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除了徐白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谢总监是在关心食堂发展,关心新来的职员,就连赵安然也说:“食堂好吃啊,谢总监,没什么需要改进的。”
赵安然拿着筷子,吃着徐白送他的鸡汁包,笑得开朗道:“我说实话,可好吃了,比我的大学食堂还好吃。”
哦,那你就吃吧,你也只会吃了。
谢平川无声地回应道。
他面上神情如常,接着问道:“工作第一天习惯么?以后和技术组交接更多,这个项目也要依靠你们。”
这一次,徐白终于接话道:“因为有经理和同事帮忙,所以上午熟悉了流程…”
坐在徐白左手边的赵安然也说:“是啊,挺习惯的,同事人好,食堂又好吃。”
为了活跃桌上气氛,他诚实地举例道:“我买了一碗凉粉,味道也不错,加点醋更爽口了。”
谢平川侧过脸,看着赵安然笑了,他在心里想着,果然除了吃以外,这个人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安然被谢平川注视,误以为上司器重他,再加上初中时的渊源,赵安然便把装着鸡汁包的笼屉,一把推给了谢平川:“谢总监,你尝尝这个包子吧,味道很不错。”
谢平川不喜欢吃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
他其实是很挑食的人。
但是今天,他又破例了。
徐白送给赵安然的那一屉包子,到头来全部落在了谢平川手里,而且谢平川全部吃完了,很给面子。
饭后大家三五成群地离开食堂,徐白和谢平川两人却磨磨蹭蹭,共同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徐白想跟上同事,谢平川便拉住她的手,她稍微挣扎一下,谢平川便道:“假如他们回头,就都看见了。”
谢平川还和她说:“我不介意被看到,不过你第一天来,可能要注意点。”
于是徐白不敢动。
谢平川也松手了。
徐白越走越慢,临到走廊转角处,她甚至主动拐弯,走向了消防通道的隔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打算和我说什么吗?”
消防通道是声控的,由于此刻没有人,徐白和谢平川脚步又轻,所以四处都是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感官更灵敏,隔间正门关上的时候,还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里是谈话的好地方,但是对于两个异性而言,对于顶头上司和新职员而言,又变得非常不合适了。
徐白之所以会和谢平川来这里,她仔细想,原因好像只有一个,就是因为她仍然信任他。
并不是她想信任他,这是她年幼养成的习惯。
谢平川不喜欢拖泥带水,他关上那道门以后,走到了徐白的身边,他其实可以看清,但故意装作看不清,左手也搭上了她的腰。
他还注意到她的胸围,虽然视线很快移开,但是他依然觉得,她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真的长大了。
他面对着她站着,确认她不抗拒,也不讨厌他之后,他的手往上摸索了一寸。
但也仅仅只有一寸而已,谢平川缺乏经验,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发展。
机会来之不易,他决心要珍惜。
徐白开口道:“我们到这里来,是要谈什么呢?”
她握着他的手,却把他拉开:“假如你不说话,我就要回办公室了…”
谢平川道:“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你现在回去是为了工作?”
徐白振振有词道:“是啊,我就想工作。”
谢平川却道:“撒谎不是好习惯。”
虽然他也经常心口不一。他其实没资格纠正她。
黑暗中光影微弱,徐白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而且有那么一瞬,她的心情很落寞。
坦诚的说,徐白不习惯和他之间这样明显的上下级关系。
她努力了那么多年,自觉和他的差距很小了,专注学业和工作让人快乐,她的兴趣和性格都与从前不同。
何况这些年来,他们跨国的联系并不让人愉快,即便现在同在一家公司,左右也是翻不出什么水花。
再加上十几岁时候的事,怎么能当真呢——哪怕当时是诚心诚意,迈入成年之后,世界经常充满骗局,熙熙攘攘利益至上,难免要蒙昧初心。
谢平川却和徐白想的不同,他直接问了一句:“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还记得么?”
徐白想了想,很有技巧地回答:“我答应了你不少事,你也答应了我很多事,我们还拉过钩,你指的是哪一件?”
徐白的回答公式化,让谢平川感到不满。
一般男人感到烦躁的时候,喜欢用抽烟喝酒来解决。但是谢平川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目前的兴趣在工作,在管理下属,在运营公司。
但他现在甚至不想回办公室,他和徐白坦诚:“我指的是每一件事,尤其是你十八岁那年,在电话里和我说的那些。”
徐白脸色微变道:“你别和我开玩笑了。”
她转过身,搭上扶手,准备离开:“你们下午是不是还要开会?我想在下午一点前回办公室,我的文件还没整理完。”
谢平川见她要走,稳如泰山般站在原地,开始复述她曾经在电话里,和他说的那一番长篇告白。
他竟然会背。
高智商不该用在这种地方。
不过谢平川停顿的间隙,门外却传来脚步声,还有洗拖把的声音——诚然,那是公司的清洁工。
谢平川不仅没有闭嘴,反而切换到了英文,以至于让徐白认为,他更适合做同声传译。
徐白不解风情道:“I don’t quite uand what you are saying.”
谢平川难得愿意夸奖别人:“你学的是英音?很好听。”
谢平川此行的目的,像是为了提醒徐白从前的事,因为他这样说完以后,就主动拉开了隔间的大门。
光线照射进黑暗处,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有些你认为自己不会记得的事,可能在某个瞬间忽然涌来,像是田野上的一阵风,突然把野草吹出波浪。
比如此时的徐白,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喜欢跟在谢平川身后,踩他的影子。
因为有人告诉过她,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影子连在一起,长大了也不会分开。
那个人却没有告诉她,假如分开了,时间会有多久,分开以后,双方的经历会截然不同。
还有徐白上初中的时候,北京下了一夜的漫天飞雪,街道上攒着昨夜的积雪,清道夫还没出现,谢平川和徐白却要上学。
于是谢平川走在前面,徐白踏着他的脚印,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对于徐白而言,好像确实好走了一点。
可是她会故意跌倒,撞上谢平川的书包。
谢平川总要把她扶好,后来他干脆和她并排,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那时谢平川还在念高二,徐白一路被他牵着手,心怀雀跃地提醒道:“如果我摔倒了,你也会摔倒的。”
谢平川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那我给你垫底,我在下面,你在上面。”
徐白抬起头看他,指着他们的影子:“像那样吗?”
不仅像当时那样,也像现在这样,影子再次重合了。
那年大雪纷飞,如今夏阳灿烂。
谢平川首先走出隔间,他一手搭在了门上,等到徐白出来以后,方才松开了手。
徐白观摩四周,发现走廊无人,清洁工也离开了,她再三确认环境,随后离开了隔间。
她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门,手上就被谢平川塞了东西——塞了什么呢,方方正正的东西,一捏有点软,表面好像是一层纸。
“你给了我什么?”徐白偏过脸道。
她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块草莓糖。
如今已经买不到她当年喜欢吃的那种糖了,因此徐白手上拿着的,是现在流行的糖果,谢平川是什么时候买来的,徐白并不知道。
这样就犯规了,徐白心想。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好像氤氲了水雾。
或许是因为四周无人,安静到不闻风声,又或者是因为阳光太好,阴影都无所遁形,徐白竟然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了谢平川的西装口袋。
她摸到了好多草莓糖。
谢平川低声道:“都给你。”
他没忘记下套,接着诱导徐白:“我帮你剥糖纸吧,不用和我客气。”
这样的对话不是没有过,尤其在收到草莓糖以后。趋于幼时养成的惯性,徐白略微抬头,不假思索道:“谢谢哥哥。”
话刚出口,她想纠正自己。
谢平川却叫了徐白一声,他再次称呼她为“小白”。他这样打断她的思路,然后又和她说:“快到一点了,你刚才不是告诉我,想在一点前返回办公室?”
谢平川没再开口说什么“徐小姐”。
徐白终于发现,她要是叫他谢总监呢,他必定会回一句徐小姐,可她要是改口叫哥哥,他就会喊她小白了。
而且声音低沉平缓,比记忆里还要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比心
第16章
当天下午一点左右, 徐白和谢平川在电梯门口分别。
徐白揣着一口袋的草莓糖, 目送谢平川进入电梯,不过他在离开之前,还抬手摸了摸徐白的脸。
果然如谢平川料想的那般, 指腹传来柔嫩而细滑的触感。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于是得逞的这一瞬, 心情又好了不少。他原谅了徐白在十八岁告白之后, 就对他日益冷淡,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邮件。
此时的徐白确实称得上配合,她就这样站在电梯前,被谢平川摸了两下脸, 又听谢平川开口问她:“你上个礼拜刚回国, 现在住在哪里?”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 ”徐白如实道,“我去了一趟宜家, 买了新的家具…”
讲到这里, 她忽然想起什么, 特意提及道:“我又养了一只猫, 它还不到三个月, 特别乖,特别可爱。”
言罢,她双手背后,有点骄傲道:“因为它是姜黄色的猫, 所以我给它起名叫虾饺。”
徐白谈起猫的时候,语气都变得不一样,可见她是真的喜欢。
谢平川沉思片刻,问道:“你小时候养的那只猫,是不是叫汤圆?我记得你说过,那猫是黑白花的,就应该叫它汤圆。”
他侧目看着徐白:“不是汤圆,就是虾饺,你现在的起名能力,和九岁时一样。”
徐白正要反驳,电梯门却开了。
谢平川径直走入,不忘提醒她一句:“下班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他这话说得顺理成章,并没有任何的铺垫。而且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吩咐他的助理。
徐白听完谢平川的吩咐,在电梯门口傻站了一会儿,直到电梯升上了二十七层,她才返回了五楼的办公室。
此刻仍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同事,他们压低了嗓音交谈,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赵安然也是参与交谈的人,他一边啃着一个苹果,一边和几个同事说:“我上初中的时候,是我们班的班长,那时候徐白和我一组,我每天都要收她的作业。”
一位年轻的男同事端着一杯茶,凑近一步感叹道:“赵安然,你可以啊,初中就认识徐白了。”
他拍了拍赵安然的肩膀,接着添了一把柴:“初中时代,两小无猜,多让人羡慕。”
赵安然也笑道:“其实刚开始,我和徐白不熟的,后来我们搞校庆,年级要出节目,我拉小提琴,徐白弹钢琴,我们的话就变多了。”
旁边的同事便说:“你们都有艺术细胞,也有不少共同话题吧。”
午休的时候,他们聚在一起闲聊,无非是为了熟悉新同事。而赵安然为人单纯,践行了“交浅言深”,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别人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同事的话音刚落,赵安然便摇头道:“哪有啊,我和徐白共同话题很少,我们都有十年没联系了。”
言罢,他稍微一扭头,目光落在门口。
他见到了徐白。
徐白没听清他们的谈话,不过因为看到了赵安然,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随后就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把草莓糖全部放到了桌上。
徐白的衣服口袋很浅,她不想让糖果掉出来。
不少女孩子都喜欢甜食,某个女同事见状,竟然走到徐白身边:“啊,小徐,你也喜欢吃这种糖吗?”
桌上散落着一沓文件,徐白把文件收拾好,随便挑了一块糖,递给了那个女同事:“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吃糖。”
女同事从徐白手中接过糖,笑意盈盈道:“那太好了,改明儿我也给你带点小零食。”
徐白点头称好,说要礼尚往来。
然而女同事转身走后,徐白就捧起那一把糖,放进桌子抽屉里,还上了一把锁——就好像掩埋宝藏一样,不想让别人和她抢。
落锁之后,徐白格外平静。
赵安然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我虽然是北京人,也没享受到优待,高考都被我搞砸了,我们要先填志愿,再出分,我瞎填了一个本科。”
他继续兜底:“然后我努力学习,考上了北外的研究生。”
拿了草莓糖的那个女同事,不由得出声恭维道:“哇,你们这个初中班,真是出学霸啊,有你还有徐白。”
“哪里的话,我们班也有普通人,”赵安然啃完了苹果,坐在他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道,“我们班上有个叫简云的女生,现在就在公司附近卖包子。”
他说:“我今天早上的早饭,还是她们家的包子。”
这话传进了徐白的耳朵。
她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简云还是她的同学,她们也有一段时间,每天中午一起吃饭,活动课一起荡秋千。
说来奇怪,曾经和你关系很好的人,好像会在突然间失去联系。你甚至没有机会知道,你们哪一次的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徐白没空胡思乱想,她忙着处理今天的任务。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五点半。
同事们陆续下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徐白也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提包…摸到手机的那一刻,徐白记起了谢平川的话。
她搓了搓屏幕,犹豫两秒之后,还是听从了嘱咐,致电给了谢平川。
谢平川从下午四点开始,就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查看显示屏。
周助理分外不解道:“总监,您在等谁的电话啊?”
他以为是自己工作不到位,连忙翻查近期的行程表:“是卫董事长的电话吗,还是蒋总的电话…不对啊,蒋总会给您发邮件的。”
“我并没有等谁的电话,”谢平川坐在老板椅上,面朝着三个显示屏,“我只是单纯地看手机。”
周助理是有判断力的人,所以他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他也不会反驳上司,他很圆滑地回答:“好的,那我不打扰总监了,这是最近的会议记录,我把它放桌上了。”
谢平川转过椅子,拿起会议记录:“线上测试那几天,要推进新的项目,这几天和技术组长谈过了,新版本发布也要提前。”
他和助理聊着下个礼拜的规划,随后又开始监察项目,处理邮件,作为本公司的顶梁柱,谢平川的下午总是繁忙的。
可他忙到五点半,手机还没有响。
谢平川捧起手机,想去五楼走一趟,不过他刚站起来,手机屏幕就亮了。
徐白的声音如愿传来:“我下班了…你还忙吗?”
谢平川的习惯是当日事,当日毕,但他不经常加班,他喜欢回自己的公寓,在书房里继续工作。
所以一般来说,下午六点之前,谢平川也要回家。
他和徐白说:“刚好我正准备走。”
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锁好了办公室的门,接着问了徐白一句:“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