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到达绿森林平坦的绿色原野时,云宓早已累瘫了,靠着索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体力不如索皓,这次还带着沁悦,自然有些吃不消。
仰止巍巍高山,下俯莽莽青原,蓦然转身,所望之处,烟波浩渺,有如仙境。
真是个世外仙境呵!蓥沁悦心中不无感叹。
很快三人便来到云涯子所居的小南天,向他们的师傅云涯子禀明了情况。
沁悦直视着面前白髯垂胸的老人,猜测着他的年纪。云涯子看了她一眼,一声轻咦,一手搭住她的肩头,另外一只手拨开她的眼皮,她正想躲开,身子却动弹不得。云涯子又观望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叹口气,挥手让云宓二人出去。
见他们离开屋子,云涯子才缓缓道:“七公主面带异象,本应是早逝之人,如今你的魂魄尚不能与身体完全相融,故被我看出破绽。敢问姑娘,可是异世之魂?”
蓥沁悦惊诧地看着面容慈祥的老人,长长的白胡子,洞悉世事的精锐眼眸,看着她的眼神显得莫测高深,怎么看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难道,他真是神仙,连她的魂魄来自异世都能看穿?
仿佛洞穿她的心事,云涯子道,“姑娘莫以此等目光看待老朽,老朽也只不过是俗人一个,好研命相罢了。曾闻异世魂魄若附人身面相有异,今日得以一见,故有此问。”
“老爷爷,您可真神了,没错,我是前些日子才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沁悦心中佩服,忙点头承认。
云涯子再细细一看,却道,“不对呀,若然刚刚依附的灵魂与原躯体还无法相融,我看你现在虽无法与之完全融合,却也甚为融洽,必是有一年以上的契合得以如此。而你之所以会忘却这段记忆,只怕也是因你还没完全融入这具身体才会如此。”
“您是说,我真的失忆了?可,我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云涯子笑道:“你不必介怀,你既能依附七公主之躯,想必天命如此,至于那段遗失的记忆,缘分到了,自然能再度恢复。”
第二天早晨,云宓给她送来了早饭,见她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层层云雾聚成的云海,唤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如神?”
沁悦回过头,接过她手中的米粥,轻轻地搅拌着,却有些心不在焉,“宓儿,你师傅是不是懂得很多东西?”
提到云涯子,云宓脸上多了份自豪,“那当然,我师傅是绿森林中最有威望的长者,他能参透天机,甚至预见许多即将发生的事呢,不过…”她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神色有些黯淡,脸上带着些许忧色。
“怎么了,宓儿?”
云宓回过神,赶紧摇头笑道,“没事,你快吃吧,待会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喜欢。”说完径直走到窗边,看着云海沉浮。
沁悦边吃边问:“宓儿,这绿森林这么大,可是怎么都没见有其他人呢,难道这里只有你们几个?”
“不,这你就不知道了,当世高人几乎都隐于绿森林。三十年前名动江湖的玄机子,当今乐圣伏浮,绝世高手别尘道人…”云宓边说边掰着手指数,“这里随便一个人在山下那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今日云雾浓厚些,不然往日往这一站,便可看见他们的居所。”
“这绿森林可真是个好地方,难怪这些隐士都选此而居。”沁悦感叹道。
云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口气,说道,“并非每个人都觉着这里是世外仙境的。”
傍晚时分,绿森林的气温渐渐转凉,和山下炎炎夏日相比,可算得上清爽宜人了。
刚吃过晚饭,云宓便带着她除了小南天,一路往东北的一处林子行去,林中静谧,隐约可听到不远处有水声叮咚。
云宓指着前方道,“听见了吗?前面不远就是清泉涧了。”
绕过一处高地,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呈现在两人面前。抬眼望去,峭壁之上怪石嶙峋,壁上苍翠青松斜亘,那一汪清潭之水便是从那峭壁一处汩汩冒出,叮叮咚咚淌入潭中。
蓥沁悦只觉这里清新怡神,走到潭边,双手探入潭中,不由惊疑,“这水怎么是温的?”
云宓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清泉涧的水在夏天是清凉的,但这里夜晚气温低,水温反而升高,变成温水。可是在冬季,这泉水却有如温泉一般,这可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现在天色已暗,若是白天,还有小鹿和许多鸟雀也会到这来饮水。”
云宓说着,解下衣裳一下跳到水潭中去,激起一阵水花,她大笑着,“你也下来,可舒服了。”
不知为何,蓥沁悦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这水,出于本能的。
云宓又道,“下来吧,这水不深,不会淹着的。”说完便从水中站了起来。
她这才放下心,脱了衣裳,下了水,果然,这水温刚刚好,泡在里面非常舒服。过了一会儿,她已是怡然自得,在水中自在悠游。
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恋恋不舍地从水潭中起身,沁悦穿着衣裳,一面望着月下的清泉涧,点点银辉摇曳在清泉中,连苍松怪石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彩。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个黑影吸引住了,“宓儿,那是什么?”
云宓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影影绰绰的树木中有一个黑色建筑突显出来,在宁谧的夜里不禁让人的心猛地一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解释,“那是灵雀祠,也是祭拜灵雀的地方。”
她说,这清泉涧周围的山林中有一只灵雀,其鸣如歌,婉转清啼,是一只真正的灵鸟。可是,从来都没有人听过它的啼叫,自从它的主人过世后,它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只是,绿森林中的这些隐世高人却非常尊敬灵雀,只因这灵雀之主过世前曾让灵雀看管这里的隐士,让他们不得轻易下山。因这里的许多隐士得到灵雀主人的指点,参破天机,只要他们随意下山便极有可能引起世间的纷乱。故灵雀之主便设下了禁锢,并告诉他们,除非在他辞世后,有人能唤出灵雀,使其认主,否则他们只能在绿森林终老,一生不得下山。
而其他年轻小辈们因修为尚浅,并不会受到灵雀的约束,因而他们得以自由上下山。
原来这是一座大囚笼,这些人得到了他们生平追求的东西,却被囚住了自由。沁悦拧着润湿的头发,心中暗想。
“咦,你的后颈上果然纹的是红蔓兰,看来伏叔叔说的没错。”云宓突然上前,拨开她的发丝,露出莹白的玉颈,那颈上纹着一朵红艳欲滴的血色蔓兰,正是禅乐门的标志之一。
沁悦伸手摸了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颈上依旧细腻光滑,那朵蔓兰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
“我颈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那朵花正好刻在后颈,她自己看不到。
云宓放下她的发,用手梳了梳,说道:“你颈上纹的蔓兰花是绿森林中禅乐门的一个特殊标志。说起来,你也与禅乐门颇有渊源,你母妃乃是禅乐门主伏浮的师妹,你还要叫他一声师伯呢,改日我带你去拜访他,相信他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禅乐门?”她低喃着。
云宓告诉她,禅乐门在绿森林中的地位极高,每年的雀引祀都是由他们主持的,听闻乐圣伏浮的琴音曾引动雀鸣,禅乐门中人人习音律,尤其是伏浮的琴技出神入化,为灵雀所喜,只是至今为止还不能将它引出。
说到这,云宓忽然笑言,听潇潇说,沁悦的琴技比她犹有过之,想来是非常不错,倒可与伏浮叔叔相讨一番,能得乐圣指点,她的琴技必然有所精进。
沁悦心中诧异,怎么她会知道她擅于抚琴弄筝?想想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脑中思绪纷乱,一些奇怪的记忆片段不停地在脑中盘旋,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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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雀引祀
三年一次的雀引祀又要到了,禅乐门中早已忙开了。
沁悦惊奇地看着以青藤编制的房屋,心中不无惊叹,“好别致的房子,这里就是禅乐门?”
走进青藤屋,便见几个年轻的男女在收拾房屋,透过藤隙,还可看见相隔的几间屋子的情况。这里有人在换掉枯萎的青藤,也有几个女孩子手脚伶俐地编织着青藤座椅,这一切让一向清净的禅乐门显得热闹非凡。
屋中几人见她们进来,都向云宓打着招呼,并不时抬眼瞅瞅她身边的沁悦。云宓在绿森林中也算得是顶尖的美人了,与这禅乐门的雀灵并称“绿原双姝”,因此一进来便有许多年轻男子朝她看来,不想这次她竟带了个大美人,不由直愣愣地盯着二人。
她天生丽质,见惯了这等倾慕的眼神,也懒得搭理,“这些都是各个前辈的弟子们,因为禅乐门人较少,可雀引祀又得由他们主持,所以前辈们就让他们前来帮忙。”
说完,她眼尖地透过墙隙瞧见司琴房里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拉过沁悦朝司琴房奔去。
“雀灵,你在这呀,我找你老半天了。”云宓一进门便喊到。
雀灵回身,见是云宓,歉然道:“呀,我正准备雀引祀用的琴器,没注意到。对了,你身边这位姑娘是谁?”虽然她曾与云宓几人一起下山营救沁悦,却从未见过她。
云宓笑道:“她便是我们上次去安熏营救的沁悦公主啊,你还没见过吧。雀灵,伏叔叔在吗?”
“师傅到苍雪坳去寻找制琴所用的材料,你们找他有事?”她一听眼前的女子便是慕晨未过门的妻子,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道,此女钟灵毓秀,一袭雪色罗裙,仪态端雅,当真美丽不可方物。雀灵心中微微酸楚,如此灵逸的女子,难怪晨哥哥会喜欢。
云宓见她神色黯淡,便知她心中正介怀着慕晨与沁悦的关系,当下拉住她的手道:“雀灵,沁悦公主此番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事,大师兄托我们把她带上山来,希望能治愈她。你们也算是同门师姐妹了,理当带她过来认识一下,以后好好相处才是。”
雀灵何等聪明,晓得她是在劝自己不要对沁悦有所敌视,于是淡淡一笑,“宓儿说的什么话,沁悦公主能来,雀灵心中自是高兴。她是林姑姑的遗孤,如今又失了忆,我自当替林姑姑照顾她。”
听了她的话,云宓心下松了气,雀灵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应该不会因大师兄敌视沁悦。
方才兀自东张西望的沁悦回过头,笑言:“你们叫我的名字就好,别公主公主的叫,还真不习惯。对了,雀灵,你们这摆了这么多张琴做什么?”
雀灵正埋头擦拭这些琴,听她这么一问,解释道:“我禅乐门主要修习的便是曲乐,这些琴都是师傅亲手制作的,平时供我禅乐门弟子练习用。过几日便是雀引祀了,在这之前我禅乐门弟子便得经过一番比试,方能在雀引祀是那个当那引雀之人。”
“还需要比试什么,我看就是你了。伏叔叔不是说过了嘛,你的琴艺造诣在禅乐门中已是门中翘楚,他为你取名雀灵便是希望把你培养成那引雀人,成为灵雀的主人,还各位前辈们自由。”
“宓儿说笑了,我禅乐门中的师兄们个个琴艺高超,雀灵哪敢与之争锋。”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蓥沁悦则在这几张琴上拂手轻触一番,心下不由赞叹,乐圣所制之琴果然非同凡响。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把琴上,那琴却只完成了一半,唯有琴面与琴弦已完成,那琴底却尚未做好,“雀灵,这把是什么琴,怎么只做了一半?”
雀灵闻声望去,“嗯,它还未完成,师傅此去苍雪坳为的就是寻找能与之匹配的灵木为此琴做琴底,为今年的雀引祀所用之琴。”
沁悦心中暗自惊叹,这把琴光琴面所用的材料已是非常珍贵的原料了,琴面上所用的木料便是极为罕见的紫尾杉木,而那琴弦则是极细韧的乌蚕丝,此琴若成,必然艳惊于世。
“你也喜欢抚琴?”雀灵见她盯着这些绝世名琴爱不释手的模样,开口问道。
云宓抢着替她回答:“沁悦也是此中高手呢,她所抚奏的筝曲在圣悦广为流传,呵呵,师兄眼高于顶的人都忍不住称赞。”
“哦?那等时间宽裕些咱们再切磋切磋。”云宓的话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就不相信蓥沁悦能在这方面也胜过她。雀灵伸手从这些琴中取出一把,递给她,“这把蝶翼先让你练练手,雀引祀后,我再向你讨教。”
“讨教不敢,能与乐圣的弟子相互切磋,我已心满意足,那就多谢雀灵了。”她坦然接过蝶翼琴,一点儿也不矫情,这让雀灵很是欣赏。要是他人在知道自己是乐圣的亲传弟子后哪还敢与她切磋,沁悦却便不改色,看来是对自己很有把握。
原本她只是不甘她在各方面都胜过自己,只是想在琴艺方面挫挫她的锐气,此时见她大方应战,却也兴起拼比之心。
离雀引祀的日子越来越近,连云宓和索皓也被叫去禅乐门帮忙准备祀礼。如今就只有她最是悠闲,只因她初来乍到,而且对于绿森林中这次重大的祀礼不甚清楚,也不便让她帮忙。
这日,眼见云霞染红天际,落日余辉将尽,云宓等人还未回来,心中不由烦躁,一个人呆在小南天甚是无聊。于是,她提了蝶翼琴朝东北方向的林子走去,不多时便来到清泉涧。
在水中悠游梳洗一番,心中躁意已去,有了抚琴的兴致。此时天边已升起一轮淡淡的月牙,几点稀星散落在空际。沁悦操起蝶翼轻轻舒抚,琴音越澈,如天边云霞绚烂多姿,如袅袅炊烟,飘向夜空,如涓涓水流,寂夜潺潺…
怪石后,几只小鹿扑闪着大眼探出头来,怯怯地朝潭边的沁悦望去,更有几只大胆的紫貂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靠近了她。而那苍松之上,不知何时也停着几只不知名的鸟雀,不时吱吱地鸣和着琴音。
沁悦抚奏得愈发轻快,心想,这清泉涧的鸟兽倒是一点都不畏生人,看来绿森林中的人与这些动物相处倒也和睦。
一曲奏罢,袅袅余音回荡在空寂的清泉涧,唯有这些鸟兽们似乎还意犹未尽,不时发出吱吱呜呜的欢呼声。
这时,只听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响起,从林间飞出一只奇特的鸟儿,鸟儿拖着长长的艳丽的绿尾巴,脖颈和两翼上都点缀着明艳的鹅黄色羽毛,样子有点像孔雀,但它的体型只比山雀大上一点。
沁悦注意到它是因为它那双眼睛。它的眼睛是和它羽毛一样的绿色,仿佛会说话一般,似乎很威严地朝水潭两边的鸟兽一瞪,而后昂然挺胸地飞到她的琴端,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忽然觉得有些怪异,这只鸟儿很有灵性,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瞅着她,尖利的爪子拨弄着琴弦,像是催促她在弹一曲。
她摇摇头,指着天上的月儿,对它说到:“不行哦,今天很晚了,我得回去,不然朋友会着急的。小家伙,我明天再来看你。”
鸟儿看着她,似懂非懂。见她起身收琴,这才扑棱着翅膀朝林中飞去。
沁悦的步伐是轻快的,清泉涧是个有灵气的地方,连那些鸟兽都听得懂她的音乐,让她怎能不感到快乐。她忽然觉得,就算让她一辈子呆在绿森林与这些灵兽为伴,她也会很快乐。
“沁悦,你刚才去哪儿了?”云宓又一次走进她的房间,刚才她来过好几趟,可都没见着人,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迷路。
“没事,我刚才到清泉涧去了。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云宓道:“都差不多了,明日是禅乐门甄选那引雀人,你也去看看吧,绿森林中难得有热闹瞧。”
沁悦点了点头,心想,也好,到时候看看雀灵的底子如何。
当阳光刚刚洒入绿森林时,禅乐门的青藤屋外早已堆满了人,都是年轻的弟子。
人群中有三个人端坐在琴前,其中一个便是雀灵。他们前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他们所说的乐圣伏浮了,另一个则是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长者云涯子。
伏浮示意三人开始弹奏,相同的曲子演绎起来却带有不同的感情。四周众人都几乎要屏住呼吸聆听,沁悦听了好一会儿,心中一明白,那引雀人非雀灵莫属。
雀灵不仅弹奏技巧高超,更能融入曲境当中,这才是最难的。一首曲子光会弹奏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能否理解曲意,理解了曲意他又能否融入其中。
而她心无旁骛,弹奏时心中是空明的,恐怕这也与她常年在绿森林极少接触红尘有关,也因此,她的曲子听起来很纯净,也许这样的曲子更容易引动他们所说的灵雀吧。
“雀灵弹得真好,不知道她能不能被选中?”云宓听得如痴如醉。
沁悦笑了,“放心,雀灵一定会被选中的。”其他两人的弹奏技巧都相当不错,只是对曲子的理解就不如她了,更遑论融入曲境。
果然,他们一奏完,伏浮与云涯子相视而笑,“雀灵,明日就由你来当那引雀人,你只要记住,尽心就好,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未能把灵雀引出来,她一个小女孩哪能那般轻易将它引出呢。
云涯子心中却是一叹,右手微微一晃,手腕上一道银色的光影闪过,伏浮刚好转过头,瞥见了他的手,脸色不由一变。
待众人退了,他挥挥手,让雀灵下去休息,准备明日的雀引祀。
“云涯子,你的银环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捉过云涯子的手,看到他手上的银色手环已泛着黑色的光泽,“难道——”
云涯子捋着白胡,道,“没错,或许不久之后,老夫也要随他们去了。”倘若今年灵雀再不出世,那么又将会有一人将会逝去,而云涯子的银色手环变黑便是预兆。
第77章 百鸟朝凤
第二天一早,沁悦便随云宓等一干小南天的弟子们来到灵雀祠。灵雀祠前早已是人群涌动,估计整个绿森林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她还是第一次在绿森林中见到这么多人。
他们算是后来居上者,前面来的年轻弟子们大都在祠前围观,没有到雀祠里去,里面只有寥寥数人在摆香案,沁悦等人却是以来便径直步入灵雀祠。
她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大惑不解。云宓解释道,绿森林中也有等级的划分,除了主持祀礼的云涯子、伏浮和绿森林中的各位高人前辈才有资格进入这雀祠,也唯有禅乐门和小南天的门人方有资格进入,其他人只能望而兴叹了。
也可以真么说,绿森林此刻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云涯子和伏浮便是他们的领路人,大家都把解除“生命禁锢”的希望都寄托在三人身上。
沁悦四下里张望一番,见这灵雀祠已有些年头了,四面的围墙有些破旧,但经过一番收拾,倒也显得干净齐整。堂前摆有香案,案头摆放着一个香炉,再往上一瞧,她不禁有些莞尔。
祠里供奉的不是泥塑的雀像,而是一副画,画纸有些泛黄,想来也有一定的年月了,最让人惊奇的是,画上赫然是一只羽毛艳丽的——花公鸡!
确实,画中的灵雀像跟公鸡差不多,神气活现的,身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羽毛。不消说,这作画人的画技也够糟糕的,把一只鸟儿画成公鸡,只差没画上鸡冠了。真难为他们还能把它当灵雀来朝拜。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堂上的画,云宓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这是灵雀主人生前所画,听闻他有此恶趣,喜画各种动物,却总把它们画得面目全非,因为大家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灵雀的样子,所以前人从他的遗物中寻找到这只看起来画得很是奇怪的——灵雀画挂在这里。
我看他也是有够恶劣的,但不可否认,他甚至要比我师傅高明许多,居然对这些人下了生命的禁锢,唯留灵雀作为挽救他们性命的希望。”
听她的语气明显很是不满,沁悦道:“什么是生命禁锢?”
“那便是那人为了阻止山上弟子下山而设的一个银环,只要有人胆敢在带上银环后还下山便必死无疑。所有绿森林的弟子在而立之时时便要带上那银环,所以说,等我们到了三十岁便要和师傅他们一样,受到生命禁锢的约束。”云宓说着,眼中似乎带着些许惊恐。
“不带会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去尝试,有了先辈的例子,谁也不敢贸然违逆先人留下的训示。”云宓摇头,解释着。
“其实,山下战乱纷纷,一国稍有动静,即是连锁之势,在这里反而享有安乐的生活,何苦执着寻求解开那禁锢之法下山去呢?”
云宓垂下眉眼,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外面声音喧杂盖过她们方才的谈话声,她低声道:“这里乃是人间乐景固然不错,可山中依然有不少人醉心红尘,倘若下得山随意依附一国都会给世人带来无穷灾难,要知道,这里的人随便一个出去,在几国中随便跺一跺脚,整个龙腾大陆都要为之颤上一颤。
他们自己下不了山,可是山下各国中却不乏他们的子弟,有些在朝中高居,有些则是江湖中的望族,就像屈璃国的北庭世家,那北庭磊其实也是从绿森林里走出去的,只是他和大师兄一样,从十几岁便出了山不曾再回来,因此倒也没受到生命禁锢的约束。
这些前辈都是人中翘楚,想要制止他们必须得用上非常手段,生命禁锢防的便是这些。”
“那你们为什么不趁现在离开这里?”她实在不解。
云宓苦笑:“我们是从小被山上的人救出来给送到这里来的,师傅教了我们那么多,我们还没回报他呢,怎能就此下山,而且,你以为下一趟山那么容易的吗?如果没有绝顶轻功,休想下得了山,所以绿森林中也就只有禅乐门和我们小南天有此功夫,其他弟子有此能力的也都达到三十岁了,你看看那些手中带着银环的便是已过而立之年。”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苦执着于解开禁锢?”
“那是为了解救各位前辈的性命,也是解救我们的性命!”
沁悦一怔:“解救性命?带上生命禁锢会死吗?”
云宓沉寂了一会儿才点头,往灵雀的画像看了看,说道:“没错,当年众人被困在绿森林本也没事,但二十年前,有几个较有野心的人试图下山,却被发现死于我们上山时那青藤路口。他临死前在地上留下了几条线索:灵雀哀啼,银环失色,欲图下山,猝于当场。
后来陆续又有人暴毙,三年便会有一人死亡,而且都会留下线索告诫人们。直到六年前,一位前辈在逝去前才得出解救之法。
原来那灵雀极通灵性,痛失其主后,它遵循主人的命令,阻止这些人下山。山上的人见高人已经逝去,以为再也没有约束,陆续有人下山,引起灵雀震怒。每个三年都会悲啼一次,似向主人哭诉,生命禁锢被启开,那些前辈中至少有一个人的银环会渐渐变黑,直至失去生命。所以现在他们想尽办法希望能引出灵雀,让它认主,因为它的主人说过,只有它才能解开他们身上的生命禁锢,否则,当银环完全变黑时,宿主的生命便会随之消失。”
“今年又是第三年了,那你可知道下一个生命禁锢被开启的人是谁?”沁悦问。
云宓身体一僵,笼在袖间的手一阵颤抖,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沁悦脑中一震,脱口而出:“难道是云涯子前辈?”
两行清泪缓缓从眼眶滑落,云宓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祠外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人群自动分成两拨,中间露出一条宽道来。十来个面目或威严,或慈和,或冷漠的长者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云涯子和十几个人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乐圣伏浮。
他们一走进来,便使原本就不怎么宽裕的雀祠更显拥挤。
几人排成两行,焚香朝堂前的画像恭敬地祭了祭,祠外人群神色早已是一片肃穆。
祭拜完后,长者们出了雀祠,沁悦知道,真正的引雀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