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入洛阳时,燕追还年幼,只是经大儒孟孝淳带过几年,小小年纪,已经透出锋芒来。
嘉安帝对这个儿子费了很大的心,当时姚释一看他便觉得有趣。
那时的姚释才不足四十,现如今燕追风华正茂,他却已经垂垂老矣。
“你跟在我身边这样多年,我的性格你应该心中清楚的。”
燕追说完这话,侧转过头来,眼皮垂落下来,掩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他的脸色苍白,睫毛上还沾了些水气,不知是落下来的雨水还是眼中蒸腾而起的雾气化为的水珠:“我不喜欢有人这样自作主张行事。”
姚释听了这话,便轻声的笑出声来。
下一刻燕追眨了眨眼,一双凤目之中眼神凌厉。
“王爷,臣确实有罪,未将王妃行踪,在入城之时向您汇报说清。”
导致燕追在见崔贵妃时,这消息是从崔贵妃口中得知,而后使崔贵妃做出选择。
也就是说,崔贵妃的死,哪怕不是他一手促成,也与他潜意识所做的决定有关系。
“你大胆!”
燕追咬紧了牙,阴声的说道:
“你自作主张。”
崔贵妃与傅明华,他一个都不希望出事,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
可是姚释却潜意识的在为他做决定!
若早前他进宫见了崔贵妃,崔贵妃的决定是保全她自己,而只字不提傅明华的名字,燕追不敢想像,等到自己再见傅明华时,她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由自主的想,他早前赶到龙门山下庄子时,若再迟一时片刻,是不是银疏手中握着的匕首,便已经捅进了她身体里。
到时他该如何?失去妻儿,与母亲生疏,此生不能再有亲近之时,痛苦一生?
燕追一想到那样的结果,眼睛便隐隐赤红,咬牙切齿,仿佛要将姚释生吞活剥似的。
可是他的母亲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告知他妻子下落,却选择走了另一条路,这种爱护,他却终其一生都难以再报得。
此时妻子平安,儿子才刚出生,甚至姚释赶来告诉他崔贵妃是以皇后之仪死去,也就是说,宫中此时赶来传旨的人,极有可能传的是他已被封为储君的旨意。
但这一刻燕追却紧抿着嘴唇,浑身发冷。
他曾那么极力争取,盼了多年的东西,有朝一日唾手可得,但此时的他却实在很难扬起嘴角,半点儿胜利的喜悦都没。
“您希望我怎么做?”
姚释看他如狼,凶相毕露,叹了口气:
“您希望我怎么做?”
燕追进退两难,难以选择,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嘉安帝的心思,到了此时此刻,姚释看得清楚,燕追又何尝不懂呢?
“我若与您说了王妃有难,此时此刻的您会如何做呢?”
姚释的声音并不大,却问得燕追哑口无言。
他会怎么做?以大事为重,或是重儿女私情?
事成之后的他会选择赶往护国寺救妻儿,还是进宫护住崔贵妃?
燕追神色更加阴冷,姚释平静的与他对视:
“王爷,您该明白,娘娘这样做的用意,不要使娘娘去了,在地底也不得安心。”
她怕是早就已经料到了有这样一天,是以心中早就做了决定。
“此时皇上定会下旨追封她为后,您就是嫡子,乃是皇位不二的继承人。”
嘉安帝一步步安排妥贴,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但他爱子之心,姚释却是能感觉得到的。
皇帝年迈,经历宫变之后,寿数还有几载不得而知。
但燕追铲除容氏,立了大功,退一步说,崔贵妃若贪生而不寻死,姚释将傅明华的下落告知燕追,他此时妻儿俱都转危为安,母亲仍在,一时风光无两。
第五百九十七章 是非
可将来他登上帝位之时,对崔家又该如何处置?
崔贵妃若活着,青河的人必会大举入仕,这是崔家的野心,从当年送崔贵妃入洛阳时,就已经摆明了崔家的立场。
当日崔大太太大谢氏费心尽力想送崔十二娘入洛阳,甚至不惜得罪燕追,不就是为了能使崔家将来能效仿如今的容家,在朝堂占得一席之地么?
若他强势镇压拒绝,天下人必会说他不知感恩,崔贵妃左右为难,一面娘家,一面儿子,夹在中间不过为难罢了。
她要是偏帮娘家,迟早与儿子生分。
而她若是偏帮儿子,也定会惹来娘家不快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与其将来落得那样的境地,不如早早痛快决定。
燕追性格如何,崔贵妃是心中有数的,与其等到将来燕追为难崔氏,铲除世族,倒不如她早早去了,眼不见为净。
兴许将来儿子在忆及她今日所做所为,在念及崔家时,还能顾着几分旧情。
傅明华是崔贵妃保出来的,哪怕燕追忘了,可是傅明华不会忘,总是会提醒着他的。
所以姚释提与不提又如何?不过是将这难题,一并交到崔贵妃手中,让她来决定。
“王妃是个聪明人。”
姚释叹了口气,此时燕追的怒火排山倒海,证明傅明华先前并没有提及过半点儿她为何会险些遇害时的情景:“她不说提这些,相信也是理解您,不欲再使您心中烦忧的。”
当日她出城之后,并没有等人来救,而是自力更生,想法子躲过灾祸,逃得性命,怕是就已经猜出姚释安排。
姚释说的话,燕追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可任他能统率千军,任他能骑马战场驰骋,此时这样的情况下,燕追却神情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雨越下越大,姚释叹了口气,知道他终究会是想通的。
通往帝王的道路充满荆棘,总得要有所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所谓知足才能常乐,若不知足的人,总是不如平民百姓快乐的。
尤其是像燕追这样野心勃勃的人。
秦王府正堂之中,传旨的内侍是程济,他在看到燕追的那一刹,浑身抖了抖。
这位秦王脸色苍白,一双凤目如点漆,使人不敢直视。
他先前淋雨进来,每走一步地上便晕开一个湿透的脚印。
燕追身上盔甲还未取,走动间发出‘铿铿’的声响,程济见他进来,便跪了下去:“殿下,皇上病危,急召您入宫。”
紫宸宫里,几位大臣正在外待命,杜玄臻手捧写好的诏书,上面已经盖了大印。
燕追入宫之时,嘉安帝情况已经很是严重了,宫人内侍跪在两侧,殿中静寂无声。
“三郎…”
嘉安帝脸色腊黄,简直让人不敢想像,昨日之时,他仍冷静的坐在案前,处理公事。
“容涂英已死,容氏一族已经伏诛。”
与之牵连的大小世族俱都遭受连累,洛阳被燕追攻破之后,长公主闻讯得知,此时早早便跪在了宫外,等着皇帝开恩。
今夜之后,洛阳城会血流成河。
“天亮之时,你来做主…”嘉安帝强撑身体,将话说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朕将大唐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也,也,也不算没了这份家业…”他咳了两声,殿外黄一兴等人随着皇帝的咳嗽,也是提心吊胆的:“当,当日,太祖为朕打下,这份足以传承后世的家业,只是,只是希望为,为儿孙积攒,咳咳…咳…”
燕追跪在床榻之前,腰背挺得笔直。
“如今,朕不负太祖,期盼,将这份家业,传到我的儿子手里…”嘉安帝此时每说一个字,便费力的喘息上一阵,他像是急于要交待后事,“朕去之前,下令斩杀一干乱党。”
他伸出手来,燕追抿着嘴唇,将手伸了过去,嘉安帝死死将他握住:“由你,由你大赦天下,施以恩德!”皇帝瞪大了眼,说话逐渐有些吃力:“你,仁君之名!”他说完这话,又是咳了两声,每咳一下,带了些血的唾沫便从口腔、鼻孔间喷出来。
他在被乱党挟持之时,虽说没有死于乱党之手,但侍卫在将他推倒在地时,用力过猛,摔折了他的肋骨,已经损及心肺。
太医署的人赶来时,发现这样的情况简直吓得六神无主了。
嘉安帝的身体原本便不大好,历经此事,他不急于休养,却要先将正事处理完,强撑身体颁布诏旨,一番劳累大损心神,此时只是吊着口气,在交待大事。
此时每咳一声,身体中便如遭人用力抓扯五脏六腑,疼痛入骨。
“朝内之中,你有姚释,武将之外,有郭家全力效忠于你…”
嘉安帝脑袋垂落在一旁,几缕鲜血从他鼻孔中淌了出来,他却无力伸手拂去:“郭家,郭家对你,感恩戴德…数代必会以死,为你效力…”
当日郭家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燕追在那样的时候,向郭家伸以援手,酉阳王府数代必会誓死效忠于燕追。
文臣之中,朝党上居心叵测者已经尽数被嘉安帝钓了出来,其余人等,都是燕追心腹底细。
又有足智多谋的姚释在他身边,当初嘉安帝允儿子建立文学馆,他网罗了很大一批人才,这些将来随着燕追登基,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听命于他的。
武将之中,除了郭家,还有远在幽州的戚绍,有当初他在军中几年留下的根底。
“天下世族,仅剩四姓…”
嘉安帝提及四姓,精神一振,强将头抬起来:“谢家盘据江洲,却识时务,需徐徐图之…可是祝、阴二氏,一个有马,一个掌兵器盔甲,不可久留。”
他喘息了几声,鼻孔中血流得更急,每喘一口气,似是牵动了身体内的伤口,脸颊上的肉不停颤抖,眼中现痛苦之色:“但,但是,崔氏最弱,朕曾教你,要除这四姓,先,先弱而后难…”
燕追沉默着,任由皇帝的手逐渐将他握紧。
第五百九十八章 功过
燕追想起年幼之时,嘉安帝也曾牵过他的手的,只是那时的皇帝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年纪,强大而高高在上,掌握他时力量丰足,哪如现在,手心冰凉滑腻,手背上肌肤松弛,纹理极深,试图紧握他的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朕,朕这一生,是非对错,留待他人去评…”
嘉安帝忍了痛楚,外间黄一兴带着哭音道:
“大家,九,九皇子等着您的召见。”
嘉安帝却恍若未闻,问起傅明华。
“我进宫之时,孩子已经出生,等您赐名。”
燕追紧抿着唇,看着嘉安帝手背,目光越发幽深。
嘉安帝精神一振,他又道:“此时已经着人抱往宫中了。”
听了燕追这话,嘉安帝长长的舒了口气,鼻翼处鲜血似是连成了丝,直往领口下滴落。
皇帝轻轻的点头,他精气神并不丰足,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来都似是万分吃力了。
“只愿吾儿,长命百岁,无灾无忧…”
他嘴里轻声的念着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感念当初太后那对他未曾说出口的话,还是此时他爱子之心。
兴许两者都有,只是此时他为儿子步步安排,恶名加身,却甘之若怡,没有半点儿不愿与不舍,才能更深的体会那种父子爱子之情。
那种恨不能舍弃一切,声名地位皆如浮云,只想将最好的交到儿子手中的心情。
“先帝曾说,”嘉安帝喘息着,忍了剧痛,急促的呼吸间,鼻孔旁已经有些凝固的血块随他的呼吸而晃动,他忍了又忍,挨过了一波痛苦的折磨,才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他将燕追手捉得更紧:“当时朕尚年少,不懂其中深意,如今,如今方才明白。”
父母总是为了孩子,只可惜他太任性,没有顾及上母亲。
“朕…”他似是还有话说,眼睛望着燕追,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长叹了口气,将儿子的手放开,闭了闭眼睛:“让他们进来吧。”
燕追神情复杂,看了皇帝一眼,退开一些。
外头燕骥赶了进来,眼中还含着泪。
这一年中,对于燕骥来说并不好过,他先是失去了疼惜他的太后,昨夜又失去了母亲,如今嘉安帝气若游丝,怕是连父亲也要失去了。
他有些惶恐不安的去寻燕追的身影,在看到同母兄长的那一刻,燕骥才心中好受了些。
“朕出生于乱世之中,建元年初受封太子,自建元年末登基以来,严于克己,唯恐有负先帝所托…”
他缓缓开口,脸色比之方才越发难看了许多。
杜玄臻手握着笔,飞快在折子上书写。
门下省所属之下起居郎也在记录着帝皇之言,一时间只听得笔在纸上‘沙沙’的游走,燕追跪在一旁,神情严肃。
“…平兴元府简氏之乱、安吐蕃、灭突厥,收复回纥。朝中容氏一党把持朝政…”
嘉安帝声音嘶哑,说着生平功过。
黄一兴心中酸楚,皇帝怕是已经有预感了,所以此时才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
普通人家里,长辈身体有恙,儿孙环绕床榻,又有谁会如这位天下至尊一般,将死到临头,却仍在为家国大事而担忧。
“如今容涂英已经伏诛,其余容氏族人及其朋党,俱都交由皇太子发落。朕有九子,除废王燕信,皇长子资质平庸,封为卫王,次子…”皇帝强打精神,话说了一半,脸色便越发难看,数次险些语不成调,他狠狠咬了口舌尖,想使自己思绪清明,可不知为何,牙齿脸颊却似已经不听自己使唤,费了极大功夫,也不知舌尖咬烂没有。
他的嘴里全是血腥气,黄一兴上前服侍着他,将他脸颊鼻侧的血迹擦拭干净了,嘉安帝接着才道:“燕骥,乃朕之第九子,醇谨夙称,恪勤益懋,皇妣在世时,曾尽孝于膝前,孝行成于天性,仪度从容,朕,授以册宝,封为齐王,永袭勿替,封地辽东郡内沈州,来年二月,前往,前往沈州封地之中,不受诏不得入洛阳。”
燕骥一听这话,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声来,却是有些惶恐不安的看了燕追一眼。
“皇太子追,朕之三子,大孝通神,自天生德…文武百官、众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属纩之后,七日便殡,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皇太子于枢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耽误。寻常闲事,各司其职便是…”
宫中宫人、内侍一听这话,都低垂下头轻轻的抹着眼泪。
燕追脸颊越发紧绷,看着嘉安帝平静的交待后事,嘴唇抿得更紧。
“朝中文武,三品以上,并三日朝哺哭临,十五举音,事毕便出…”
嘉安帝强忍痛楚,话说得越多,语气便越轻了。
他嘴皮上沾着的血迹渐干,声音越来越细:
“在任官人,在各自任所,举哀三日即可…”
杜玄臻等人奋笔疾书,唯恐记漏了字句。
嘉安帝交待完后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一亮,目光在人群中穿棱,似是在寻找着。
燕追直起身来,跪在地上挪了几步,嘉安帝伸出手来在半空中挥舞,在儿子的手伸过来时,他牢牢握住,迭声的问:“昭儿来了没有?”
众人都当皇帝已经进入弥留之际,怕是糊涂了。
皇室之中,又哪来什么叫‘昭儿’的?
燕追却想起之前自己说过,请皇帝为刚出生的儿子赐名,他说之时,压根儿没有想过皇帝会真的为儿子起名。
他的情况已经这样严重。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嘉安帝牢牢将燕追的手握住,一双眼睛瞪得很大。
燕追点了点头,就感觉这双握着自己的手逐渐便有些失去力气了。
外头接了燕昭的内侍匆忙赶来,嘉安帝还在喘气,已经十分困难了。
孩子与先前出生时相较,讨喜了些,不像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了。
只是皮肤泛红,一路被抱来‘哇哇’大哭。
第五百九十九章 身后
黄一兴忍了泪水,看嘉安帝的脸色都在发青了,却仍满脸渴望盯着孩子看。
他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这小小的一团包裹在襁褓之中,又细又软,如新生的柳枝芽,仿佛一用力就会掐断似的。
黄一兴抱着孩子,郑重的放在榻边嘉安帝的怀里,他已经无力抱起孩子,却极力将孩子困锁在怀中,嘴里断断续续的笑:“三郎,朕的追儿,哭什么?”
他已经神智有些不大清醒,分不清燕昭和燕追了,他甚至有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孙子才刚出生,而将此时的孩子,与当年才将出生时的燕追搞混了。
他的记忆力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燕追才刚出生时,皇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的哄着怀中的孩子,叫着‘追儿不哭’。
那时他并不是初为人父,可是先前两个儿子,兴许是出生之时,他年纪太轻,还不懂得为人父的感觉。
可是燕追不一样,他出生之时,嘉安帝已经不算年少了,脱去稚气,又受封皇太子,正是风光无两之时。
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一个继承人罢了。
燕追的出生,是他早就期待的。
他的追儿有出身世族的母亲,有与生俱来的优势、血统,是得他一开始就寄予了很大希望的儿子。
当年的静姑将才出生的燕追抱到嘉安帝面前时,当时的心悸与感动,此时哪怕已事隔多年,他再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只是与年轻时的皇帝相比,此时的他嘴鼻带血,形状并不和蔼,咧开嘴笑时,嘴舌牙齿上都沾着血迹,瞧起来有些可怖。
但不知为何,燕追听到这句话,却比先前听着嘉安帝为他妥贴的安排更是让他心中触动。
这个冷酷无情的皇帝,亲自下令赐死了他的母亲,到临死之前都没有提及过崔贵妃一句话的男人,此时抱着他的儿子却在唤‘追儿’。
“追儿不哭,朕的,朕的,江山,是你的…是…你的…”
燕追垂下眸来,心中的阴寒与那丝埋怨,在这嘉安帝含着笑意轻声哄着怀中的婴儿时,却是逐渐散开了。
这位强大的帝王,杀人如麻,心冷如铁,到头来却也不是全无在意的。
皇帝的嘴角含着笑意,眼珠却渐渐失去了光泽,他怀中的孩子正蹬着腿还在哭。
新出生的婴儿与即将失去生命的人躺在一起,生与死的界线,仿如一线之隔。
紫宸宫里回响着婴儿的哭闹,燕追想起皇帝,神情复杂。
他一天之内得到了一些,却又失去了一些,好在他身边还有傅明华陪着,还有上天所赐予二人的孩子陪着。
燕昭的哭声将这诺大却又冰冷的紫宸宫吵得多了那么一分人气,杜玄臻等朝臣及一干内侍、宫人俱都跪在地上,许久不再听到皇帝的声音。
黄一兴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却见皇帝歪在榻上,脸对着怀中哭得一张小脸通红的孩子,眼珠失去了光泽,早没声息了,只是神情还残留着温和。
他骇得魂飞天外,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大声的唤:“御医令,御医令何在?都速速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