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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通了这一点之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明白到梁sir跟我说的——看完这一段视频,就会判断出这是一起凶杀案。
因为不论如何,自杀不可能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好视频里,猴子抬起头来,对着镜头咧嘴一笑。
看着猴子那诡异的笑容,我心惊胆颤,想起梁sir刚才跟我讲的,这一场谋杀案的凶手,跟这个行动本身,有着同一个代号。
恶灵。
是这个超乎人类极限、超过我的想象力、超越任何已知科学水平的——恶灵,用一种无比诡异、无法理解的方式,“附体”在侯小杰、leslie的身上,借用受害者的双手,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就在这一刻,对于“这是两起谋杀案”的事实,我已经百分百确认了。
视频上的猴子,在展露了那个诡异笑容后,又低下头继续切腹。到了这里,动图上呈现的内容,视频上也全部播放完毕了。
我松了一口气,刚想要说点什么,没料到的是——视频还没完。
猴子手里的水果刀,已经切到了腹部最右侧。他肚子的皮肉外翻,大肠已经从裂口里,掉出来了一点,像是一串沉甸甸的项链。
如果再继续切下去,水果刀会割开他的整个右腰,最后停在脊椎的位置,因为人的骨头那么坚硬,不是光靠一把劣质水果刀,就可以隔开的了。
但是,猴子却没有这样做。
他毫不费力地,拔出了腹腔里的水果刀,咚一声扔在水泥地板上。
然后,他做出了更不可思议、更血腥的动作。
他突然站起身来,由于重力的作用,腹腔里的肠子膨出更多,颤巍巍的,眼看就要掉下来。
然后,他眼睛看向摄像头,慢慢地,慢慢地朝前走。
我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感包围,整个人用力向后,背部紧张地贴在椅背上,双肘更是已经碰到了电脑以后的办公桌。
猴子走到离摄像头两米远的地方,不再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这时,整个画面都定格在他的上半身,从肚脐眼到头发的位置。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口味之重,让我瞬间明白,刚才梁sir说的话——不然怕你看完视频,什么都吃不下。
只见猴子双手抓住露在外面的肠子,像翻出放在口袋里的毛线一般,一点点地往外扯。
他的那一挂肠子,露在体外的部分,越来越长,越来越长,几乎就要掉到了地上。
太特么恶心了。
梁sir在我身后说:“鬼叔,你看,这像不像个宗教仪式?”
简直胡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变态的宗教?
我喉咙里一声干呕,右手捂住嘴巴,怕自己吐在干净的地毯上。
但是,这还没完。
我们知道,肠子暴露在体外,一时半会更不会死人;如果及时把它塞回去,再把腹部缝合好,其实是不会造成太大伤害的。
但是,猴子明显是要让自己快速死去。
所以,他往外扯出了一段肠子后,把它两段拿起来,像是捧着肚一条长长的、湿漉漉的红色哈达。猴子低头打量着那围巾,双手不停比划着,似乎在判断哈达的长度。
猴子嘴巴小幅度地张开,念诵了一句什么,但是完全听不见声音。
我回头问梁sir:“他在说什么?”
梁sir摇了摇头说:“我们对视频进行了降噪处理,结论是受害人‘读’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因为角度受限,我们通过读唇,得到了几个可能的组合,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合理的,只能确定他说的是六个字。”
我皱着眉头,把注意力放回到视频上。
投影幕布上的那个昏暗出租屋里,猴子低下头,举起肠子,把它举过自己的头顶、后脑勺,搁在了脖子上,那动作,确实像是在戴围巾。
紧接着,他反手抓住围巾的左右两边,猛地往外一扯,让它紧紧地箍住自己的喉头。
猴子的双手越来越用力,瘦弱的手臂上爆出了青筋,喉结在肠子的紧勒下,翻出“咯咯咯”的声音,像是整个碎掉了。
原来人的肠子,韧性竟然有这么大。
他的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脸上虽然没有痛苦的表情,但是眼珠子被勒得上翻,舌头也同时朝外吐着。
我胃里难受的感觉已经到达了极限,可是猴子的双手并没有停止用力;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眼眶里只剩下眼白,这样令人反胃、窒息的画面,维持了足足五秒,最后,他终于双手下垂,身体像一根煮熟的面条似的,整个软了下去。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整个人摔倒了水泥地板上。
猴子,猴塞雷,侯小杰,被恶灵杀死了。
而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从望向摄像头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是——解脱。
我的心跳比跑完10公里还快,腋下早已湿透,浑身又冷又热,感觉难以形容。
猴子死了,在受尽折磨后,终于死了,留下我们活着的人,接受另一种折磨。
梁sir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旁:“鬼叔,还好吧?”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用颤抖变形的声音,勉强答道:“还、还好。”
面对我这样的反应,梁sir竟然表达了赞赏:“鬼叔,你真厉害,我们的同事都有看吐……”
我弯下了腰,强忍反胃:“别,你别提这个字。”
梁sir却提醒我道:“鬼叔,你再看一眼视频。”
我心里一万个猴子追着骑草泥马的水哥奔腾而过,天哪,不是吧?还有?
难道是已经死了的猴子,诈尸起来,然后再自杀一遍?
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视频的镜头里,却是空荡荡的;与此同时,楼下人喝酒划拳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过。
然后,画面突然左右抖动了一下,然后整个就黑掉了,视频到此结束。
这种抖动,分明是有人的手碰上了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然后按下了停止键。
我深吸了一口气:“是谁?谁关掉了视频?”
梁sir更加赞赏地说:“不错,一下子就看出是有人关掉了视频。不过很可惜,就像我刚才说的,恶灵取走了手机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脑子里还在消化刚看完的视频,坐在椅子上弯着腰,双手抱头,说不出话来。
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只不过放出一张剪切过的动图,已经在网络上疯传了;如果是包含了下半部分的完整视频流出,一定会成为今年上半年最火的视频,然后在多年后被提起时,像陈老师的艳照门一样,成为一代网民的集体回忆。
视频里触目惊心的画面,还在我脑里不断重播,好死不死的,另一个念头却又冒了出来。
我抬头看梁sir,脱口而出:“梁sir,那个le、leslie的案件,也有视频吗?”
梁sir的脸上兴致盎然:“怎么了,鬼叔,你还想看?”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下头。
梁sir双手一摊:“可惜,没有。”
他一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一边说:“leslie的死亡过程,没有留下任何第三方影像资料,毕竟没有人会在自己的浴室里装摄像头。至于像侯小杰这样的视频,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也不存在于leslie的案件上,因为她的所有可拍摄视频的设备,手机、ipad、相机,都好端端地放在她的卧室里。”
我哦了一声,心里不知道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梁sir却抓住了鼠标:“不过,我们有当地同事拍的现场照片。”
我转身着幕布,上面投影出一个香艳——好吧,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才是——的画面。
一个年轻的亚裔女人,头发乌黑,皮肤白皙,双眼紧闭,浸泡在浴缸里。
这个浴缸的尺寸并不大,所以尽管女人看上去也才一米六多点,但仍有一截小腿,是放在浴缸的边沿上,而没有浸入水里。
我忽略掉画面中堪称色情的部分,皱眉看着这个年轻女人,22岁的leslie hui的脸。
尖尖的下巴,又直又挺,好看得不自然的鼻子,眼睑上的割痕更说明她做过双眼皮手术。虽然是一张经过后天改造的脸,但不得不说,还是挺好看的。
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妹子,家里能有钱给她出国留学,还在脸上大动干戈,家境一定也不错。却毫无预兆地,淹死在浴缸里。
真是可惜了。
梁sir支起双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不紧不慢地说:“鬼叔,你仔细看看图片,从上面我们可以看出,她身上没有任何被施加外力的痕迹,也没有在挣扎中碰撞到浴缸臂所留下的瘀痕。尸检报告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leslie的死,跟侯小杰一样不可思议。”
我皱眉道:“你是说,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这个妹子静静地把自己沉到了浴缸里,没有任何挣扎,就让自己很,呃,很安详地淹死了?”
梁sir点了点头。
我却摇起了头,leslie的死法,虽然没有猴子的惨烈,但确实如同梁sir所说,是一样的不可思议。任何有泡过浴缸,或者游过泳的人,都知道在身体自由、受控的情况下,要让呼吸系统持续浸入水中,肢体不挣扎、不尝试把头伸出水面,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leslie就做到了;她成功地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虽然画面没有那么血腥,但是这个诡异程度,跟猴子用肠子勒死自己,是差不多的。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这个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跨越南北半球,用诡异手法杀死两个人的恶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从已知的线索来看,要依靠技术分析,来得知恶灵的作案手法,以及恶灵的真实身份,难度之大无法想象。这也难怪,梁sir他们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着手破案——那就是恶灵对受害人的选择上。如果恶灵并不是无差别杀人,而是为了满足某种目的,那么从它对受害人的选择,是可以去分析得出“目的”到底是什么的。
梁sir说他之所以请我回来“协助调查”,是因为猴子——猴塞雷,跟leslie——孤独南半球,都在我的粉丝群里。
其实很好理解,在别的调查方向都碰壁的情况下,光是这么一点,就足够国际刑警来找我文化了;更何况,我还没头没脑地跑到了命案现场。
我也知道,有一些变态连环杀手,喜欢回到现场,去重温杀人时颤栗的快感。
说来说去,这还要怪圈圈,不是她拜托我去看看猴子的死活,也不会让我加大了嫌疑。
不过,既然梁sir一直在强调,带我回来是“协助调查”,而不是逮捕,那么,且不说“协助”这个词代表了他有求于我,起码在我跟他之间,是一个平等的关系。
这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应该共享信息,把双方知道的都和盘托出,这样才能更有效地“协助”警方,早日找出线索破案。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关于恶灵的作案手法,还有选择受害人的条件,梁sir肯定有一些信息没告诉我。那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把这些信息,能说的,都通通先告诉我。
当然了,如果能哄到他把不能说的也告诉我,这才更过瘾。
许多男人心里,大概都有过做一个警察的梦;现在我虽然只是在“协助调查”,但如果参与的程度够深,也可以过一下当警察的瘾。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警察,而是破解诡异凶杀案的国际刑警,绝对的高大上。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来,看着梁sir的眼睛:“梁sir,你说这恶灵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梁sir耸了耸肩膀:“鬼叔,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希望自己知道。”
我皱着眉头,开始用激将法:“你们成立了个恶灵专案组,还分成A、B小组,忙活了那么久,不可能什么结论都没有吧?”
梁sir看来是对激将法免疫:“现在来说,确实没有能拿出来的结论,至于一些不成形的内部观点,很抱歉,暂时不方便跟你分享。”
我换了一个角度:“卧槽,你不是要我协助调查吗,你知道的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协助你?”
梁sir手里拿着一根钢笔在转,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不死心地继续展开说服工作:“你要知道,我是个业余网络小说家,对吧?所以我的脑洞是很大的,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用正式结论,就你个人的看法也是可以的。说不定,从我的角度,打开脑洞去想,会有一些你们没想到的东西。”
梁sir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我说的话。
我打铁趁热道:“梁sir,别婆妈了,赶紧都告诉我,你不用怕什么违法纪律,出了这办公室,我跟任何人都不会提任何一个字。等你说完,我一定全力配合你调查,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梁sir手托着下巴,没有说话。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只能默默地等他回答。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梁sir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那好吧。”
我轻拍了一下手掌,雀跃道:“这才对嘛!”
梁sir苦笑着说:“鬼叔,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涉及到太多的机密,甚至超过这个案件本身。所以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以免造成外界的恐慌。”
我食指跟拇指捏起,从右边嘴角滑到左边嘴角,假装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说:“你放心,我嘴巴最牢靠了。”
心里想的却是,你让我不要“说”出来,可没让我不要“写”出来。我作为一个业余的三流网络小说家,为了能专业一点,向二流靠近一点,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好题材。
梁sir看着我的眼睛,我一瞬间还害怕他看出我在撒谎了,幸好他只是摇摇头,提出了一个问题:“鬼叔,你知道什么是脑控吗?”
我挑了一下眉毛:“脑控?我知道啊,不就是有一群人神经兮兮的,说自己的脑子被什么机器远程控制了,所以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了奇怪的画面,自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都是被这些机器控制的。”
梁sir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相信有这些机器吗?”
我不屑地说:“当然不信啦!如果真有这种逆天的黑科技,那还打什么仗,弄一台去控制对方国家的元首就好了。而且这一帮认为自己被脑控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离退休老人,更年期妇女,有前科的精神病患者,谁会花那么大力气去脑控他们,图个啥?实际上,这就是种典型的精神疾病,妄想症的一种,专门有个分类的,叫什么……物理影响妄想,没错,就是这个。”
梁sir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物理影响妄想,英文名叫delusion of physical influence。”
我点了点头:“嗯,不过你问这个是干啥……”
我突然领悟道:“卧槽,你不会是说猴子跟那个妹子,都是受脑控的影响才自杀的吧?你也相信这种胡扯?还是说……”
我用力挠了下头:“还是说脑控机器真实存在?”
梁sir笑了一下:“你刚才描述的那种可以在远程影响人类大脑,并且施加某种影响的机器,当然是不存在的。”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你要连这种鬼东西都信,我就得怀疑你这国际刑警的水平了。”
梁sir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面:“不过,我知道有另一种形式的脑控,当然了,没有远程控制人脑那么神奇,但是也很神奇了。”
我瞪大了双眼:“是怎么样的?说来听听。”
梁sir介绍道:“我知道美国有一个科学家团队,他们已经可以在实验室里,通过非常前沿的仪器,连接到人的大脑皮层,施加影响,让被实验者看到、听到、闻到,甚至摸到不存在的物体。实际上,我认识他们团队的一个家伙……”
我心想,像梁sir这样的人,会把对方叫成“家伙”,那一定是他很熟悉、很铁的哥们。看来梁sir的路子很野啊,认识这样的疯狂科学家,以后有机会要让他引荐下。
说到这里,他却停了下来,咳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说得太远了。鬼叔,其实我想跟你讨论的是,脑控机器虽然不存在,但根据……根据一些不适合公开,不对,是一些不存在的案卷……”
说到这里,梁sir抬起头来,对我狡黠地一笑,我也报以会心一笑。
他继续往下说:“脑控虽然不存在,但是比如说,我通过深度催眠,改变你的想法,让你做出我希望你达成的事情,这种方法是确实存在的。”
我皱眉道:“你说的是洗脑?像传销那样?”
梁sir摇了摇头:“不,我们日常所说的洗脑,是采用利益驱使,编造一些理论,去迷惑对方,按照某一个行为模式去行动,一般来说是比较粗放的。我现在说的深度催眠,是通过长时间、高密度、不为人注意到的方式,从大脑深处影响对方,使他去做一件非常细致的事情,比如说……”
他先看了一眼手表,又拿起我刚才喝空的那个一次性纸杯,在手里轻轻一捏:“比如说,让我,梁超伟,在9号17点26分,捏扁一个喝水的纸杯。”
梁sir摊开手,纸杯像是遭受了《三体》里的维度打击,从三维的圆筒,变成了二维的纸片。
我想了一会,总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就是恶灵,通过某种深度的催眠,让猴子跟那个姓刘的妹子,杀死了自己?”
梁sir做了个潇洒的投篮动作,纸杯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入窗户下的垃圾桶里。
他回过头来说:“鬼叔,没错,就是这样。但是问题在于,从不存在的那些卷宗里,我看到的最厉害的深度催眠的例子,也不过就是让银行的经理,在某个指定的时间,打开装满现金的保险柜。而且,在这个案例里,凶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经理常去的面包店里,当了一年的店员……”
梁sir摆了摆手:“具体细节不能再说,总之,我的意思是,要达到让受害人自杀,而且是屏蔽了大脑里所有痛觉神经,用突破生理极限的极端方式自杀——这种程度的深度催眠,要用多长的时间、多精巧的方式、多高深的技巧来实现,难度之高,简直无法想象。”
我点了点头,对他的说法深以为然。如果真有这种深度催眠杀人的手法,可以让凶手逃脱嫌疑,而且实施起来难度不高,那这个世界就太不安全了。
我皱着眉头问:“梁sir,按照你的专业判断,要做到这种程度的深度催眠,难度到底有多大?”
梁sir想了一会,拿起笔来,打开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一架飞机。
他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鬼叔,你看,如果说普通的催眠是在纸上画一架飞机,那么让经理打开保险柜的深度催眠,就像是造一架真正的飞机,而要做到让两人自杀的程度,就像,呃……”
我看着纸上那歪歪扭扭的飞机,接着他的话说:“就像造一架真正的飞机,再把飞机一口吃掉。”
梁sir兴奋地鼓掌:“这个比喻好棒!鬼叔,你不愧是当红网……”
我摇了摇食指,让他不用再往下说,然后我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梁超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造飞机的其中一个人?”
“谁不想走了?”
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我的女朋友唐双,虽然造型像是个帅气的贵公子,可是光听声音的话,却还是清脆动人的女声。
一秒钟后,她果然就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是她的司机兼保镖,“大只佬”——粤语里“大块头”的意思——tommy,另一个提着黑色牛皮公文箱的,带着金丝眼镜,我虽然不认识,但一看就是个律师什么的。
至于她本人,也穿着一身雌雄莫辩的灰色西装,剪裁得体,配合她帅气的脸和短发,如果不仔细盯着她胸口看,把她当成一个长得特别美形、接近二次元的美男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站在门口,冷峻地问我:“蔡必贵,是你不想走了吗?”
面对霸道女总裁的质问,我不禁有点慌张:“啊,没有,没谁不想走啊。”
对着梁sir我敢闹一下,对着唐双我可不敢,她改变了主意不把我带走还是其次,她把我带回去之后,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我痛不欲生,而我,无可奈何。
唐双举起右手,身后的两个人越过肩膀看见唐双的手势,就识趣地停在门外了。
梁sir伸出手来,想要跟她寒暄,她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径直向我走了过来。
梁sir尴尬一笑,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其实正常状态的唐双,待人接物是很有教养的,谈吐得体,笑容可掬。不过,对于把她男朋友抓回来“协助调查”的警察,她估计有点生气,所以才给梁sir这样一个下马威。
唐双走到办公桌前停下,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把电脑椅推到她身后,让她舒服地坐下。然后,我就诚惶诚恐地站在她身后,一秒钟变身小跟班。我的霸道女总裁,就是自带这样的BOSS气场,碾压周围所有玩家。
如果用小说类型来形容,一分钟前还是侦探小说,现在画风突变,已经成了“霸道女总裁爱上我”的杰克苏——也就是男版的玛丽苏。
唐双在椅子上坐定,翘起右腿,直截了当地说:“梁超伟队长,我是来把蔡必贵带回去的。”
梁sir刚在椅子上坐定,他的眼神比刚才那小妹好多了,一下子就看出唐双的真实性别:“唐小姐,我请鬼叔回来是为了协助调查,现在,暂时还没完成。”
唐双冷冷地说:“效率低下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刚才胡叔叔跟我说,可以随时把我的人带走。”
她口中的胡叔叔,自然就是梁sir所说的胡部长了,胡叔叔、胡部长,光从这两个不同的称呼,就能感受到梁sir的压力,一如我现在从他表情里看到的那样。
梁sir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是他作为一个有骨气、负责人的国际刑警,口风却一点都没有放松:“跟唐小姐会面是一回事,让唐小姐马上带走鬼叔,又是另一回事了,请原谅我暂时无法做到。”
唐双的声音变得更冷:“梁队长,需要胡叔叔亲自跟你通话吗?”
梁sir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唐双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相信胡部长,不会强行打断我们的破案进程。”
唐双反而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听得出来,这是她对于一个有骨气的警察的赞赏。
然后,她从随身的hermes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扔到办公桌上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好,既然胡叔叔都压不住你,那我们就来看看这个信封里的东西,能不能压住你了。”
梁sir伸手去拿那个档案袋,一边拆绕着的白线,一边问:“这里面是?”
我也好奇地站到办公桌前,想看这个普普通通的档案袋,到底装了什么,可以压住梁sir。
却是两张A4纸,一张写满一种罗马文字,看上去像是德语;另一张是同样文字的表格。
另外,还有一张照片。
上面是……烧得焦透了的一具尸体,背景是一条火车轨道旁的草地上。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第三个受害者?”
唐双对我说话,声音也是一样的冰冷:“你还不算很笨。”
然后,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话,在我跟梁sir听来,却如同火车轰隆隆碾过般震撼:“德国慕尼黑,发现了本案的第三个死,jacob schicklgruber,翻译成中文是雅各布?席克尔格鲁贝,是个22岁的本地青年,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熟练掌握中文。leslie死后的一个小时,雅各布在跟朋友户外烧烤的时候,把助燃用的酒精倒在自己身上,然后自焚身亡。”
我浑身汗毛倒竖,恶灵!
它并没有停止行凶!
更可怕的是,唐双说这个叫雅各布的德国男青年,熟练掌握中文。难道说,他也喜欢看中文悬疑小说,也是我的读者,也在我的QQ群里?
这样的话,我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用小说杀人的变态人格,或者说在写小说的时候,是被恶灵附体,所以才会用小说催眠,谋杀了三个,不,甚至是更多的无辜读者!
我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面临生命危险,可是,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杀了好几个人的凶手——让我比自己要被杀掉还更紧张!
唐双回头看了我一眼,她脸上镇定的神色,不知为何,就让我稍微放松了下来。
紧接着,她又说了一番话,让我的在短短几分钟里,再次大吃一惊,遭遇了又一次神转折。
对,大吃一惊的只有我,并不包括梁sir,因为他对唐双要说的话,其实早就心里有数。
换句话说,这家伙他请我回来“协助调查”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无辜的——为什么两个受害人都在我的QQ群里,完全是一个巧合。
接下来,唐双就像一把快刀,把我这团乱麻斩得七荤八素。
她回过头去,看着梁sir,那庄严肃穆的样子,就像是庭上的女法官正在宣判:“梁队长,之前你把鬼叔带回来协助调查,对他说的理由,是因为侯小杰跟许乐诗都在鬼叔的粉丝群里。但是,你却隐瞒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事实。”
梁sir握着双手,有点尴尬地一笑,没有说话。
唐双继续道:“leslie跟侯小杰在进鬼叔的QQ群之前,两个人就认识了,实际上,正是侯小杰把鬼叔的小说介绍给leslie,然后让她一起进群里聊天的。”
我皱起了眉头,然后又舒展开了。这样一来,虽然两个受害人都在我群里,这个事实没有变化,但leslie是认识猴子在先,然后才被安利小说,拉进了我的QQ群。也就是说,原本我的小说这个点,跟猴子、leslie两个点,都有一条线相连;现在呢,可以理解为我的小说这个点,连接到猴子的点,再连接到leslie的点。
本来我跟两个受害人都是强关联,现在变成了猴子跟我是强关联,跟leslie是强关联,而我跟leslie是弱关联了。
可别小看这么一点变化,认真分析的话,我是恶灵的这个嫌疑,要马上减少一大半。
唐双继续介绍案情:“而在这之前,他们两个分处南北半球,家庭条件、兴趣爱好都绝不相同的两个年轻人,之所以会成为网友,是因为他们都在玩同一款游戏。”
唐双停顿了一下,说出这个游戏名:“摘星录OL。”
我忍不住插嘴道:“摘星录OL?我好像听过这个游戏,是个MMOR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