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没有气得大怒?有没有砸了桌上那块价值千金的新砚台?二两银子都舍不得的皇帝陛下不知道会不会心疼?
娥黄小心翼翼抬头瞧了瞧我:“陛下说,陛下说姑娘是个败家子,坐吃山空…”
我失望的躺了回去,转个身面朝里继续看书。
皇帝陛下骂人也太没有新意了!
娥黄朝后缩了缩,“不过陛下亲自来了…”抬头看一眼我的脸色,“奴婢告退了!”眨眼间不见了影子。
我坐在床上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件事,穿起鞋子跑去厨房,将中午买回来的肉啊鱼啊全都藏了起来,再将青菜萝卜都摆在了菜案上,这才往前院而去。
皇帝陛下此刻正坐在院里树下荫凉处,与童伯聊着天,田秉清侍立在侧。
童伯见我来了,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今晚有什么好菜招待陛下!”
我亲亲热热上前,“童伯,我将好菜全都放在了菜板上,你让娥黄她们手脚都快些,陛下想来也饿了。”
眼看着童伯走远了,再摸摸桌上茶壶:“这个娥黄,将陛下接进来也不知道倒些热茶来,陛下您先坐着,容我去厨下看看。”
凤朝闻身长腿长,气宇轩昂,坐在石凳之上不见局促,悠悠然道:“你这是去厨下叮嘱一番,别让她们不知道,将你买的鱼肉端上桌吗?”
“你怎么知道?”我话一出口就捂住了嘴,恨不得咬掉舌头。
凤朝闻冷冷盯着我,冲我露出一个杀机四溢的笑来,“你住在宫里这些日子,朕可不曾亏待过你啊,哪顿不是由着你点?
我觉得自己腿软,无端想起锦绣阁那一箭。
“陛下,哪能啊我不过想去厨下叮嘱一番,让她们别省着了,您难得来一趟!难得来!”
他招招手,“你过来坐,沏茶倒水这种事情,由田秉清做就好了。”
方才还在那里装门神的田秉清立时上前利索的从我手里按过茶壶,转身不见了。
我硬着头皮坐在了皇帝陛下对面,他瞟我一眼:“再近些。”
在我又挪近了一些之后,被他长臂一捞,整个人便窝进了他怀里。
我在他怀里偷偷抬头,正撞上他一双凤眸向下,被他捏着鼻子问:“为什么不回宫?”
四下看看,童伯独自将我留在此处对敌,连个援手也没有,我将他的大手从我的鼻子上面扒拉下来:“那又不是我家。”
他忽然朝我灿烂一笑:“也对,你这是提醒朕应该下旨赐婚,从丹凤门将你用凤辇迎进宫中啊。原来小逸是回家备嫁啊。”
我瞪着他,为他这样匪夷所思的理解能力而深深的折服!
他已经揽着我的腰,顾自思索起来:“这大媒要用谁呢?是太傅呢还是逍遥候呢?是大齐臣子呢还是大陈遗老呢?要不就用两个吧?”
我…
“都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朕总算也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了。”
我把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嗅着这温暖的气息,还是忍不住阻挡:“我家出不起嫁妆!”
他从怀里将我的脑袋捞出来,额头贴着额头,我能瞧到他凤眸里的认真:“嫁妆我出!”
“你又不是我爹!”
我咬着舌头,为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弱的自制力而愤恨不已。
皇帝陛下一脸不悦的盯着我,狠狠在我唇上咬了一口,似乎还不能泄愤,又将衣领拨拉开,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陛下你属狗的啊?
我想起田秉清说当年大齐先帝左一个右一个往东宫塞女人,其实作为一个春秋正盛的皇帝,太子陛下太能干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心怀叵测的后母。
皇帝陛下这会正兴高彩烈,我其实真的不是有意思惹他不开心。
不过等菜端上来,皇帝陛下的脸又一次结结实实的黑了。
众所周知,大齐身居寒地,陛下喜欢吃肉,可是纵观我家今日菜色,清炒萝卜清炒青菜清炒冬瓜还有一道炖萝卜汤…都怪我将鱼肉藏的太好了,他们肯定没找到…
上菜的是娥黄,战战兢兢将菜端上来就退下去了。田秉清与童伯压根再没来过…
我在皇帝陛下的怀里承受着他谴责的目光,又吃了许多他喂进来的青菜萝卜,他一边喂我一边疼惜的说:“小逸还是太瘦了些,多吃点长点肉,不然做新娘子不漂亮…”
我其实也是无肉不欢啊啊啊啊…
送他走的时候,童伯一脸欢笑,我迎风默默流泪,娥黄她们索性没冒头。
我就知道这年头大家都不讲忠肝义胆了,投诚叛国做墙头草才是社会提倡赞美的。
等凤朝闻去得远了,我揪着童伯的前襟几乎要大哭出来,咬牙切齿:“童伯你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陛下他威逼我签了一张两万两的欠条啊两万两啊,我上哪找银子去?”
他笑眯眯点头,“我知道,墨还是我磨的。”
“田秉清去书房拿笔墨纸砚的时候您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些呢?这下爹爹那些酒可全完了。”
童伯摸了摸我的头,语重心长:“陛下说了,老爷的酒换点吃饭的钱行,拿来还债,就不行了。”
这话我当时其实也听到了。
我恨不得挠墙泪奔,揪着童伯的袖子:“那怎么办怎么办啊?”
童伯又摸摸我的头:“乖,陛下说了,只要你进宫去伴驾,这笔帐就一笔勾销!”
我跳起来,愤愤嚷嚷:“还伴驾?这笔债就是上次进宫里去伴驾伴出来的,他说这是我在宫里的日常开锁…”
“做皇帝抠成他这样,真是闻所未闻!”
童伯回身直笑:“我家小郎也不差啊,一口肉都舍不得。不过不是童伯不提醒你啊,这天儿可有些热,肉放久了会变臭…你也知道如今府上不比从前了,银子不趁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泪奔,卡的太严重了,对不住大家,我以后再也不具体说几点更了,太有心理压力了,想骂的就骂吧,只是砸砖的时候轻点哈!
这章确实很少,两千过点,下章四千,平均下来一章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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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一山不容二虎
家中经济紧张,童伯又投诚叛国,我生怕哪一日凤朝闻心血来潮,随手颁个赐婚的圣旨下来,打破了我做小老百姓的美梦,只得加紧赚钱的脚步,每日为了生计在帝京四下奔波,哪知道这一奔波就出了事。
这一日送完了酒,我将钱袋子收好,催着那四个贴身宫女回府,自己在街上随意的逛到了下午,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回府,却在回府的途中被一个皮肤黝黑满脸大胡子的年轻人堵在了巷子里。
这一代巷子僻近,我本来便是抄近路,富贵人家的后巷子一般鲜少有人来往,年轻男子比我高出一个头,一步步走来的样子很是镇定,我一边弯腰假装掸靴子上的土一边偷偷摸出了里面暗藏着的匕首,等那少年伸出双臂扑过来的时候,动如脱兔…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惨叫,他抱紧腹部蹲了下去,大声惨叫:“小逸小逸,你怎么能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这声音太过熟悉,然而眼前的人又太过陌生,我一时里不太敢承认,揪站他的耳朵将他提了起来,见他毫无反抗的自觉,这才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小黄你做出这副鬼样子做什么?”
据我多年揪废帝耳朵揪出的经验,这会他一般是大声惨叫,一边护着耳朵讨饶喊疼。
不过今天他两只手都抱在肚子上,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时无暇顾忌耳朵。
我想想前几天凤朝闻要田秉清来传的口谕,大陈余孽在帝京出现,要府中最近小心门户。
…其实我跟童伯就是大陈余孽…
小黄泪汪汪抬头瞧着我,一脸控诉的表情:“小逸你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我在他的伤口处戳了戳,又引来他的连声惨叫,非常同意他这种说法。
“嗯,我是比过去暴力了。不过你摆出一幅要抢劫的姿态,我又不是傻子,难道等着中招啊?”
其实我还是非常想在他身上捅个百八十刀的,跟那三年的辛苦无关,只是母债子偿,爹爹的一条命系在他娘身上。
只是如果他娘不是亲娘…此事有待考证…
童伯看到我从侧门扶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且该男子肚子上插着我的随身匕首,大惊失色:“小郎你持械行凶?”
我其实从来不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他对我的期望值太高了!
娥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惊恐的朝后缩去:“将被害人拖回家里来,准备毁尸灭迹?”她“啊”的一声惨叫,“我以后再也不去后花园偷摘果子吃了!”
——我终于知道后园那棵梨树上的果子越来越少的原因了。
“我准备将这人埋在后园梨树下做肥料!”
娥黄哆嗦的倒比小黄还要厉害。
那四名贴身宫人忠于职守,充分彰显职业操守,上前架起小黄,严肃的向我保证:“姑娘,此事交给属下来做,务必会将他料理干净,一点痕迹不留!”
难道后宫妃嫔常支使她们做这种事?业务瞧着很是熟练啊!
我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歇了一口气,拦下她们:“将他送进我的房间。”
这下娥黄比方才抖的更厉害了,她哆哆嗦嗦提醒我:“姑娘…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你闺房里藏了个男人…奴婢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那四个宫女也虎着脸,大有我给皇帝陛下戴了绿帽子的嫌疑。
小黄目不转睛盯着我,童伯语重心长:“小郎啊,就算你杀了这小子去沤花肥,也比把他养在你房里要安全的多吧?”
我在一众怀疑的眼光里败下阵来,终于懂得自辩了一句:“我只是给他治伤而已。”
小黄就这样在府中留了下来,住在童伯房里,伤口也是童伯帮着料理的。鉴于他们都不曾与前大陈废帝打过照面,且凤朝闻当年见他的时候他是个极端白胖的肉球,五官难辨,我倒不怕被谁揭穿。
等他的伤口稍微好些的时候,我便背着众人催促他滚蛋。
他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求我:“小逸,我还是觉得在你身边吃得香睡的香,与你分开这大半年,我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我上前准确的戳中他的伤口,在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忍痛表情下笑得份外灿烂:“陛下,你这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啊?难道对那块兵符还不死心?”
他脸上长着浓密的胡子,看不到脸色是否有红,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垂下头来:“你从前偷偷从家里往宫中带过酒给我喝,那天我在酒楼喝到了那种酒,就知道肯定是你家的酒,又问了酒楼掌柜…等了你好几天,见到你就忍不住跟来了…”
我在他伤处使劲戳了戳,想到即将杀上门来的大批保皇党,只觉头疼无比。
这一刻我无比迫切的想要住进宫中去。
皇帝陛下,我错了!不该擅自离宫!
对于这些狂热的保皇党派,我一向敬而远之,无论他们是为了名誉还是为了富贵,肯拎着脑袋干革命的崇高信仰我表示由衷的敬佩,但我只想活在自己的角落里,怡然自得。
我敲着小黄的脑袋数落:“你,做为一个激进份子的领袖,与我桥归桥路归路不好么?”
他抬头直视着我,眼神清明澄澈,大半年不见,又黑又高,再蓄起满脸胡子,当真陌生的紧,可是那份委屈却一点也陌生:“我只是不知不觉就跟着你过来了,哪知道你给了我一刀子?!”
我毫无愧色的摸着下巴反问:“难道我捅你捅得重了?”
他摇摇头,“捅的轻了捅的轻了。”
我慢吞吞从靴子里摸出匕首,“这么说再捅几刀才对?”
他畏缩了一下,看起来老实了不少。但眼神之中的不赞成昭然若揭。
我拿匕首在他面上轻轻的刮来刮去,笑的甜蜜:“陛下,我从前很是好奇,宫中有一则旧的传闻,说陛下不是太后娘娘亲生,是她身边宫女所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他面上黯然一闪而过:“你说的不错,我并非太后所出,只是她身边更衣宫女所出。我一出生就被她抱了过去,又找了个借口弄死了我娘。小的时候她从不曾抱过我,我一直很奇怪,每次见到她都心惊胆颤…后来还是她宫里一个宫女受了杖责,临死前大叫出声。我无意之中撞上,这才知道此事。”
我收了匕首,“你走吧,从此以后都不要到京城来了。此地并不适合你!”
一山难容二虎,就算是废帝,凤朝闻也不会愿意看到他的。
他眨眨眼睛,面上浮上一丝欣喜:“小逸,你不生我气了?如果我不是装傻装痴,太后放心揽权,她岂能容我活到长大?”
我拍拍他的肩,非常遗憾:“本来还想着你如果是太后的儿子,正好拿你来偿一笔旧债,哪知道你与她也有杀母仇人,你与我同病相怜,便宜你了!”
快意恩仇手刃仇敌果然是江湖豪客的专利。
他露出白亮的牙齿,笑了起来,伸出手臂就要来个大大的拥抱,我朝后一跳,指着他叫:“男女授受不亲!”
“你我之间哪用讲这些虚礼?!”他固执伸出手臂,正是小时候腆着脸求拥抱的姿势,被我板着脸拒绝了。
又想起自己那三年的辛苦,双目放光往他身上去瞄:“好歹我养了你三年,也该付点抚养费给我,好买间铺子吧?”
前些日子我四下察看,大失所望。这年头既要脸又能赚钱的行业我没本钱,不要脸又赚钱的行业非常不适合我,真是进退两难。
他在怀里摸索了几下,终于摸出来一张银票,我一把抢过去,看到上面五百两的字样,大为高兴,上前使劲拍着他的肩,恨不得给他一个拥抱:“真是好兄弟,有通财之义!”
我与他在童伯的房里正兄亲弟热一派和谐的时候,听到院门大响,童伯苍老的声音响起来:“谁呀?”
“童伯开开门,爷来了!”
我额角直抽,恨不得找个地方先将小黄藏起来。这声音明显是田秉清的。
小黄莫名其妙盯着我:“难道摄政王…”
我瞪着他,“叫你早点走人不肯,来的是大齐的皇帝陛下!”
他若有所思瞧着我,我将银票揣好了,叮嘱他:“你藏在里面别出来…千万别出来啊…”又一想,凤朝闻生性多疑,要是教他知道我府中藏了个男人,万一派人去查…“你还是出来,跟我一起去迎接他吧!”
院门大开,我与小黄走出来,正看到皇帝陛下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锦缎直缀龙行虎步走了进来,田秉清小心侍立在侧,规行步矩。
凤朝闻见到我好像心情极好,招招手:“小逸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皇帝陛□边哪有凡品?我想到自己捉襟见肘的窘境,乐颠颠过去了,被他塞进手里一张萱纸,看着纸张与银票大异,我顿时兴致索然:“一张纸而已,又不值钱!”
他朝我笑笑,鼓励我打开:“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打开看了,而且看了不止一遍,这张萱纸上是草拟的诏书,说我性格温淑端仪,可堪天下女子典范,德配中宫,简而言之就是一张聘后诏书。
凤朝闻朝我眨眨眼,做了个“你我都知道,这里面所写的你与事实大有出入,不过是拿来唬那些朝中重臣”的表情,慢悠悠朝前走,又示意我跟上:“具体的日子你与朕再商量商量,朕本来也不着急,不过听说你往家里领了个男子回来…”眼角的余光往远处立着的小黄投了一眼。
如果是一般庶民百姓,此刻见到凤朝闻,就算不知他的身份,也理应上前见礼,可是小黄长年被人跪拜惯了的,这一方面特别没有自觉。
我招招手:“安二,过来见礼!”
小黄乖乖上前与凤朝闻见礼,我指着他笑道:“你也知道,童伯年纪大了,总需要个人照顾,我这才上街买了个小厮回来照顾他。”
童伯在凤朝闻面前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我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最近越看我越不顺眼,总是想着法子想将我推出门去…家中有女儿的爹是不是都是这幅模样?
凤朝闻目光在小黄与我面上各扫了一遍,沉呤道:“我怎么听说,是你误伤了这位小哥,然后拖回家里来,准备毁尸灭迹,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才留下了他一命?”
…这是什么时候的版本?
我在院子里搜寻娥黄的身影…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留不得了!
娥黄将身子缩在那四名宫女铁塔般的身后,小声告状:“方才我还看到姑娘与这小哥在童伯房里说话来着,若非陛下来了…”
间谍神马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