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转头吩咐田秉清:“今晚就将这小子送进宫去净身,等伤好了再送出来给童伯使唤。”
“不…不要啊…陛下…”
我揪着凤朝闻的袖子,心中呐喊:你抢了人家的江山还要让人断子绝孙,这也太毒了些吧?
皇帝陛下笑眯眯拉着我的手,暗中又摸又捏,面上温煦一片:“说说,为何不肯送安二去宫中净身?”
我昂起脖子,红着脸——被他大庭广众之下,尤其当着小黄的面拖着手这搬摸摸捏捏,饶是我皮厚,此刻也觉羞窘——小小声抗议:“安二是我家的奴仆,他将来是要成亲生子的…”
“他成亲生子与你何干?”
皇帝陛下好整以暇瞧着我,欣赏着我涨红了脸的窘态。
“将来他成亲生子,都是大齐子民,总要给国家交些赋税,为国库空虚出一份力嘛,我这不是为了陛下好吗?”
远处的小黄自行过礼之后便站在那里,皇帝陛下又朝他瞟了几眼,在我耳边低低叮嘱:“我觉得这小子来历可疑,你再求情下去,我定然以为你们是故交.”顺道在我耳弯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我半个身子都要被他拥进怀里去了,整个人一僵,背上冷汗透骨而下,透过他的臂弯,瞧见不远处小黄正紧咬了唇,额头青筋似乎都要暴起来了…
他难道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昨晚写了些,结果不满意,丢到群里给别人看…最后删掉了,只好重写…
果然二更对于我来说是神话!
今天不再更,明天再更,我会尽量争取早点更
41勤劳是种美德
小黄光着膀子,提着铁锹在长久不曾清理的马厩里清理积存的肥料,汗水顺着光滑的后背流成了数条小溪,到了腰间便被粗棉布的裤腰吸收了,露出黑沉沉的湿迹来。
娥黄拽着我的胳膊晃了几下:“娘娘,这里由奴婢盯着就行了,您还是歇会去吧?!”
自从我严词拒绝将我家新买的小厮安二送进宫净身之后,皇帝陛下当时并未提出异议,第二天一早我家就被传旨的太监几乎踏破了门。
圣旨上的内容与前一日凤朝闻给我瞧过的纸上草拟的内容一般无二,只是如今写在黄绢之上,盖着玉玺,甚是隆重。
皇帝陛下也忒心急了些!
除了宁死不屈的我,与一脸愤慨的小黄,其余的人都乐开了花。
童伯双目盈泪的感叹:“老爷一直担心小郎嫁不出去,如今夫婿的条件虽然差强人意,与老爷一贯择婿的标准相差太远,不过总算能嫁出去了,我死了也可以去地下见老爷了…”
娥黄显然不太同意童伯的观点:“童伯,京中权贵打破了头的为自己家女儿争皇后之位,您这话,可是大不敬啊!”
她身后立着的四个铁塔般的姐姐们瞄着童伯的表情几天来初次不太友善。
传旨的太监恭喜完了闪身让开,身后的大部队顿时让人叹为观止,端着御赐之物的宫人们将我家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凤钗珠玉,步摇华胜,东珠玛瑙…我埋头在各个盘子里扒拉半晌,清算一遍家产,在一院子无语凝噎的注视中,镇定的挥手打发这些人离开。
面对这么丰富的赏赐,其实我觉得…宁死不屈完全没有必要嘛!
小黄对我态度转变之快表示了极度的惊讶,再三确认:“他没有逼近你没有威胁你真的没有?”
从昨天凤朝闻离开之后,这话我听了不下二十次。
我觉得,他多半是闲的无聊了。
趁着娥黄与四名宫女收拾御赐的东西,我带着小黄在府里各处转了一圈,将今日需要干的活顺便交待了一下。
比如很久没有清理过的马厩啦,后院的茅房啦…
娥黄是不能理解我支使小黄的这份从内到外油然而生的愉悦的感觉,我又嫌她在我身前身后“娘娘”“娘娘”叫个不住,叫得我脑仁疼,只得将她打发到前院去了。
小黄花了两个时辰清理马厩,两个小时清理茅房,中间恶心呕吐数次,最后趴倒在后院大水缸面前,喝饱了水,抬头看到两大垛高山似的柴,脸都白了。
他趴在地上,死活不肯再起来,哼唧了半日,才指责我:“你这是挟私以报!”
我笑眯眯点头承认:“其实自从知道你装傻戏弄我以后,我盼望这一天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如今你送上门来,可见老天待我甚厚!”
他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自从他瘦下来以后,令人遗憾的是,这大眼睛也再无从来的润泽之色了,反倒带着过份的清明,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无赖的味道:“你就是后悔当初带着我逃命了是不是?”
语气愤然,隐隐带着些委屈之意。
我跑过去在他小腿上踢了两脚:“别装死,快爬起来干活!”
他摇摇晃晃爬了起来,捡起斧子去劈柴,劈了两下就扔在地上,红着眼眶朝着我吼:“我从前傻的时候,你从来不欺负我,活着真是毫无趣味,我还不如做个傻子来得痛快!”
居然哭天抹泪的坐在了地上…
我小心翼翼上前蹲在他面前,见果然有眼泪大颗大颗顺着他的眼眶滚了出来,只好柔声劝慰:“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干点活也哭哭啼啼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人?我不过有点怀念你我逃亡那三年的辛苦日子,这才教你干点活让我忆苦思甜一下嘛…”
他这一哭,好像还是过去那傻子,情绪外露的不管不顾,我的心顿时都软了。
他将斧子塞进我手里,继续哭天抹泪:“忆苦思甜也是你干活我看着啊…”
心软归心软,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能退一步的。我将斧子塞到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多这样了,今晚多做几个鸡腿给你吃吧?”
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自从我与你分开之后,我再也不吃鸡腿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首次谈到离开之后的事。不过我对他离开我之后的事情不感兴趣。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个肥肥的小傻子,我替他应付太傅布置的课业,替他挨罚,共同睡一张大床,有好吃的一起分享,牵着他的手慢慢长大,我是他的伴读,他也同样陪伴着我,在大陈宫做着一场繁华绮丽的美梦。
梦醒的时候,国破家亡,战火纷飞,我牵着他的手离开大陈宫的时候,就当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可以相亲相爱的兄弟。
我的初衷不过是在这乱世之中,能够保他一颗无辜的头颅不要拿来祭奠灭亡的大陈…
像爹爹期待着我能够平安一世,我也想在老了的时候,有人能够共同回忆幼年时候的傻模样…
听说凤朝闻灭了诸国的时候,那些不过坐了几十年十几年伪帝位的皇帝们没有一个能够保住项上头颅的。
近百年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盗匪四起,百姓流离,志向高远者如晏伯伯,盼望贤明君主临世,结束这动荡战乱的年月,天下一统;赤胆忠心如爹爹,竭尽全力保护风雨飘摇的大陈,明知前途堪忧;身不由已如小黄,站在权利的巅峰,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是被太后握在手中的傀儡,政治家们揭杆而起的理由,当朝必灭的靶子…其中多少无奈,不需要讲出来,我也能明白。
我摸摸他的头顶,万分感慨的承诺:“只要你好好干活,不管鸭腿鹅腿,我一定让厨房给你准备!”
他喃喃分辩:“我哪有那么贪吃…”在我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下,红着脸住了口。
我觉得,从前我住在大陈宫的时候,他不遗余力的照顾我的饮食,自己喜欢吃的总会留我一份,如今我自然也不能苛刻,既然许了就要实现,于是特意往厨房拐了一圈,吩咐诸多吃食。
等回来的时候,小黄依然坐在两大垛柴堆前面,我语重心长的教育这孩子:“勤劳是种美德,安二你太缺乏这种美德了!”
他抹完了眼泪,见我除了许诺美食之外,完全不为所动,只得老老实实坐那里劈柴去了。
我欣慰的转回了前面去寻童伯,对自己今日这番小废帝速成教育颇感满意。
圣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有没有大任我不知道,我先助他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一番,也是为了他好啊!
童伯坐在门房里,看到我居然起身行了个礼:“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我吓了一大跳,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在得出了他并没有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以后,终于泪奔了:“娥黄来自宫里,最喜欢这些弯弯绕,童伯你也欺负我…你再这样,我离家出走了…”
他连忙哄我:“我这不是事先演练一番嘛,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不会行礼可就麻烦了。”
我摇着他空荡荡的那只袖子不依不饶:“日子都没定下来,你是嫌我烦了吗?”
他板着脸,“是啊,早嫌你烦了,早想着将你嫁出去了。别人家的姑娘都十五六岁出嫁,你倒好,已经二十一了,也就皇帝陛下肯娶你。”可是唇角弯弯,连胡子也翘了起来,分明一脸喜意。
我头一回觉得,皇帝陛下其实也不错!
假如教他知道我收留的安二是大陈废帝…想想那个场面我就禁不住浑身发冷,决定将小黄劳动改造好了之后,尽快送出门去。
我悄声问童伯:“爹爹是不是有块兵符?”
童伯一怔,万分疑惑:“你不是将它葬了吗?”
“葬了?”兵符长啥模样我都不知道。
童伯看起来深受打击的模样:“怎么小郎不认识兵符吗?老爷临下葬的前一夜,我给你的匣子里的玉…”
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就是兵符?
我捶着床板,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生疼,伏在陈伯床上,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拍着我的肩膀:“小郎…”
抬起头时,他一脸惊恐瞧着我。
我搂住他仅余的一条胳膊,柔声问道:“童伯,你可还想看到战争?”
他在我额头摸了一把:“小郎你傻了?哪有人会喜欢战争的,童伯余生只想看到你安安乐乐的活,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到老。”
我越想越乐,连连应承:“一定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困死了,我去睡,大家以后过了十点没更就洗洗睡吧…
42爹爹的私生子
我才答应了童伯要平平安安的活着,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手脚捆的结结实实,随意丢在一块硌人的床板上。
身旁灯影里有个小道姑抱着把剑打瞌睡,皮肤细白,睫毛微翘,眉目温软,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劫财的恶徒。
我暗恨凤朝闻大张旗鼓的赐婚,愣是把一个穷的贼都不肯光顾的安府弄成了贼子觊觎的目标,睡一觉我就挪了个地方。
那道姑甫一睁眼就目露杀机:“贼子,你总算醒来了!”
私以为,她这声称呼极为不妥当。
我微微一笑:“道姑这声称呼,安逸实在当不起,我觉得用来称呼阁下,再合适不过!”劫人这种事,非贼子不做!
她呛啷拨出剑,横在我颈子上,小姑娘目露凶光,竟是个歹毒的小道姑。
“信不信贫道一剑结果了你这贼子?!”
我往后挪了挪:“道姑小心,利刃无眼!在下与道姑好像并无仇怨,道姑这般大的火气,不知从何而来?”
她轻蔑一笑:“你个叛国投敌的贼子,不但投了敌,还大张旗鼓的要做大齐那狗皇帝的皇后,呸!真是丢了摄政王的脸面!”
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失望,但还不至于教人灰心:“秦辉在哪里,带他来见我!”
小道姑又朝我“呸”的一声,以示轻蔑:“陛下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转过头去不理我了。
福至心灵,忽然教我想到一个可能,或者,小黄根本就不知道我被抓了来?
“恐怕是陛下也不知道我被你抓了来吧?或者,你们把陛下搞丢了?”
小道姑面上闪过羞窘之色:“陛下那是微服出巡…微服出巡…”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小黄没骗我。
第二天中午,“微服出巡”的小黄就黑着脸回来了。
彼时我已经同小道姑拉锯战了一夜半天,在我的疲劳轰炸之下,她不得已解了捆绑的绳子,由得我在屋内四下走动。
我曾扒着门缝往外瞧,外面绿荫蔽日,门口立着两名道爷,也不知是真道爷还是假道爷,旁的就瞧不见了。
小道姑倚在床头,冷冷道:“贼子,你不必白费心机了,此处偏僻,看守又严密,就凭你是万万逃不出去的。”
小黄踢开门闯时来的时候,床被小道姑占了,我闹腾的累了,正踡在塌上休息,睡眼朦胧,睁开眼睛瞧了一眼:“你回来了啊?”又趴下去准备睡。
他上前两步将塌上的我揪了起来:“跟我走!”
小道姑立时炸了毛,提着剑就跳了起来:“陛下,我们费尽心机抓了这贼子来,怎么能随便放了她走?”
我彻底醒了。
这小道姑果然是个不懂礼数的,小黄也就是个废帝,要是在凤朝闻的眼皮子底下,早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小黄拖着我的手,攥的死紧,冷冷瞧着那小道姑,小道姑在他的目光之下终于跪了下来:“属下逾矩了!”
他紧拒了唇,拖着我一言不发往外走,小道姑爬起来就追,门口那两名道士也紧跟在后面,都跟和尚念经一般,异口同声:“陛下,万万不可放了她走。陛下…”
我趁势将这处打量了一下,也不知是哪一家废弃的宅子,破败的雕梁画栋,还可以看猜想出当年的繁盛迹像。沿途守卫严密,瞧着小黄拖着我出来,虽然不曾拨剑相拦,可是紧跟着念经的人越来越多,众口一词。
眼看着过了垂花门,有可能就到了前宅,却忽啦啦从垂花门外闯进来一拨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健,鬓角华发丛生,须染风霜,但精神矍烁,阔步行来,颇有兵戈之气,到得小黄面前,躬身见礼:“为臣见过陛下!”
“皇叔快快请起!”小黄一手紧攥着我,手心都出汗了,面上却镇定从容,另一手虚扶起这老者。
我细瞧一眼,这老者果然与先帝颇有几分神似。
先弟的兄弟们我大多认识,但这一位却陌生的紧。细一想,不免想起一人来。
翼王。
翼王此人,乃是浣衣奴所生,其母生的美姿容,只因出身太过卑微,一向不被别的兄长们看重,长大以后被封为翼王,封地又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在所有的王爷里面,只有他不曾进过京。
生他的那位浣衣奴当日难产,生下他之后就去世了。
皇宫内院,出身半点作不得假。就算是乱世,没有母舅当作靠山,大陈后宫对于翼王也不是什么繁华绮丽之处,恐怕算得上伤心之地。
翼王虎目在我脸上扫过,似钢刀刮过,我心下慨叹:这位翼王对我多半没有好感。
“听闻摄政王只有一名独子,想不到却原来是位女红妆,且仗义施援,救了陛下一命,就是救了我大陈一命,请受本王一拜!”说着作势就要跪了下去。
他身后紧跟着的从人们尽皆动容,似乎也有紧跟着跪下去的趋势。
我抢先一步见礼:“小女初见翼王,已被王爷龙虎之姿所慑,久闻王爷盛名,王爷这不是折煞小女吗?”
翼王双目微沉,见我矮身下去,复又拈须浅笑:“姑娘不必多礼!”就势不再提救帝一说。
如果我当真不知礼数,站在那里任由翼王参拜,别人不晓得如何,恐怕小道姑就会一剑砍下我的脖子。
小黄想要将我送出去的想法,自然作罢。
我被他牵着回了自己的住处,比锁我的那间房自然洁净精致许多。
小道姑紧随在身后,嘀嘀咕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怕惹人非议?”
我转头反问:“难道道姑会非议陛下?”
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自然不会!”双目似锥子往我身上扎,可惜我向来皮厚,纹丝不动。
我搂着小黄的胳膊朝小道姑笑得暧昧:“陛下困了,在下要陪陛下歇会,道长一起?”
小道姑拨出剑朝着房内梨花木的案角一剑砍下去,木屑纷飞,她红着脸破口大骂:“水性扬花…人尽可夫…朝三暮四…”扭头出去了。
我在房内止不住的笑,小黄拉着我往床上钻,我无声瞪他,他在我耳边低声提醒:“靠得近些,我们说话。”
小黄说,清早起来,娥黄打了洗脸水服侍我洗漱,不见了人,已经往宫里去报,他借着家中大乱,溜了出来。
我靠在他怀里,颇有几分尴尬,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在他耳边低低提醒:“其实我觉得你做大齐皇帝陛下的小舅子,应该比在翼王手底下讨生活容易些吧?”
他呆呆瞧着我,颇有几分傻气与不能置信。
我叹一口气:“翼王其实是恨我的吧?如果我能将兵符给他,他定然极为高兴。可是他不但未从我手里得到兵符,还接了个烫手山芋,不得以供在头顶。”
小黄双目泛着泪光,倔强的转过头去。
真话不是人人肯说,也不是人人愿意听的。
我摸摸他的脑袋,心中是说不出口的怜悯。这个少年再怎么样心比天高,也只是自小养在宫中,并不曾历练过的。
“大陈的摄政王在外有个私生子,如今认祖归宗,叫什么名字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