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的是——重力反转。
确实,与其相信是另一个小明制造者这些混乱,不如把罪魁祸首设想为重力反转。
如果刚才我们出去的时候,小木屋里突然变成了一个失重的环境,小明跟美子当然会吓得大叫。
汽灯飘到屋顶,摔下来就碎了。
几个登山包飘了起来,掉下来就倒了。
小木桌跟木柜可能比较沉吧,所以虽然漂浮了起来,但掉下地的时候还是站稳了?
小明跟美子飘到半空,然后再狠狠地摔下来,当然也会晕倒。
我在屋外听到的重物坠地的声音,则是重力反转消失之后,两个女人跟其它东西从半空掉到地上的声音。
我左手做砧,右手为锤,重重拍了一下——这个假设,明显比另一个小明翻窗进来,干倒两个女人,把屋子翻个底朝天,然后又消失不见了,要合理多了。
不过,事实是不是我所推断的这样,还是要等当事人清醒后来说。
这时候,小明已经在水哥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美子也醒了过来,幸好,两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
多吉把掉在地上的汽灯捡起来,这灯也蛮结实的,虽然玻璃碎了但不影响使用,向导把它重新点燃之后,爬上桌子挂到了天花板垂下来的钩子上。
我用力关上房门,把满山的风雪关在外面。
风不再肆虐,昏黄的灯光亮起,小木屋里仿佛又恢复了原样,除了那些我们还没有精力去关注的遍地狼藉。
水哥关切地问着他麒麟臂环抱的女人:“小明,你没事吧?”
小希递过保温水杯给她:”先喝口水,压压惊。“
我想要知道刚才的推理是否正确,焦急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明喝了口水,看看我,又看看水哥,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水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愤怒地说:”你着什么急啊,让人歇一会不行吗?“
那边的美子也苏醒了过来,情绪比小明要镇定得多。她自己坐了起来,用日语向慎吾跟棉帽男,说明刚才所发生的情况。
因为我们的翻译官小明,还躺在水哥的怀里抽泣,所以只能由棉毛男来暂时负责翻译。这哥们的日语水平没有小明好,普通话更是够呛,我们连听带蒙的,大概了解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据美子所说,刚才我们一出门,她们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现实放在桌子上的食物飘了起来,她们俩还以为是风。然后,头顶的汽灯也在诡异得摇晃,她抬头一看,汽灯头朝下,底朝上,整个正在往屋顶上飘。
没有任何的风可以做到这一点。
她们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刚想要往门外冲,两个人的身体也开始上浮,处于失控状态,类似于太空站的宇航员。美子说在半空里,身体根本无法移动,并且由于重力变化产生的对心脏供血的影响,大脑也在几秒内变得模糊,胸闷得无法呼吸。
还有,她感觉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在紧紧箍住她的脖子,像是上吊的绳索一样。
所以,她是在掉到地板上之前,就已经昏了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听完棉帽男的翻译,我们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多吉的声音在不停地颤抖:“山神发怒了,山神发怒了……至高无上的卡瓦格博,多吉恳求你收回神威……”
小希皱着眉头:“重力反转,这是重力反转啊……没想到真的发生了,看来那个保温瓶爬坡不是魔术。“
水哥若有所思地说:”重力反转啊,这样的话,也能解释你的帽子了。“
小明这时候终于哭够了,抽泣着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跟美子所说的大同小异。
重力反转?
我咬着下唇,陷入了沉思。
这一个假设,实际上是我最早提出来的,就在小希的那顶红色”你插得太深“的帽子,掉进海拔低的冰湖,又在海拔高神湖里再次出现的时候。只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是重力发转,第二个是神湖跟冰湖之间有地下水道互通,再加上足够的巧合,就能解释帽子失而复得的事件。
这个概念被更多小伙伴接受,是在眼镜男慎吾给我们看了那段视频之后。在视频里,红色的保温水壶会从低到高自己爬坡,更加直观地显示了重力反转的效果。可是,当我们再次来到小木屋里,想要重复这个实验时,却失败了。
在看完慎吾的视频后,我的手机收到了自称是任青平的神秘电话,再次重复了在雨崩村里收到的微信内容,就是——想下山,向上走。
就这句话小希跟我探讨过,她认为这是任青平提出的忠告,目的是为了让她能安全走下雪山。并且,这句看上去荒谬的话,在重力反转的条件插进来之后,却变得成立了。
最后,就是现在的场景,我们一大群人出了小木屋之后,之前实验失败的重力反转,不仅重现了,而且是更大规模、更可怕地重现。这一次,被反转的不是什么帽子、保温水杯,而是小木屋里的所有东西,加上两个大活人。
之前我曾经想过,重力反转是不是只对没有生命的物体有效,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不过,我所总结的,重力发转发生的另一个条件,是成立的。
那就是——红色。
小希的帽子是红色的,保温瓶是红色的,小明跟美子身上,都有红色的衣物。我环顾四周,几个扑倒在地的那些登山包,也是红色的。再抬头看看汽灯,底部的金属部分,也被喷上了红色的漆。木柜跟小木桌,看来并不是掉下来还维持着原样,而是因为并非红色,所以根本就没漂浮起来。
除了这些引发重力反转的红色之外,在这座白色的雪山上,我还遇到了更多的红色。穿越小风的冲锋衣是红色的,慎吾的卫星地图里看到的帐篷是红色的,他在流进神湖的小溪里捡到了一把奇怪的陶瓷刀,也是红色的。
更可怕的是,在进雨崩的最后一段山路上,任青平拍摄”合照“的那个地方,我跟小希一起看见了,整座雪山都变成恐怖的血红色。
我摇了摇头,现在要想的,不是红色这个关键词,而是重力反转这个问题。
就像刚才说的,重力反转是我最先提出来的,当时大家都觉得很荒谬;现在,大家都相信了重力反转这种现象,因为它就发生在我们眼前。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这件事很可疑。
我怀疑的点在于,这件事情太刻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好象有一个人藏在幕后说,好,你不相信重力反转是吗,好,我就演到你相信为止。
是的,我用夏洛克一样刻薄的眼光,审视着还坐在地上的小明、美子,以及慎吾跟棉帽男。我有一种感觉,他们都是在演戏。
这一件事,并不是前列腺告诉我的,而是我对细节的观察和逻辑的推理,让我倾向于这么认为。
我们所感受到的重力反转,看上去很玄乎,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其实换个角度,全部都是可以用人力实现的小把戏。
当然,这个前提是,小明、美子、慎吾、棉帽男,都是演员。好演员。
首先是小明掉进冰湖里的帽子,虽然小希说了那是个限量版,但如果小明是演员,那么她可以趁大家赶路不注意的时候,进行掉包,把小希的帽子放进登山包里收好,然后拿一顶类似的红色帽子,故意在走过冰湖时掉下去。然后,等第二天到了神湖,再找个没人看见的时机,把小希的限量版帽子扔进去。
现在看来,她摔进湖里的那个动作,也生硬得可疑,像是她自己计划好了要跳进去。
其次,是慎吾给我们看的那个视频,保温水杯在倾斜的桌面上,从低处向高处滚动。在下雪之后,从营地赶来小木屋的路上,我也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要做到这一点,比上面的帽子繁琐很多,但仍然是可以做到的。
其实奥秘在于,只要把画面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墙壁跟地板,都先向左倾斜一个角度,让用来拍摄的相机画面,也向左倾斜同样的角度。棉帽男、小野、慎吾、美子四个演员,坐在倾斜的房间里,装出正常的样子。然后,他们向右抬起那张小木桌,只要木桌向右倾斜的角度,比地板本身向左倾斜的角度小,在重力的作用下,保温水壶仍然会向左滚动。
光从视频的画面上看的话,水壶就是很诡异地从低处向高处滚动了。
在我的印象中,视频里的小木桌起码倾斜了30度以上;想雪山上这个小木屋,是没有办法整个反向倾斜超过30度的,但可以在其它地方搭建好这样一个场景,跟小木屋里一模一样就可以,然后再让四个演员准备好,拍摄那天跟和我们遇见这一天,穿着同样的衣服。
这样想来,视频快结束的时候,慎吾起身来关掉相机的走路动作,确实跟在平地上有点不同,像是是在抵抗着倾斜的重力,勉强维持的。
最后,就是在我们出门之后,发生在小木屋里的大规模重力反转。
为什么那么巧,就在我们发现了疑似的另一个小明,大部分人都跑到屋外的时候,就刚好发生了重力反转?怎么说都有点刻意了,让我觉得那张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小明的脸,更像是把我们骗出去的诱饵。
等我们出去之后,小明跟美子先分头推倒几个登山包,把桌上红色包装的食物扔一地,摘下汽灯摔在地上,然后两个人跳起来再倒地,装晕倒,就可以实现这一次重力反转的骗局。
在叔还是小正太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成语故事,叫邻人偷斧。那个故事告诉我们,当你对一个人有了怀疑之后,再去看他,就会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像是贼。
现在呢,当我怀疑小明、美子、慎吾他们是演员之后,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觉得是在演。
阴谋。
大阴谋。
之前我用了一个简单的想法,来否定这是一个阴谋或者骗局的假设。那就是,这些人费那么大力气,来演这一出戏骗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现在,最终极的目的我没有想出来,但是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那就是——要下山,向上走。
小希相信,这是任青平给他的忠告,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自称是任青平的人,所说的这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就是前面那么多重力反转骗局的目的所在。
小明、慎吾、美子、棉帽男,还有”失踪“的小野,这些人都是演员,他们早就彼此认识,早就串通好,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演一场戏,让我们相信“重力反转”这种超自然现象的存在。
只有我、小希、水哥,或者还有向导多吉,我们这些”观众“,接受了重力反转这一个概念,才会相信任青平传达的那句话,要下山,就向上走。
被大雪困住的我们,除非是找死,不然不可能再向雪山的高处走。
但是,如果我们相信了重力反转,认为向上走才是下山的正确方法,那么就有可能采取这一个决策。
而如果重力反转如我所分析,确实是一场骗局,那当我们向上走之后,就到了雪山海拔更高的地方。
虽然仍然无法知道,演员要观众们走到雪山更高处的用意何在,但是,这个目的可以解释他们演戏的动机。
另外,还有其它两件事情,支持我这一个骗局的假说。
第一,我那块可以根据气压来探测海拔的登山表,突然消失了。可能是在下雪收行李的慌乱中,被我自己漏在帐篷里了,也可能是被某些人故意偷走了。这样一来,如果观众们被蒙骗着向山上走,我无法通过手表来得知确切的海拔高度。
第二,上述的所有演员,他们都有共同的语言——日语。
1991年在卡瓦格博上遇难的登山队,正是在日本财团支持下,主要科研成员为日本人的——中日联合登山队。
这些复杂的想法,当时在我脑里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就融会贯通了。只是,把自己所想的表达出来,让听众明白,会花费比思考本身跟多的精力。
就好象小木屋里的这群”演员“们,为了让我们这几个“观众”相信他们所灌输的观点,肯定也花费了极大的精力跟时间。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临时的骗局,我有一种感觉,在我们进入雨崩之前的半年,不,起码前一年的时间里,整个骗局就在开始筹划了。
在这些演员身后,必然有统筹一切的编剧跟导演,嫌疑最大的就是上面提到的日本财团。
至于我跟水哥、小希为什么会被选上当观众,看上去也不是随机的事件。我猜想,跟任青平曾经恋爱过的小希,是这一切的关键。
不过,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情况,要跟这另外两个观众,把我的想法解释一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群会说日语的演员们,接下去,看你们会怎么演。
判断我的推测是否正确,有一条至关重要的条件,就是看接下来,他们是否会怂恿我们往山上走。
像是为了满足我的戏瘾,其中一个演员,马上开始了他的表演——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眼镜男慎吾扶着妹子坐好,自己站了起来,很大声地说:“失重……真是奇怪……不对,奇特的现象,雪山,值得攀登,研究……”
多吉当然听到了他所说的话,本来就觉得父亲是因为日本登山队惹怒山神而丧命,现在听慎吾还敢提什么攀登研究,更是怒从中来:“好啊!你个日本鬼子,还敢提爬山!你知道为什么又下雪又闹鬼,人还会往天上飘吗?”
多吉双手叉腰,再次跳上小木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木屋里,那两个日本人,还有两个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日、本、鬼!又惹恼了卡瓦格博山神!”
慎吾这次没有再道歉,反而挺直了腰板,他估计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看上去竟然比站在小木桌上的多吉还要高。然后,他一字一句,用不容分辩的语气,对着多吉说:“愚蠢,你说的山神,根本不存在!”
别说多吉,就连我们旁人也都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的日本人,在这时候,竟敢如此来否定藏民们不容侵犯的信仰。
多吉果然被惹怒了,哇的一声大叫,嘴巴里嚷着听不懂的藏语,再次从桌子上扑向慎吾。
慎吾这次却像是有备而来,没有被他扑倒在地,而是向后退了两步,待多吉落到地面上时,两只长臂猿般的手抓住他的肩膀,腰一用力旋转,把可怜的向导甩到了墙边,摔在其中一个木柜身上。
慎吾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身手敏捷,像是训练有素的运动员,完全没有之前文弱拘谨的眼镜宅男气质。
多吉完全没料到慎吾会有这一手,被结结实实地摔到了木柜上,整个人像木偶一样滑坐到了地上,完全起不来。
要是光这样也就算了,毕竟是多吉先出手的,虽然吃亏了,我跟水哥也不好插手。
可是,慎吾却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把指关节捏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走向瘫坐在地上的多吉,似乎是还要下毒手。
我跟水哥虽然不是愤青,但是看见日本人竟然敢在中国的国土,先是挑战当地人的信仰,然后又要暴打少数民族同胞,感觉完全不能忍。
我们两人对了一下眼神,我抓起桌上一碗还有汤的方便面,朝慎吾喊了一声:“喂!”
慎吾一回头,我把手中的面碗劈头盖脸朝他扔去。
慎吾反应却是很快,他下意识地手一挥,挡住了我的暗器,但碗里的水跟面还是泼到了他脸上,形象颇为滑稽。
慎吾一手擦脸,一边用日语咒骂着,棉帽男这时候赶紧上来拉着我,我再想扔什么暗器已经做不到了。
不过,这正是我跟水哥的计划。
水哥趁着慎吾没注意到他,飞起一脚,踹在慎吾的左侧腰上。
慎吾捂着腰,踉跄后退了两步,也一屁股坐到地上。
慎吾被一招KO,水哥倒没有追上去打死狗,这点风度还是有的。毕竟教训他一下,让丫知道放肆是要付出代价的,也就够了。
棉帽男赶紧过去护着慎吾,向水哥讨饶:“别打了,别打了。”
水哥站在一旁盯着他们,我则走到木柜旁边,看看多吉怎么样了。
幸好,多吉没什么大碍,只是哎哟哟地在喊痛。我把他右手放在肩上,扶着他站起来,他苦着脸说:“亲,轻一点,多吉背痛!”
看来,刚才是他的背撞上了木柜,也是他运气好,如果换成后脑勺撞上这结实的木柜,估计起码得脑震荡了。
刚才多吉撞上木柜的时候,那声巨响真是绕梁三日,这木柜结实得不像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稍稍移位了。这么想着,我往柜子那边看了一眼,却有了奇怪的发现。
在木柜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个红色的什么东西。
那个红色的物品,夹在柜子跟墙壁中间,只露出两根手指那么粗细,无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
我把多吉扶到木桌边坐下,让小希帮忙照顾他。慎吾被水哥那一脚踹得快瘫了,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元气,也不用怕他打击报复。于是我拉着水哥,走到那个被多吉撞开的大木柜旁边。
水哥不放心地看着桌边的小明跟多吉,皱眉头问:“干嘛?你想说啥?”
我指着木柜后面露出的那一点红色:“你看。”
水哥用手电筒往里面照去:“又是红色的,什么东西?”
我敲了敲结实的木柜子:“搬开就知道了。”
水哥点点头,我们把手电筒放一边,两个人开始抬那木柜子。柜子本来就沉,加上里面装满了水跟食物,饶是我们两个精壮男子,也搬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把木柜子挪开,藏在后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原来,那是一个挖在木墙上的洞,长方形,里面塞着一个红色的盒子,像鞋盒的大小。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藏起来的东西。藏这个的人会是谁呢?难道是任青平?
这时候,我跟水哥的动作,把小木屋里的所有人都引了过来,棉帽男扶着慎吾,小希跟小明架着多吉,都来围观这木柜后面的奇怪玩意。
我弯腰去扣那个红色的盒子,因为盒子跟墙上的洞大小一致,塞得很紧,我硬是抠了几分钟,才终于把盒子取了下来。
这还真的就是个鞋盒,盒子上面写的是一个英文名的品牌。
我把鞋盒放到了柜子上面,小明奇怪道:“咦,这个牌子不是专门做高跟鞋的吗?雪山上怎么会有人穿高跟鞋?”
小希的声音不自然地发抖:“是的,小明姐,我也买过这个牌子的高跟鞋……不,是有人曾经送我这个鞋子……”
我抬头看着她的表情,显然,她说的送过她鞋子的“有人”,就是大学时的男朋友任青平了。
那么,任青平藏起来的这个鞋盒,里面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关于穿越?失重?还是一个人分裂成两个,同时出现的秘密?
水哥不耐烦了:“磨蹭什么,快打开看看啊。”
众目睽睽之下,我打开了那个红色的盒盖。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份A4纸大小的报告,纸质已经松脆泛黄,封面是几个铅印的日本字:実験レポート。
虽然我不懂日语,也能看着这几个字的意思,应该是实验报告、实验记录一类。
我把这份实验报告取了出来,放在柜子上。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几道手电筒的光线,同时照在封面上。我这才看到,封面上除了那几个铅印的大字,底下还有手写的日期跟姓名。
船原正夫
平成二年
10.01~10.31
船原……这个姓怎么有点耳熟,我再想了一会,记起那个失踪的小野,听慎吾之前说的,全名就叫船原小野。
小明在旁边小声说:“平成二年……就是1990年吧?”
难道说,这份实验报告,就是在二十多年之前,由小野的父亲留下来的?
我还在想这个问题,一只手从暗处伸了出来,想在我眼皮底下把这份报告抢走。
我赶紧拿起报告,从柜子上抽走,水哥也马上掐住了那只手的手腕,这才没让他得逞。
我把报告抱在怀里,用手电筒往那手的主人脸上照去,果然,是刚才被踹了一脚的眼镜男慎吾。这家伙,看来是没被打够,还那么的不老实。
慎吾手被水哥抓住,虽然从刚才摔多吉那一下可以看出他是练过的,但在水哥铁钳般的手指下,也是同样挣脱不开。
他嘴里叽里呱啦的,在用日语说着什么,能听出来不是好话。
小希拍了拍小明的肩膀:“小明姐,他说的是是什么呢?”
小明终于恢复了她翻译官的工作,听了一会而说:“没什么,慎吾说这份报告是他的父辈们留下来的宝贵资料,理应是他们的,请求我们还给他。”
我还没说话,水哥嘿嘿一笑:“在我们中国的雪山上得到的实验报告,藏在中国人建的木屋里,你可是说是你们的,但是得等我们验完了再说。”
水哥朝小明示意:“你过去,帮阿鬼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美子站在慎吾身旁,也同样抗议道:“你们不能这么野蛮。”
我根本懒得理她,走回小木桌旁,坐下打开了那份报告。棉帽男、慎吾、美子被水哥跟多吉挡着,没办法靠得太近;小明跟小希一左一右,在我旁边坐下,我们三人一起开始看这一份20多年前的报告。
报告里面,会有一路上这些谜团的答案吗?
我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盯着报告的小明。她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想,是这个骗局里的演员,一个可耻的内奸?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份报告,会不会也是骗局的一部分?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在存放了20多年后,这份实验报告的纸质已经水分尽失,松脆到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成渣渣。
打开封面后的第一页,是类似医院病例那样的版式,铅印好的边框跟栏目名称,里面由人手填写上内容。看来,这样的实验报告,当时是统一印刷好,下发给联合登山队的队员,由他们来填写之后再汇总上交的。
那么,眼前这一份船原正夫填写的报告,为什么没有被上交,又是被谁藏在这个小木屋里的?
叔从AV跟H漫里学来的那一点日文,明显不够支撑看懂这一份报告,还好,我们有翻译官小明。
在我们眼前的这份打开的报告,确实跟平时见到的病例差不多,左页跟右页都是方框,里面用手写着日文。
小明用手指着第一页里的内容,一项一项地解释给我们听:“你们看,这里是日期,十月一日,月曜日,也就是星期一。下面是海拔、温度、天气等等数据;这里呢,咦这是什么呀,KGS Koe,特、特斯拉……”
我皱着眉头:“特斯拉,是计算磁场的单位吧?”
小明很明显是个文科生:“应该是吧,完全不懂呢,好的接下来这个是,艾克斯射线,伽玛射线,硬贝塔射线……都是什么鬼?”
水哥插了句话:“这不是测核辐射当量的吗?咋这鬼地方还有核辐射?”
我跟水哥对视了一眼,看来,这雪山上的门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左页的下面还有些看不懂的数据,我们直接略过了,接下来是右页。
出乎我们的意料,右页的内容,跟雪山的地理没有关系,而竟然是一个女人的个人资料。
小明继续翻译着:“被观察者,代号C,女,23岁,A型,身高169cm,体重……”
小希失声道:“这不是我……”
我狐疑地问:“你什么?”
小希掩饰住吃惊的表情,摆摆手:“没什么,小明姐继续。”
我心里本来就有种不妙的感觉,看小希的反应,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上面所记载的“被观察者”,血型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外部的身体资料,跟小希是一模一样的。
除了年龄这一点,小希说过她是27岁,比这个代号C的“被观察者”大了四岁。不过,其实从小希的面容上看,说她是23岁的女大学生,也完全没有问题。
而从写报告的1990年到现在,刚好也过去了23年。如果这个代号C还活着,那么今年应该是46岁。
小明继续翻译着文本:“这里记录的是代号C的详细身体状况,血压,心率,脉搏,每半个小时记录一次……这里是激素水平,这六组英文简写是什么,有谁懂吗?FSH、LH、E2、P、T、ERL,咦,这里记录的是生理期吗……”
小明手里指着其中一行日文,念道:“代号C的被观察者,至今为止已有半年未见子宫内膜脱落……至此,实验非常成功……”
叔作为妇女之友,知道所谓“子宫内膜脱落”就是来大姨妈的意思,卵子排出后会在子宫中呆一段时间,其中部分时间受孕几率很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危险期;当没有精子与之结合,子宫内膜会脱落,卵子也会随之排出,伴随一定量的血液,也就是大姨妈……而大姨妈前后的日子,受孕几率很低,就是皆大欢喜的安全期。
在这份报告里,为什么会记载代号C的被观察者,半年没来大姨妈,然后称之为“实验非常成功”?按照通常的理解,半年没来,那只能是怀孕了。难道他们当年所从事的实验,是如何在高海拔低温环境下受孕?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时,却迎上了小希的目光。
突然之间,我想到了她在客栈阳台上,跟我说的那个ICU里的春梦,以及她所说的那个秘密——自从那场春梦以后,她已经有四年没来大姨妈了。
当时在客栈的阳台上,我或多或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绝经什么的,对应我自己说的已经结扎。如今,从这份二十年前的报告上,我不但相信了小希所说的是真的,而且,还确认了另外一点——小希回来到这座雪山上,必定不是偶然的。
从一开始,小希就是“他”或者“他们”的目的。
从一开始那张任青平跟光头中年男子的合照,她就走上了一条被引导的道路,虽然不知道引导她的那一方,到底是“他”——死而复生的任青平,还是“他们”——演员背后的那个日本大财团。
而至于我跟水哥,则是无辜躺枪的人民群众。本来根本没我们的事,是我在发布征驴友一起来雨崩的那条朋友圈之后,命运巧合,这才跟小希的被引导的旅途,跟雪山、跟实验,跟这一场庞大而复杂的骗局,发生了联系。
到了这个时候,在我的心里,对于小希要来雨崩所找的那个人——任青平,或者说仁青平措——身份的猜想,已经呼之欲出了。
任青平,是1990年那只登山队的幸存者。
只不过,按照小希的说法,任青平跟他年纪差不多。而即使他登山的1990年是18岁,事隔20多年,也已经是40出头。难道说他是跟林志颖一样的逆龄美男子?还是说,里面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