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便不会有如今各自分飞的结局。

“就一块破玉佩还能逼得了你?”长歌观察着段恒脸上的神色,确定没有任何的伤感,才轻松的问道。

段恒斜她一眼,“一个破玉佩有啥稀罕的,我本来也没觉得那个玉佩有什么重要,拿回来之后就不知道塞哪里去了,要不是苏家突然拿着它找上门来,我还不知道它丢了呢!”

“那还能把你逼个鸡飞狗跳,我看这安阳城里已经红通通一片,我以为你马上就要嫁了呢!”

段恒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我也是才知道,这块玉佩是幻海阁阁主的信物,以前是在挽朝那里,爹娘以为反正是一家人,也没特别说,结果又相继去世,根本没有机会讲。这次事情闹大了,阁里和族里那些老家伙才跳出来,把我说得一楞一楞的。我要是把这玉佩拿不回来,就得放手幻海阁了,那怎么可能,幻海阁这些年来可是我一手壮大的,所以正在头疼着呢!幸好你来了!”

长歌好笑,“那我要是没来呢!”

段恒好心情的看着她,“你这不是来了吗!再说了,实在不行,我顶多不干了,留下飞月山庄混吃等死。”

长歌点头,“实在要混吃等死,去安州吧,让孟秋养你,还没人说闲话。”

段恒没说话,长歌不乐意了,“怎么,你还看不上孟秋啊,我告诉你,孟秋那可是文武双全,对爱情绝对的忠贞不二…。”

“得,”段恒挥手打断她,“你别再自卖自夸了,实话给你说吧,前些日子也跟孟秋接触过一段,是挺不错的,不过她那一根筋,好像没往那处想,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就走了。”

“没事,”长歌笑了,“她那一根筋,我很快就给她理清了。”

“哼!”段恒站在一旁,视线扫向秦子期,“我看你先把你自个儿理清吧!孟长歌,我告诉你,你可别做第二个施挽朝,你要是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就直接把你踢到甘南道的大沙漠去晒成人干。”

“阿恒哥哥,你不知道么?”秦子期走上前来,指着长歌笑道,“她不怕沙漠,她不是还自个儿要了甘南道吗。你应该把她丢怡红院去,然后再喂颗催情药加个迷幻药的,她那才会害怕。”

“子期,你真是了解我。”这是长歌说的。

“长皇子,你够狠!”段恒翘起大拇指。

端倪

夜晚临睡时,子期坐在床边看长歌收拾东西,一双眼睛,随着她东转西转。

“怎么了?”长歌笑问道。

“长歌,你刚刚是用什么在那玉佩上雕的字?”他当时离得最近,可也只看到一点银光。

长歌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刻刀来,叹道,“有些事情,真的是很奇妙。幸好之前我答应说要帮你雕朵木棉花,我才将刻刀随身带着,居然这么巧就用到了。”

秦子期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细细把玩,抬起头来巧笑嫣然,“所以说,我是你的福星,对不对?”

“对!”长歌点头,然后说道,“你早点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再叫我。”

“长歌,你今天不留下来了?”这几日两人都已经同出同进惯了,子期急忙站了起来。

长歌以为是他害怕,安慰他道,“在这飞月山庄里,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好好睡吧!”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往外走去。

秦子期坐了下来,望着桌上跳跃的烛光,有些黯然。

她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视作她的男人。

手指轻轻抚到唇上,心思有些恍惚,那么,那个吻呢?是因为一时的迷惑,还是片刻的情难自已?

长歌回了自己屋,一推开门,便笑了。

段恒抱着一坛酒,好整以暇的等着她,“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再卿卿我我一阵呢!”

长歌走过去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的酒,好大的怨气。”

“哼!” 段恒移过来,给她面前的空碗倒上酒,“今天的事,谢了。”

长歌挑高了眉毛,“我没听错吧,阿恒你在和我说谢谢,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礼貌了?”

段恒端着碗,跟她碰了碰,“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长歌微笑着,手腕一翻,干了。

“话说回来,长歌,你的动作还真是快,就那么会功夫你居然能刻出一个字来,怎么练的?”几碗之后,话匣子打开了。

长歌托着腮,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段恒看了她两眼,“该不会又是为了你家那个宝贝弟弟吧?”

长歌没有反应,自顾自的喝着酒,段恒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我就知道,要不然,你孟长歌哪有闲心搞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两人喝了一会儿,段恒趴在桌子上,扭头看她,“曾经那么深的爱过之后,你还能爱上别人吗?”

长歌抿了一口酒,辛辣味顺着喉咙,一直到了心脏的位置,“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段恒怔怔的望着她,良久,笑了开来,“也是。不过长歌,你能选个简单点的来爱么?”

长歌想起白天段恒的表现,“我选自己的夫君来爱,不是最简单的?”

“那叫简单,孟长歌,你开什么玩笑呢!”段恒抱着酒,还想再倒,长歌一把夺了过来,“好了,别喝了,你想酒后乱性啊?”

段恒于是由着她把酒坛拿走,伸手过来揽着她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长歌,我实在不喜欢个皇子当你的夫君啊!”

他苦着脸,一副忧愁的样子,“咱们江湖和朝廷,那是天生的不对盘。”

长歌推推他的脑袋,“阿恒哥哥,你好像忘了,你妹妹我,好巧不巧也是吃皇粮的。”

“对啊对啊!”阿恒认真点头,“所以你绝对不要再找个吃皇粮的了,不然你一家子都是,咱们还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啊?好长歌,好妹妹,换一个吧换一个吧!”

长歌好笑,“你当这是买菜呢!”

抬头望望外面天色,笑得有些诡异,“阿恒,趁现在夜黑天高,我们去找苏狄谈谈心吧?”

“谈心,谈什么心?”阿恒那是闻苏色变。

“你该不会以为,你果然魅力那么大,人家苏家大小姐要巴巴的非你不可吧?”长歌摸摸他的额头,“没作白日梦的话,就赶紧的头脑清醒一下。”

“哦,对了。”她转回头来,“提着酒坛,就说去找她喝酒,如果什么事情做得不妥当,咱就说是喝多了。”

阿恒抚额,真正喝多的人,能承认自己是喝多么?

苏家,在南方家大业大,住在这安阳城中,自然也是独门独院。

所以长歌和段恒才跨进门,苏狄便得到消息,很快迎上来了。

看着两人俱是红通通的脸,很是愣了半响,“两位这是?”

“喝酒啊,我不是说要来找你喝酒吗?”长歌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拉着她就往后走,“走吧,找个清净的地。”

苏狄真的是头痛啊,她也算是商场上浸淫多年了,今日被这个陌生女子三言两语变被动为主动,手里的玉佩立刻便物归了原主,回来细细思量了一番,便知道所遇之人是个高手,她实实在在是被骗了。

偏偏又还找不出对方破绽,正在这懊恼得要死,这人又还偏偏找上门来了。

这不是让她更加清醒不能忘的堵得慌么?

“还没有请教这位小姐名字呢?”这也是苏狄特别郁闷的地方,搞了半天,她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孟长歌。”长歌倒是不隐瞒,说得坦诚。

苏狄这会倒是真的惊讶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细细的打量着,“你是,那个孟长歌?”

传说中文武双全,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曾保丰临边境八年平安,后来,于朝中神秘消失后,两国联军入侵,朝廷节节溃败,又是这位将军力挽狂澜,樊阴一战,便瓦解了对方攻势。

长歌微笑,“虽然不知道苏小姐说的那个是哪个,但是我想,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孟长歌。”

苏狄倒抽一口冷气,然后站直了身子,深深的一拜。

“哎!你这是干什么?”再怎么也没有想到苏狄给她来了这一手,长歌迅速跳了起来。

苏狄一拜之后,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纯粹起来,“孟将军保一方平安,而且治军严谨,从未有过扰民之事发生,是苏狄平生最为佩服之人。这一拜,当之无愧。”

段恒一拍桌子,“好了,你们俩就别让来让去的,给我坐下来喝酒。”

长歌没想到一个商贾之人,居然能对她如此敬重,想想自己先前把人家戏耍了一番的事,顿时就有了那么点小小的愧疚,只得讪讪的笑着,“早知道我能与苏小姐这般投缘,很多事情就该换个方式解决了。”

苏狄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然一下子便知道她意指为何,不过此刻,也不再追究,笑容满面的问道,“那么孟将军可否告知,今夜来访是有何要事?”她可不认为对方是真的只是喝酒来的。

长歌也不再拐弯抹角,径直道明了来意,“我想知道苏小姐一定要和阿恒成亲的原因?”

苏狄抬起眼来,“孟将军倒是个爽快之人,你不认为我是为段公子风采所迷?”

长歌看了一眼旁边听得认真的段恒,弯了嘴角,“阿恒的确是风采过人,能吸引如苏小姐这般的人中龙凤。可是我以为,若只是如此,阿恒现在是自由之身,苏小姐应该投其所好,慢慢追求,而不是千方百计得了那玉佩,搞得天下皆知的逼婚。”

苏狄抚掌大笑,“果然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孟长歌!也罢,先前有些事,我没有想通,现在看到孟将军,我也猜到几分。”

她拉起衣袖,手腕处,一只蓝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长歌脸色大变,手倏地捏紧,剧烈的颤抖着。

苏狄轻声道,“我们本是水族旁支,二十多年前灭族之祸时,我们不在本家,侥幸逃过一劫,自那之后,我们便改蓝姓为苏姓,暗地里,四处寻找失散的族人,慢慢的,发展成现在的苏家。我们现在所有的户藉名册都是编造的,只因家大势大,所以一直不为朝廷所怀疑,但是,我们一直活在惶恐之中,生怕哪日一个不慎,便会招来祸患。幻海楼最近四处找寻流亡各地的无根之人,我们苏家一旦被查出来,便会再现当年的亡家之祸。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只要逼得段公子放弃了幻海楼,或者我与段恒结亲,混了进去,便能最大程度的保护苏家。”

长歌已经讷讷不成言,一张脸苍白如纸。

段恒在她肩上按了按,声音有些沙哑,“那你现在,就不怕我们说出去?”

苏狄笑了,眼里却有泪光闪烁,“是孟将军保护了公子二十多年,是我们水族第一大恩人。只是可惜,我们知道得太晚了,公子,公子他…。”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长歌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任那疼痛来纾解此刻纷乱的思绪, “水族之人,每一个都有蝴蝶印记?”

苏狄逃开了她审视的目光,“不,只有族长至亲之人。”

“你?”长歌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是长蓝的堂姐,本名蓝狄!”

“啪!”的一巴掌甩到她脸上,长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你居然从来没有找过他,你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苏狄笑得惨然,“我怎么没找?可是要怎么找?找到了又怎么样?我们是朝廷除之而后快的水族,永远不能得见天日。每遇见一个族人,都是天赐的幸运,没有找到,那也是命中注定。”

长歌扶着椅子,坐了下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很久,才开了口,“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苏狄摇摇头,“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通过幻海楼找到我们这些人,是想要做什么?”

长歌沉默了很久,再睁开眼来,所有纠结的情绪都已经褪去,“你们愿意去甘南道吗?那里荒山大漠,比不得江南繁华,可是,你们可以堂堂正正的立于阳光之下,永远不用再担心朝廷的追杀,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公平的对待,不用再四处飘泊,可以将那里,当做自己的家。”

苏狄眼里,泪光点点。

家?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名词!

“真的可以吗?还可以叫做蓝狄,可以堂堂正正的立于阳光之下,不用担心追杀,不用担心驱逐?可以,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长歌点了点头,“你既然知道我是孟长歌,你就该相信,我会算计天下所有的人,却唯独不会欺骗水族。”

苏狄站起身来,走到长歌面前,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长歌连忙伸手去扶她,她拉着长歌,死也不起来,“这一跪,谢谢你对长蓝倾心相护二十年,也替天下所有无家可归无国可依只能四处飘泊的无根之人,谢谢你。”

长歌拉着她,慢慢蹲下身去,“不,苏狄,我也应该谢谢你。”

谢谢你,第一次让我觉得我将要做的事情这么有意义,不仅是为了完成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人的理想,不仅是为了逃避永失所爱的悲伤。

“长歌,很高兴吧?”回来的路上,段恒问她。

长歌背着手,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古人诚不欺我。”

段恒跟在她的身后,嘴角挂了淡淡的笑容,“长歌,这条路不好走,不是每一个人都如苏狄这样相信你。你毕竟,只守护过一个孟长蓝。”

“我知道,但是我有信心。”

“长歌,让我和孟秋一起做事吧!”

长歌猛地转过身来,又惊又喜,“你,你愿意?”

段恒走上前一步,靠到她的胸前,“我累了,我也想累的时候,有个依靠。拥有和你一样的胸怀,做着同样一件事的孟秋,值得我仔细去感受。长歌,刚刚看到苏狄含着泪向你下跪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人生在世,总要做一些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事,我不想给自己错过的机会。”

“那真是太好了!”长歌极为高兴,“有你相助我们已经轻松很多,如今,是你自己亲自投入去做,想必以后孟秋那边都不用心了。”

感受着胸腔里因为笑着而带起的振动,段恒也忍不住眉眼弯弯,“长歌,我还是觉得逢单要好一点,我喜欢逢单。”

“咳咳!”兀自笑着的长歌,怎么也想不到阿恒突然给她冒出来这一句,一下子被口水呛到,咳个不停。

“哈哈哈!”段恒的笑声,在夜空里飘出老远。

柳暗花明

苏家是南方巨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全族人搬到安州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还要不影响目前的运作。再怎么说,那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秦子期和苏家的几个帐房埋头将算盘拨得哗哗响,熬了一个白天加一个黑夜都还没有理清全部帐目。

苏狄更是忙晕了,不过看那两眼放红光的样子,显然是心情愉悦的。

段恒在旁边看得啧啧直叹,“苏狄,居然真有你这样的傻瓜,长歌啥也没做,就几句话你就把你们苏家那一堆一堆的财富往安州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运啊?”

苏狄拿着笔东划一下西划一下,忙里偷闲的答复道,“段公子,你是没有经历过。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讲,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比什么都重要。再多的财富,也买不来安心,再不需要惶惶不可终日。”

段恒把头无力的靠到长歌肩上,“长歌,你真会做生意!”

“怎么说?”长歌挑眉。

段恒掰着指头慢慢数,“女的我就不说了,就说你捡来的那三个男人吧,一个孟长蓝,你养他二十多年,现在得了个巨富苏家;逢双逢单两兄弟吧,一个当了你家的免费保镖,一个呢,经营着遍布天下的当铺钱庄什么的,凡是赚钱的营生都去插了一脚。长歌,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有透视眼,能够看到未来的。”

她要是真能看到未来就好了?长歌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是得意得说不出话来了吧?”段恒在她肩上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子期偶然间抬头见到了两人的亲密姿势,目光闪了一闪,随即又低下头去,只是手里的动作稍稍慢了下来。

苏狄察觉到他的变化,低笑了一声。

子期只当没听见,只是脸色微微发红。他倒不是嫉妒,他只是有些失落,他虽然是长歌的夫,却极少能这样自然而亲呢的相处。

长歌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

“阿恒?”长歌扭过头去对着段恒笑。

“你笑什么?”一看见她这样的笑容,段恒顿生警惕之心。

“我没告诉你么,孟秋今日就要回来了?”

“那又怎么样?”段恒不明所以。

长歌于是伸过手去,揽上他的背, “你靠在我肩上,我又揽着你的背,你觉得看见我们如此相处的孟秋,会作何感想?”

段恒于是立刻打开她的手,坐得那叫个端正,笑得那叫贤良,“长歌,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孟秋果然在傍晚的时候到了,见着两人相处的模式,第一反应便是偷偷的问,“小姐,你跟段公子吵架了?”

段恒在旁边听得满头黑线,长歌是笑容满面,“何以见得?”

孟秋瞅瞅一边的段恒,小声的回道,“段公子跟你说话的语调很奇怪,突然变得很有礼貌的样子,难道你们不是吵架了?”

长歌哈哈大笑,拍拍孟秋的肩膀,“我们没有吵架,他只是突然觉得男女有别,要适当保持距离。”

孟秋当然并不是很在意,只是随便点了点头。

晚上,孟秋将近日来收获,详细的向长歌回报。

孟秋做事,很是细心谨慎,甘南附近多为三不管地带,几股势力错综复杂,有些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铤而走险,有些是生下来便是在山寨,然后祖祖辈辈都在,有些就是为了称王称霸,鱼肉乡里,孟秋将考察下来的结果,分好类别,列得整整齐齐。

长歌看完,将纸卷一掩,轻声道,“孟秋,你辛苦了,这些东西我先看看,你休息休息再说。”

孟秋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又说,“小姐也要好好休息,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