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声微动,小桃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此时的她正斜倚在窗边的美人塌上,长发因先前的舞动而凌乱,脸颊绯红。她依旧穿着跳舞时所着的轻薄舞衣,露出豆蔻年华特有的芬芳肌肤,灵魂的眼眸似是还沉浸在妖娆的律动里,笑意盈盈地望着白隐。
“穿成这个样子坐在窗边,不会着凉么?”白隐的声音却是依旧的波澜不惊。
“我在等你。”小桃笑着,原地施了个身,穿着轻纱长裙裤的腿盘坐起来,就像是异域的妖姬,于那明媚里隐藏着诱惑。
白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小桃的身前。他垂下眼帘,看到这样一个秀发凌乱而又目光明亮的小女子盘坐在那里,神情似猫,邪魅而可爱。那于天真中蠢蠢欲动的邪恶,足以诱惑每一个男人。
他像是在研究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般,伸出手托起小桃的下巴,望住了她的眼睛。
不见了。
那种单纯与灿烂。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他把她从人间带到了地狱,他用邪恶涤尽了她的善良,他用血色浇灌了她的身心,他用五欲重新捏合了她的骨肉。
现在的她,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得意作品了。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待到那个机会来临,或许一切都将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千倍万倍。
只待那个机会…
白隐的唇边绽出一抹自得的笑意,或许,是时候他该去考虑让这个机会来得更快一些了。
“想…要我吗?”突然,身前那只邪恶的小猫发出了一声令人惊愕的叫声。
006:最后
白隐低着头,用略带着意外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少女。
窗外的月光朦胧地映在她的身上,让她像是一泓清泉,引诱着你去品尝。
那…从未被染指过的芬芳呵…
白隐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然后顺着那张脸滑至纤细而玲珑的脖颈,在那脖颈上慢慢地摩挲,最后托着下巴,捧起了她的脸。小桃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迎向白隐,在这双有如澄清湖面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脸。白隐垂下眼帘,那张素来只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此时出现了少有的沉静。他慢慢地俯下身来,那带着淡淡麝香的气息包围了小桃。
心里有某一处微微地悸动着,小桃的视线有些迷离,花瓣似的唇微张着,传递着无声的邀请。
白隐一点点地凑近了她。
这是小桃第一次与男人如此亲密,她看到他那两腮微青的胡茬,看到他既直且高的鼻梁,看到他那薄而微微上扬着的唇,纵然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却遮不住那黑眸里璀璨的潋滟。小桃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面对他的时候,她有种想要闭上眼睛不敢面对的紧张。可是她忍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变得僵硬,小桃尽量保持着平静,她等待着,忍耐着紧张和害怕带来的颤抖。
然而,白隐的唇,就在离她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那薄唇微微地上扬,勾出邪魅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在小桃的脸上滑动着,低声笑道:“好了,今天的游戏就到此为止罢。”
说罢,他站起身来,眼眸之中涌动的精芒像是慢慢地隐藏入黑夜之中的星子,了无踪迹。白隐将小桃的罩衫拿来,动作轻柔地替她搭上了衣服,淡然笑道:“绿云教得不错,你学得也不错。我们的计划很快便会实施了,相信你是不会让本王失望的,是吗?”
那双像星子一样闪闪发光的眸子似乎在这一刻笼上了一层薄云,小桃唇边却慢慢地浮上了笑容:“你到底还是要把我送出去了,是吗?”
白隐脸上沉静的笑容微微地顿了顿,语气却并没有丝毫波澜地说:“你难道不是在盼着这一天?”
小桃慢慢地沉默了下去,她的眸光深沉下去,像是平静的海水看不见其深处的澎湃。
“是…”她像是沉浸在思绪里,慢慢地说道,“我是在盼着这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盼着,等着,期待着。慕容文鹰的项上人头,我一定要送到我娘的墓前。”
白隐眸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满意的微笑,还是应该无奈地叹息。
方才还旖旎的屋子里,此刻被一种带着丝丝寒意的气氛所笼罩。红烛摇曳,墙上的两个人影静静相对,却有着各自的心事,只是不知这心事里是否有所交集?
“早些休息罢。”过了许久,靖王爷白隐方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小桃问。
“你娘的墓。”白隐的身影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口,小桃的眼中突然溢满了泪。
把头抬起来,用力地睁大眼睛,眼泪就不会落下来了。
耳边响起的,依旧是他的声音。小桃抬起头来,用力地瞪着眼睛。可是,眼泪真的不会掉下来吗?
白隐就这样默默地走出了这间“远香阁”,远远儿的,便见那静立在一棵柳树之下的绿云。
夜风已然吹乱了她的发丝,那双曾经满是诱惑风情的眼,此刻正满含着感情看着白隐。
“你到最后还是没有下得了决心,”绿云说着,突然笑了起来,“怎么,你是舍不得她了?”
白隐的黑眸流转,望向了绿云。
此时的绿云正斜倚在柳树边,修长的柳枝轻摆,她的发丝微动,衣袂翻飞,好似于这柳树之中幻化而出的一尾妖精。眼角眉梢的媚意里带着女子特有的妒忌心思与隐隐心痛,恐怕是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为之所动的诱惑罢?
“不要妄图去揣摩本王,本王也没有这个耐性陪你玩这个游戏。”白隐站在寂静的夜里,月白的袍子像是汲取了月光的清冷,让他周身都触发出了一种令人感觉到寒冷的压迫之感,那上扬的眉,那薄情的唇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绿云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她笑得是那样的颠狂,笑得那样歇斯底里,笑得那样前仰后合,笑得连眼泪都簇簇地掉落了下来。
“你记得吗,你记得吗?当年,你是怎样对我的?”绿云说着,突然缠了上来。她像蛇一样柔软的手臂缠住了白隐的脖子,红唇在白隐的耳边吹着热气,“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像她一样坐在那里等你,你的手是那么温柔,你的唇是那么热情,你知道我在那一刻有多想把自己献给你吗?我只想做你的奴…”
说着,她便将那丰满的身体紧紧地贴住了白隐。
然而白隐就像是一块无法被融化的冰块,冷冷地站在了那里。黑眸垂下,冷淡而残酷地看着绿云,就像是在看一个卑微而不知深浅的跳梁小丑。
绿云那正欲纠缠的动作像是被施了法,冻结住了一样。她慢慢地放下了手臂,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全都是心痛与难过,那盈盈欲滴的泪水,多么希望看到他的一丝心软?
“退下。”然而换来的,却依旧只是这不带丝毫情感的命令。
“是,王爷。”还能说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他原来是…什么都不想要呵…
绿云施了一礼,慢慢地转过身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也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罢?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你和我,全都无能为力。
007:身份
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便不再是小桃了。
小桃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望着白隐。
从昨天她在娘亲的坟边,焚烬了她所有的牵挂,也焚烬了她所有的回忆与那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名字。
乌洛拔提氏。
那些平素里一惯喜欢欺负她、嘲笑她的慕容侯府的人们呵。他们并不知道,如若乾青国还在,论血统,她比他们每一个人都要高贵,论地位,她比他们每一个人都要高高在上。
然而,那却是她最为憎恶的姓氏,带给她痛苦,埋葬了她所有快乐与幸福的姓氏呵…
她要让这个姓氏沾满血腥!她要让这个姓氏里所有的人都坠入地狱,永远永远不得轮回!
她要让所有冠着这个姓氏的人为她的娘亲陪葬!
“朱砂。”白隐微笑着对小桃说道,“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便是朱砂。你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名字,就像你生下来便叫这个名字一样。”
小桃,不,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唤她作朱砂了。
朱砂点了点头,白隐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意,又指了指桌案之上的纸对她道,“这上面写着你的身世,你要一一记牢。你的名字是朱砂,现在一十三岁。二月十八是你的生辰,正好是桃花儿盛开的时节,所以你的字便是妖儿。桃之夭夭,烁烁其华,女子之夭便为妖,你可懂了?”
朱砂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的父亲名叫朱金运,乃是江南吏部的一个小官儿,父母双亡已然有十年了。你从小被长兄朱焰抚养长大,朱焰乃是兵部待郎李琦的麾下的一元战将,三十有二,因长年征战在外并无家室。待过几日,本王自会安排你与你的兄长见面,你可记得住了?”
朱砂点头,但见那桌案之上的纸上写满了朱氏一家的人丁情况以及所有人的户籍。所含的信息倒是十分的详细,但是好在人丁简单,所以记起来十分容易。
“当今虽然是大昭国二世,但是因为边疆动荡不已,所以依旧重视武臣。你出自武将之家,在宫里自然是那些文臣、平民之女比不得的,相信也会少些麻烦。”白隐说着,用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抚在了朱砂的头上。掌心传来的温暖让朱砂心微微地动着,却也痛着。
“宫里不比这王府别院,没有本王的保护,你定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以自保为先,明白了吗?”白隐的声音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温和。
朱砂依旧点头。她已然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说些甚么更好了,或许,她能做的,便只有沉默着,等待着属于她的命运重新展开了。
“如今皇上病卧在床,大部分的朝事都已然由太子白泽全权处理,相信白泽成为新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白隐收回了手,说道,“对了,小桃,你可知道,这个白泽是何许人也?”
“不就是太子么?”朱砂随口道。
一抹笑容浮现在白隐的唇角,他的黑眸望定了朱砂,笑道:“这个白泽,可不是别人。他正是你先前在广缘寺里看到的那个人。”
广缘寺?
朱砂的目光一闪,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断。在广缘寺里,她似乎确实是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和白隐在一起的年轻男子。
“他就是太子?”朱砂疑惑地问。
“正是。”白隐淡淡地笑道,“人生的际遇还真是无常,你似乎也从来没有疑惑过,为甚么梁氏要对你与你娘痛下杀手么?”
朱砂的心意微动,她似乎意识到了甚么,目光惊骇地看住了白隐。
“不错。正是因为那次的相逢,所以白泽便托皇上御赐了婚姻。圣旨一下无人能够拦回,便是有些人明知道这是错的,也无法挽回一样。你的一番广缘寺之行替他人做了嫁衣裳,慕容薇欢天喜地成为了太子妃,却并没有得来最后的幸福。她成了某个人的替身,如何能不受太子殿下的冷眼?相信以那位太子妃娘娘的xing子,也未见得能容得下这种事情。梁氏更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步入她的后尘,只有除掉你们母女,她们两个才有幸福可言。所以本王说,事世就是如此无常,有其一,便不可能有其二。一山不容二虎,一朝岂有二凤?”
说罢,那薄唇又勾成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慕容薇也并不亏,眼看着,便要成了皇后,他们慕容侯府的势利更加无人能够匹敌了。”
朱砂慢慢地抬起头来,她的眸光里游走着复杂的光芒,望住了白隐:“这里面,又有多少是王爷你的推波助澜呢?”
白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朱砂的问题,只道:“想来,这是上天的恩赐。把你赐给了本王,也把本王赐给了你,不是吗?”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朱砂沉默下去,她不得不否认白隐所说的没有错。即便是他不出现,她和娘亲也未见得会逃得出梁氏的迫害。而如若不是白隐,或许自己早就葬身在火海之中了罢?那些…只在时时刻刻算计着自己与娘亲性命的人…就算是你们爬到了权利的顶端,我也要亲手断送你们的未来甚至是生命。
“岁月是个无情的小偷,会偷走你所有珍贵的东西。不过没有关系,本王会陪你一起,赶在这个小偷之前,拿到你所有应得的东西。”白隐伸出手替朱砂整理着她的长发,慢条斯理地说,“你只需要做好准备便是了。”
准备好吗…做好被送进那个充满了权势纷争之地的准备,做好了,面对那些她所憎恶之人的准备。
而她自己真的准备好吗?
朱砂低下头,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纤细而柔美的身体。即将做什么,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她都清楚得很。
只要不择手段地,把那个男人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就可以将慕容家族一举牢牢地踏在脚下了。
“娘,你说过的,仇恨的滋味,我已经深深地植入了骨髓。在我血脉之中流动的,都是对慕容家深深的恨,我要让慕容家族血流成河,我要让那梁氏血债血偿!”草舞莺飞,阳光明媚,朱砂却有如置身在寒冷的冰窖。她的眼睛里所有的快乐,都已然被冰封存了。
008:入宫
大昭十四年,高祖因病驾崩,太子白泽继位,改国号为武,历称武昭国。武昭帝白泽之后慕容薇受封于文菁皇后,一统六宫。
新皇即位,全朝上下所有的势利都在重新洗牌,朝中的各个大臣开始了新一轮的恐惶。那些个还没有在新皇面前展露头脚的朝臣们,纷纷坐不住了,他们想着法,设着法地,把家中的女儿塞进宫里去。那些个没有女儿的朝臣,便巴巴地把家中的家谱翻出来,撅地三尺,也要搬出来个女儿安上自己的姓氏送进宫里。只希望能借着皇宫之力,让自己平步青云了。
看着朝上这些大臣们忙忙碌碌,后宫更加是一派繁忙景象。白隐只是微笑地望着那些不断地塞进后宫的女人们被分到各个宫殿里,却始终按兵不动。
“难道不是时候把你的秘密武器送进宫里了么?”绿云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她的手上拿着一个名册,呈给了白隐,“平阳王、鲁国公、深远侯几大家族已然急急地送了女儿进去,并且为新皇封了妃,好生地安置了。倒是可怜了那啸远侯慕容文鹰,自己的女儿虽然贵为皇后,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地应承着这些被充入后宫的女人们。她先前是太子妃之时便以容不得人著称,而今却是想不容都不能了。最起码,那些平阳王等人家的女儿们也都不是吃素的,眼下,可是有她好看。”
白隐微笑着,接过了那名册,一一地看着。
“倒是王爷您,不仅朝中的事情一概不管,还称病在家,连朝也不上。您的心倒是大。”绿云娇嗔着,一双美目却不由自主地在白隐的身上流连忘返。
“而今新皇初登基,诸事纷繁,想要露头的就待他们露得头去,待到诸事都已然安定下来,本王再着手也不迟。”说罢,将这份名册递给了绿云,“拿去罢,给她看看。”
绿云无声地拿起了这份名册,转身走出了正堂。
“让你准备的两个人,怎么样了?”白隐突然问。
“已经准备好了。”绿云停住了脚步,道。
“好,先安插进宫里,然后叫紫若和醉青,还有红菱准备一下,提前入宫。”白隐的话,让绿云的心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她微侧过头,看着白隐,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不到将一切安排得妥当,是不会让她贸然入宫的罢?到底是因为王爷您行事从来都是如此稳妥无差,还是因为舍不得那个绝色美人呢?”
白隐原是伸出手去端那案上的茶盏的,绿云的话让他的手微微地顿了一顿,慢慢地抬起头,那清冷无绪的黑眸里涌上的是带着寒冷的笑意:“本王说过,千秋大业在此一计,容不得半点差池。”
绿云扬了扬唇角,继而转过身款款地走了。
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朱砂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如荫的绿草与秀美的景象,兀自发了一会呆,紧接着便低下头来,将手中的名册翻了几翻。这些朝中要员的名册,以及那些后宫女子们的名册,她早已然将这些事情烂记于心了,现在她需要做的,便是慢慢地等待着时机,需要她入场的时机了。
时间恍然划过,半年之后,恰逢太后千秋之日,宫里即遣散了大批年近二十岁左右的宫女,以福泽而广惠天下。然而,为了填充这大片的空白,又召了大批的宫女入宫。这一年,正值三月,正是桃花儿盛开的时节。
小桃,朱砂,我们的女主人公,便在这样的一个时节里,踏上了步入皇宫之路。
“各位小主儿,都请起来罢,今儿太后娘娘吩咐了要召集秀坊的小主儿们赏花,请各位小主儿梳洗打扮一下,巳时咱家会来接引各位小主儿。”那瘦高的太监名唤柳公公,因太后娘娘出自江南水乡,是个极为喜爱诗画之人,便连她身边的人名字都透着股子诗情画意。
初春的冷峭透着股子让人难忍的寒冷,朱砂看了看周围那些欢欣雀跃的少女们,对着自己已然微微冻红了的双手呵了口气,又转身朝着卧房走过去。
入宫已然半月有余,那整日被温柔乡围绕的新皇根本不见踪影,就连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都这会子才想起来这些新入宫的小主儿,这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无奈。
对于诸多进了宫的少女来说,这一次的赏花,可是件头等的大事。且看那满桌满案之上堆放的胭脂水粉,和那满床扔着的衣裳便可知晓了。
然而朱砂却淡淡地,只选了件入宫时穿着的青纱笼衫,披了件浅绿色的小袄便走出了屋子。
离巳时还有一刻钟,那集秀坊的院子里便已然聚满了莺莺燕燕,这些个少女用尽了浑身解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院中七笑嫣然,只盼着能够与太后娘娘在赏花之时一鸣惊人,从而飞上枝头变成凤凰。
“你瞧瞧她,平素里跟妖精似的,这会子却又这样朴素起来了。她这倒是给谁看呢?”嫣秀用手肘碰了碰翠香,两个人一齐朝着朱砂的方向看了过来。
但见一袭浅绿色小袄的朱砂,只挽着松松的发髻,除了一对珍珠耳环,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反而在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之中显得别具一格。
“哼,你没听说她是个无父无母的?想来那个在边疆的兄长也是个不济事的,所以才穷得连个首饰都没的。你理她做甚?”翠香的父亲乃是辽东一带的盐运小司,平素里常倚仗家境殷实而鼻孔看人。她早就看着容貌优于常人的朱砂不顺眼,这会子见她这副模样,便嗤笑地哼了一声。
“我看她不简单,”在一旁的静香冷笑一声,道,“大家都盛妆打扮,偏她是个别出心裁的,可见这南蛮子心里又不知在想些甚么,姐妹们还得提防于她才是。”
一席话倒是让那翠香的心里立刻提起了警惕。
009:留意
柳公公准时来到了集秀坊,看到这里美人如云,心下自然是欢喜。便召集诸人四人并做一起,乘着车辇赶赴桃园。
这桃园的桃树乃是太祖皇帝亲自命人从江淅一带的舟山移植而来的,因太祖皇帝极为重道,闻得那舟山桃花岛有仙人炼丹,又“尝以醉,墨洒于山石上,遂成桃花纹”,便又命人采了几块带有桃花儿纹的大石运了回来。御笔亲题“桃园”二字于那大石之上,每逢三月,桃花盛开,纷繁美丽,景象倒是极为美艳。
朱砂提起裙摆,便要迈步上车。却不料突然有一只脚伸过来,竟然将朱砂拌得险些跌倒。幸而,有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朱砂。
这只手虽然纤细,却透着股子极为令人心安的力量。朱砂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既平静又清秀的脸。朱砂依稀记得这少女的名字似乎唤作清荷,她自当是某位武将之后罢,只是平素里不喜言语,也不喜欢与人交往,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孤言少语。在这诸多打扮得花哨的宫女里,唯有她跟朱砂一样,穿着平常最普通的衣裳。
清荷淡淡地看了一眼朱砂,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那绊朱砂之人的身上。
那伸出脚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翠香。
“哼。”看着多管闲事的清荷,翠香冷冷地哼了一声,愤愤地瞪着清荷。
清荷稳稳地接住了翠香的目光,漠然地与她对视。
“好了,翠香,我们上车罢。”嫣秀急忙拉过了翠香,与她一并上了车辇。这边清荷也松开了朱砂,默默无言地上了车。
来不及道谢,那人便已然率先走开了。朱砂倒是觉得这清荷是个有趣之人,便也提起裙摆,与清荷上了同样的车辇。
与朱砂一个车子的,除了清荷,便是另外的两个宫女。这一路车子缓缓前行,朱砂都在悄然打量着清荷,然而清荷的目光则始终放在车窗外远去的景致里,并没有多看朱砂一眼。她似乎,根本不需要朱砂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似的。
世人皆知太后娘娘虽然崇倡佛道,却是一个极为重视孝道之人,所以这桃园里的一切景象以及道观,都还保有当年的模样。
朱砂与一行人下了车辇,一并守侯在那桃园的门前。大家紧张地朝着那条笔直的甬路上张望着,一个个儿地连那料峭的春风吹红了脸颊都浑然不觉。
“各位小主儿不必紧张,还请站好了,太后娘娘可是个注重礼节的。若是看到你们这般东张西望定然不会高兴的。”柳公公见惯了这些小宫女们盼望看到权贵的模样,不由得显露出了几分不耐来。
听到柳公公的话,这些宫女们便纷纷低下头,乖乖站得好了,只是偶尔有人偷偷地抬起头来朝着那边张望,也不过是快快地低下了头去。
不多时,便听到了一阵簇簇的脚步之声,以及车辇缓缓滚动的声音。诸人一喜,纷纷抬起头来去看。但见那黄金凤辇在诸多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停在了众人的面前。所有人全部俯身下拜,口中齐颂太后娘娘千岁之称。
而于那车辇之上则慢慢地走下来了一位年逾五旬的妇人。她的头上戴着双凤衔珠的黄金头冠,身着秋香色飞凤牡丹祥云样的对襟大袄,两鬓虽然已然有些花白,那股子雍容华贵之气却不减当年。
看到这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太后娘娘十分的欢喜,急忙命这些年轻的宫女们平身。
“你们进了宫,便是皇上的人。哀家看到你们自然是欢喜得紧,都起来罢,地上凉。随哀家去桃园赏赏花儿,来,都过来。”太后娘娘说着,便在这些宫女之中环视了几番。
满目的年轻脸庞,满眼的绫罗绸缎,在那纷繁的繁花下有种让人目不暇接的感觉。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桃园门口的某个角落之时,却突然被那一抹浅浅的淡绿吸引了视线。
初春之时,乍暖还寒,桃花儿还没有抽枝便已然灿灿地花满了花儿。而那抹浅绿则像是由桃花儿中显露出来的一般,看着忒地令人赏心悦目。而再看那人,面容温婉而清丽异常,穿着却是朴素无华。比起其他的宫女们那恨不能把所有的首饰都展示出来的热切,她却只是戴了一对儿珍珠耳环,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装饰了。
太后娘娘无声地朝着柳公公看了一眼,想这柳公公乃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如何不知道自己主子的眉眼高低?当下便对那个穿着浅绿色小袄的宫女多留了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