻脸后,改名崔彦,投靠黑云十三寨寨主赵海川,恰逢赵海川与另外一支义军交战,立下赫赫战功,被赵海川认为义子。没多久,杨仲举下令清缴高德来的神威军,赵海川收到高德来的求援信,派崔彦相助。崔彦在半途救下被追杀的高德来,击退追兵。高德来为表谢意,主动与黑云十三寨合并,崔彦成为总寨主,他麾下的人马被称为黑云骑。

没多久,另两支义军的首领潘雪与张权合谋攻打黑云十三寨。崔彦采用离间之计各个击破,阵前擒杀潘雪,又降服了张权,统一各地义军后,攻打京城,拿下江山,开创新朝。

但黄圭更新后,写的名字依旧是崔嫣,也就是说,崔嫣没有改名,天道编写的故事从开始就已经乱了套。高德来和张权没有被崔嫣收服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若高德来和张权是独立的义军,那崔嫣的成皇路根本才刚刚开始!

陈致郁闷得差点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好在黑甲兵突然过来将崔嫣叫走,才使这次的揭老底会谈草草收场。

没再管崔嫣去了哪里,陈致满脑子都是“你以为自己是人生赢家,其实只是个梦想家”“战斗才刚刚开始,敌方尚未到达现场”“长路漫漫伴你闯,不见天日好慌张”

胡思乱想到天黑,崔嫣还没回来。

陈致有点坐不住了,想了想,走到门口,问黑甲兵:“没有金豆了,你还愿不愿意告诉我崔嫣在哪里?”

黑甲兵说:“天师去见崔小姐了。”

崔嫣的妹妹崔姣,虽然黄圭提及的不多但或许是个突破口?

陈致状若不经意地迈了一条腿出门槛,见黑甲兵眼皮都没眨一下,又得寸进尺地问:“能不能带我去?”

本没有抱希望,但黑甲兵居然同意了。

他摸不着头脑。

质疑自己的身份又不限制自己的行动。崔嫣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崔姣就住在不远处的养心殿里。

以前陈致闲来无事也喜欢来这里。

当傀儡皇帝极是无聊,他为自己培养了养花种草的小兴趣,还特意在养心殿后面辟了一个仙草院,院里花草的生长态势也积极响此名,总是草茂盛而花凋零。

杨仲举乐得看他玩物丧志,不但不干涉,还特意拨了点闲钱给他自娱自乐。

他不久前种了一株昙花,是仙友探望自己时特意送的,养了一年,死了几次,被仙术救了几次,前两天又有烂根的迹象,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走到养心殿门口,领路的黑甲兵进去通禀,没多久,就被告知可以进去了。

同样一条路,心境不同,走起来便完全不同。

昨日之前,自己还是个傻白甜,以为等着等着,天上就会掉馅饼。今日才幡然悔悟,高聪帅才是可行之道。早知如此,何苦待在皇宫数日子?早早地插手崔嫣的人生,将木鱼脑袋掰正过来多好,平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如今,却大不易了。

走进正殿,隔着茶几分坐罗汉床两头的崔嫣崔姣同时扭头看他。虽是同父异母,眉目却有几分相似。崔嫣秀丽,崔姣娇美,都是极好看的人。

相比之下,自己就没什么看头了。

陈致坦荡荡地行礼,任她打量。

崔姣好奇地问:“你就是被哥哥打败的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