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静的大宅,两人坐定之后,平王笑得神秘,“有个人,想让孟将军见一见。”
她拍了拍手,屏风后转出个人来。
长歌猛地站起了身,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
那人,行处如弱柳拂风,红唇微张,秋眸含水,含羞带怯的向她看来,“非宁见过孟姐姐!”
心怦怦的跳得极快,长歌的手握了几握,视线都没有办法从他身上收回来。
那身姿,那相貌,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长蓝。
“孟将军,听闻蓝妃遭遇不幸,本王在游历途中巧遇非宁,发现与昔日蓝妃有几分相似之处,因此便好心收留了。将军要是不嫌弃,就让他陪侍左右吧!”
平王说得轻松,长歌却缓缓坐了下来。
浑身无力,像是经历了场艰苦卓绝的战役,长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却是没有再看那非宁一眼,“平王,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似乎是对她这么快平静下来有些诧异,平王看了她好半响才开口道,“将军与蓝妃姐弟情深,最后,却落得这样死别的结局,现在看着将军,就想起当日蓝妃的艳惊全场,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抬起衣袖,擦去了眼角盈盈泪光。
长歌垂下眼去,看茶叶在水中打转。
等了一会儿,看长歌没有反应,平王只是继续说道,“将军为皇上出生入死,皇上却这般对待将军,不过为了一段往事便毫不留情的让蓝妃香消玉殒,将军就是因此心灰意冷,才会愤而离朝吧?”
长歌不置可否,平王向地上跪着的人使了个眼色。
非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膝盖,上前来提着茶壶,“姐姐,我给你倒水!”
原本就没怎么喝过的茶杯,很快便注满了,长歌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非宁抬起眼看了她一下,手一颤,“啊!”惊叫一声跳起来,眼看那壶中的滚烫的开水立刻便要倒在身上。
却只觉得腰间一紧,便被揽入一个透着浓浓暖意的怀抱,非宁喘着气,定睛看去,长歌已经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那茶壶站得稳稳当当。
她低下头来,眼中有淡淡关切,“你还好吧?”
那眼里,有着真实的关心,极浅,却真诚,是他阅尽千帆,却从未遇见过的清澈纯净。一时之间,他茫然了,身后的那怀抱,暖暖的,让人安心。
他慢慢的笑了,不若以往的娇媚,也不是他们要求的羞涩,是属于他的明朗,“我很好,谢谢孟姐姐。”
“那就好!”长歌将手中的茶壶放下,非宁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借力站了起来,嘴唇擦过她的脸庞,短短的一瞬,已经足够让他的心跳加快。
待他一站好,长歌便放开了他,有礼的坐回原处。
平王脸上笑意连连,赞赏的看了非宁一眼,才转头看向长歌,“皇上对将军尚且如此无义,怎么能配作这天下之主,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长歌偏头看了一下天色,想着那几人逛街也该差不多了,当下站起身来,“平王,我也该回去了。对于平王的提议,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感兴趣,我只不过一员武将,庙堂之高玩的那些把戏,我不懂,也不会参与。”
平王也跟着站起身来,笑容还在,可是已经多了几分冷意,“如此说来,将军是定要与本王为敌了?”
长歌笑了一下,“我与平王同朝为臣,何来敌对之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今我偏守甘南道,只要没有人来招惹,我自然不会与任何人为敌。”
她特意的在“任何人”几个字上加重了音,定定的直视平王。
平王眼光一闪,“将军真的不再多作考虑?若我们联手,将军心里应该清楚,我们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无论什么样的地步,我都已经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了,今日前来,便是想要告诉平王一声,我不会与你为友,也不会与你为敌,所以今后,不要再花心思在我身上了。”长歌俐落的转身,再也不愿作丝毫的停留。
“将军,本王从来无意与你为敌,无论如何,非宁你还是带回去吧,总算是同朝一场,这算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长歌停下脚步,看下正安静的站在旁边的非宁,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轻笑了一下,“非宁,你长得很像我弟弟,可是,你终究不是。”
“想必有人告诉你,长蓝是如何娇羞动人,的确,那些人说得没错,可是那是别人面前的长蓝,在我的面前,他从来不会有这般乖巧的时候,整日里没大没小,尽让我头疼。”
她看着他,眼神柔和,“你叫非宁吧,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会得到幸福的。”
她已经走了,可是那声音还在空气里慢慢回荡。
阿布从里面走出来,“我说过的吧,根本没用的!”
平王坐了下去,并不意外的样子,只是吐了一口气出来,“果然不愧是孟长歌!”
非宁还在呆呆的望着门外,阿?**媸指怂话驼疲芭荆 钡囊簧炝粒氨鹂戳耍绻皇悄隳钦帕常炊疾换峥茨阋谎郏『撸慰觯隳钦帕常 故羌俚摹!?
非宁捂着脸,火辣辣的疼,想必已经肿起来了。
孟将军,你说的没错,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会得到幸福,因为那是你放在心头的人。可惜,我不是!
长歌走回茶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子期正焦急的站在门口张望,一看见她,飞快的冲了出来,“长歌,你去哪里了?掌柜的只说让我们在这里等,又没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长歌看着他通红的脸,满是紧张焦急之色,不由得心头一软,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能伤我的人,并不多。”
子期紧紧的反握住她的手,“即使这样,还是会担心。”
纵然知晓她的能力,可是对心爱之人的担忧和关切,永远不会停止。
二楼,阿恒一见她就跳了起来,“长歌,你跑哪鬼混去了?”
长歌一愣,“什么鬼混?”
“你的耳边,有脂粉。”站在另一侧的人,也跟着惊愕的站了起来,长歌这才发现,原来冯竹也在。
秦子期刚才只顾着高兴她的平安回来,其他并没有细看,眼见得段恒和冯竹的脸色,才狐疑的转到她另外一边,然后,身体微微一僵,果然,在她另一侧的腮上,有淡淡脂粉,颜色太浅,若不是阳光偏西,刚好照过来,根本是不容易看到的。
长歌想起先前的那一幕,弯起嘴角笑了,随手擦了擦,“刚刚经历了美人计。”
“美人计?”段恒怪叫,赵苇和马易却立刻紧张的靠了过来,“小姐,没事吧?”
长歌斜了她们两眼,“你们觉得美人计对我有用?”
赵苇看看子期,又看看她,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有主君在身边,要想找个比主君更美的人已经是不易,更何况施计要对付的人还是小姐,基本上不太可能了。”
长歌冷哼一声,“知道就好!”这才转过头来看冯竹,“冯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冯竹脸色不是很好看,“没有,只是快要启程了,来向秦公子道个别。”
这样也要道别?而且很快在甘南道就会见到的,长歌的眼神极怪异的看了她两眼。
一路上,秦子期倒也没多说什么,回了房,长歌才问他,“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那个美人计?”秦子期面色不改,“我都等了你十年才能近得你身,我还不信今天就冒出个什么国色天香来立刻就勾引得到你,我要真为这个生气,那我才是真的受打击了。”
长歌搂过他,“好一个通情达礼,心思通透的夫君!”
秦子期弯了嘴角,“那当然!”一边,拎起帕子,“我给你擦擦脸。”
长歌脸上的笑容,立刻有些扭曲,原因无它,秦子期擦在她脸上的帕子,在她脸腮处格外用力,都有些刺痛了。
她想,她都快被擦掉一层皮了,当然,她没敢说话。
“子期,”晚上,她在他耳边道,“今天我遇到的是平王。”
子期一个翻身,搂紧了她,睡意浓浓,“嗯!”
“美人计的那个人,长得和长蓝极像。”
子期猛地睁开了眼睛,双手一紧。
长歌在他唇上亲了亲,低笑道,“不是说不生气吗?”
别的人,他当然不担心,可是,可是…想到这里,他一使劲,狠狠的在她脸上,曾经有胭脂的那个位置,狠狠的咬了一口。
孟长歌,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所以今生才要如此为你患得患失,牵肠挂肚。
你究竟有什么好,竟叫我无怨无悔痴迷之此?越想越觉得委屈,他又扑上去,在同样的位置,补了一口。
“嘶!”长歌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怕你以后知道了多想,我才告诉你的,我这么坦诚,不给奖励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咬我?”
子期吸吸鼻子,柔柔的贴上去,细细的吻着。
他知道,她不肯要他的时候,对他绝情绝义,是要他断了心思另觅幸福;可是当她抱了他的那一刻开始,便是真正接受了他,把他视作了身边最亲密的人,所以,对他一片坦诚。
“长歌,长歌!”他喃喃的念着,火热的气息,密密的喷在她的身上。
长歌呼吸急促,手顺着他的衣服慢慢的探了进去,入手所触,一片滑腻,她扯开了他的衣衫,覆了上去…
隔日,长歌一出门便引得赵苇马易张着嘴目瞪口呆。
“怎么了?”长歌奇道。
赵苇的脸微微发红,视线四处乱扫就是不敢看她,支支唔唔的来了句,“小姐,你脸上,有牙印!”
桃花劫
夜已经很深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有淡淡青烟飘过,只不过,无人看见罢了。
房内,高床软枕,俊俏的男子睡得正熟,忽地,像是发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万籁俱静,一个人也没有。
他却侧耳听了一会儿后,缓缓起了身,外衣也没有披的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月光轻洒,一人素衣黑发,正安静的站着,似要与这黑夜溶为一体,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眸中,千山万水轻轻滑过。
“阿布,你真下得去手!”
阿布手颤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孟姐姐,你来做什么?”
一样的容颜如花,可是那当年扯着她的袖子撒娇耍赖笑得一脸明媚的少年,究竟去了哪里?
长歌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即使只是看着,阿布也能感觉到,眼前那人从心底里升起的痛意,他终于,走了过去,轻轻拉住她,“孟姐姐,你究竟怎么了?”
长歌的手,放到他的肩上,“阿布,非宁是你安排的?”
阿布抿了嘴,“我知道对你没用,是她安排的。”
“他身上的毒,是你找的吗?”
阿布的眼睛,起了惊疑,“是。”
眼里的光,终于黯了下去,长歌的手,慢慢抬了起来,然后,紧握着放到身后,过了很久,她才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无比。
“等着,”阿布叫住了她,似乎有一种直觉,若让她就这样走了,那么曾在她心里留下过的影子,便永远烟消云散了,“我给她的药,是玄机草,能叫人三月之中,功力尽失。”
长歌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然后,缓缓的笑开,“幸好,不是你。”
心下一冷,阿布向前走了两步,面上带了焦急之色,“是什么药,你怎么样?”若只是一般的毒,她不会这样来找他。
“凤非籽。”她说。
阿布顿时愣在原地,紧接着,愤怒和着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他冲上前抱住了她,“孟姐姐,你没事吧,你应该没事的吧?孟姐姐!”
凤非籽,是碧山谷中凤非花的果实,传闻那凤非花是千百年前一位巫族少年因为情人背叛之后伤心欲绝幻化而成,一旦碰触了这果实,毒素立刻侵入肌体,不会伤人分毫,却会断了生脉,再无子嗣。
长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阿布紧咬着唇,浑身不觉血珠一点一点冒出, “我要她,死!”
眼睛微微一动,长歌的手抚上了他的发,轻叹了一声,“我没事。”
阿布欣喜的看向她,眼泪扑漱漱的掉了下来,“真的吧,孟姐姐,你没有骗我吧,你怎么会没事的,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亲手埋葬的长蓝,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他,即便是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当时,我虽然心下震惊,却立刻起了提防之心,所以非宁跌入我怀中的时候往我腕上洒的东西,并没有成功。”
只是,今晨起床子期整理她的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她用油布包好的药粉,这才发现那竟然是凤非子。
她僵坐了一整天,她宁愿相信阿布会和她在战场上厮杀到死,也不愿相信他居然对她下了这种手。
所以晚上,她来了,她来,想要一个答案。
她孟长歌,也懂得谋略算计,可是那只是适用在战场上,她面对人的时候,从来愿意相信简单;
她也有心狠手辣的时候,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你不杀人,就会有人杀你,可是,她从不对亲近的人动手。她出了名的护短,在孟家军中,她赏罚分明,恩威并重,可是,那是对她自己而言,别的人,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负了她的孟家军,哪怕被欺负的只是个小小的伙夫,她也会不依不挠追究到底。
照她的话说,便是若是我的人不对,你来找我理论,如果我说得正确,我自然会教训,可是你要帮我教训,那就不行了。
所以那个时候,三军之中流行一句话,“宁惹朝上王,不碰孟家军。”
她对自己手下的军士尚且爱护如此,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相交多年的师弟,用那些手段。所以她不能相信,阿布居然对她下这样的毒手,那是比她被砍一刀还要痛的伤。
阿布走上前去,把头埋入她怀里,“孟姐姐,我要你死,会在战场上,会明刀明枪的对你,我要你伤,也仅止于你的身体,不会让你伤心。”
他心思深沉,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唯独这个人,他愿意风光霁月的敌对。
人的一生,或许会有很多的对手,但是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与你刀剑相对,却以心相交。
长歌拍拍他的背,“阿布,小心平王,我说过她不是她人。我走了。”
阿布站在原地,站了很久,任冷风吹掉了,她还留在他身上的温暖。
孟姐姐,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和她一样,都不是好人。
只不过,在你的面前,我才做了一个好的坏人。
飞月山庄,长歌飞身而入,不带一丝声响。
可是她刚一落地,段恒的声音便极悠闲的响起,“去问过了,安心了?”
长歌转过身,讨好的笑笑,“阿恒!”
“哼!”段恒背着手踱过来,然后,飞快的出手,拧着她的手臂,“你身体好吧,大冬天老半夜的穿得这么薄就到处跑?”
另一只手,再飞快的拧上她的耳朵,“还有,问了有什么用,那个人是敌人,敌人是什么,不懂?把‘敌’字拆开来就是反着的舌头,意思就是话都要反着说的,更何况人家只是下个毒。”
长歌捂着耳朵,也不敢呼痛,只得小小声的说,“阿恒,拧够了就放开手,回去睡觉啊,休息不好明天要变难看的。”
段恒呼着气,把手拆回来,甩了甩,“你那耳朵,拧掉了也是一样,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
“哪里,阿恒的话,我哪次没有听。”长歌揉着耳朵,苦笑。
“你听?”阿恒睁圆了眼睛,劈里叭啦,若干年前的仗都翻了出来
“我叫你去争取你那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弟弟,你去争取没?”
“我叫你抱了那个逢单,你抱了没?”
“我叫你不准去招惹那个长皇子,你招惹了没?”
“我叫你不准穿蓝色衣服,你穿了没?”
…
越说越来气,他恨恨的骂了一句,“从头到尾,你一句话都没有听过我的。”
长歌也不揉耳朵了,站在夜色里,笑得像一朵花。
段恒斜她一眼,“笑什么笑?”
长歌走上前一步,偏头靠到他肩上,“阿恒哥哥!”
段恒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头,“允许你软弱,肩膀给你靠吧。”
长歌闭着眼睛,嘴角慢慢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