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暗下几分,依旧将一碗粥慢慢喂完。
差不多时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走进来,手里端一碗棕色汤汁的药,见了堪伏渊鞠躬道:“少爷,药给您熬好了,赶紧让这位姑娘喝了罢。”
堪伏渊点点头,老太太这才笑眯眯下去了,青灯忍不住问:“少爷?”
“嗯。”
堪伏渊端来药,吹了吹又开始喂她,“这是一位故人的下人。”
青灯一愣,将这间房四下扫了一周,她本以为是客栈,如今细细看去,这摆设装潢,这气氛这小院,应该是间普通人家的大宅子,只不过看起来未有几分人息。
故人…?
人家老太太明明是叫他做少爷来着。
“这是故人以前住的宅子,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对老夫妻,打理着宅子。”
难怪这么僻静。
说完堪伏渊又喂她药,青灯尝了第一口小脸都皱没了,“好苦。”
“乖,喝下去。”堪伏渊看她哀怨郁闷的小样儿不禁笑起来,摸摸她的长发。
“不要,好苦。”
“不喝我亲自‘喂’你哦。”
青灯一僵,赶紧用左手抢过那一大碗棕色药汁一股脑灌下去,视死如归。
作者有话要说:#一句话毁氛围#宫主大人,您能每次出场都不这么英雄救美么_(:3」∠)_
出场啦,赶紧撒花><
☆、第四十二章
这方宅子叫做“养心苑”。
名字取得斯文,是座老宅子了,一对老夫妻住着委实大了些,外头人看去还以为是座空宅。
青灯在床榻间又躺了七日,骨瓷才允许下床。青灯出房这么一看,天高地远,空气清新,宅子有前庭亦有后院,院子里种了一株株桃花木,似乎也有些年头了,本就在夏日,见不得桃花,青灯去问那位老太太,打听到如今桃花依旧年年开的,不过她来得晚了。
青灯大多时候只能休息,身为活死人她愈合速度虽快,但也不是怪物,断臂愈合尚需好长一段时间。
住在宅子里的自然还有骨瓷,止水常封也在的,樱桃出门办事儿,青灯与他们言语间才晓得,江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便是朝廷。
“如今武林,各大名门早已与贵族暗中拉上关系,而此时朝廷内政混乱,先王已逝,新登基君王又沉溺酒色声乐之中,而王爷大臣又各个心怀鬼胎,在朝政兵力已经饱和情况下,江湖中人才辈出,他们见了也不得不动上心思,如今许多会武之人直接成为各贵族门下的食客,为主子卖命。”
宅子坐落在幽僻山脚,即便是夏日也依旧凉爽,常封坐在茶几边,腰间佩剑,抿口凉茶对青灯道:“比如,若是请一位江湖中人暗杀一位朝臣,那最终也是死无对证,无法顺藤摸瓜寻出哪种势力来,即便晓得,也拿不出证据。朝廷从未想过掌握江湖,但他们需要借力。”
“这种愈演愈烈的情形下,朝廷终于出动了,宰相暗中扶持曾经衰落的一方门派将它作为朝廷地下组织,明面,是一方复兴门派,神秘莫测,暗里,便是为当朝卖命的地下组织。”
青灯一听不禁低喃:“六朝神枢堂…?”
“武林在朝中影响力越来越大,朝廷开始对武林进行清剿,以英雄大会为目的,祭出大瀚海花,吸引各方门派参加。”常封看了看青灯包扎的右臂,又道:“大瀚海花的传言已经三百年之久,趁此机会,对武林各门派,尤其是与贵族有染的门派进行清剿。除开自相残杀外,也需要转移目标。”
“转移目标?”
“是,将矛头对准其他,比如夜凝宫。”
青灯回想这段日子来发生的事儿,那时心里只觉得蹊跷并未如何再想,如今再琢磨,六朝神枢堂这是暗中拨弦,引着堪伏渊出手。
“那堪伏渊他…自己没发觉吗?”
常封笑笑,“宫主大人自然是晓得的,不过依他的性子,大抵觉得有趣罢了。夜灭凤华门,血洗太鞍顶都是真,嫁祸偷取大瀚海花之又是火上添油,武林如今对夜凝宫视为大敌也是情理之中。”
有趣?
青灯嘴角一抽,人命关天的事儿,那男人还真是魔君。
“现在外头,江湖人心惶惶,各门派之间时不时发生血灾,有朝廷暗中作祟,也有以前仇家亦暗中报复,更有觊觎之人或者其他门派发力,但当今局面混乱,谁也说不清谁的,大家心知肚明,趁此机会捞上几笔。”
青灯听得心惊肉跳。
无论夜凝宫还是神枢堂,都是导火索而已。
真正的缘由,是各大武林正派之间的暗中纠葛与斗争,暗潮涌动,如今借着噱头,慢慢浮出水面,张开狰狞的模样。
青灯低头看着桌面,手搁在茶几上握成拳,“那堪伏渊…打算怎么做?”
“宫主对在下的吩咐是在这儿助上一段时日,权当避暑,外头酷热,顾姑娘也与宫主一起罢。”常封给青灯斟上凉茶,“他们明争暗斗,自相残杀,宫主也就是看看热闹罢了,等他们闹完了,再做打算。”
作收渔翁?
青灯嘴角又是一抽,不愧是宫主大人。
“那你们也一起住在这儿吗,四大护法都在这儿,这个时候夜凝宫不要紧么?”
“正是,”常封笑,“等顾姑娘手好了些,樱桃姑娘,止水护法就得带他回去了。”
青灯张张嘴巴,心中一个咯噔,“小瓷要回去了?”
“宫中积的事儿太多,早些回去也妥当。”常封此时抬眼看青灯的眼睛,“距上次离开已有半年,顾姑娘如今伤势是赶不得路的,等好了便和宫主一起回来罢。”
这话说得自然而然,青灯哑口无言。
一想到小瓷会离开,她心里还是有点儿难受的。傍晚换药时青灯就一脸哭相地看着骨瓷,骨瓷面无表情换完药后道:“何事?”
青灯纠结了好半天才说:“常封护法说你要走,我舍不得你。”
骨瓷没吭声,青灯估摸着是他害羞了,毕竟她一个姑娘家说得这么直白,又耸拉脑袋道:“我还答应给你做一顿饭,可是现在都没有做到。”
“无碍。”
“小瓷~~”青灯张开一只手臂就要扑上去,小瓷啪地一掌冷飕飕按住她的脸将她摁回去,“伤口裂了。”
青灯撇撇嘴只能好好等他包扎,房间里一时静静的,少年银白的发丝扫过她的手臂,末了她听他道:“回来不就好了。”
“啊。”
“回夜凝宫,再给我做一顿,不就好了。”
骨瓷说话声音小小,依旧平淡,似乎比平常说话要犹豫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再回夜凝宫…?
那么多人见过她的脸,反正她已经回不了紫剑山庄了吧,阿阮也好,邵华也好,师父也好,徐孟天也好,她大抵都是见不到了。
青灯笑起来,“那我回夜凝宫的话,你就叫我青灯姐姐,不许叫我青灯。”
大宅子里只有一对老夫妻,樱桃还没回来,青灯对如何照顾自己很是纠结的。
骨瓷吩咐伤口不得沾水,不谈她饮食起居,她如何沐浴便是个问题,本想叫骨瓷来帮忙罢了反正骨瓷看不见,可她转念一想,这小屁孩跟开了天眼似的,心里比看得见的人还透亮,还是作罢。
结果还是自己来。让老太太烧了一桶热水,自己坐在一边擦拭身体,洗干净是可以洗干净,就是没有泡澡舒服。
哪晓得洗了一半门就被推开了。
青灯吓了一跳,赶紧拿手护住自己,瞪着走进来的红衣男人,“堪伏渊你流氓!”
堪伏渊见她整张脸都涨红了,四下一扫,却微微皱眉道:“怎不叫其他人帮你。”
“谁、谁来帮啊?老太太每天忙活早睡了,人家老人家我哪好意思。”青灯身上只穿着一件青碧色的肚兜,光着脚丫子往浴桶后头躲,哪知地上满是泡沫水渍,刚迈开一步就往地上摔,啪叽一声,呲牙咧嘴,小脸皱成一团。
堪伏渊坐在一边笑眯眯的,偏不去扶她,等青灯撑着细细的小胳膊小腿儿半天爬不起来眼眶都红了时才走上去将她抱起来,“乖,没事儿。”
“你别碰我!我我我我我没穿衣服!”青灯脸红脑子烧,口不择言。
堪伏渊还将她上下一看,煞有介事点点头,“看出来了。”
青灯:“…=口=”
算了…反正也不是…没被他看过…
结果青灯脸在男人目光下越来越红。
堪伏渊收了笑意将她抱到热气腾腾的浴桶边,道:“环住我脖子。”
青灯一愣,“啊?”
“环住。”
这这这不是就是她抱他了吗,可宫主大人口气她真真无法拒绝,硬着头皮环住他脖子。
“抓紧。”
男人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臀部,将她慢慢放进浴桶,轻轻柔柔,小心翼翼。
温暖的水一点点浸过青灯的身体,在身体每一寸肌肤浸开了粉红,青灯舒服地低吟一声,视线被水汽蒸腾得朦胧,果然泡热水澡就是舒服。
“脚到底了么?”堪伏渊抱着她的肩,一手扶住她包扎的右臂。
“嗯…嗯。”
“站好了。”
“嗯…”
青灯在热气中含唇点头,双眸深深垂下,耳根也羞红了,心跳快得要晕过去。
完全没脸见人了。
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悠悠贴在女人白嫩的肌肤上,丝质肚兜一见水便鼓起来往上飘,堪伏渊见了手伸进水中解开她腰际的绳子,这一小片布料便挂在青灯脖颈间,漂浮在水面上,往水中望去,女人胸前的春光隐隐约约。
堪伏渊手指搭在她后颈的绳结间时青灯跟浑身通了电似的一个瑟缩,“不要!”
“嗯?”男人抬起眸,漫不经心道,“你沐浴穿衣裳?”
“我、我我就这样洗…”青灯忍不住往水中埋了一些,嗫嚅道,“谢谢你,后头的我自己来就好,时候不早了,你、你去歇息吧。”
堪伏渊也不逗她,干脆收了手,拢袖笑道:“然后?”
“啊?”
“你怎么出来?”
“…”青灯默默看了眼满是泡沫水渍的地面和高高的浴桶。
“一个人泡一晚上?”
“…”
“明早儿就可见一浮尸了,青灯。”
“…”
青灯甚是觉得,被一个男人抱出浴桶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堪伏渊拿来白色浴巾,站在桶前两边一抖开,青灯就扶着桶慢慢站起来,他便将她一包打横抱起,坐在一边给她擦身体。
夜寂寂,窗外远处隐隐蝉声,月色倒是稀疏,被浮云遮了轮廓。
青灯身上都是暖暖的热气,她低着头,脸红看着男人手指在她脚趾间动作,用浴巾擦干指缝间的水渍。仿佛天地间只有一间房,以及他们,安静得连心跳都是奢侈。
她悄悄抬起眼,堪伏渊侧脸在烛光下深邃动人,长长眼睫下是漆黑的眸子,专注而认真,她不禁一阵呆,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似笑非笑凝视她,脸极近,眉眼弯弯。
“我…”
她开口说话才发现两人之间唇几乎要触上,刚说出的一个字就卡在空中,男人笑笑,伸出舌尖舔了她一下,青灯身子一抖,烟粉如三月桃花迅速在小脸上蔓延开来,刷拉拉石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是上肉呢还是上肉呢还是上肉呢0.0
还不撒花?哼(ˉ(∞)ˉ)唧
☆、第四十三章
要、要来了?
堪伏渊拉来一旁挂在屏风上的长衫披在青灯身上,笑道:“你真有趣。”
青灯赶紧回过神来,脸爆红,手忙脚乱从他身上下来,差点儿又摔在地上。
结果青灯把自己打理好坐在梳妆台前时耳根还是红的,刚才想什么呢她真是。
黑发如夜中海藻披在她纤细肩膀上,她单手吃力将她长发挽起,堪伏渊却从接过她长发,随意盘了下,从袖中抽出一支玉簪插在发间。
青灯心里一震,对着铜镜侧头望去,眼睛睁了好半天才回头看着男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
两朵石榴花,一大一小,含苞待放,正是曾经在无妄城集市上他给她买的玉簪。
而这支玉簪,其实已经被她当做武器刺进了金蚕娘子飞头的喉咙中,她以为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去金草谷时,石牢里瞅见一只飞头蛮的尸颅,血口大张,这玉簪就在里头。”堪伏渊淡淡道,“你胆子倒是大,送你的东西这般使。”
虽这般说,口气里却无一丝一毫的责备,青灯嗓子哑了好半天才说:“你真好。”
男人一怔,似乎没料到她说这般话。青灯转回身子低下头,手攥紧衣裙,“谢谢你,堪伏渊,你真好。”
片刻没有回应,青灯正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准备抬头时,堪伏渊伸手摸摸她的脸,玩着她的下巴笑道:“觉得我好,那你以身相许如何?”
青灯脸又是一红,这男人不正经,赶紧拍开他的手,扭头转移话题道:“你说那个叫做飞头蛮?是怎么回事?”
话题转移得生硬,堪伏渊也不提,坐在一边茶几旁倒茶道:“南疆蛊术的一种,下蛊七七四十九天后,蛊虫便聚集在人头颅中吞噬血肉脑髓,活取此人头颅,颅中虫随音而起,随母蛊而动,虫寄宿后人脸将发生变异,青睛眼,地鬼牙,头颅如活物一般。”
青灯听毕,心中几分惶,蛊术当真惊悚,什么话折子也写不出这般的东西来,世间竟有如此术法,“那母蛊是在金蚕娘子陶笛中?”
“是。”男人抿茶。
青灯想了想,又道:“你什么都知道,那我问你一件事儿。”
堪伏渊抬眼,青灯道:“金蚕娘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堪伏渊道:“你心中已有定论罢。”
青灯拉拉裙子,“我猜她是,她是师父的…可她看起来比师父老上许多啊,可她说…”
男人沉吟半晌,眸中泛过几分狡黠,指指自己脸,“亲一下。”
“哈?”
“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又来?”青灯嘴角一抽,想起以前刚见着这男人时他做出的流氓事儿。那时她还不晓得他是谁,以为是宫主的男宠,本是亲脸颊,结果整张嘴巴都被他吃抹干净了。
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又仿佛发生在昨日。
转念想来,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心如死灰,万籁俱寂,强迫自己摆出平静的微笑模样,只想快快救醒徐孟天,然后不抱遗憾地死去。
那么现在呢。
青灯心跳快了些,眼睫飞快地眨了眨,干脆扭过头道:“我才不,你不愿说就罢了,明日我去问常封护法。”
男人支着下颌道,“你何时与常封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