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外面的人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应了一声“好”,眼前甚至可以浮现出白隐那张带着暧昧与邪恶笑意的脸。

他一定都知道了!

朱砂在水里紧紧地抱住膝头,心中突然感觉到了不安。这条毒蛇这么快地赶过来,肯定是他什么都知道了。这个家伙的触角伸得比谁都长,怕是这片中原的土地上所有事情都逃不出他的掌握罢…恐怕就算是自己逃到哪里,都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这个男人,才是这整个武昭王朝最为可怕的!

全身泡在热水里想足了对策,朱砂方才站起身来,擦干了全身的水,换好了衣裳,方才款款来到了门前,将门打开了。

“皇贵妃娘娘,”门刚刚打开,白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果真是那张带着暧昧笑意与邪恶眸光的眼。这双眼从朱砂的脸上,一直慢慢地转到那露在外面的、尚且还带着荧荧水汽的粉颈,最后下滑到那妙曼的身体上。“皇上还担心娘娘被恶人掳去,吃尽苦头,现在看起来,皇上是多虑了啊。”

这完全是带着调侃与奚落的语气,不由得让朱砂的心里燃起了一股子的怒意。她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对白隐对视着,火光电石,却是一个怒意横生,一个笑意盈盈。

这该死的毒蛇!

“咳,皇贵妃娘娘。”在一旁的藏兰清了清嗓子,朱砂这才看到在白隐的身边原来还站着藏兰和几个侍卫。

“藏兰,你也来了?”朱砂好奇地问。

“娘娘,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就连皇上也要亲自来了。”藏兰微笑着说道,“好在看到娘娘您安全无恙,想来,皇上和太后娘娘也便放了心。”

是了,依白泽那样的xing子,知道了自己被掳的事情,定然要急得团团直转了。这样想着,朱砂不由得微微地笑了笑。

“多亏了李萧李将军。”白隐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朱砂唇边的笑容瞬间凝结,她这才看到在白隐的身后站着的李萧。四目相对,朱砂看到李萧的脸上正浮现出痛苦与难过相互交织的神色,让朱砂的心里也突然感觉到难过起来。

可是她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唤他作李萧哥哥了。永远都…不能了。

于是朱砂慢慢地转过身去,沉声道:“还请各位在外面稍侯片刻罢,本宫收拾一下便出发回京。”

“难道皇贵妃娘娘要连夜赶赴京城吗?”藏兰微微地吃了一惊。

“皇上不是…已然着急了么…”尽管这句话会让那个人心痛欲碎,但是朱砂却依旧着她颤抖的声音说了出来。既然早已经注定没有结果和可能的事情,为甚么还要让人抱有幻想呢…

还是早早结束…会好些罢…没有奢望,便不会有那失望的痛苦。

朱砂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了。

明明是轻轻的一个响动,在李萧的耳中,却好似放大了数倍,让他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

他痛苦地转过身,慢慢地走下了楼去。

白隐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萧离去的背影,沉默着。

“王爷?”藏兰轻轻地唤了一声,“王爷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呢。”看到恍然回过神来的白隐,藏兰笑眯眯地说道。

“本王替皇上找到了皇贵妃娘娘,心情自然是好的。”白隐淡淡地说道,“不过如今夜色已晚,还是在这里留宿一夜好些,你带人暂时先在这里休息罢,皇贵妃娘娘那边,本王来劝解。”

藏兰点了点头,率领众侍卫纷纷走下了楼去。

当周围的一切开始安静下来,白隐那漠然的脸上便慢慢地浮现出一抹阴冷。转过身,白隐便推开了房门。

正欲披上外衣的朱砂被唬了一跳,方才她只顾着沉浸在伤心之中,浑然忘记了要关门的事情,这会子听到门响,便赫然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脸阴沉的白隐。

“靖王爷?”朱砂不快地皱起了眉来,她迅速地披好了外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道,“靖王爷还请在门外等候,本宫这就换好衣裳。”

“你在害怕?”白隐的眉微微地挑了起来,问道。

“本宫有甚么好怕。”看着慢慢走近自己的白隐,朱砂的心底闪过一抹慌乱。就在白隐欲走到自己面前之时,朱砂迅速地躲向了一边,却一头撞在了床柱之上。

“不怕吗?”白隐的唇慢慢地扬了起来,黑眸垂下望住了朱砂。他横身在朱砂的身前,竟然像墙一样把朱砂堵了个严实,便是想走都走不掉了。他伸出手来,慢慢地抚上了朱砂的脸庞。

“靖王爷,请你自重。”朱砂整个人都贴在后面的床柱上,躲闪着白隐的手。那带着微凉体温的手呵,冰冷得让人忍不住颤抖。

“自重?”白隐突然间笑了起来,他一把捉过朱砂,让她靠在自己的身前,双手紧紧地握住她圆润的肩膀。

刚刚沐浴过后的朱砂,身上还散发着混合着清香的氤氲,粉红的脸,明亮的眼,那红润的唇像是花瓣一样散发着清香,让人目眩神迷。而经这一番挣扎,那外衣已然滑落,中衣的衣襟微敞,露出了那如玉的凝脂。

“如果本王自重的话,赶问皇贵妃娘娘还要到谁那去尝这种销魂的滋味?”白隐邪恶地笑着,伸开双臂将朱砂紧紧地揽在怀里。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那清冷的体温独有一处炽热地欲侵犯她的柔软。

朱砂的脸攸地涨得红了。

而今的她早已然不是一个懵懂的少女,可以在白隐面前随意地袒露自己的身体。早已然把身为女人应该尝试的滋味都尝遍的朱砂,而今已然越来越不敢面对白隐。

她知道的,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早已然发生了翻开覆地的变化。

019:半臂江山

启程的时候,朱砂得知,李萧已经一大早就率领众士兵走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再不要动心的准备,可是朱砂的心里还是难免一空。

那个人,她还是了解的。如果不是因为无法面对,他是不会转头离开的。那是一个…宁愿自己默默地守着那份痛苦,也不愿意在这份痛苦之下面对彼此的人,他宁愿一个人全部来扛吧。

其实是一个很傻的人呢。明明是想要叹息的,却不知为甚么,朱砂的唇边还是泛起了一缕浅浅的笑。

这抹微笑来得如此不经意,消失得如此迅速,却还是被骑在马上的白隐看到了。

这有如毒蛇般隐忍而邪恶的靖王爷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虎皮比肩,骑在一匹漆黑如电的战马之上,俊美而又邪魅。看到朱砂走向马车,白隐便策马上前,替朱砂挑起了车帘。

“很失望吧,没有看到青梅竹马的那个人?”白隐眯起黑眸,笑得可恶。

朱砂抬起眼看冷冷地看了一眼白隐,朱红的唇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意:“若本宫说失望,王爷便会生气罢?可是若本宫不说,王爷又该得意了,要本宫做个好人还是做个坏人呢?可真是为难人呢。”

白隐脸上的笑容微微地滞了滞,随即便爆发出一阵大笑。

朱砂也不理他,兀自低头钻进了马车里。

回到皇宫里,令朱砂始料不及的事情是,庄太后心疾发作,再次病倒了。

庄太后的病情冲淡了白泽与朱砂重逢的喜悦,朱砂与白泽此时都守候在了庄太后的床塌之前。

“你们不必用这种目光看着哀家,”尽管面色苍白,但是庄太后还是用一种嗔怪的目光看了白泽与朱砂一眼,道,“只不过是心疾发作而已,哀家的命硬着呢,是不会那么快死的。”说着,便要挣扎着坐起来。

朱砂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庄太后,替她拿好枕头,让她舒服地靠好。

“孩子,你受委屈了。”庄太后看着朱砂,心疼地说道,“他们没有为难你罢?”

“没有。”朱砂摇头,道,“只是不知道出了甚么纰漏,为何会有人这样对待苏丹国人?那些出面斩杀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会有人这样大胆,竟敢抗旨而行?”

“看起来,确实是有我们皇族看不到事情,察觉不到的角落。”庄太后的面色阴沉,叹息道,“皇上的担子太重了,竟有人分担,那些不肯听话的臣子就会频频作乱呢。真是越来越不把我皇家放在眼里了。”

“母后,”看着庄太后的面色如此憔悴,白泽不免难过地说道,“都怪朕,如果朕能有父皇一半…”

“傻孩子,”庄太后温和地笑了笑,她伸出手来拍了拍白泽的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戒不掉他们的野心的。只是现在到了让他们戒掉野心的时候了。”

白泽感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素来铁腕而坚强的女人,给他支持给他鼓励,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笑他软弱也会投给他肯定目光的女人——他用尽一辈子都无法报答恩情的女人…

“母后,而今朕正在大力扶植年轻一辈的军官,而今正逢那李长安之子李萧回京,朕打算留下他在京城为官。”白泽的话让朱砂的心头猛地一颤,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白泽脸上的神情告诉朱砂这已然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情了,在京城为官,那么说他已然和她,越来越近了吗?

“还有朱砂的长兄朱焰将军,”白泽说着,微笑着看了一眼朱砂,道,“朕也已经下了旨,调他回京城,并且委以重任了。相信有这些年轻的武将,朕自此就会多了一些忠心之士。”

听到白泽提起朱焰,朱砂少不得得为这个名义上的长兄向白泽道谢。然而那庄太后却依旧还是忧心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光有这些年轻的将士分解兵权,恐怕还是不够的。”

“哦?”白泽意外地看着庄太后。

“那些乾青旧部的臣子们而今都已然是些位高权重之人了,他们如何能够给那些年轻一辈的将军面子?”庄太后说着,看了一眼白泽,道,“而今哀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恐怕…是震慑不住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的…”

“母后的意思是…”白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他上前一步坐在床塌边上,急切地问庄太后道,“母后的意思是,让皇叔靖王爷站出来主持大局吗?”

那庄太后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洋溢出来的喜色,略略地迟疑着,缓缓点了点头。

朱砂的心,再次绷紧了。

她如何不知道,当那个人重新归返朝廷的时候,这个江山,便等于有大半攥在了他的手里了。

我善良的帝王呵!江山…快要倾覆了…

“你总是这样容易相信别人,”庄太后的话,道出了朱砂内心深处的感慨。朱砂看向庄太后,眼前的这个凌厉严肃的老太后此时正用一种慈祥和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替他理着戴着龙冠的丝带,笑着感慨道,“若是没有几个厉害一点的人倾向于你,恐怕你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

“怎么会呢。”白泽宽和地笑着,说道,“朕有母后你,有妖儿,还有皇叔啊。母后你可知道,皇叔一点都不像那些大臣们担心的那样,会做出谋逆之事。为了避嫌,他一直没有参与朝廷之事,只有在这次朕真的慌了神的工夫才出面帮了朕。况且他是从小看着朕长大的啊!起若是皇叔肯出面来主持大局,那些作乱的臣子定不敢再闹下去了。”

看着越说越高兴的白泽,庄太后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地深沉了下去。她的目光变得深远而迷离,似乎沉浸在了一种往事的回忆里。她脸上的神色在复杂地变幻着,唇角微微抽动,仿佛有一种强烈的情绪袭了上来,让庄太后越来越无法平静。

“母后?”白泽看到庄太后的神情不免唬了一跳,急忙唤她。

020:爱与不爱

白泽看到庄太后失神,不免有些担忧,当即便扬声唤她。

“嗯。”庄太后猛地回过神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挑着眉,转头看向白泽。

“母后,朕打算派皇叔白隐去平息与苏丹国的这场纷乱,您意下如何?”白泽没有发觉庄太后的异样,依旧语调轻快地问道。

“这…”庄太后深思了半晌,仿佛是刚刚做了一个决定似的,庄太后道,“让靖王爷出面平息这件事情可以,但必须派给他一个人做督办。”

“这,”白泽怔了怔,“在亲王的身边办人做督办,只恐…”

“皇上,”庄太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着这个龙椅么?在没有看清一个人的真心之前,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庄太后的神色凝重,语气也有着说不出的不容置疑,让白泽只能信服地点头。“可是,派谁督办会比较好呢?”

派谁去…这个问题却让庄太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想当年的庄太后年轻气盛,为了一手扶植起自己的儿子称帝,她亲手断送了无数的皇家血脉。就其手段的残忍,恐怕是文菁皇后万万不能及其一的。然而凡事太过,缘分是必早尽。到如今,庄太后想要倚仗之时,却已然没有了任何一个可以信赖的对象了。这庄太后细细地想了一想,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所派去之人,必须要是极为信得过的,不如…就派顺元去罢。”

顺元闻听,心头顿时大骇不已。

那靖王爷白隐的了得,可是顺元早有耳闻的。他顺元可不是傻子,不像白泽这样每天只待在深宫之中,两耳根本闻不见宫外之事。他顺元的耳朵可是灵着呢,那靖王爷白泽年轻时候所做过的荒唐事,就算是只拣大的,都能装下一箩筐,就更不用提那些有的没的了。让顺元这在宫里养尊处优,被小太监当祖宗似的供着的大总管,跟着那个像毒蛇一样危险的靖王爷四处跑,万一一个不留神,这条小性儿还不得交待了?天可怜见,他顺元到宫里来是享受荣华富贵的,可不是表忠心献义胆,随时随时掉脑袋的!

但是理是这么个理,话却不能这样说,于是他上前一步,正义凛然地说道:“太后娘娘,皇上,顺元何德何能,能让太后娘娘和皇上如此信赖?就算是让顺元上刀山下火海,顺元也在所不辞!只是,顺元倒是觉得有一个人会比顺元更加适合督办此事。”

“哦?”庄太后是何许人也?如何看不透这顺元的心思?当下便冷冷一笑,问道,“是何人会比顺元公公你还要忠心呢?”

那顺元自然也听出了庄太后话里的揶揄之意,脸自红了一红,却还是赔着笑脸道:“便是奴才的干儿子藏兰。这个孩子先前曾练过几年的功夫,身子骨结实头脑也灵活,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对皇上忠心耿耿,而今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来办的。昨儿也是他随靖王爷一并寻到了皇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皇上,您觉得这个人如何?”

提到藏兰,那庄太后倒是有些印象:“就是先前哀家看到的那个孩子?模样俊秀,说话也是温和稳妥的那个?”

那顺元听得庄太后这样夸奖藏兰,急忙连连点头。

“那孩子确实是不错,皇上,你看呢?”庄太后都觉得可以的人选,白泽岂会有不同的意见?当下便连连点头道:“一切都听母后的安排。”

“好,那此事就这样定了。皇上,你暂且休息一下罢。昨儿因担心朱砂,你一夜都没有睡罢?”看到白泽已然同意了自己的话,庄太后便微笑着说道,“哀家与朱砂还有几句话说。”

那白泽原是想拉着朱砂离开,好好地安慰一下她这番可怜的遭遇,这会子却听得庄太后要留朱砂一阵。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白泽只得点头站了起来,无限不舍地看了看朱砂,方才走了出去。

“太后娘娘,您…”朱砂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那庄太后一声断喝:“跪下!”

朱砂大骇,却不知这位太后娘娘到底是为何如此震怒,正在惊讶之时,却见庄太后脸上的神色既庄重又神圣,却是一种…莫名的令人不敢直视之感。

于是朱砂便依言跪倒下来。

“朱砂,哀家问你,你可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皇上吗?”庄太后一字一句地问道。

朱砂的心头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庄太后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她抬起头来看向庄太后,却见庄太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种神色,既带着渴求,又带着害怕听到与自己愿望不相符的神情。这样的表情让朱砂不由得温柔地笑了起来,她柔声对庄太后道:“太后娘娘,皇上乃是朱砂的夫君,给了朱砂温暖和保护的人,更是朱砂最感激的人啊。”

“感激…”庄太后的眸光微动,她的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缓缓转过头,用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喃喃道,“是感激,而不是爱么…”

朱砂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出声。

爱,或者不爱,这是朱砂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的问题。像她这样一个,早就已然死掉的女人,又有甚么资格来谈“爱|”这个字呢?

李萧给了她最初的心动,却终是因年少懵懂而错过了彼此。

白隐给了她新生的机会,却也给了她深深厌恶自己的痛苦。

白泽给了她信任给了她眷恋给了她所能拥有的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如果果真论起来,她应该是…爱白泽的罢?她又有甚么理由不爱他呢?

可是,她就是…不知道啊…

“不爱…也好…”庄太后突然笑了起来,她喃喃地说道,“你若不爱他,也好。自古君王,没有几个是需要爱的。你越爱他,便注定你要被他伤得最深。不爱…最好!”

朱砂迷惑地听着庄太后的自言自语,不明白到底庄太后是在对谁说这番话,但是她却看到庄太后猛地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说道:“朱砂,尽管得知你不爱哀家的儿子,让哀家十分难过。但是你没有对哀家说谎,这一点,倒让哀家很是欣慰。”

021:誓言

眼前庄太后没有了迷茫的神色,也没有了犹豫不决的迟疑,她坚定地看着朱砂,问道:“且不论你爱与不爱,哀家要你发誓,只要你活着,你就要替哀家好好地照顾皇上。不要让他受到伤害,不要让他受到死亡的威胁。要像哀家一样的爱他、保护他、尊敬他、鼓励他!在他犹豫彷徨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在他迟疑害怕的时候拉着他的手,直到他老去,直到他走到生命的尽头!哀家要你…像哀家一样,瞪大了眼睛守护这个武昭国的江山,维护武昭国的皇子们平安健康地长大。你能做到吗?”

朱砂惊诧地看着庄太后,这个誓言如此之重,要她如何承受得起呢?

“太后娘娘,您…”

“能做到吗?”庄太后提高了音量,她死死地瞪着朱砂,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抓住朱砂,将她撕成碎片。

朱砂怔怔地看了庄太后许久,才突然明白,这眼神其实与那个燃烧着炽热火焰的夜晚,娘亲所流露出来的一样。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眼神罢…

既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娘亲,又如何能拒绝另一个娘亲如此郑重的嘱托呢?

朱砂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哀家要你发誓,用你的性命,用你的灵魂来起誓。”庄太后扬起声音道,“如果你能够做到,哀家…便亲手将你送上这六宫之首的凤位。”

六宫之首!

皇后凤位!

朱砂再一次震惊了,可是庄太后的眼睛里没有戏谑,也没有笑意,那坚定的眼神告诉朱砂,她已然将自己的儿子,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与期望,和压在她身上的全部重担,都放在了朱砂的身上。

可是,这样的担子,却是朱砂能够担得起的么?

眼前的女人,她的两鬒已然斑白,纵然平素里看上去都是意气风发,庄严威风,但或许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疾发作的频繁也一天高过一天,此时的庄太后因为神经太过绷紧而呼吸急促起来,然而她还在硬撑着端坐在那里,等待着朱砂的回答。

“怎么,难道你不能答应哀家吗?”看到朱砂迟迟不肯答应自己,庄太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的怒火,然而她的心疾原本便没有调理好,这会子突然动气,便觉喉咙涌上一股子腥甜,张口“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在了床塌之上。

“太后娘娘!”朱砂惊呼一声,急忙奔过去将庄太后扶住了。

“答应…答应哀家!”庄太后一把捉住朱砂的手,她的唇边带着鲜血,目光里带着隐隐的恳求,和一个母亲未尽的强烈心愿。

朱砂看着庄太后的眼睛,心里却涌起无限的苦涩。

太后娘娘呵,不是我不想以我的性命为誓,只是…我的性命,我的灵魂都已然污秽不堪,如何够得上那“承诺”二字?你不知道,我的灵魂,是迟早要堕入地狱的呵…

如果,如果你真的以为这肮脏的灵魂还能够用来起誓的话…

那朱红的唇微微颤抖,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答应你,太后娘娘。我用我的性命,我的灵魂起誓,一辈子都要保护皇上,爱护皇上。便是有一天拼尽了我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他受到死亡的威胁。我也会保护所有武昭国的血脉,不会让任何一个流着皇族血脉的人无辜失去生命。我会用我所有的耐心来侍奉皇上,尊敬他鼓励他,帮助他,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替他去死。”

朱砂的话让庄太后的脸上终于绽放出欣慰的笑意,她笑着,双手紧紧攥着朱砂的手,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哀家相信你,相信你会像哀家一样陪伴在皇上的身边。你放心,哀家便是死,也要把你送上凤位,让你一统后宫,与皇上并肩站在那荣耀的颠峰!”

说着,庄太后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太后娘娘!”朱砂担心地扶着庄太后,急忙直起身子要唤御医。

“不用喊御医了,哀家的病,哀家自己心里清楚。朱砂,好孩子,你回去休息一下罢,叫郑尚宫和柳公公过来。”尽管喘息得厉害,但庄太后的脸上仍然笑意盈盈,她拍着朱砂的手,宽和地笑着。此时的她婉若一个慈祥的老人,周身都没有了凌厉的锐气。

朱砂点了点头,她的面色凝重,担忧地看了看庄太后,便躬身退下了。

若大的宫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庄太后慢慢地平息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和急促的喘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后娘娘,您已然跟皇贵妃娘娘都说了?”郑尚宫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庄太后这才睁开眼睛。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床塌上方:“秋妍,哀家觉得好轻松啊。那压在肩头几十年的重担终于御下去了,而今才觉得自己才能真正的平静下来,到底是老了啊,这样安静的躺着都觉得是种福气。”

“太后娘娘,您还年轻呢着。”与郑尚宫一起走进来的柳全柳公公声音颤抖地说道。

“哪里还年轻了,”庄太后笑着转过头去看他,此时的庄太后面色平和,笑容亦温和,那些风韵犹存的脸上散发着宁静的光彩,“相当年你还是小柳子呢,而今不也老了?你们都能老,哀家自然也是会老的。”

“太后娘娘!”柳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簇簇地流了下来,“您不老,您不会老。奴才永远记得当初见您时的一幕,那缤纷的落花下,您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裙跳舞。那是…奴才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舞!自那之后,再没有一个人能跳得那样美的。”

“小柳子,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啊。”庄太后笑着说道,又满足地叹了口气,“有你们跟在哀家的身边,真好啊…最起码让哀家觉得自己还没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