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湛那是什么病,他清清楚楚。
前阵子在信园胡作非为,他被游魂吓得男风不振。大夫说,这是惊吓过度导致,只要放开心胸,好好养着,自然无虞。
所以姜湛这阵子被拘得紧,也就是今天浴佛节,才带他出来透透气。
蒋文峰请人给他看病?有什么好看的!
祈东郡王想到这里,又听另一边也响起了声音。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有功名在身,我是王爷的西席,你们…啊!”
祈东郡王更惊恐了。
这是伍先生的声音!
两边都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雷鸿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进来:“大人,这是供词。”
蒋文峰含笑点头,接了供词看了两眼,眉头一耸,笑容不见了踪影。
“情况属实?”
雷鸿回道:“大人放心,我们给他用了秘讯之药,这些供词绝对属实。”
蒋文峰叹了口气,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祈东郡王心里打鼓。
发生了什么?蒋文峰看着他的目光,仿佛有一些些…同情?
他不由自主向供词瞟过去。
搁在桌上的供词,字迹清晰,上面的内容就那样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不可能!”祈东郡王跳了起来,“他怎么会是前朝余孽!”
114章酷吏
蒋文峰叹道:“本官也不相信。前朝已经覆灭四十多年,皇族早已调零…或许是弄错了?叫他们再审一审好了。”
说完,蒋文峰真的就拿着供词出去了。
隔壁传来模模糊糊的刑讯声,不知道是不是没了力气,声音很小,模模糊糊的根本听不清。
祈东郡王如坐针毡。
另一边,姜湛的声音也传过来,断断续续的喊叫声,听起来很凄惨的样子。
他的儿子啊!
小时候多聪明的孩子,为了自保,放纵他吃喝玩乐,养成个正宗纨绔。
他哪里吃过苦啊!这样打怎么受得了?
还有那个伍益,怎么会是前朝余孽呢?他可是很早就跟了自己的,都十几年了,那会儿他才封了郡王,战战兢兢的。因为父亲,连王府属官都没人敢当,可是伍益却自动投来…
等下,伍益为何会自动投来?当初他风华正茂,虽然落第了几次,但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一举中试的本来就少,好多人都是考了再考的。当时的伍益也就三十岁吧?这个岁数正当年啊…
祈东郡王越想越是心急如焚。
秘讯之药他知道,是皇城司弄出来的玩意儿。这东西十分稀少,只有非常重要的犯人能用。吃了这个,精神会变得恍惚,意志力下降,好像做梦一样,问什么答什么。
用了这药问出来的口供,不可能有假。
所以伍益果真是前朝余孽?
那他留在自己身边有什么意图?
是要鼓动自己造反,好趁机复辟吗?
祈东郡王越想越是这么回事,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冒出来,很快湿了后背。
隔壁,蒋文峰和雷鸿对坐饮茶。
两丈外,伍先生被绑在刑凳上,屁股和大腿血肉模糊,已经昏迷过去了。
雷鸿看了那边一眼,问:“大人,这样行吗?”
“行不行试了再说。”蒋文峰淡定地饮了口茶,“明三已死,只能从这边入手了。这伍益是个没胆的,当初涉嫌舞弊,急忙忙在事发前投了祈东郡王。最粗暴的刑讯对他这样的人最有用。顺便再吓吓祈东郡王,毕竟没有确凿证据,不好对他一个郡王动手。”
雷鸿笑道:“那位也是没胆的,姜世子在隔壁治病,就把他吓得跟什么似的。亏得大人请了位名医来,给他扎针治不举之症。”
蒋文峰含笑:“毕竟是郡王和世子,总不能对他们动手。”
那边负责刑讯的官差泼了盆水,伍先生一激,慢慢转醒。
没等他意识清醒,那边蒋文峰已经抬起了手:“继续。”
“是!”满脸横肉的官差大声应答,又要拿起板子来。
伍先生吓得魂不附体。
他现在看到这个文质彬彬的蒋大人,跟阎罗殿凶神恶煞的判官没有分别。
进来什么也不问,直接下令行刑。他喊着自己有功名,结果人家扔过来一份陈旧的宗卷,上面写着十几年前的一桩舞弊案。
伍先生做贼心虚,立马清楚,对方知道他涉案的事了。只是脱身得快,进了郡王府,那边没有细查才放过了。
伍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都说蒋文峰是青天大老爷吗?哪家青天大老爷是这个作派?审都不审,直接上刑。
这哪是清官好官?分明就是个酷吏!
下完行刑的命令,外边有小厮送来饭食。
鲜嫩的小菜炒得油汪汪的,扒鸡肥嫩火候正好,红烧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再配上刚蒸熟的白米饭,还有一小壶酒…
中午只吃了点寡淡斋饭的伍先生,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屁股再疼,也控制不了食欲啊!
那边蒋文峰和雷鸿已经干了一杯,边说边吃。
“这醉仙楼的大厨,手艺不错啊!肉做得好,肥而不腻,浓香可口。”
“鸡也不错,又嫩又香。”
“来来来,喝酒,这可是醉仙楼的珍藏,百两银子才有这么一小壶。”
伍先生的口水止不住了。
东宁这么多酒楼,他最中意的就是醉仙楼的手艺,王府里的厨子都没那个味,他隔两天就要去打一次牙祭。
还有那壶酒,有个名儿叫梨花泪,入口香醇缠绵,可惜贵得离谱。他平日都喝不起,买了一壶,瘾头上来了才喝那么一小口解解馋…
伍先生正在回味,忽然“啪”的一声,已经血淋淋的屁股又挨了一下,将他从幻想中打醒。
“啊!”一声惨叫,伍先生鼻涕和口水一起喷出来。
酒菜的香味,身上的剧痛,令他更加痛苦不堪。
“大人,大人!”伍先生大声叫道,“我招了,我招了!”
那边,蒋文峰继续吃饭,理都不理。
“大人!郡王府所有的事,没有晚生不清楚的。大人!晚生愿意招供!”
“大人,饶命啊!”
蒋文峰慢吞吞吃饭,连碗沿沾的米粒都仔细吃干净,又慢慢喝了一碗汤,才放下碗筷。
“用饭要专注。”他对频频看向伍先生的雷鸿说,“分了心不易克化,伤肠胃。”
“大人教训得是。”雷鸿十分受教的样子。
那边伍先生都喊嘶哑了,看到蒋文峰终于放下碗筷,往这边看过来,如同见到了救星。
“大人!晚生愿意招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大人给晚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蒋文峰淡淡道:“戴罪立功?你想得太美了。明家那边知道得不比你少,本官不缺你一个人的口供。”
伍先生忙道:“宝灵寺的粮仓是晚生经手的,这个明家不清楚!大人,求您给个机会!”
听得这句,蒋文峰与雷鸿交换了一个眼色,笑吟吟道:“也罢。本官心情好,姑且听你说一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伍先生感激涕零。
隔壁的祈东郡王,别的听不清,那句特别大声的“我招了”却是听得分明。
随后邻屋安静下来,他却更加惊慌,刚才瞥到的供词在眼前不停地来回。
前朝余孽!
他这是被骗进坑了啊!
伍益这么一招,他还有什么路好走?想他堂弟柳阳郡王,现在尸骨都不知道埋在哪呢!一家子死了个干净。难道自己也要落到这个下场吗?
心思恍惚中,他看到蒋文峰回来了。
115章性恶
鬼魅般的身影,在杀阵中进退自如。
杨殊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好快的身手。”明微赞叹,“这样的实力,在江湖上排得上一线吧?不知比你们皇城司高手如何?”
杨殊道:“马马虎虎,称得上高手。”
明微笑了笑,不戳穿他。
她现下虽然武功不济,眼力却是有的。
想拿下这个不知名的高手,恐怕不容易。
那人身影一闪,但见一片银光,“嗤嗤嗤”数声,其中一名侍卫“啊”的叫了一声,被暗器击个正着。
杀阵缺了一角,那人低笑一声,突围而出。
“哪里走!”杨殊身影一闪,伞骨如剑,直刺而去。
那人腰身一扭,躲过这一刺,谁知伞骨如影随行。
“咦!”他惊讶极了,“这么好的身手,倒是出乎意料。”
杨殊冷笑一声:“留你下来,才是好身手。”
这人笑了:“那你要失望了!”
两人势均力敌,只听“叮叮叮叮”兵器相击声不绝,转眼便过了十几招。侍卫们竟插不上手,只能在外围警戒。
那人忽然“嘿”了一声,抛了个东西出来:“雷震子,接好了!”
杨殊一凛。
江湖所说的雷震子,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雷公,而是一种装了火药的暗器。威力虽然不大,但偷袭之下炸死个把人没问题。
他当即将伞一撑,将这人抛来的暗器甩了出去。
那人觑着空档,往明三处一跃。猛然见这暗器被抛回来,愣了一下,仓促中只来得及将明三一提,往后退开。
“轰!”暗器炸开了。
“啊!”明三一声痛呼。
这人也是闷哼一声,心里呸了一句。
这个小白脸怎么不按牌理出牌?自己抛出暗器之前还示警,可不是为了江湖规矩,而是故意吓他们,让他们退开。
谁知道,他居然拿伞挡回来!白费了自己的心机。
“今天气运不佳,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再会!”
眼看这人提着明三就要远遁。
杨殊冷笑:“谁准你走了!”
伞面一合,伞骨如刃,直刺而去。
他看准对方提着明三不方便,刺的是他提人的这条手臂。
谁知那人忽然将明三往上一提…
“啊!”又是一声惨叫。
那人已经松了手,哈哈大笑:“想要他?送给你们了,再会!”
说到这里,他指间夹了一道灵符,忽然化出法力,往明三天灵盖拍下。
这是散魂符。
只要拍准了,明三便是活着,魂魄也会在顷刻间被打散。
不能用玄术害人?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可明三又不能算人。
他决定卖掉自己性命的那一刻,已经不能算人了。
连续被雷震子炸到,又叫杨殊将琵琶骨戳了个对穿的明三,此时感觉到逼近的寒意。
他粗通玄士,看到那张符,就知道是什么路数了。
恐惧在瞬间袭上心头,他大喊一声:“不!”
可这人却笑得尤其和善,和刚才偷进偏殿救他的表情一模一样,只手上动作没有半点停顿。
明三闭上眼,等待着将至的痛苦。
“咻!”低沉的声音,微弱得仿佛幻觉。
接着便是闷哼,有鲜血洒在他脸上。
明三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已经高高跃上树顶,捂着腰部的同伴。
他面色阴沉,看的并非以伞尖刺伤他的杨殊,而是隔着众多侍卫的明微。
“小丫头,玄术不错啊!”他咧嘴,露出嗜血的笑,“隔那么远,也能击散我的散魂符。这个水准的玄士,我有许多没遇到过了。你到底是哪条道的?”
明微含笑道:“过奖,我的来历现下不能告诉你。另外纠正你一点。”
“什么?”
“我不是玄士,而是命师。”
这人怔了下:“什么?!”
等不到明微的回应,侍卫们再度压了上去。
这人有伤在身,看了眼呻吟不止的明三,冷笑一声:“老鬼,自求多福吧!”
说着一个纵跃而起,飞快地远离了。
“追!”卫队长喊道。
侍卫队熟练地分成两列,少的那列留下护卫,多的那列追出去了。
杨殊走上前,揪起明三的脑袋:“想死?这回可没那么容易!”
手下一错,卸掉他的下巴,防止他再玩自尽那招。
明微走过来,看着委顿在地的明三,叹了口气。
他此时披头散发,一条腿炸得血肉模糊,琵琶骨又被刺穿,样子可说是十分惨淡,半点也看不出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即便这样,明三看着她的目光,还是透着深深的恶意。
明微发现自己心情出奇地平静。
“师父曾经告诉我,从来没有人性本善这一说。这世间有些人,天生就是恶的,他们没有良知,也不会觉得愧疚。”她垂目看着明三,“见到你,我信了。”
明三被卸了下巴而不能说话,目光却依然刻毒。
不多时,卫队长带人回来了,羞愧地复命:“公子,让他跑了。”
杨殊叹了口气:“你们追不着也是正常,便以我的轻功,都未必追得上他。”
他指了指半死不活的明三:“带走!”
“是。”
…
祈东郡王猛地站起来:“蒋、蒋大人!”
蒋文峰含笑:“有劳王爷久候,那伍益正在招供,想必不久就能将所有供词都拿到手了。”
他笑得太和气,祈东郡王都闹不明白,伍先生到底有没有把他的事招出来了。
也许伍益那厮没招?
不不不,不应该心存侥幸。
伍益那样费尽心机,藏身王府十几年,指望他护着自己?别做梦了!
他现在最关键的是自保。
说起来,他虽然起了那个心,但事情都是别人做的。
他从来没见过兵甲,无非藏了些粮食而已。而且这些粮食,他根本没经过手!
要怎么办才能自保?
皇叔会信他吗?
祈东郡王又想起堂弟柳阳郡王的下场。
两个念头在脑子里扯来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