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派去打听消息的人迟迟未回,不知是遇上了危机还是战事尚未结束。
天色渐晚,最后一抹残阳溶于山脉。
庭院里终于响起脚步声,含光抬眼望去,只见韩山和孟朝几人正登上房前台阶。
含光匆匆便问:“局势如何?”
韩山神色凝重,声音也比平素低了许多。
“梁帝兵败广拥关,率兵退守边城。”
含光心中大安,接着又问:“那皇上和江将军可有消息?”
“听说皇上,”韩山迟疑着放低了声音。
含光急问:“皇上怎么了?”
韩山期期艾艾道:“听说,好似中了毒箭,但伤势如何,未能探明。”
含光心中猛然一沉,像是再也没有着落之处,她怔怔地不发一言,半晌扶着桌角缓缓坐下,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去歇息吧。”
韩山等人退下,屋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
含光默然静坐,直到最后一丝光线被黑暗吞没,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细雪。
她容色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过往种种,似乎没有一件可以轻易忘记。仿佛只有刹那的犹豫,她突然站起身来,阔步走出庭院。
一个时辰前的广拥关形同血洗,城池中血腥气久久不散,映着一寸苍凉沉寂的冬日。及到夜幕时分,上天似有悲悯之意,及时降下一场细雪,将人世间的血污掩在一片静静的白茫之下。
将军府的内室,静的几乎能听见雪落之声,军医梁筹、万蒙等齐齐聚在室外的回廊上,面色凝重。廊下,还站着几个人,承影、薛明晖、以及广拥关的守将杜辽,张传等人。众人皆是一身浴血戎装,静默的站着,仿佛雕塑一般。雪飘进回廊,无声无息落在众人肩头,倏忽间融在冰凉的寒甲上。
室内室外两重天,屋内四角都燃着炭火,暖意横流,却静默无声,偶有一声哔哔啵啵的轻响,都让邵六心里一惊。
床上躺着大商皇帝霍宸,臂上的毒箭已经拔去了,也敷上了解毒之药,但箭头上淬的几种毒药都是剧毒之物,见血封喉,所幸他当时内里穿着一件锁丝软甲,毒箭只侵了表皮,纵然如此,却让他昏迷至今。
邵六一瞬不瞬的守在床前,心急如焚。
霍宸中箭之时,邵六就在他身侧,拘于身份,他不敢苦劝,但心里却不懂为什么霍宸一定要亲自上阵,他可以站在军队的最后远远的观战。哪怕这一战败了,那又如何,再战便是,为何一定要身先士卒,为何一定要血战到底。
纵然不认同霍宸的做法,他也不敢阻拦,因为那是举手就能灭人九族的皇帝。即便深得霍宸宠信,他也不敢放肆,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正是因为他的本分,才一直深得霍宸的信任。但眼下,他后悔了,应该豁出命也拦住霍宸,如果此刻霍宸就此长睡不醒,那么远在京城的皇宫,只怕又是一场无形的争斗,血雨腥风不可避免。
雪落无声,门外的话语声清晰入耳,邵六一皱眉,站起身来。
他走到门边,开了一条缝隙正欲呵斥,忽然看见廊下站了一个人。
含光。
她依旧穿着那件红褐色的大氅,脸色净白如雪,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亮得灼人心魄。
邵六震惊之余不忘见礼:“淑妃娘娘。”
含光上前一步,问道:“皇上怎样了?”
“淑妃娘娘请进来说话。”
相识多年,邵六今日第一次从心里接纳了含光,也第一次真正的敬重这个出身草莽的女子。
当初霍宸去闲云寺,邵六一直陪伴在侧,初识含光,他便不喜欢她,认为她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后来在虎头山重逢,她变本加厉,竟然已经是女山匪。
他不懂霍宸为什么喜欢她,后宫三千佳丽,便是个宫女也比她温婉娴静,识书达理。他认为霍宸对她只是利用,甚至在她被贬到冷宫的时候,他还暗自认为自己猜对了,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霍宸看都不会再去看她一眼。然而,后来见到霍宸的失落,孤寂,睹物思人,不断找寻,他才发觉,含光并非如他所想,只是一枚棋子。而今日,在山梁上,含光肯放弃前嫌舍弃恩怨前来助战,让邵六心里大震。他终于明白霍宸为什么喜欢她。也许,后宫三千佳丽,能与霍宸比肩的,能懂他知他的,也便只有她了。
“皇上昏迷未醒,娘娘来的正好。”邵六躬身将含光引到床前,然后慢慢退到门外,将门掩上。
含光走到跟前,凝望着霍宸,缓缓蹲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温热,粗糙。指节上有道伤疤,是当年在绝壁上为她采摘雪中莲而留下的,她抚摩着那个伤疤,泪水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怀宸。是我,小鱼。”
掌心里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含光一怔,惊喜之际心里一阵狂跳。
霍宸的眼帘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眸,瀚海一般深沉,目光直视在她脸颊上,仿佛一生一世都看不够。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只是紧紧的握着,沉默不言。
含光的手被他握得生疼,但她没有抽离,也没有躲闪他的目光,迎着他的视线,她粲然一笑,眼里含着泪光。
“你终于醒了。”
“你盼着我醒吗?”良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凭添一抹惊心动魄的蛊惑。
含光毫不迟疑答道:“当然。”
“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是醒了,就永远都不会放手吗?”
“我知道。”
“那你也仍旧盼着我醒来?”
“是。”
霍宸牵起唇角朗然一笑,眼中似有一层雾气在悄然氤氲。他握着含光的手,缓缓坐起身来。
“你坐在我身边。”
含光坐在床沿上,两人四目相对,凝望了一会儿,霍宸长长的叹了口气,伸出臂膀把含光拥在怀中。
“方才,我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见了许多人,父皇、康王、速儿、还有你。”
“你梦里的我,是怎样的?”
“很凶恶。”
“凶恶?”
“是,对我挥剑相向,怒声斥责。”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么?”
“不是,正因为你不肯这样对我,我才会一直想让你这么对我,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含光默然不语,恨到最浓之时,她仍旧记得他是皇帝,仍旧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隐忍合泪血吞罢了。
“我知道你对我有多绝望。你心里,一定怨恨我。”
含光依旧默然。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无法释怀那个孩子,我也是,有时候做梦,常会梦到我们在一起,还有一个孩子。”
“林晚照,我感谢他,也怨恨他。他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治好了你的失忆,却也害了你。他言明这个孩子不可能保住,我仍旧不死心,让他给你保胎。我多希望你能生下那个孩子,像你又像我,我甚至都在想着什么样的名字才能蕴含我对他的期望。”
“我一直很后悔,我太信任他的医术,没有过问他给你用的是什么药,我一直在后悔,含光。”
“都过去了,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这孩子对你有多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出口,我怕你怨恨我。有时候人真是奇怪,面对千军万马,生死厮杀都不怕,却怕对人说实话,怕被人恨一辈子。”
含光盈泪:“是,我不惧生死,却怕背叛。”
“如此说来,我们都不够勇敢。”
含光点头:“是,五十步不笑百步。”
霍宸握住她的手,缓缓道:“含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给不了全部,但是我会尽心尽力给到极致。”
“这一世弹指即逝,便是日日守在一起,也不过几十年的光阴。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但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宫闱,我绝不会强留。”
“真的吗?”
“君子一言,君无戏言。”
“好,那我答应你。”
霍宸心里一震,紧紧握住了含光的手,似要一生一世都不再放开。
含光回握他的手指,微微一笑。有此一诺,她心里豁然开朗,他在尘世给她留了一条通往桃源之路,这已足够。
两人脉脉凝视了片刻,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往事皆已释怀。
含光道:“你休息吧,有些事,我想去问问承影。”
“你去吧。”
含光扶着他躺下,走出屋外。
薛明晖见她出来,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含光对他视而不见,径直对承影道:“江将军,我想和你谈谈。”
承影默然跟在含光身后,两人走到后院,含光停住步子,回头柔柔一笑:“大哥,这几年你可好?”
这一声大哥,让承影心里涌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
“还好,你呢?”
“我也很好,我去了塞外,最近才回到这里。”
“你为何不报个平安,我一直,很挂念你。”
“我知道。可是你若是知道了我的去向,必定会很矛盾,你身为臣子,我不想让你难做。”
“当日城墙之上那一箭。”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救我。”
承影暗暗舒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他一直怕她误会,这几年来放在心里成了心病。
“大哥,我想知道爹爹他为何要反?皇上说他是为了我,但我并不相信。”
承影左右看了看,走到一处假山之后,才低声道:“义父之所以要反,一是因为要救出霄练,二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霄练被皇上扣在京城之后,义父担心皇上要杀他,想要救他出来。但这么做,必定是要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义父一直犹豫,但霄练是虞家唯一的子嗣,义父不能坐视不管。他秘密见了霄练一面,霄练终于承认自己就是霄练,并且说出了当年惊风城的秘密。原来,那一伙追杀我们的梁兵并不是梁人,而是康王派出的杀手,他担心姑姑将密旨一事告知义父,所以想要将假扮梁兵将你们一家人斩草除根。义母和霄练跳崖之后,霄练侥幸被挂在树上,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当时你和义父都以为他死了,既没有到山崖下找寻他,也没有来找寻义母的尸首,所以,他心里一直怨恨你们,这就是他不肯和你们相认的原因。后来他随着难民逃到了梁国边城,机缘巧合被许志昂收养,成为他的义子许为。义父知道这些事后,想到自己不仅知道皇宫密道,还知道密旨之事,心里更是惶恐不安。皇上虽然明面上对他信任有加,但不能保证将来有朝一日走狗烹良弓藏,再加之康王对他许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职,他便决定假戏真做,真的谋反。但他并不是为了康王而反,只是想借着这次谋反,取康王而代之,自己坐上龙椅。皇上说他因为你而谋反,只是说对了一点而已,他的确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帝王的无情和凉薄,所谓唇亡齿寒,由此及彼,他不想落个你那样的下场。他对我说过,只有坐上皇位,才能安心,才能永远不再担心被人杀。”
含光听到这里,已是心里大震,原来父亲的谋反,竟是这样的内情。
“那你呢,你知道一切为何不告诉皇上?”
“我一直两难之中,忠孝难以两全。我知道康王不是皇上的对手,也知道康王的势力并没有义父想的那么大,但义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不肯再相信任何人,执意要真反。那日宫变,我仍旧抱着幻想,希望义父能悬崖勒马,所以我一箭射死了康王,既是想绝了义父的后路,也是想要灭口,除了康王和我,无人知道义父是真反。没想到义父还是不肯回头,最后......”
含光缓缓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谢谢你,承影,如果我不问,这些事,你一定会烂在肚子里,我知道。”
承影微微一震,对含光笑了笑:“含光,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找你,你一定会在宫外过的很好。可惜,缘分天定,即便你远在塞外,也会被他找到。而我,守在你身边十年,也只是你的哥哥。”
含光鼻子一酸,眼中蓄满了眼泪。
“如果你不是一早就和柳姐姐订了亲,如果爹不是一直把你当儿子看,也许一切都不同,但这世上没有也许,所以,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天涯海角永生永世都是。”
番外(一)
这一场梁商之战,结束在来年三月,梁国损失精兵十万,割让城池七座,递了请和国书。霍宸接了国书,和众臣商议之后,派出使臣在清原城与梁国太子和谈。这场战事终以梁国的落败而告终。经此一战,梁国元气大伤,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
霍宸带着含光等人班师回朝,回京途中接到使臣密书,得知合约已定,霍宸不禁笑着对含光道:“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正是梁帝。”
含光也忍不住笑道:“是啊,你和拓跋连城南北夹击,联手蚕食他数座城池,梁国的版图足足少了一半,这下子,恐怕二十年内都难以翻身。”
霍宸微微一笑:“朕并不欲给他翻身的机会。”
“那皇上为何不趁机一举平定天下?”
“现在还不是时机。梁国国力比我朝尚要稍胜一筹,这次若不是拓跋连城相助,谁胜谁负还很难说,虽然眼下梁帝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若是赶尽杀绝,梁帝必定带领百姓官兵与我们决一死战,拓跋连城那边是游牧民族,擅长的是突击,经不起长时间的耗战。这么一来,我与拓跋连城都被拖陷进去,就算灭了梁国,我们也会元气大伤。所以,我才会接他的请和国书。历此一战,梁国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梁帝为弥补国库空虚,必定要加重税负,要补充兵力,就要不断征兵。百姓生活疾苦,自然就生了民怨,他失去民心时,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我们也正好趁此时机养精蓄锐。这些事急不得,要忍耐,等待时机。”
霍宸的笑容中有着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霸气和自信。
含光目光清亮专注,静静看着他侃侃而谈,心里默想,他这样的气度,是生来就该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
霍宸见她脉脉不语,展颜一笑语带调侃:“听了这些,你对朕是不是倾慕有加?”
含光莞尔,忍笑不答。午后的阳光照着她如雪肌肤,透着淡淡地粉色,霍宸看她如画容颜,不禁心中一阵温软,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环在怀中,柔声道:“这段时日你辛苦了,随我四处奔波。”
含光回眸道:“这算不得什么,当日我在草原上……”
说到这里,含光猝然停住了,移开目光,含笑不语。
霍宸心知她不愿提起那段时日,也深知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抱着她低低叹了口气。
“含光,忘记过去那些。”
含光顿了顿道:“为什么要忘记?那些日子虽清苦心里却安逸平静,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真正心里安宁的地方,除了虎头山,便是草原。”
霍宸蹙着眉头,握紧了她的手,“这话怎么听上去是在暗示,你在我身边不得安宁。”
含光笑道:“这还用说么?皇上身边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得安宁的地方。”
霍宸正色道:“康王和安王之势早已被铲除,朝中安稳,不再是三年前大势初定的乱局,梁国也已服输议和,很快便是一个天下一统的太平盛世。”
含光莞尔一笑:“就算朝廷安定,后宫呢?皇上一走半年,一宫的美人只怕是望穿秋水,皇上这一回宫,便是一石击破水中天。”
“你。”霍宸咬牙。
含光笑得揶揄慧黠:“皇上这几年一定添了不少新美人,不少皇子。”
霍宸不发一言,沉默了片刻,对着窗外道:“停车。”
皇舆一停,他便跳了下去,跨上了战马。
含光没想到他竟然经不得玩笑。
霍宸在纵马走在皇舆一侧,等了一会儿不见车内有动静,越发生气,双腿一夹马腹,便策马走到了前面。
邵六忙凑到车窗外小心翼翼问道:“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
含光笑道:“皇上想到回宫之后,不知先去哪个娘娘那里,心里十分犯愁。”
邵六自然不信,正欲催马跟上去,前面的霍宸突然又调转马头往回转,弃马登了皇舆。
邵六不由心中暗忖,皇上和淑妃这模样倒真像是寻常小夫妻闹别扭。
含光见霍宸去而复还,倒了杯茶水递给他,笑道:“皇上消消气。臣妾不过是开了句玩笑罢了。”
霍宸眼皮一撩:“你此刻才知道我生了气么?方才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拦住我?”
含光莞尔:“方才,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皇上。”
霍宸将手中杯子放下,气道:“你当真不知道么?那我问你,江承影与你青梅竹马,又生的英武俊朗,你为何不喜欢他?钱琛斯文秀雅,对你一见钟情,你为何不肯嫁他?林晚照对你关照有加,你可曾动过与他相守的心思?你以为,我只要见到一个女人长的美貌些,便会动情?便会与她生儿育女么?你想想自己,便知我的感受。”
含光心里恍然:“我懂了。”
他握住她的手,展颜一笑:“不过,你若是吃醋,我倒是高兴的很。”
含光莞尔:“我不吃醋。”
“当真不吃醋?那日我昏迷的时候,你哭的泪人一般。”
含光脸色一红,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他却就势将她抱住,扑在雪白绒毯之上,手伸进了她的狐裘小袄之中。
含光羞窘交加,忙握住了他的手腕,想将他的手从衣服里拽出来。
他力气极大,却是抱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伸得更深了些,探到了她的腋下,然后捂住了她的胸口。
“你的心跳的这么快,是因为我么?”
“你,快放手。车外都是人。”
同行数月,他一直不曾碰她。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突然在车上动手动脚起来。
“你别说话,他们自然听不见。”他的手越发的自由放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含光又羞又急:“你要做什么?”
“我忍了几个月,只是因为怕你路上受孕辛苦。再过几日,便回到了京城,今夜,”余下的几个字,他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含光只觉得耳根发烫,却软如春水一般推不开他。
当晚,回京大军驻在安城。
春夜,良辰如水,月华遍野,芙蓉帐内亦是半宿缠绵。接下来的几日,每夜都是如此。早起行军之时,含光倦倦的春睡不醒,但对镜自观,却发现脸色竟比以前更加红润妩媚,眉眼之间都是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风姿。
不日后回到京城,远远看见红墙碧瓦,宫闱深深。含光心里隐隐有些不畅,不知不觉便轻声叹了口气。
霍宸见状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生怕她临时反悔,不肯进宫。
临近宫城,他心里其实也有了变化,想起不得不敷衍的那些人,不得不面对的那些事,莫名的就生了一些不耐,而身边的含光,越发的重要,仿佛只有她才能让他真正的心安平静。
宫门越来越近,含光想起三年前便是在那高墙之上被薛明晖以死相逼虞虎臣退兵,然而虞虎臣却不为所动,无视她的生死。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可不管虞虎臣如何对待她,那终归是她父亲,对她有养育之恩,她绝不能怀恨在心,而薛明晖是国之重臣良将,她又如何能以个人恩怨去报仇?
“皇上,停一下车,我先不进宫。”
“你,反悔了么?”霍宸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手中用力,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先回宫吧,我想去拜祭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