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是死是活,大家各抒己见,大伯父和我都倾向父亲已死,但赵帅和小堂妹却不那么认为。当然,为了不多生事端,讨论这件事时,大伯父已经把两位堂兄支开了。当我发现木清香没出现时,就让他们先讨论,然后我就她房间去找她。没想到木清香又发挥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留下一张字条就走人了,连声道别都不肯亲口对我说。

我失望地低头看木清香留下的字条:路建新,我要再回一次茗岭,以后会跟你解释。你如果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一个月后请到四川与重庆交界的青雾山西南角等我。木清香留。

木清香的不辞而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也习惯了,当看到她终于要坦白身份时,我心里居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当晚,我就做好准备要先回武汉,小堂妹就和赵帅去青岛等我。两位堂兄弄不清楚状况,还以为小堂妹要嫁人了。大伯父已经说出了一切,再也帮了忙了,只叫我一切小心,并照顾好他的女儿。

当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武汉时,心中还侥幸地希望他们弄错了,没想到父亲的尸体真的消失在棺材之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的确死了,这肯定不会弄错,但他的尸体又跑到哪里去了。这事成了悬念,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只盼能有个人给我解疑答惑。可没人能给我答案,无非都是父亲死而复生的鬼话,不足以取信,因为父亲的死亡是百分百确定,绝不可能骗过这么多人,包括医生在内。因为当时为了急救,父亲被开过刀,到了心脏手术,假死的人能承受这种折腾吗?

显然不可能!

一个月后,小堂妹已经完全爱上了赵帅,恨不得马上结婚,但每天晚上还会想大伯父。我惦记着一个月后与木清香重逢,所以这一个月里过得很浑噩,梦里不是看见木清香就是我父亲。最恐怖的是父亲跑来问我,他的尸体到底去哪里了,叫饿赔一具尸体给他。

还没到一个月我就出发去了重庆,然后找到了不知名的青雾山,那个山不大,近出就能看到整座山的全身。附近还有很多无名山,山上有很多野坟,青雾山的野坟更多。早上去青雾山时,天空落下了大雨,还没走进山我就全身湿透了。

可是,茫茫山野里看不到别人的身影,我慢慢着急起来,木清香脑子有毛病吗,约这种鬼地方见面,难道不会约在西湖边。我走到青雾山脚下,发现那里有一种挺大的野坟,石碑上的字迹仍能看见。当我径直地走过去,拨开湿漉漉的青草时,竟然发现墓碑刻着:木清香之墓!

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一个月前的事情闪过脑海,难道木清香留写的那张字条,是要告诉我她是一个女鬼?

《南洋怨杯》完

卷四《月泉九眼》01.倩女幽魂

青雾山下的老坟让我想起了《聊斋》里的故事,原著里宁采臣与聂小倩的爱情并没有详细的描写,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曲折复杂有趣的试探过程。小倩从一开始就有意请宁采臣帮忙,并且最后小倩并没有投胎转世,而是做了宁采臣的妾,与张国荣那版电影不同。

我心想难道木清香真是女鬼,现在想要我帮她转世,还是直接嫁给我当老婆。雨下个不停,我打着黑伞,站着白色的雨雾中,与青绿色的青雾山形成了对比。就在我迟疑不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另一边山角,然后缓缓地朝我靠近。如我所料,那人就是木清香,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

按捺不住的我走过去,想要问清楚那座老坟是怎么回事。尽管四周有些吓人,但小别一个月的木清香出现后,我心中却没有一点儿恐惧,反而平添了几分喜悦。山路的泥水被我踏得飞溅,裤脚很快就脏了,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我马上刹住了急步。

当木清香走到我面前时,她开口就问:“五天前的山东茗战,你赢了还是输了?”

我冷不防地被问了问题,人就愣住了,脑海里就浮现了五天前的画面。五天前,第二次山东茗战在青岛举行了,因为第一次出现了意外状况,恶人兰天献上毒茶,害死了一个评判者,因而又重新办了一次斗茶。

当时我急得团团转,因为廖老二又要我上场,替他夺魁。我一直等待木清香出现,想让她从旁指导,可惜她说要一个月后才与我在青雾山见面。五天前,我硬着头皮去参加了,结果又被那群老头子取笑。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没能笑多久就眼呆了,因为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水平了。

在前段时间,我得到了木清香指点,又加上残经已经熟记于心,那场茗战中可谓出尽风头。更何况,我在茗岭采到了珍贵的白茶,又取用了历代茶王精制的丹池泉水,如果还不能让那群老头子输得心悦诚服,那我就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了。拿了第一名,廖老二吓得脸都歪了,差点儿中风,赵帅和小堂妹也乐得欢蹦乱跳。

赢了以后,我倒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只等着五天后当面谢谢木清香。如果没有她,我不会赢,廖老二很可能也已经抑郁而终了。当我点头回答赢了,木清香却没有惊喜,反而觉得很正常,因为她对我有信心,所以她那时就不出现了。我感叹地看着木清香,只要她在身边,总觉得什么困难都不需要担心。

当一阵凉风拂面,我终于收回心神,马上想起了山脚下的老坟。木清香肯定是一个人,绝非女鬼,但老坟却让我不那么确定了。于是,我茫然地问:“木清香,你到底是人是鬼?青雾山下有一座老坟,墓碑写了你的名字,它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木清香绕过我,走向野草满布的老坟,然后背对着说:“这座坟与我没有直接联系,我从没有在里面躺过,你大可以放心。”

雨声没有淹没木清香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但十分迷惑,如果老坟和木清香无关,那她叫我来这里干嘛。世界上当然有同名有姓的事情发生,但即便如此,两人没有直接关系,叫我来这里岂非多此一举。

我还没发问,木清香就转过身对我说:“还记得在黄厝里,我跟你说过,那本古书在我身上应验了一些事情吗?”

我皱眉回想,一个月前在黄厝中,木清香一直苦读《镜花缘》,那时她就说这书的情节和她有点相似,但没有肯当场说明白。我苦思冥想,不记得《镜花缘》里哪一部分和坟墓有关,书中又没人盗墓,也没有人鬼相恋的佳篇。

看我没有被点醒,木清香就不再卖关子,在风雨飘摇的青雾山脚下,告诉了我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木清香有记忆以来,她就在一个深山老林里,跟着一个女人学茶。在那段时间,木清香不仅学习了茶叶的种植、制造、烹煮、辨识等等,也学习了天文地理,几乎可以形容为百事通了。说是几乎,那是因为有一些事情,木清香却一直不知道。

譬如,木清香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深山老林是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木清香一度以为世界上只剩下她和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并不慈祥,反而冷漠无情,管教森严,以至于木清香渐渐地变得和那女人一样。

因为那女人下过禁令,所以木清香从未出过山,甚至没有离开过那座古老的大宅。宅子很大,犹如小宫殿,但木清香却从没有去过后宅,只有那个女人偶尔到后宅看看。那里有一把金锁,即便木清香很想看看后宅的样子,但在宅子里生活了多年,她却无缘得见。她只记得,那座宅子笼罩了很浓的青雾,有时在房间里看书,雾气都能阻挡视线。

又过了几年,木清香开始懂事了,就在那时候深山老林里竟出现了一个男人。女人接带了男人,男人也带了无数新鲜的消息,木清香在一旁听得忘了时间的走动。就在那个男人住进来的当晚,木清香就觉得她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醒来时就已经在一座无人的古城之中。可是,木清香就醒了几秒钟,走了几步,她很快晕倒,又陷入了昏睡。直到真正苏醒时,木清香就看到了重庆青雾山脚下的那座老坟。

“所以你就用了墓碑上的名字?”我醒悟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在《镜花缘》里,百花仙子被贬入凡尘,托生为唐敖之女,名叫唐小山。后来唐小山在小蓬莱看到了一块仙碑,碑上有一百名百花仙子在凡间经历的记载。从那时起,唐小山就听从唐敖的吩咐,根据仙碑提示,更名为“唐闺臣”。

木清香如同再生一般,当她看到墓碑上的名字上,索性就当作天意,将本身的名字改了。此事与《镜花缘》虽然不尽相同,但两事有着一样的本质,因此木清香看到古书的情节时,方才忆起以前的往事。

我还没缓过神,木清香就继续说:“当我在坟前醒来时,那天也下着雨,我还以为自己在梦里。那时,我不知道山外有这么一个世界,虽然通读了历史,却以为世界已经消失了。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学习,努力适应。好在山里的苦修并不算白费,这个世界挺容易适应,可惜人心还如历史里的那样,很少有真心诚意,到处都是尔虞我诈。”

如果我以前没有遇到木清香,也没有和她一起经历这么多事,现在肯定以为这女人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隐居深山,不晓山外何年何月的怪人吗?

不过凡事无绝对,在重庆深山,有一对恋人为了逃避世俗眼光,在罕无人至的高山上避世50多年,直到21世了才被探险队发现。那个故事很出名,据说故事里的男人还为女人开凿了6000多级的阶梯,让他老迈的恋人能够下山。这事是最近的,再远一点就有白毛女,因此深山有人隐居,无人发现,这也不能说不可能。

可是,木清香说得就跟神话一样,满是青雾的深山老林,一个不能看到后院的大宅,宅子还像宫殿一样,懵懂无知地学艺,这话说出去谁信呐。

木清香读出了我的心思,可没生气,倒是依旧平静地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把话说清楚了吗?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有些事情只有亲眼见过了,人类才会知道认识的局限。”

我皱眉地想,干嘛说人类不人类的,难道你不是人。不过话说回来,那座宫殿一样的大宅到底在哪座深山老林,后宅为什么被锁起来了。木清香自幼生活在那个神秘的地方,难怪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好像不属于这个烦扰的世界。

尽管我不愿意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因此我问道:“既然你是后来才出山的,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比如佛海妖宅的那些秘密?”

“这些都是那晚住进大宅里的男人说的,他和那女人一直交谈,我就在旁边听。”木清香对我说,“还有一些事是我自己查到的,其实不少事,只要抓住了本质,就不能分辨其中的奥秘。”

我佩服道:“那你挺有能耐的,比那些公安强多了,真是可惜了你的才华。”

木清香看我又开始胡扯,便继续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只记中途曾经醒了一次,那时是在一座无人的古城里,后来再醒一次就到了这里。”

“会不会和那晚住进来的男人有关?”我疑问。

“不知道。”木清香面无表情地说,“但大宅里有一座古城模型,与茗岭里的那座模型一样。后来我短暂地醒来,身处的古城应该就是那个模型古城。”

“所以你才想去找月泉古城?想要找找那座大宅与它的联系?”我惊讶道,“那你直接找那座大宅不就得了。”

木清香摇头:“你以为这几年我没找过吗?我所记得的线索完全用不上,那座大宅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唯一能证明它存在的就只有月泉古城。虽然那古城很难找到,但起码还有蛛丝马迹可寻,不像大宅,近乎不存在过。”

我总觉得这事太假了,信与不信,有时就在一念之间,你信则有,不信则无。就比如说,浩瀚的宇宙里,有没有外星人一直是个争论。你说没有,但没人把宇宙都找过一遍,你说有嘛,又没人真的拿出外星人的证据。我没有走过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不敢肯定世界上不存在木清香曾住过的大宅,既然她都说了,就当真的有吧。

想到这儿,我就看了看墓碑,刚才木清香只说了她的换名经过,却没有说原来叫什么。于是,我就好奇地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大宅时的名字吗?”

木清香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三个字:“谭婉婷!”

卷四《月泉九眼》02.贵霜帝国的灭亡

我听得瞠目结舌,谭婉婷不就是那份绝密资料里的女人,没想到她一直在我身边,而且就是木清香本人!

这件消息让我震惊不已,但回想往事,好像每每提到谭婉婷,木清香总会不自然地避开话题。我记得绝密资料里提到,世界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只有谭婉婷有办法应付。尽管眼前的木清香,也就是所谓的谭婉婷很有本事,通天晓地,但要拯救世界就差远了。她能造原子弹吗,能开宇宙飞船吗?显然不能!

木清香总是能窥出我的心思,她淡然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但世界很快就会发生一次很大的灾难。其实已经在发生了,可几乎没人知道,但它就发生在每一个人的身边,每一分每一秒。”

我听木清香说得那么认真,逐觉心慌,于是不安地问:“你说真的?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明白啊。”

“还没到时候。”木清香又摆起了架子,“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都是徒劳,只会增加你的恐惧。”

“恐惧?真的假的?”我狐疑道。

不过,木清香不说就不说,以后时机到了再说也不迟,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灾难发生了,我们却一点儿都没发觉。但现在我光是听木清香以前的经历就头大了,再也没办法消化其他稀奇古怪的事情,等哪天她心情好了再问吧。

可惜木清香不知道大宅里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她只记得一直叫那个女人“小姨”。但小姨却说木清香与她没有亲戚关系,只是一个代号称呼罢了,似乎小姨一直故意隐瞒,生怕木清香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接着,我又知道了木清香其他的事情。原来,木清香在老坟前苏醒时,日历正好翻到了 1985年9月6日。我掐指一算,木清香应该只有20多岁,与我差不多。可是,40年代时,复旦大学失踪的学生肖农云为什么有她的照片,时间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一点?我抛出这个疑问,可惜木清香还想问我呢,因为她也不清楚。

时光机器、穿越时空太假了,不如说世界上有神仙更可信;可如果说木清香有长生不老之躯,那她在这十年为什么又会从少女成长,变成一个清新脱俗的女人。这说明木清香的确会老,她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在木清香昏睡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至于怎么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却没有答案。

现在已经到了1995年的初秋,在这十年里,木清香一直东奔西走,她现在所知道的,全是这几年辛苦所得。幸而80年末代有过一次户籍改革,木清香顺利地在重庆拿到了一个新的身份,正式以“木清香”的名字登入了中国的户籍资料中。

综合这十年得到的信息,木清香渐渐猜出了那晚出现在大宅的男人就是阳赤山,也就是最后一个茶王。可是这个茶王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根据我祖父的经历来看,当时他遇到的男人就是阳赤山,而阳赤山那时被人割了舌头,又被英国人抓走了,想不死都难。木清香找不到那个神秘的女人,世界上就仅有茶王见过她,可惜茶王现在也没了,因此只有月泉古城是唯一的纽带了。

在木清香的认识里,那座古城即是茶王的老巢,第一代茶王阳天灵就是从那里出来的。遗憾的是,宫殿般的大宅里并没有月泉古城的地址,直到现在木清香才确定月泉古城就在腾格里沙漠中。

“我虽然不知道月泉古城的确切位置,但却知道月泉古城的来历。”木清香对我说。

这时,雨终于有点小了,但山里的雨雾却大了。我听到木清香那么一说,心中亮起一道曙光,这是好兆头。我还以为谁都不知道月泉古城打哪儿来的,原来这女人早就知道,却一直有意不说。不过,木清香刚才告诉我,很多事情全是她用十年时间查到的,换作是我,可能不会这么大方说出来,这十年的寂寞也难以忍受。

听木清香说,月泉古城已经有近2000年的历史了,而它的源头就在大月氏之中。

公元前 2世纪以前居住在中国西北部、后迁徙到中亚地区的游牧部族史称大月氏。大月氏原居中国敦煌祁连山一带,公元前170年被匈奴击败,西迁中亚阿姆河流域。公元前140年,月氏人征服巴克特利亚(大夏)。当时月氏人有五个部落,每个部落有一个酋长,称为翕侯,贵霜为其中之一。公元前一世纪初,五翕侯中的贵霜翕侯消灭其他翕侯,统一五部落,建立起贵霜帝国,后被认为是当时欧亚四大强国之一,与汉朝、罗马、安息并列。

公元425年,贵霜帝国白匈奴入侵灭亡,贵霜大帝逃遁,进入新疆。起源于蒙古的白匈奴穷追不舍,逼着贵霜大帝逃进了内蒙古的腾格里沙漠。唐代高僧玄奘西游时还曾听闻贵霜帝国。至此,贵霜帝国消失于历史的记载之中。

据传,贵霜大帝在强盛时期与其他四大强国皆有来往,除了学习罗马的拉丁古文,安息的建筑,还有汉朝的茶叶与丝绸。在贵霜帝国灭亡后,贵霜大帝就带着最值钱的东西,与一些奴仆逃走了。有人曾说,贵霜大帝在大漠里遇到了神仙,助其在大漠里建造了古城,史称“月泉”。

古城之中,有九个泉眼,日夜不间断地喷涌清冽的泉水,有时还会升起月亮一样的明珠。古城中还有一座高塔,据说那是贵霜大帝恩将仇报,建了一座塔来镇仙。曾有迷途的牧人在远处看见过,但都无法走近,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阻挡入侵的脚步。

当然,这都是民间传说,可信度不可能百分百。但传说是建立在史实上的,所以并不完全虚假,而且那时就已经有汉人涉足西域,甚至中亚。如果贵霜大帝在沙漠里遇到汉人,并传他茶叶、建筑、种养等技术,的确很可能被视为神仙。况且那时候汉人会的把戏太多了,骗术五花八门,贵霜大帝不被骗死才怪,很可能发现了真相才把那个汉人给宰了。

“这就是月泉古城的历史,后来如何成了茶王的秘密之所,我也不大清楚,这和当年指导贵霜帝王建立古城的汉人有关。”木清香告诉我。

我听了却只佩服汉人特能忽悠人,居然还让落魄的贵霜大帝建了有一座沙漠之城,不知道他们去那里取材。汉代先于晋代,如此说来,古城里有晋代茶杯就不奇怪了。贵霜大帝没能复国,想必古城的主人也换了,也许茶王就是那里的主人。如果能到古城路走一走,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我想了想,觉得不大对,又问:“这古城是来历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吧,不然那群考古学家早就奔过去了,那我祖父又是怎么知道的?大伯父说是一个姓林的人透露消息,可惜现在谁也不清楚姓林的家伙还活着吗?”

“只要找到了月泉古城,也许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木清香说着说着,又看向了那块班驳的墓碑。

我感慨万千,木清香其实活得也不容易,如果她没有离开深山大宅,恐怕一辈子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那种生活与人无争,无忧无虑,但那样的生活会快乐吗?既然大宅里有月泉古城的模型,说不定木清香的小姨也是从古城走出来的人。我们这一次如果能找到月泉古城,或许就能帮木清香找到她原来的家,也能弄清她昏睡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你知道肖农云为什么会消失无踪吗?”我好奇地问。

“我只知道他去了月泉古城,但他的失踪很可能跟抓走阳赤山的英国人有关。”木清香将视从墓碑上移开,然后看着我,说道,“现在能确定的是,有三批人去找过月泉古城,第一批是那群英国人和肖农云;第二批是你父亲那批人;第三批很可能就是那个姓林的人,还有蒋红玉。现在肖农云、莱尔、你父亲、蒋红玉已经死了,那些英国人又无从查起,这次茗战是英国那边发起的,如果拿到了中国的斗茶资格,就有机会见到那些英国人。当然,这是我们找不到月泉古城的下策,所以我才需要你赢,不能输。”

“英国人举办这次茗战,会不会也是想从中找知道月泉古城下落的人,我们这样斗茶,不会自投罗网吧?”我担心道。

“如果我们提前一步找到了,自然不用再参加下去了,谁想要第一名的美名,就让他去拿好了。”木清香无所谓地说。

我酸酸地答道:“你也真是的,太不把其他茶人和斗茶当回事了。”

木清香言至此处就沉默了,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想再说话,只是望着墓碑出神地想事情。其实木清香该说的都说了,这是她十年里查到的,以前在大宅里知道的也不多。我不好再刺激木清香,索性就跟她在雨中站着,就连山野里的树木也静静地陪着我们,天上落下的雨也好像在为她哭泣。

又过了一周,我和木清香回到青岛,廖老二已经病好了,见到我们,他乐得合不拢嘴。当听说我们要去找月泉古城,还拍手鼓励,我见了就心说拍手干嘛,你以为月泉古城那么好找,说不定古城没找到就先把小命丢了。

赵帅带着小堂妹到北京玩了一圈,经过一些文书办理,小堂妹也办理了移民,正式回到了中国。大伯父对此很难过,虽然小堂妹获得了自由,但父女相见就难了。我们离开厦门时,大伯父甚至连看残本茶经的热情都没了,直叫我快点儿带小堂妹离开,他怕他会忍不住在女儿面前哭泣。

1995年秋天,在确定要去腾格里沙漠寻找月泉古城后,赵帅就通过他家里的关系,给我们找到了门路。

在那时,腾格里沙漠驻扎着中石油物探局的多支石油勘探队,赵家是搞建设的,与那边有点来往。所以,赵帅他爸托人找到了河北涿州中国石油地球物理勘探局,然后拿到了批示,让我们能够与一队新组成的石油勘探队伍进入腾格里沙漠。否则几个不懂事的人进入沙漠,十有八九出不来,也难怪前几批人都找不到月泉古城。

就这样,又一次充满无数悬念的神奇冒险又开始了,可那时的我们不知道,月泉古城里埋藏的千年之秘会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卷四《月泉九眼》03.大漠苍狼

经过了一周的准备后,我、木清香、赵帅和小堂妹就坐着火车出发,先去内蒙古的阿拉善右旗与石油勘探队会合。腾格里沙漠有一大部分在内蒙古,一小部分在甘肃,但进入腾格里沙漠,从武威市(古称凉州)转道阿拉善右旗进去,是最方便的。

当火车进入了甘肃省境内,赵帅和小堂妹就呼呼大睡了,只有我和木清香仍清醒着。前几天,一提到要去腾格里沙漠,廖老二就要报名。可是腾格里沙漠环境艰险,因此我就劝廖老二先在青岛疗养,否则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又要垮掉。我本来也想让小堂妹留下,毕竟又不是去腾格里沙漠度假,但她非跟着赵帅。

赵帅一直嫌小堂妹年纪小,所以不忍下手,怎知小堂妹不识趣,硬要送货上门。小堂妹夸夸其谈,说她在美国读书时,曾和同学一切横穿撒哈拉沙漠,小小的腾格里算什么。赵帅头疼得要命,怎么都说不过小堂妹,廖老二也怕伺候不了这位刁蛮公主,所以就好说歹说地让我们把小堂妹带去。

我和木清香并排坐着,看着对面两个睡着的人,我们又聊了起来。在厦门岛时,木清香留了张字条,说要再入茗岭。我问过她为什么又去那里,她却说只是想再看看那些石板画而已,并没有特殊的原因。在木清香的眼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特殊的原因,总是想做就做。因此,我就跟木清香约法三章,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不告而别,起码要当面说清楚了再走。

木清香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将视线转向窗外的黄土沟壑。我知道木清香又想去以前的往事,于是就不再说话,让她耳根清净。除了木清香,我们都没到过大西北,所以下了火车就想去参观兰州,早把月泉古城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晚,我们在兰州住下,第二天早上就去看风景。兰州是万里黄河唯一穿越的城市,黄河从九州山脚下穿城而过。这一天,我们四人在黄河大水车前留个影,又坐了羊皮筏子,吃了一碗兰州拉面,然后再顺道去武威市,参观久负盛名的马踏飞燕出土古遗址。木清香的兴致不高,总是无趣地站在一边,有时我都差点儿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

越往前行,绿色越少,黄色粗暴地霸占了我们的视野。腾格里沙漠,面积大约有4.27万平方公里。“腾格里”是蒙语,意思是“天”。当地蒙古族牧民认为,在内蒙古西部阿拉善高原的我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是母亲,而腾格里沙漠,就是儿子。民俗称,巴丹吉林沙漠从天上飞到东南,从而形成了腾格里沙漠。

有关沙漠专家告诉我,上面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腾格里沙漠,是以流动的沙丘为主,它是中国流动速度最快的沙漠。好在我们进入时,正逢美丽的秋天,因此举目所见,都是金色的——金色的沙子、金色的沙漠植被,连阳光照到人脸上,都是金灿灿的。

阿拉善右旗是我们最后经过的一个城市,它就在腾格里沙漠边缘,光是在边缘就能感受到烈日的炽热,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烤熟。这个自治旗其实和江南小镇差不多,只不过多数植物都是金黄色,牲口也都以高大健壮为主,很少看见鸡鸭。

当我们赶到内蒙古的阿拉善右旗时,却意外地被告知那支新组成的石油勘探队提前一天出发了。原来勘探队嫌我们是新手,他们虽然是新队,但都曾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做过勘探,心高气傲的他们不希望被人拖后腿。

我很理解这种感觉,毕竟到沙漠里做石油勘探不是开玩笑的,谁愿意带菜鸟溜达,弄不好还要全军覆没。碍于赵帅他爸的关系,勘探队没将事情做绝,因此留了一个人带我们进沙漠。

这个人是个老手,中年人,来自北京,叫胡安,人们都叫他安叔。安叔本来是勘探队的向导,可勘探队里多是热血青年,又都经验丰富,所以他们都嫌安叔不合群,于是找了个借口,一石二鸟,把他扔给我们。安叔觉得被侮辱了,于是把气撒到我们身上,一见面就数落我们多不专业,甚至不许我们嘻嘻哈哈。

我们站在一座水泥平房前,顶着烈日,站在灼热的沙地上,无辜地听训。安叔字正腔圆,路过的当地牧民好奇地在远处观望,全在看戏。热风不时地吹起,虽然不大,但经过我们时,都觉得被人打了一巴掌,嫩嫩的小脸蛋又疼又辣。

我不愉快地跟木清香发牢骚,没想她到竟向着外人,说道:“胡安说得没错,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两眼翻白,懒得再说,随便安叔怎么说都不还口。赵帅和小堂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安叔说一句,他们还嘴十句,气得安叔差点儿不愿意带我们进沙漠了。安叔惟独夸奖了木清香,说她全身长衣长裤,脚穿防水防沙的沙漠靴,比我们穿运动鞋专业多了。安叔终于将心中的怒火释放,对我们就不那么严苛了,还教我们掌握基本知识。

进入腾格里沙漠最好在夏秋两季,冬春两季多沙暴,容易迷途并危及生命,因此我们来得很对时候。安叔还说,万一我们时运不济,在沙漠中遇见沙暴,千万不要躲到沙丘的背风坡躲避,否则有被窒息或被沙暴埋葬的危险。正确的做法是把骆驼牵到迎风坡,然后躲在骆驼的身后。

沙漠中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的阳光会把人烤得皮肤红肿,夜晚的寒冷则犹如冬季。所以夏季和冬季的服装都要准备。此外防晒油涂在身上后,会粘上沙子,使皮肤很难受,不如穿上浅色长衣,以抗拒紫外线,脸部可适当使用防晒油。

对于怎么进入沙漠,安叔说起这事就冒火,他说本来可以坐车,但车被另一支老勘探队调用了。在秋季,阿拉善右旗的骆驼都在野生放养着,安叔辛辛苦要到五只,却也被那支新组成的勘探队抢用了。今天等我们时,安叔好不容易又跟当地牧民借了两只骆驼,用来驮行李,所以我们就不能骑骆驼了。

那两只骆驼就系在水泥平房边,它们正懒洋洋地站着,憨态可掬。我兴奋地走过去,安叔还在哪里罗嗦个没完,甚至没发现我走开了。这两只骆驼是双峰驼,那两个驼峰就像山峰般耸立着,显得很结实。我望着骆驼,心想你们明天就要挨累了,今天多吃点草,多喝点水吧。

“噗——”我刚与面前的骆驼对视一眼,它一扭头,毫不客气地高高在上,喷了我一脸白沫。安叔发现了状况,急忙叫我走开,别靠近骆驼的头部和尾部,那是非常危险的行为。看安叔那架势,我不被骆驼吓坏,也被他搞怕了。

这一晚,我们和安叔一起住,以便形成默契,让每一个人都融入队伍中。水泥平房里亮着电灯,屋外的沙地上,牧民在那儿烧着篝火。到了晚上,真他娘的冷,我们都没有出门。但平房里没有厕所,要方便只能跑到外面,每次一出去就牙齿打颤。沙漠边上的星星又大又亮,这是城市里绝对见不到的美景,有时还能看到星星在发抖。

安叔其实人很实在,到了晚上,竟跟我们赔罪,说白天他太激动了,因为被那支先走一步的勘探队气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没有计较,还跟着安叔一起整理明天的装备。可是,我看了看堆成小山的装备,却被这些东西吓了一跳。

装备里竟有三把土制猎枪,枪头还有刀刺,就跟去打仗似的。安叔听了我的疑问,他就解释那是从一个猎人手里借来的,明天那个猎人也会同行。沙漠里并不安全,经常有沙狼出没,遇到一、两只算你走运,但如果是一群沙狼,手中没枪就等着当沙狼的盘中餐吧。

我以前听说大漠里有狼,本以为那只是传说故事,没想到这回会碰到。现在又有一个猎人要加入,这让我们四人都有点不放心。一开始,听到勘探队先走了,我们都很高兴。因为要找月泉古城,总跟着勘探队不是办法,万一他们要走东,我们要走西,那怎么办?其实,我们早就想好了借口,因为我们不是勘探队,而是以考察沙漠环境的名义而来,随便编一编就能糊弄过去。

都说搞学问的容易被忽悠,但猎人就不同了,他常年在此走动,还能不了解我们的那点儿花花肠子吗。我正感到担心,安叔就叫我们明天要礼貌一点儿,因为那个猎人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喜欢开枪吓人,还曾误伤过其他牧民。听了这话,赵帅就冲我摇头,意思说碰到了个麻烦的角色。

小堂妹却不怕,反而说:“怕什么,这里有三把枪,他能同时拿三把?他开枪我们就不会开吗?”

我担心道:“安叔,那猎人好不好说话,万一我们想去另一个方向,他不让怎么办?我们是考察环境的,可能路线和勘探队不一样,走得比较随性。”

安叔却笑说:“你们应该知足啊,沙漠里的狼群很多,不少牧民都出过事,那人跟着我们,等于是我们的保镖啊。以前牧民都把沙狼称作大漠苍狼,和蒙古大帝的地位一样,它们不好惹的。”

自从我赢了山东茗战,要在冬天参加南北茗战,赵帅就以为我无所不能。听了安叔的话,赵帅的牛皮就吹大了:“怕什么,有我们的小路在这儿,大漠苍狼算个屁,到时候将它们全都大卸八块,当下酒菜。”

我见状连忙叫赵帅打住,安叔摇头叹息,还说明天切莫拿沙狼的事情跟猎人开玩笑。因为,很多年前,猎人的儿子被大漠野狼叼去,因此他才做了猎人,专门猎杀沙狼。可惜后来有了政策,沙狼成了保护动物,猎人就不能再随意杀戮了。就因为这事,猎人和牧民起了争执,他就拿枪去吓唬人。

就在我们讨论大漠苍狼的可怕时,水泥平房外却蹦出一声弹鸣,一道彩光从腾格里沙漠飞升到了璀璨的星空上。我们全都惊奇地走到屋外,就连一直沉默的木清香也跟了出来。其他牧民也惊讶地仰头,望着顶上的天空,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卷四《月泉九眼》04.赛尔里奥尔斯

在篝火边的牧民望着天空,七嘴八舌地议论,但说的都是方言,我们都听不明白。安叔抬头看了很久,我问他怎么了,他却半天没有反应。赵帅还以为谁在放烟火,直夸牧民懂得享受生活,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造谣边远地区的人民生活艰苦。惟独小堂妹看得出来,那是求救的信号弹,估计那支先行的勘探队出事了。

安叔竟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他们丢下我,去过几次塔克拉玛干沙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夜空缀满繁星,沙漠里不像刮起了沙暴,见此情景,我就担心地问:“难道他们遇到沙狼了?你怎么肯定是那支勘探队出事了,不是说有两支勘探队吗?”

安叔不大肯定:“这几天就只有两支队伍进去,老队把车借走,是要去省城,不是进沙漠。新队骑骆驼,应该走不了多远,你看那信号弹就在沙漠边缘上嘛。”

赵帅也说:“你怎么那么笨,如果开车进去,碰到狼还能开车跑,骑骆驼怎么跑?用腿跑的话,人跑得过狼吗?看来有猎人在身边,还真有安全感。”

木清香刚才没看天上,反倒一直望着远处的沙漠,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多久,就有驻扎的武警进去救人,他们有枪有炮,就算狼群来了也不怕。我们不能跟去看热闹,当武警消失在夜色后,大家就哆嗦着又回到水泥平房里。安叔一直强调他的作用,几乎将自己抬升到神的高度,没有他,谁也别想走进腾格里沙漠深处。

出发前,安叔给我们准备了一大批清水,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奇怪的褐色茶水。我已经见过不少千奇百怪的茶了,于是就好奇地问那是什么茶水,该不是给骆驼喝的吧。安叔摇头说不是,赛尔里奥尔斯可是给人喝的,一口顶地上清水十口,还能治疗各种沙漠里的不适感。

我总觉得那名字很拗口,于是就问这种怪茶有没有简单点的称呼,别搞得那么方言化。听了安叔的介绍,我才知道赛尔里奥尔斯就是小花罗布麻茶。这种植物生长多在罗布泊东边、南边的疏勒河、孔雀河流域、以及敦煌一带,这边的蒙古族习惯称它为“赛尔里奥尔斯”。老牧民最喜欢带这种茶在身边,进入沙漠更是必不可少,一来是这种茶真的能解渴,二是这种茶的生长条件很恶劣,意在说人就算迷失在沙漠里,也能生存下来。

听到这里,我就想起残经有一篇专门介绍过边远地区的茶叶。其中,有一种叫野麻茶,是古老牧民的随身物。这种茶还能入药,华佗还用来治疗过晕眩症,这在《三国志*华佗列传》里有过描述。想来残经上描述的野麻茶,应该就是安叔口中的赛尔里奥尔斯。我尝了一口,茶水清新香爽,不像其他茶水,有时越喝越渴。

到了凌晨,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水泥屋里太冷了,穿着秋天的衣服都没用。明天就真的要进入沙漠了,虽然有猎人同行,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月泉古城就在沙漠腹地,但这些年都没人找到,或者找到了就死了。恐怕沙漠里出了沙狼,还有其他未知的危险,这段时间的遭遇让我大开眼界,一切都不能用现有的知识来推断。

尽管确定月泉古城就在腾格里沙漠中,但谁偶不知道具体位置,因此这一趟还得靠运气。如果找到了,那就算我们命好;实在找不到的话,那也不能强求,毕竟不能在沙漠里待太久,补给会跟不上。根据前段时间得来的信息,月泉古城在靠近甘肃那一带的沙漠里,不知道是否准确。

腾格里沙漠东西宽 180公里,南北长240公里,我们此次打算横穿沙漠,从甘肃那边出来。要横穿沙漠,最多二十几天,最快三、四天就能完成,这跟个人的路线有关。越往甘肃那边走,沙丘的流动速度就越快,很不好走。月泉古城在全国流动最快的沙漠里,是否屹立在沙海之上,这只能等我们找到了才清楚。

第二天早上,那群武警还没回来,安叔叫我们别担心,这种事情偶尔发生,武警们都能成功救人回来,估计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吃了早饭,做好准备,我们就要出发了,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那个猎人。安叔急了,就去猎人家里找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位猎人催来。

经安叔介绍,猎人名叫陈叶鹏,他跟安叔一样的年纪,因此我们都叫他陈叔。陈叔脸上有道伤疤,据说是捕杀沙狼时被抓伤的,他身上除了一把短土枪,还有几把弯刀匕首。大热天的,陈叔穿的衣服厚得跟棉袄一样,听安叔说,那件衣服可是狼皮所制。我心说陈叔果然有两下子,满脸杀气的他跟着我们,沙狼肯定会避而远之。在简单地介绍后,陈叔眼睛紧盯着我,似乎在怀疑我们进沙漠的目的。因为以前来考察沙漠环境的人,很少一来就嚷着横穿沙漠的,这种走马观花的速度能考察出什么来。幸好我们都很年轻,所以安叔就说年轻人嘛,都有急功近利,等吃了苦头,下回就会悠着点儿了。

这一天,晴空万里,烈日晒得人都不敢抬头。沙漠边缘有几座小石山,及零星的土屋。在沙漠深处,还有一户人家,但我们的路线不同,走的几乎都是无人区。为什么这么走,道理很简单,要是都有人住了,月泉古城早上报纸了,因此我们都往最艰苦的地方跑。

在路线里,我们走的地方没有湖水,算是罕有人至的区域。在腾格里有月亮湖、太阳湖、天鹅湖等。据说,这片沙漠的天鹅湖边布满沙枣树,还有一公里长百米宽的黑泥区,每年的3月底至4月初,湖面有栖息游玩的天鹅。可惜我们来时已是秋天,天鹅早就飞走了,连根毛都没留下。

虽然我们走的是无人区,条件艰苦,但安叔说那片区域很好认路,只不过出了问题的话,会进退两难。我们走过了沙漠边缘的黑石矮山,眼前就出现了一条古河道,但因为沙丘流动很快,所以不是天天能看见那条古河道。顺着古河道走,如果运气好,还会看到几处古迹。谁也不清楚那些古迹废墟是哪个朝代的,总之很久以前就有了。

近代,有考古学家想去研究那些古迹,可是沙丘移动太快,古迹被深埋在黄沙之下,很少露面。好不容易,他们发现了一具尸骸,但却非常的失望。根据尸骸的衣服判断,那人是晚清小兵。晚清不像唐宋元明,它已经没什么研究价值了,能研究的东西都在京城,再加上考古学家总不到那些古迹,所以就放弃了。

安叔说,老一辈的牧民流传,在列强入侵时,曾有一批清兵进入沙漠,他们走的路线和我们一样,都是十分危险的区域。我听了就暗暗激动,那批清兵很可能就是茶王阳赤山那批人,想来月泉古城里肯定有数不尽的珍贵茶叶。当然,我没敢表现出来,但除了木清香,赵帅和小堂妹却有点兴奋过头了。

我们走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时,终于踩在了黄沙之上。到了沙漠,我们才感受到风很大,甚至能感受到脚下的沙子在移动。幸运的是,我们真的看到了一条古河道,虽然只有一小截,而且快被沙子填满了,但也让我们知足了。

当我们牵着两只骆驼走到古河道边上,要赞叹沧海桑田时,我竟发觉古河道里的沙石不大对劲。木清香也发现了情况,她指着古河得里的沙堆,说那里有一些罐子还未完全被埋住。大家都很惊讶,因为这片区域很少有人过来,就连陈叔捕杀狼群时,狼群都不会逃到这边。

1995年时,民间探险风潮还没现在那么兴盛,但他们和现在的人一样,人群经过的地方经常留下垃圾。沙漠的生态本来就很脆弱了,人类再这样到处扔垃圾,岂不是给恶劣的环境再捅上一刀。

我跳下古河道,扒了扒松软的黄沙,下面有几个空的金属罐。拧开一闻,里面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我皱眉一想,这不是安叔准备的赛尔里奥尔斯,也就是残经提到的野麻茶吗。罐子虽然空了,但里面还有一片小小的灰色叶子,这就是野麻茶叶。罐子的味道很淡了,全是沙土味,多亏这段时间的修炼,我才慢慢地有了点道行。

安叔看见罐子就直呼不可思议,并说可能是流动的沙子带过来的,因为这片区域就连牧民都很少过来。我把罐子都放在骆驼背上的驮袋上,打算当一次沙漠里的清洁工人。可是,我刚拿着罐子接近那两只骆驼,它们竟然有点粗气地喘息着,想要走到一边,不理我。我一急就抓住粗绳,想把骆驼的方向调整,不想骆驼一看见罐子就发了疯似地挣脱了我手中的粗绳。

小堂妹见了就说:“堂哥,这两只骆驼是不是讨厌你啊,昨天它们就喷了你一脸白沫。”

赵帅跟着瞎起哄:“雨唯说得对,肯定是看到小路让它们当垃圾箱,所以就不愿意干了。”

安叔看我愣住了,他忙把骆驼拉回来,然后对我说:“今天它们有点奇怪啊,以前不会这样的,你把罐子给我,我来放。它们可能真的讨厌你。”

我无语地交出罐子,朝木清香弄了个鬼脸,想自嘲一下,但此时陈叔却大叫一声,吓了我们一跳。原来安叔把罐子放进驮袋时,骆驼也像发狂了一样,抬起一条粗腿,差点踢中安叔的肚子。我无奈地摊开双手,这下终于洗脱了我的罪名,并不是骆驼讨厌我,就连安叔也不能把骆驼当垃圾箱嘛。

接下来,除了木清香,所有人都拿着装过赛尔里奥尔斯的空罐子想要放进驮袋,但都没有成功。此事看似平常,但却不大合常理,陈叔和安叔两位前辈都搞不懂原因。站在黄沙之上,风吹日晒,我看着他们的举动,怀疑那些罐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然就是骆驼天生害怕罐子,但是有这种可能吗?

最后,木清香接过罐子,他们都说她不行的,但我却觉得木清香一定行。只见木清香先拿出一壶赛尔里奥尔斯,然后冲了冲罐子,清洗过后才把罐子放入驮袋。果然,骆驼这次没有反应,任由木清香怎么折腾都不乱动了。安叔看得啧啧称奇,甚至忘了责备木清香浪费水,还夸她是天生的牧民,以后要是能帮他养骆驼就好了。

陈叔脾气暴躁,我们闲聊几句,他就骂了起来,连连催我们快点上路,别他妈的磨蹭了。太阳的确开始往西沉了,我们不敢耽搁,所以又继续在沿着隐没的古河道走。腾格里沙漠没有很高的沙山,所以走起来,不是很费劲,比起新疆沙漠要好走多了。可就算如此,天还没黑,我们就开始呼天喊地,大叫累死人了。

陈叔最听不得我们抱怨,赵帅一开口,他就骂道::“别吵了,你再吵就给我滚回去!你不知道话说太多,容易口渴,水会喝得更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