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打眼,杨殊让其他侍卫化整为零,分散进城。他自己只带了三个人,阿玄、多福和侯良。

阿玄是护卫,多福是丫鬟,侯良是管家。连同他这个公子,像模像样的四人组。

他们的行李不少,阿玄驾的车上,塞得满满当当。

官兵们围着一件件翻捡。

搜完了,他们也没见放人,阿玄便问:“军爷,我们没带违禁之物吧?怎么还不能走?”

那军官说:“没有,你们带的东西太多了,照规矩得登记。”

阿玄又塞了块银子:“还请军爷通融,这天都快黑了,我们还没找到投宿的客栈呢!”

那军官语气又好了几分:“你在这等会儿,我这就叫典簿去。”

“有劳了。”

侯良瞧着外头,山贼的直觉让他很不安,小声道:“公子,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杨殊漫不经心:“什么不对劲?”

“就是…”侯良一句话没说完,那边整队的官兵跑了过来。

“就是他们,围起来!”随着一声吆喝,值房被围住了。

654章暴露

侯良吓破了胆。

“这、这怎么回事?我们哪里露馅了吗?怎么办啊,公子?”

杨殊还在那喝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多福反倒杀气腾腾的,按着腰间的匕首说道:“不行就杀出去。”

侯良哎哟,叫了一声姑奶奶。他们三个人都有武功,可他不行啊!就他这三脚猫功夫,来个正经官兵都打不过。

外头阿玄跳下车,警惕地看着军官:“军爷,您这是做什么?我们犯了什么事?”

刚问完,一个锦衣公子摇着折扇过来,说道:“你们没犯什么事,就是身份可疑。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阿玄看看他,又看看那军官,没说话。

军官喝道:“这是文山侯府的常大公子,禁军都尉!你们还不老实招来!”

“我们不知道招什么!”阿玄道,“我家公子好端端的来京都玩耍,哪里就可疑了?”

那锦衣公子笑了一声,看向军官:“人家不服呢,还不说清楚?”

“是。”军官瞟了他们一眼,抖开路引,说道,“你们的路引,是化州的。可化州是南蛮之地,当地人多数皮肤黝黑,看你们的样子,像吗?再说,你们公子丫鬟的,怎么个个有武功在身?丫鬟腰间藏着利器,公子竟然虎口有茧。哪个世家公子这么凶啊?”

“这…”阿玄一时答不上来。

军官面露得意:“没话说了?还不老实招来!”

“公子,怎么办?”侯良急得满头大汗。

他们是北齐来的,路引自然是假的。这事是阿玄办的,没有过侯良的手。

侯良不禁腹诽,这个阿玄,看着办事挺稳妥的,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一个漏洞!

那位常大公子笑着看向杨殊:“这位公子,看你这般高挑,像是北人,难道你是从北边来的?别紧张,我就问问。其实冒领路引,也不是多大的事,毕竟你还没来得及干坏事,对吧?”

侯良在心里道,这还不叫多大的事?北边来的,这句话的内涵丰富着呢!到底有多北?是不是过了江?公子可千万被套了话,那样的话…

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杨殊终于开口了:“没想到南边的人这么警觉,倒是本公子失算了。不错,我们是从北边来的,路引是路上买的,先前只想着进南安要路引,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讲究。”

常大公子眯起眼,上前一步:“原来是这样。那么公子高姓大名?来我们南安做什么?”

“当然是来玩的!”杨殊站起来,从腰后摸出扇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常大公子是吗?看你这样子,对南安很熟悉了?能不能说说南安哪里比较好玩?”

什么时候了,还问人家哪里比较好玩?侯良恨不得捂住杨殊的嘴,可惜没胆。

常大公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围着他们的禁军稳住,口中笑道:“南安好玩的地方多了,不过你们要是不说清楚来历,那便寸步难行。这位公子,看你这样子,不像是居心叵测的。你也别为难我,职责所在,要是你的来历没什么问题,大家皆大欢喜,是不是?”

杨殊想了想:“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出门前,我家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随意泄露身份…”

“这怎么是随意呢?南安城可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这位公子,如果你还不肯实言相告,那我们只能按规章办事了。”

“这…”

常大公子说完软话,又强硬起来:“京畿重地,若有可疑人士,一律从重处理。你要不说,我们只能得罪了!”

围着他们的禁军上前几步,枪尖对准四人。

“公子!”阿玄喊了一声,手按在腰间,随时动手的样子。

杨殊看看他们,又看了看围着四人的禁军,叹了口气:“也罢,打起来怪麻烦的。阿玄,把我们的路引拿出来。”

这个路引,自然指的是真路引了。

阿玄犹豫:“公子…”

“叫你拿就拿!”

“是。”

阿玄从衣服夹层里,取出一叠文书,递过去:“喏!”

那军官看到封面,小心接过,奉给常大公子。

这路引,是北齐的样式啊!竟然真是北齐来的人,这胆子够大的。

齐楚两国对立,会来偷摸来京都的,多半是走私的商人,他们躲躲藏藏的,还真没哪一个这么大大咧咧的。

常大公子拿起路引,翻看两下,面色变得极为古怪。

军官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有问题,那就抓了关起来,没问题,敲上一笔再驱逐出去。不都是定例吗?有什么好为难的。

常大公子终于看完了,抬头道:“杨公子?”

“不错。”

常大公子斟酌道:“你是齐人,不好放你自行进城,不如这样,我在京郊有座宅子,杨公子先在那里落脚如何?待我禀明,再请杨公子一游南安。”

此言一出,军官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齐人,为什么要这么宽待他?如果他是齐国的王公贵族,那更要抓起来啊!怎么还这么客气?

杨殊皱眉:“这太麻烦了吧?我自己住客栈就行了。何况我在京效已经玩了两天,现下只想进城。”

常大公子笑道:“眼看天要黑了,杨公子就算进城,也没处玩去。我京郊的宅子离得很近,睡一晚明日进城,不耽误什么。”

杨殊想了想,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哎,你们南安是不是不让齐人进?你这样放我进去,会不会连累你?”

“所以要先去禀报。杨公子放心,你又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相信上头会批的。”

“好吧。常大公子这么客气,总得给你个面子。”

“多谢。杨公子请。”

三言两语,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常大公子挥挥手:“你们都退下。”

“大公子…”军官想问个究竟。

“退下!”

军官只得让下属退开,眼睁睁看着常大公子带着这四个人出了城。

“真是邪门了,这几个是什么人?齐国来的,大公子还这么客气?”

655章神算

什么人?

马车上,常大公子翻着那几份路引,对自己的随从说:“还真是不得了的人,至少我们没资格处置。”

随从奇道:“总不能是齐国的皇室吧?”

常大公子嗤笑一声:“皇室算什么?如果是北齐皇室,我刚才就叫人抓起来,送天牢去了。”

“那他们是…”

常大公子将路引推过去:“自己看。”

随从接过去,念道:“…玄武山?公子,这有什么玄机?”

常大公子道:“要说我们楚国,有哪里不如北齐,大概就是地势了。北地辽阔,山势峭拔,地气聚集,那些玄门的驻地多半选在那里。这玄武山,就是玄门大派之一。你看这位杨公子,跑这么远游玩,还领着随从丫鬟,带这么多行李,可见娇生惯养。但要说他是贵族子弟,又古里古怪的,不但自己身负武功,连随从丫鬟都是高手,那管家倒是没有武功,可油滑的作派,看着倒像贼不像官…”

随从恍然大悟:“您是说,他是玄门子弟?”

常大公子点点头:“只有这个解释是合情合理的。”

“就算是这样,公子为何对他这么客气?说穿了不就是江湖人吗?”随从眼中露出几分不屑。

真正的贵族,是看不起江湖人的,哪怕他们的随从。

常大公子笑道:“如果是别的江湖人,本公子还真不需要在意,但这位是玄武山的…”

“玄武山怎么了?”

“玄武山历来出神算…”

一行四人,被客客气气送到一间大宅子安顿下来。

那位常大公子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表示自己要去禀报,便走了。

侯良心里长草一样,迫不及待地问:“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身份被揭穿,那位常大公子还更客气了?”

杨殊笑了下,看向多福。

多福点点头,表示他可以放心说,没有人监视。

杨殊就道:“我们伪装进南安城为的什么?南楚重出身,我说不清来历,想混到贵族中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

“所以要另辟蹊径。”杨殊冲阿玄扬了扬下巴,“那个化州的路引,只要不是草包,就能看出有问题。至于那个真路引…谁说就是真的呢?”

“啊…”

“啊什么啊?”阿玄白了他一眼,“公子可是掌过皇城司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出纰漏?那个所谓真路引,早在我们离开云京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在齐国,另有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玄武山掌门外孙,杨云飞。”

侯良张着嘴,半天没明白过来,只好虚心求教:“公子,这个身份有什么特别的吗?”

杨殊端起茶杯喝水,给了阿玄一个眼神,示意他来解说。

阿玄道:“玄武山是玄门大派之一,他们家闻名于世的,是算命之术。据说前燕真宗期间,玄武山曾经欠下一个官员人情,当时几位皇子争位争得厉害,玄武山掌门为了报恩,指点那位官员投靠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后来,那位皇子果然登上大位,这个官员因而一步登天。”

侯良被这一点拨,恍然大悟:“这事小的听过,玄武山掌门历来有神算之称,传承百余年,这个头衔从来没落到别家。”

他将这事想了一遍,连声赞道:“公子真是神来之笔。以假身份引出‘真’身份,他们肯定不会怀疑。南楚旧规矩极重,对命运之说更是深信不疑,公子这个身份,在南楚定然无往不利。”

阿玄道:“我们进城之前,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以为要花点心思,才能见到贵人,哪知道就遇到了常大公子。”

杨殊笑道:“老天到底没有亏待我到底。常家,这个目标很好,比我想象中还好。”

“公子为何这么说?”侯良问,“南楚几大世家,常家似乎不在其中?”

“选几大世家,目标太明显了。”杨殊说,“文山侯的势力不大,但是有一个好处。他家女儿,是南楚皇帝最宠爱的宸妃。”

侯良“啊”了一声,明明已经有多福的保证了,他还习惯性压低声音:“公子的目标,是那位?”

说着,他以手指天。

杨殊笑了,转头道:“多福,接下来要麻烦你了。”

“公子放心,”多福拍胸脯保证,“奴婢一定不会让您露馅的。”

算命嘛,小姐教过她的。

常大公子回了府,不多时,便与父亲一起进了宫。

南楚国君天成帝此时刚刚回到寝宫,听说文山侯父子求见,有点奇怪。

“常爱卿,怎么这个时候来见朕?可是有要事?”

天成帝刚刚二十岁,继位却有十年之久。

正因为如此,他饱受臣重君轻的苦恼。

几个世家把持朝政,他这个正经的皇帝反而被撇到一边。说是让他亲政,可会交到他手里的政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常家倒是他的心腹,可惜力量太弱,与唐家根本不能比。

文山侯禀道:“回圣上,是正明遇到了一件事,臣以为,这事还是让您拿主意比较好。”

“哦?”天成帝奇道,“正明居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他在说笑,要是往常,文山侯父子一定会附和,但是今天,常大公子完全没有玩笑的心情,拱手道:“圣上,今天臣当值的时候,遇到了几个用假路引进城的人…”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将“真”路引呈了上去。

天成帝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才叹了口气:“神算又如何,对我们又没有实质的帮助。万一他说天命不在我们这边,岂不是…”

文山侯忙道:“圣上,立国才五十年,如今天下承平,天命岂会轻易转移?何况,玄门历来有运比命更重要的说法。若是能有他们相助,替我们算一算运势,说不定更顺利些。”

天成帝沉默良久。

常大公子得父亲示意,开口:“圣上,这位杨公子与我们差不多大,想必能谈得来。您最近心情烦闷,不如到京郊踏青游玩一番?抒散抒散心情也好。”

听他这么说,天成帝有些心动。

他确实心情不好,能出去走一走也不错。

656章偶遇

杨殊一行四人,住进常家别院,好吃好睡,十分惬意。

常大公子担心他等不住,第二天又来相陪,说是京郊有几处很好玩的去处。

杨殊又跟着他玩了好几天,同时,“无意间”被他探了不少话。

比如,他是玄武山现任掌门长女之子,从小在外祖身边长大。因天分极高,外祖有意培养,甚至动了心想叫他继任。

但是杨公子对此不感兴趣,找着机会偷溜出来,四处玩耍。

听说南楚更好玩,他便买了假路引,一路玩到南安来。

如此玩了几天,常大公子自觉和他混熟了,笑着请他算命。

杨公子一挥手:“今天我手感不大好,叫多福给你算吧。”

常大公子犹豫:“这…”

杨殊说:“你别瞧不上多福,她从小跟在我身边,比那些相师强多了。”

常大公子心想,也行,丫鬟有没有本事,不就可以看出他有没有本事了?

多福便摸了卦筒出来,请他摇卦。

待他倒出卦筒里的铜钱,多福看了一眼,便道:“常大公子上头有位兄长吧?”

常大公子一惊。这事自家都没什么人知道,别人叫他大公子,都以为他是长子。

多福说:“每个人的命运,都与其他人息息相关,尤其是亲人。从卦像上看,常大公子命里有一劫,似乎来自上一辈。奇妙的是,这个劫又被化解了,没有应到您的身上。奴婢斗胆猜测,您上头应该有一位兄长,应了这个劫。”

常大公子默了默,翘起大拇指,真心赞道:“姑娘好生厉害,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多福谦虚地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稍通命理,就能算出来。”

见她算得准,常大公子不禁有几分期待,问道:“姑娘可否再看看,将来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劫数?”

多福掐指推算,好一会儿,摇头道:“大公子的命不大好啊!您这运势一路走低,几年后恐有杀身之祸。”

常大公子听得一愣。

多福又道:“而且您这运势,与亲人息息相关,祸事应该也来自这方面。大公子最好留意一下,免得…”

全家遭殃。

常大公子听出言下之意,默然许久。

第二天,杨殊出门踏青,在水边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出来游玩的年轻人。

两人正好顺路,便结伴而行。

路上,那位荣公子与他谈论路边碑铭刻的诗词,杨殊摆手道:“诗我倒是念过几首,鉴赏还是免了,不会!”

他说得这么坦率,荣公子很意外。南楚的世家公子,哪怕真的不学无术,在外头也会装一装。

于是就问:“杨兄不爱念书?家中也不管束?”

杨殊笑道:“管束什么?我们家学的就不是诗词。”

“哦?”

杨殊凑过去,小声道:“我们家学的是算命。”

“算命?”荣公子的目光有些奇妙,“居然还有学算命的?这我倒是没听说。”

杨殊笑道:“不信,我给荣兄算一卦如何?”

“好啊!”荣公子指着路边的亭子,“正好歇歇脚,走这一路也累了。”

一行人进了亭子,杨殊道:“多福!”

“是。”多福取出卦筒,将铜钱放进去,推到荣公子面前,“荣公子请掷卦。”

荣公子拿了那卦筒,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确定是个普通的卦筒,便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