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宝剑,就在距朱砂还有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锋利的剑气让朱砂额前的一缕碎发轻轻飘落在地。
那山木以为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已然被吓得快要晕过去了,却没有想到朱砂会挡在自己的身前。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砂,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这个愚蠢的女人,难道你不要命了么?”
“苏丹国人死得够多了,不需要再添你这一个了。”朱砂沉声说道。
李萧的眼睛微眯,他脸上的杀意还没有完全地褪去,就这样望着朱砂。
他与她的距离,不过是一把宝剑的距离而已。
她已然不再是那个只是怯怯地跟在自己身后,如果自己不牵她的手,她就不敢多迈出一步的小姑娘了。可是她的容颜,却还是儿时的模样,只是更加的妩媚,更加的美丽了。那双要么笑意盈盈,要么噙满泪水的眼睛,而今…竟然也能散发出如此坚毅的光芒么?
是了…她其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呵!当初自己背叛她的时候,她不是也坚强地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么…
看到李萧眼里的杀意一点点地散去,只剩下一片痴迷与恍然,朱砂的心竟再次悸动起来。她急忙转过脸去,沉下声音冷冷地说道:“李将军,这些苏丹国人并非坏人,乃是与朝廷存在着一些误会而已。还请李将军不要伤他们的性命,容本宫回宫将此事查明原由。”
本宫?
李萧的心中大震,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小桃就一直自称本宫,还说她是…皇贵妃么…
“你…果真入宫了么?”李萧难以置信地看着朱砂,他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着。李萧出生于武将之家,父亲乃是三品大元,自幼便与达官显贵交往甚深。眼前的朱砂一头乌黑的长发盘成流云髻,发冠处束着丹凤朝阳的黄金头冠,娥眉细细描画,额前一朵梅花盛开得妖娆,一看便知是宫中嫔妃的妆扮。而那白狐大氅银白耀目,那五色云霞长裙纵然已然脏了裙摆,却到底难掩那名贵的质地…
“小桃…到底发生了甚么?”李萧上前一步,伸出那没有拿着宝剑的手紧紧捉住朱砂的胳膊,“这几年到底发生了怎么?你为什么会入了宫?”
原来…所有的,他都不知道么…
朱砂望着那双带着痛苦与焦急的黑眸,心中不住地翻涌着百般滋味。她多么想…伸出手来抚摸一下这张熟悉的脸庞,拉着他的手臂撒娇地喊他李萧哥哥。这是她生命里唯一一个可以撒娇的男人…如果,如果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就不用伪装她的坚强和残忍?
是…不是呢?
“告诉,我小桃!”李萧情急之下不由得喊了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捉着朱砂的胳膊,俊逸的脸庞尽是焦急神色。
那些个李萧手下的士兵们一个个儿地都傻了眼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的老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明明是奉了老将军之命在关边驻守,曾发过誓永远不要回到京城来的。要不是而今老将军身体欠安,召李将军回京相见,恐怕这个只知道埋头苦苦练兵的李将军是不会踏上京城这片土地的。
怎么会…还不曾见到老将军的面儿,一回来就先跟个女人纠缠不清了?难道,将军不是为了看自己的父亲才回来的?
“放开我!”朱砂用力地挣开李萧的钳制,迅速地转过身去。
正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的山木却看到眼前的这个皇贵妃娘娘转身面向自己的那一刹那,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
“李将军,不要放肆!本宫乃是当朝的皇贵妃,还请你不要在众将士面前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朱砂紧紧地闭着眼睛,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然而她却祥装镇定,尽管双手在袖间紧紧地攥着,手心似乎已然被指甲弄得生疼,疼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可是,或许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让她至少有一丝理智不要在那汹涌而来的情感里沦落罢…
“小桃你…”李萧刚刚欲走上前去拉朱砂,却不防那山木一把扯过朱砂,将她藏在自己的身后,而他对着李萧怒目而视,“呸!你到底是不是武昭国的将军?我们苏丹国人有话要和你们谈!”
李萧的眉攸地皱了起来,缓缓抬起黑眸,看向山木。
而今的李萧,已然再不是从前那个在诗书礼乐的温室里长大的公子了,常年在边关驻守,见惯了风沙与荒凉,见惯了沙场上堆积的尸骨与断臂残肢,见惯了鲜血喷溅四处的将军。在他年轻的身体上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有着即便是不言不语也会让周围充满了压迫之感的震慑之力。
那山木竟被李萧的目光bi向后退了一步,撞上了朱砂。
“这位将军,你们的皇贵妃与我苏丹国有着以鲜血这盟的誓约,恐怕这个誓约实现不好,我们是不会罢休的。”那于卫长早已然看到了朱砂脸上滑落的泪水,便信步走了过来,站在山木的身边,那先前充满了敌意的眼,而今竟已然出现了几许温和。
【作者题外话】:需要跟大家说明的一点是,作者题外话是不收塔豆的哦。大家就不用担心这个啦,啊哈哈。
015:痴心不改
“我们苏丹国最注重的便是承诺和誓约,像这种以鲜血为誓的承诺,便更加要遵守。如若不然,就要以血来偿。小将军,这位皇贵妃娘娘可是个看重誓约的人,而今我们国人要她协助实现我国与你们武昭王朝的约定,却不知道这位将军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协助你们的皇贵妃娘娘。”于卫长笑呵呵地看着李萧说道。
“以鲜血起誓?”李萧万分奇怪地看着这个于卫长,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朱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甚么足以让朱砂与那些苏丹国人签订契约。
“不错。”卫长点了点头,便将那自“庆收”之事前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与了李萧听。想不到李萧越听越惊,对朱砂的感觉已然不能用震惊所来形容。
“怎么样,这位将军,你如今是要将我们这些苏丹国斩尽杀绝,还是放我们走?”于卫长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萧,“还是,你和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
这三个字让朱砂和李萧的心头都微微地一震,如果…倘若如果真的能够一起走,离开这片充满了仇恨与丑恶的土地,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吗?
一阵冷风吹来,让朱砂打了一个寒颤,情不自禁地裹紧了身上的白狐大氅。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那泪已然干了,便转过头来,面对着李萧道:“李将军,你若还不相信本宫的话,可看此物。”
说着,便低下头自腰间系下了一物,递与了李萧。
那是由紫色的绶带系着的金印,上面分明写着皇贵妃印四个大字,还带着鲜红的朱砂痕迹。
李萧顿时感觉到如雷轰顶,他摇摇欲坠地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攥着那枚金印,眼睛慢慢地泛上几点晶莹。“你真的…入了宫么?”
那带着痛苦与隐隐责备神色的目光让朱砂突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心里那种疼痛竟然也是…如此地让她不敢面对吗?
你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当你遇见那个人,那尘封已久的心还为他保留着最初见到他时的心动。哪怕是你和他都老了容颜,变得沧桑,心中的那份柔情,却是永远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哪怕是惊鸿一瞥,也会让你心中的那股洪流决堤。
“李将军,你还是放我们走罢,难道你连皇贵妃娘娘的命令都不听么?”那山木瞟了一眼朱砂,又看了看李萧,心里早就明白了这对男女却原来是一对久别的小情人儿。可叹世间之事竟如此阴差阳错,一对离别的恋人竟在这样的时候重逢。那么说看起来大家伙儿也是做了一件好事不成?
“要不,你就脱了你的铠甲,与我们一起逃往苏丹国得了。”说罢,刚才还紧张惊恐的苏丹国人竟然一哄而笑起来。
“放肆!”倒是那李萧的副官,刘副将愤怒地喝住了这些人,他上前一步,低声对李萧道:“李将军,属下确实听过这皇贵妃与苏丹国人有约这件事情。可是如今朝廷也是纷乱极多,将军最好不要趟这趟浑水,您也知道而今四大家族与皇权正在分庭抗争,得罪了他们,对您,对老将军都没有好处…”
“不行!”李萧一声断喝,打断了刘副将的话,他抬起头来,眼角眉梢一片煞气腾腾,“本将军绝对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说罢人影一闪,竟一把捉过了于卫长,手中的宝剑抵住了于卫长的喉咙。
所有的苏丹国人齐齐惊呼起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会发生这样的突变,情急之下便均用武器对准了朱砂。
场面一下子变得僵持起来,空气更显凛冽。
“李…将军…”朱砂发现自己竟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忍得住不要去呼唤他的名字,可是她刚刚张了口,便听得那李萧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们说得甚么誓约,甚么约定,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够给你们?你们莫不是天真的以为这个江山就是她说了算吗?你们只考虑到自己的性命,可曾考虑过她的性命?如此天寒地冻,她若与你们走了,病了痛了,你们可曾能照顾得了她?”
望着已然愣在了那里的朱砂,李萧继续说道:“更何况…她是最怕冷的…”
这句话带着温柔的关切,带着心疼的颤抖,竟让朱砂再一次的说不出话来。
“咳,得勒!”那阿铁大着嗓门,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道,“我就说一个女人根本顶不上什么用,你们不听,非要绑了她来。这下好了,人家和老情人汇合甜甜蜜蜜,我们拎着脑袋把这个女人绑出来,结果是给人家做了嫁衣裳。咱们自己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哼!”
阿铁的话未免让大家有些泄气,因而更加气愤地瞪向了朱砂。
朱砂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在这个场合该说些甚么,她所要思考的一切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根本想不起来。便懊恼地皱着眉站在了那里。
倒是那刘副将看看朱砂,再看看李萧,上前了一步。身为李萧的副将,在那苍凉的边关要塞上始终一个人无言地望着远方的李将军,总像是在思念着甚么人。就在许多将士都开玩笑他应该娶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李萧也总是淡淡地笑一笑,脸上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尽管大家都是粗线条的汉子,但是也难免猜得到,在他们的主将心里一定藏着一个人,一个足以让他们的将军宁愿守候难熬的寂寞,也不愿遗忘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么?
关于这个皇贵妃朱砂,常常跑到不远处的小村庄里找女人泄火,和那些出去买酒回来的士兵们回来时,总能带着点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其中就有不少是关于那个皇贵妃朱砂的。在民间,所有人都已经把朱砂看成了世间的奇女子,就连刘副将也惊诧于这个皇贵妃朱砂的魄力和勇气。
似乎从庄太后之后,武昭国还没有出过哪一个女流是有这样的胆色的,只是他不知道那些传闻里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经过了百姓们润色的。
而今一见,方才知道,原来那些传闻十有**都是真的了。这位皇贵妃朱砂,确实称得上是美貌胆色双全的奇女子,难道他们的李将军如此专情于她,至今痴心不改。
“这位壮士说得,倒也未必。”那刘副将笑呵呵地说道。
016:另一个轨迹
那刘副将对那些苏丹国人笑道:“我们将军乃是回京路过此处,偶遇各位,然而请诸位放心,我们绝无意为难各位。只是有句俗语道‘自古君王多薄幸’,你们更应该知道在那后宫之中有多少女人多少嫔妃,如若你们果真将我们的皇贵妃娘娘劫走,就不怕皇上新宠幸了别的妃子,你们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吗?到时候,恐怕你们那些死去的同胞会不甘,就连你们的这些付出就更得不到补偿了。”
这刘副将的一席话让众人纷纷禁了声,那些苏丹国人面面相觑,又都将目光投在了被李萧劫持着的于卫长身上。
这于卫长乃是在矿场苦役中的卫长,为人沉稳多谋,先前曾是苏丹国的夫长,相当于县令般的官员。当初幸而是他恐武昭人不是诚心送他们回国,便率了一路人提前悄悄溜出了那些苏丹国人的回乡之队,却不曾想因此而逃过了一场死劫,所以大家全部都对这位于卫长信任之极,眼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只能等他来拿主意了。
“那么如果我们放走了这个女人,你们就能保证我们没有危险,那个誓约能如期履行么?”于卫长瞪着刘副将问道。
“如果是眼下吾等想要索取各位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刘副将挑眉,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戾气便足以令在场的苏丹国人心下一颤了。那些有如惊弓之鸟的百姓哪里能和这些杀人的将军相提并论,只这一句便已然有够心惊肉跳了。好在,那刘副将接下来说的话倒是温和可亲:“与其你们固执地劫走皇贵妃娘娘,还不如待皇贵妃娘娘回到后宫里说服皇上,派一位得力的官员督办此事。想来,你们是决定要信任皇贵妃娘娘的,不是么?”
信任这两个字,倒是让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朱砂。
这个眼睛还有些微红的女子,看上去也还不到十七岁而已。这一咱行来,她没有喊过苦,也没有嚷过累,与他们猜想中娇滴滴的恼人宫妃完全不一样。而刚才,她还那样坚决地制止了这些士兵对他们的屠杀…
“我相信她!”山木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脸上的红晕已然微微地退下去了一些,但是神情却依旧激动,“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救我们了,即便是苏丹国最勇敢的女人也做不到这一点,更何况是一个这么瘦弱的中原女人!”
苏丹国人生性 狂 放野性,即便是女人也是骑马打猎大口喝酒的主儿,因此苏丹国人一度嘲笑中原的女人是一群软弱的羊,而苏丹国女人则是骁勇的母狼。可是这个叫做朱砂的中原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敬…
“虽然她像羔羊一样幼小无力,但是,哼,我也信得着她。”阿铁**地扔下这一句,便扭过头去了。
那些苏丹国人们心头的警惕慢慢地瓦解下来,手上举着武器的手也慢慢地垂了下去。
李萧便也将手中的长剑放下了,那于卫长意外地看了一眼李萧,便兀自陷入了沉思里。半晌,他便扬声道:“皇贵妃娘娘,老夫可以信任你们,但是,你必须交给老夫一样信物来保证你能够实现诺言。这是性命尤关的事情,不能怪老夫太过苛刻。”
朱砂点了点头,正欲伸手去摸衣裙之时,才赫然发现自己腰中的金印正被李萧捏在手里。她朝着李萧看过去,李萧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将手中的金印瞧了一瞧,旋即便掷垃圾一样掷向了于卫长。
那于卫长在苏丹国也是做过官的人,深知这金印意味着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那金印,便放在怀中小心地收好,朝着朱砂重重地抱了抱拳。“吾等惊扰了皇贵妃娘娘,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这句话说得坦荡客气,让朱砂不由得莞尔笑了出来。
那一片银白的雪地如此茫茫,美丽的女子婉若天仙,倒是让那站在对面的李萧看得醉了。
她还是当年的模样,那笑颜如花,馨香令人沉醉。
“于卫长你多虑了,若不是今天这一番经历,本宫着实不知道你们所发生的事情和那幕惨剧。你尽可放心,七日之后,在京城边上的驿站,自会有人在那里等你。到时候你凭此物便可示于来人。若有可能,本宫会请命皇上一并前来,望于卫长你稍安勿躁。”朱砂微笑着说道。
朱砂的话让于卫长及在场之人无一不点了点头,正欲纷纷离开之时,朱砂却唤住了他们。
“李将军,你可有随身带着的棉衣等物?”朱砂转过头来问李萧。
李萧的眉微微地皱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朱砂,半晌,方唤道:“刘副将。”
那刘副将急忙应声,但听得李萧吩咐道:“去刚才路过的那个村子,买些棉衣棉鞋和粮食肉干,再买一辆上好的马车。暖手炉与锦被都要备好。”
说罢,便转身跨上马去,兀自策马奔向一边儿了。
那刘副将与苏丹国人均怔在当场,只有朱砂的眼圈渐渐地红了。
不需要语言的,真的。有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一个人,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他就会为你做好所有的事情。
永远都只是要看着你的眼睛,便已然完全明白了你的心。
就像是她刚上了学堂,他便给她买来笔墨纸砚;就像是春天的桃花刚刚开了,他便来牵着她的手出去游玩;就像是她渴了饿了,他便带她去吃好吃的杨荔甘露;就像是她难过得哭了,他会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为何一切都不曾改变呢?
“多谢皇贵妃娘娘,多谢李将军。”那些苏丹国人便纷纷抱拳,对朱砂与李萧说道。
便是那铁铮铮的汉子,在这个时候也会忍不住动容。山木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朱砂的肩膀,笑道:“这一个,可比那个窝囊废皇帝要强上太多了。”
朱砂的急忙吸了吸鼻子,瞪了这山木一眼。
是上天的恩赐,还是上天故意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
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开始,何苦还要给她一个捉弄人的插曲?
像是命运的齿轮突然间改变了方向,沿着另一轨迹前进了…
017:回不去
朱砂坐在那马车里,厚厚的锦被裹着她娇小的身子,暖炉放在怀里拥着,暖和地让她的脸红彤彤的。
外面有士兵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说着李萧的甚么事情,其间也有提到朱砂的名字。然而刚才那一路的奔波,早已然让朱砂没有了一丁点儿的力气去思考。随着马车的摇晃,朱砂慢慢地感觉到了困倦,渐渐地合上了眼睛。
“李将军,我们真的要回京吗?”刘副将策马快跑了几步,追上走在最前面的李萧,低声问道。
李萧一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刘副将。
那刘副将的脸上便立刻绽出了一抹暧昧的笑容,嘿嘿地笑道:“早知道那是将军您中意的女人,还不如当时把那些苏丹国人斩草除根,带着美人远走高飞…”
“放屁!”李萧瞪着眼睛骂了一句,便转过头去轻夹马腹,再不理这刘副将了。
眼看着李萧又跑在了眼前,那刘副将便不甘心地继续追上去,道:“那么李将军可有何打算?”
“打算?”李萧自嘲地笑了一笑,“她是妃,我是臣,我能有甚么打算。”
那刘副将正欲说些甚么,李萧便突然间扬起马鞭用力地一甩,那匹白色战马立刻撒开四蹄朝着前方飞奔起来。
刘副将瞧着那火红的披风在暗夜里飘扬,不由得淡淡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下去。
转眼,已然相隔天涯。
不知道这样摇摇晃晃地过了多久,马车方在停了下来,朱砂正迷迷糊糊地,方觉得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刘副将恭敬地说道:“皇贵妃娘娘,天色已然晚上,先在这驿站里休息一下罢。”
朱砂睁开眼睛,只觉一股子冷风直吹面门,不由得将那锦被在身上裹了裹,丝毫不愿意舍弃那个暖和的锦被。那刘副将了,便着实地有些无奈,只道:“娘娘,那驿站里自有升好的火盆,烧好的热水…”
朱砂闻听,顿时感觉到来了精神,立刻起身走出马车。
众人看着这位被百姓们传言得如此高高在上的奇女子朱砂,竟然围着一床锦被走下马车,不由唬得一个个都愣在了那里。
然而朱砂刚刚下了马车,还没有走上几步,便一脚踩在锦被上,整个人朝着前面栽了过去。幸而有一个人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抬起头,便看到了李萧那既关切,却又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纠结脸庞。
看到朱砂这样临近地看着自己,那李萧顿时意识到自己已然逾越了身为臣子的本份,便急忙缩回了手去。然而朱砂方才正是怔神的工夫,压根就没有考虑到自己应该站稳,那李萧又突然缩手回去,朱砂好不容易平衡的身形竟再次失衡,竟再次倒了下去。
李萧一惊,急忙再次将朱砂扶住。看到她已然快要走进驿站还围着一床锦被,紧紧揪着不愿放手,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心头一软竟伸手便将朱砂抱了起来。
那些包括刘副将在内的士兵均瞠目结舌地瞪着眼睛瞧着这一幕,完全没有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砂万没有想到李萧会突然出手抱她,然而而今她像个棉花包似的被那被子捆了个严实,根本挣扎动弹不得。
驿站的掌柜见来了军爷,料定必是惹不起的人物,便急匆匆地往外赶,却看到一个年轻的将军用棉被裹了个女子进来,不由得唬了一大跳,竟不知应该如何接待了。
“要最上等的房,最暖的火盆。”李萧简短地说着,那掌柜便一下子反映过来,乐呵呵地道:“有有,几位…大人里面请。”
说罢又扬声道:“小二,快去打‘雅馨阁’,把火盆烧得旺些端过去!”
那小二何曾用这掌柜吩咐?自古便有语云“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这身披铠甲手持宝剑的军爷!这可是弄不好就要赔上性命的主顾啊!
李萧将朱砂抱到那房间,先是看了一眼已然被店小二点亮蜡烛的屋子,这屋子倒是十分宽敞干净,屋子里所有的摆设也都相对雅致。他这才将朱砂放了下来,伸手替朱砂拿下了那床锦被。
当那双黑眸再次望住了朱砂的眼眸,两个人的心竟同时悸动了起来。
那店小二正忙活着将一个硕大的火盆搬进屋子,却眼瞧着这二位正站在门口的正当中,让他进进不去,退退不了。可是手上的火盆却烤人得紧,烫得那店小二着实忍受不了了,他嘿嘿地笑道:“二位,二位还请让让。”
朱砂与李萧如梦方醒,李萧的脸顿时红了,忙不迭地向后退去,而朱砂则迅速地转过头,奔进了内室。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李萧终是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那店小二见自己撞破了人家的好事,也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了。
为甚么就不能在这个人面前硬下心肠呢?
朱砂低下头,看着已然因长时间奔走而弄脏了的鞋子,轻轻叹了口气。
而今,她已然像这双鞋一样,浑身沾满了污垢了罢?在权势的世界里与权术争斗,她还有面对他的勇气么…
更何况,如今的她,还能回头,回到那个如梦般青葱的岁月里去么?
李萧哥哥,恐怕,我回不去了啊!
虽然是一家小小的驿站,但是当是为一些出京的达官显贵准备的这种高雅客房,就连浴房都是格外精致的。朱砂将全身浸在热水里,慢慢地闭上眼睛,尽量平复自己那翻涌的思绪。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样快的来临,曾经以为自己将永远永远地幽禁在那深宫之内,待到手刃仇人,让慕容家族里所有人的血都流得尽了,她的人生便圆满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一天,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李萧。也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再看到他的时候,对他的感情还保留着从前的那份纯真与悸动。
还是盼望着快快到达京城罢,看不到,听不到,或许也就此遗忘了…
正在朱砂微闭二目之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朱砂睁开了眼睛,应了一声:“谁?”
却听得外面传来的,是一个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声音:“皇贵妃娘娘,本王奉皇上之命,前来迎您回宫。”
白隐!
018:毒蛇白隐
白隐怎么会这么快就赶来了?
朱砂猛地一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然而不知是那冰冷的室内温度,还是心底陡然升起的寒意,朱砂只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冰凉了起来。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又迅速地坐下了。刚才还觉温暖的水热一瞬间炽热了起来,朱砂平稳了一下心绪,方扬声道:“还请靖王爷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