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夏抖了抖,跳回凛冬身后,指着长歌,满脸狐疑之色,“凛冬,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将军吧?不会是其他什么人假扮的吧!”
凛冬扬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所以我说啊,将军,欢迎回来。”
长歌上前几步,张手一揽,便将两人的肩膀揽过,紧紧抱住,声音有些低哑,“是的,我回来了。”
凛冬给她背上重重一拳,眼眶却泛红了。
而绛夏,还在那纠结将军果然来抱她这个事实,浑身不对劲的动着。
晚上,几个女人抱着一坛酒,一口接一口,大有一醉方休之势。
幸而还有个滴酒不沾的孟秋,安顿了逢单的住处。
那是一间充满了淡雅气息的房间,苏绵的窗纱,天山的红木家具,还有梳妆镜前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各式小玩意,房间的摆设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逢单站在房中,半天没有动。
孟秋倚在门口,“这是我家公子的房间。”
逢单俐落转身,“我不要住。”
他的房间,她怎么能容忍别人来侵占?
孟秋伸手拦住他,“人都已经走了,这些死物还有什么好在乎的。你只管住就好了,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了。”
逢单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孟秋盯着他,“你小看我家小姐了。”
轻轻掩上门,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过去就是过去,小姐比谁都明白。”
痛过悔过绝望过,她再回来,便表示,已经过去埋葬了。
良久之后,张逢单才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晶莹在闪烁,“我还是,没能像我所想的那样懂你,是吗?”
大漠孤烟直
酒逢知己千杯少,有没有千杯孟秋不知道,反正等她半夜过去看的时候,三人都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
次日,长歌睡到很晚才醒。
头还在隐隐作痛,长歌躺在床上没有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里有淡淡的白色光晕。
院子里有人在走动,脚步声放得很轻。
心,在这一刻变得宁静,像是泡在温水里,懒懒的动都不想动了。
门前有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长歌静静的躺着,看着照进屋子里的阳光,一点一点的移动。
房门轻轻的开了,孟秋走进来,看见长歌的视线,愣了一愣,“小姐,你早醒了?”
长歌眨眨眼,脸在被子上蹭了几下,笑道,“真不想起,躺着很舒服。”
孟秋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看着长歌脸色红润,也很高兴,“小姐,你睡得好吗?”
“很好,连梦都没有做。”
孟秋咧开了嘴,“小姐,你这样安心,是因为回到了家。”
回到了家啊!长歌微眯了眼睛,“是啊,回家了真好!”
孟秋替她拉了拉被子,“小姐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你再躺躺吧,我去给你准备饭菜,待会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孟秋,”长歌偏过头来,叫住了她,“收拾一下,吃过午饭就动身吧!”
孟秋有些诧异,看小姐的样子,她以为她还要再多待一天的。
长歌抱着被子坐起身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俐落的下了床,“总要走的。以后,想必也不会再来了。”
逢单正在院子里练鞭,凛冬和绛夏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出言评论两句。
长歌走了过去,凛冬靠过来,趴在她肩头上,“将军,这套鞭法你怎么来的?话说,还真是挺不错啊!”
“就是给这愣小子可惜了。“绛夏在旁边插话。
凛冬凉凉的看过去,“你去舞一鞭子看看?”
绛夏恨恨地别过头去,半响,又不服气的转回来,“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没有骨头啊,干嘛趴在将军肩膀上?”
凛冬索性将半边身子都靠在长歌背上,抬眸一笑,“你咬我啊!”
绛夏气得呼呼直喘气,长歌揉了揉额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
“没完。”
“没完。”
声音由前后两方同时响起。
凛冬哀怨的瞟了绛夏一眼,开口道,“谁让这个姓绛的伤了我家亲亲阿水的心呢!”
绛夏抱着胸,撇了撇嘴,“你不让人伤心,怎么不把人娶回去。”
“我要娶啊我要娶啊,我还没来得及娶,就被你横刀夺爱了啊!”凛冬几乎要呼天抢地了。
“唰!”一鞭子挥来,凛冬身形一转,疾向后退了几步。
那鞭子力道拿握得刚刚好,将凛冬逼退后,便飞快的收了回去,长歌肩上的衣服都没有碰着半分。
“你要娶多少个?”逢单擦擦额头上的汗,鞭子砸在地上,啪啪作响,“你的亲亲阿水,还有什么阿土,阿山,阿石什么的,一并娶了吧!”
凛冬正了神色,“逢单你说什么啊,我在逗绛夏玩呢,阿水阿山阿石,都是她要娶的,跟我没关系。”
绛夏斜眼看她,“你就在那儿编吧。”
“真的,”凛冬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这一生,非君不娶,此心此情,可昭日月。”
逢单收了鞭子,拉过长歌就走,“我们去吃饭,将军你别被那个花心女人带坏了。”
“哎,逢单你不问我的心上人是谁么?”凛冬在后面追问,“人家我已经准备说了的。”
逢单抖了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脚下加快了速度。
“唉!逢单你好狠的心,明知道我相思苦,也不知道…”鞭子卷起一截树枝射来,成功消音。
绛夏幸灾乐祸,“自作孽,不可活!”
凛冬仰天长叹,“为什么我说假话的时候,大家都信,好不容易真话一回,大家都不信了。”
早上没起来吃饭,长歌是真饿了,三两下就吃完了两碗饭,只觉得腹中沉沉的有些不舒服,恐怕是吃得太急了。放下碗来,四处走走消消食。
院子里的花坛,因为没有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
长歌蹲了下去,信手拔起草来,日当正午,不多时,额头上已经细细的出了汗。
“将军居然还有闲心干这些事!”
长歌抬头,是逢单抱着鞭子站在屋檐下。她抹了一把汗,笑,“随便活动活动。”
逢单走了过来,看了看院子里占去一半的花坛,“是公子喜欢的?”
长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是我喜欢的。”
逢单侧头望着她。
长歌笑笑,“有点奇怪是不是,一般都是男人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可是我的确喜欢,从小就很喜欢,四处搜集了种子花苗,回来就丢给长蓝,他很用心,再难侍候的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开出花来。”
“嗯,公子很聪明。”
心里有些零乱的碎片,层层堆叠在心里,不经意间,就会刺痛她心里最柔弱的地方。长歌抬头望向已近荒芜的花坛,“他哪里聪明,他只是比较容易专注。”
“小姐,我们出发吧。”孟秋在身后问道。
长歌双腿一夹,马儿便扬蹄跑了一起来。她的头发,在空气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是在青山绿水间,极动人的风景。
长歌一直纵马向前,甚至没有回头望上一眼。
凛冬驱马跟在身侧,嘴角带着笑意,眼里,是明明白白的骄傲。
这个,便是她们誓死追随的人。永远,不会证她们失望。
看惯了江南秀丽之色的人,见到这大漠黄沙,必定是要大大的赞叹一番。不同于那些精致婉转,这里的美,充满了苍凉和豪迈的色彩。沙山优美逶迤,是黄沙铺就的壮阔波澜。
绛夏拍了拍腰间的水袋,双眉紧锁,“将军,我们要怎么在这里找到铁甲军?”
孟秋也是愁容满面,“霜芜当初也没安排好,就这样把铁甲军扔到这里来自生自灭了,这下可好,别人是找不好,我们也找不到了。”
只有凛冬“啧啧”赞叹了两声,“果然是大漠沙如雪啊,沙如雪!”
逢单平静的牵着骆驼,朝着长歌走了几步,“将军,我们已经在这大漠上走了一天一夜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长歌收回极目远眺的视线,赞许的看了逢单一眼,“果然还是逢单深知我心!”
什么嘛!凛冬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也知道的好不好!
取出箫来,放到嘴边,眼神里平日的温柔尽去,平添了几许肃杀之气。
“等一等!”绛夏脸色大变,从身上撕下几块布条来就往耳朵里塞,“将军,不带您这样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开始下杀手了。”
其余几人也赶紧塞好了耳朵,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运功调息。
开玩笑,将军的箫声是很悦耳动听,但是在某些时候,还是不要听为好!
纤长的指尖在碧绿色的箫上灵活地翻飞,变幻出一个一个悠远绵长的音符,苍凉悲远,浑厚悠长。
几步远处,黄沙开始慢慢旋转,再然后,凝聚成柱。
箫声渐渐变得凌厉,沙柱旋转着旋转着,竟冲向了天空。
逢单的脸色开始变白,因为那箫声,开始在耳边清晰响起。
正在血气翻滚间,一只手掌贴到了背上,平和温暖的气流缓缓注入,行走全身,舒畅无比。
他闭着眼睛,嘴角却有了微微笑意。
箫声继续响着,那沙柱已经升到了半空中,旋转一阵后,随着一声长啸,在空中散落,远远看去,犹如黄色的烟花绽开,大大的一朵。在空中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掉落下来。
沙落于地,箫声即止。
几人睁开眼睛,绛夏擦擦额头上的汗,喘了一口气,不满,“将军,就说你偏心吧!”
长歌收回碧玉箫,没有说话。
逢单却转身立刻扶住了她,声音里带着微微颤抖,“将军!”
听到这声音有异,其余几人连忙围了过来。
一抹嫣红缓缓溢出,长歌吐了出来,血印在沙里,很快消失不见。
凛冬皱着眉,“聚沙成塔,又输了内力给逢单,将军,你感觉怎么样?”
长歌没有说话,憋着一口气,推开几人,盘腿坐在地上,闭了眼睛。
信号已经发了出去,那群家伙,应该很快会来了吧!
恍如隔世
人们都说,沙漠是生命的荒洲,而甘南道下的沙漠,是连生机都彻底绝灭的地方。
白日里灼热的高温已经过去,夜间,是冷至刻骨的冰寒。
风卷起黄沙,疯狂的咆哮着,似要将一切吞噬。
而在风暴的中央,却安静的坐着五个人,那神态,真的很平静,仿佛是在自家的佛堂打座。
风呼啸了一夜,直至晨光淡淡,才拖着脚步离去。
突然,长歌睁开了眼睛,那一刹那,眸间的璀璨仿似漫天绽开的光华,徐徐流转,她嘴角微弯,“来了!”
沙漠的尽头,与天相连之处,升起了一团乌云,以极浓极重的笔墨勾勒。
长歌站起身来,其余四人在身后一字排开,看着那乌云以雷霆万钧之势奔驰过来,渐渐的近了,能清晰的看到,那是一群身着黑衣的军士。
没有千里良驹,没有锃亮铠甲,他们奔跑于无声,迅捷如隐了利爪的豹子。
可是只有站在他们对面的人才知道,那一双双眼睛里隐藏着冲天的灼热和沸腾的激情,将沿途所有风暴,一一踏平。
“将军!”三万大军跪了下去,如墨黑色的火焰燃烧在这茫茫黄沙之中。
只这一声简单的称呼,简单到近至虚无,却似乎凝结了经年累积的期盼和渴望,守护和忠诚,带着撼动人心的豪迈。
长歌静静的凝视着,骄傲而淡定。
“将军,欢迎回来!”跪在最前面的女子,一双眼睛,灿烂如朝华。
“阿箫,我回来了。”长歌的笑容,带着明媚的神采。
是,这就是她的铁甲军,完完全全属于她孟长歌的铁甲军。
世人皆知她有孟家军里一军师三猛将,知道她扬名天下的碧玉箫。却不知道,统领铁甲军的女子,姓碧,名玉箫,才真正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被唤作阿箫的女子抬起头来,笑容里有纯朴到透明的快乐,“将军,我们活下来了。”
长歌的笑容渐渐浓烈,“是,所以这片大漠,是属于我们的了。”
“将军,接下去是不是要去铜辽?”绛夏问道,毕竟边关的战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现在铁甲军已经归队,只须将军到达铜辽,重新编制朝廷的军队,要想再掌握主动权,是早晚的事。
长歌托着腮帮子,笑得惬意,“不必了。”
几人都不再发问,看将军的神情,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了,她们又何苦多问多找没趣。但是接下来长歌的一句话,却叫她们僵了很久,半天不能回神。
长歌说,“先找个舒服点地方吃饱了喝足再说,现在的铜辽,没吃的没喝的,去了干嘛!”
长歌真的睡了,睡在万军守护之中,烈日灼灼之下,呼吸均匀。
“将军,真的就这样睡了?”绛夏愣愣不能言。
逢单将披风搭在长歌身上,细心的盖好,警告的瞪了绛夏一眼,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凛冬几乎是整个人粘在阿箫身上,第一千二百次问了同样一个问题,“阿箫妹妹,能不能告诉一下,将军为啥给你取了碧玉箫这个名字?”
指指长歌腰间的玉箫,“不是跟那死物同名吗?”
阿箫于第一千二百次的回答,“你问将军。”
凛冬泄气,“将军要说早说了,每次都充耳不闻当没听到。”
阿箫于是很友好的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凛冬你还不睡吗?你不睡我睡了。”二话不说躺下来,不多时已经步入与长歌同样深度睡眠的行列。
凛冬指着她,手指都在颤抖,“你居然也睡了?”
“不睡难道还陪你聊天么?”逢单走过来,踢了她一脚,“不睡就走开点,别吵着人睡了。”
“哎,逢单!”凛冬一看见他,立刻双眼发亮,“你担心我睡不着特意来陪我解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