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被他只言片语的囫囵之词弄的莫名其妙,“霍兄乃当科解元郎,才情慧智皆在常人之上,就算是魔障,你也知道如何避让。”

避让?

他怎么每次都是发了狠的避让之后,夜间更是睡不好。

一阵无力的轻笑自霍重华唇间溢出,“呵呵,沈兄,你太高估我了,我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甚至于还是穷凶极恶之徒。”他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的臆想翩翩,为何那般清晰,不像是个梦?

沈岳也蹙了眉:“霍兄,你可是中了解元,多少人几辈子都求之不得,你怎会无半分欣喜?唉!都说人生大极,一是洞房花烛,二是金榜题名,你这次虽不是中了状元,也是金榜无异了,我真不懂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欣喜若狂,真到了那一日,我可得记下!”

霍重华的手在下巴处不住的摩挲,这之后突然看向了沈岳:“沈兄,我先回去了,来年再提金榜题名之事。”

沈岳还想跟他对弈几局,这人已经扬长而去,背影如风。

“……霍兄真是个怪人。”

*

楚棠洗漱过后,躺在榻上时,楚二爷带着楚湛,楚娇等人从大房回来了,长女不辞而别,他也没放在心上,也知楚棠身边有沈家的护院,沈夫人可是出自武学世家,养出的护院怕是世家中的打手也不及。

墨随儿和墨巧儿二人一回海棠斎,就向楚棠汇报:“小姐,奴才按着您的吩咐,一直盯着玉姐儿,您猜的没错,她是想跟三少爷走近。不过三少爷没理她。她还眼巴巴想要三少爷抱她呢。肯定又是娇姐儿教她这么做的。”

上辈子,楚湛的腿就是楚玉弄残的,楚棠不得不提防,现如今傅姨娘腹中空空,她那两个庶女当然不会轻易动了二房唯一的男嗣!想巴结湛哥儿?那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嗯,我知道了,傅姨娘那头,接着给我盯紧了,童妈妈心思粗旷,很多事她顾及不到。但凡湛哥儿从族学回来,你二人都得去盯梢。”楚棠平坦着,双手置于胸口,那里跳动的不太平稳。

未来权臣的震撼力,果然非同小可,单是今晚这般,她就给吓着了。她自己都嫌自己没出息,好歹也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了。霍重华屡次给她让利,她得想法子补回去,不能再收他半分好处。这样想着,楚棠忆起霍重华身边的小老驴,她需不需要给他送匹马?

“随儿,巧儿,明日让沈管事来见我。让他去打听一下,哪里能买到千里良驹,我必重金相购。”楚棠没有再犹豫,全当她这是提前贿赂霍重华好了,同时也能给自己买个心安。

墨随儿和墨巧儿面面相觑,“小姐,您买骏马作何?”还是千里良驹,单是普通拉马车的马匹就价值不菲,这也是为何普通百姓家中根本不会见到马匹的缘故,就算是大户人家,马也是数量有限的。

楚棠也很心累,闭上眼想快些入睡,方能将烦恼皆抛,“我这是未雨绸缪……”清越中尚带着稚嫩的嗓音道。

*

晨起十分。

朱墨推门而入时,霍重华正从粗绳上跃下,他身上的中衣细带松垮,一副散漫之态,随手就从屏风上扯了外袍穿上,伸手敏捷不说,甚是英姿飒爽。朱墨与他一同长大,这些年不知不觉就被霍重华狠狠甩在后面,他仰慕道:“少爷,我要是天天睡绳子,也能像您这般?”他也很想飒爽一次,自从少爷中了解元,府上的大小丫鬟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他还指望能娶一房媳妇。

霍重华抬手推开了朱墨那张巴望着脸,“早饭呢?我一会要出去。”

他的伙食是单独从后厨端过来的,霍老爷子从未叫他去前厅用过饭,这已经是十七年来霍府上下潜移默化的规矩。

提及此,朱墨突然想起一事来,笑道:“少爷,老太太她要见您,今早才从顺义赶过来,您可算是熬出头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没这等待遇。”

霍重华扣着暗扣的指尖稍作停顿,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情绪。霍家老太太与霍家五爷同住一处宅子。霍重华的生母当年所杀的妾室,就是霍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听说当初已经身怀六甲。故此,老太太从未见过霍重华一面,称他为孽儿!

朱墨却不知其中原委,要知道霍老爷子是最重孝道,每年都会接了老太太回城住上一阵子,如今自家少爷得老太太注意,那无疑很快就能出人头地,在霍家站稳脚跟了。

霍重华拂一捧了清寒的井水净了脸,朱墨已经递了棉巾过来,又道:“少爷,老太太人已经在前厅,老爷让您今后每日都过去用饭。”

手里的棉巾被随意一弃,霍重华自己梳了发髻,腰上戴上了一块成色并不十分突出的如意佩,他理了理衣襟,却是越看越满意,小楚棠长的好看,手也巧,恨不能逼着她,让她编个一箩筐,他可以每日换着戴。

行至前厅,霍家众人都已经到齐了,霍重华其实早就醒了,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再度折回小憩了片刻,自昨晚之后,他大概已经理清了思绪,既然魔障避让不了,那就不避让了,入魔也没什么不好的。

霍老太太已到耳顺之年,仍旧精神矍铄,霍重华没见过她,但仅凭席间的位置,就能知道谁是老太太,“祖母。”他唤了一声,神情很淡,下巴处的暗青色胡渣已经剃去,干净且俊美。

霍老太太从他一踏足院子时,就在打量他,没想到那个心狠的女人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才情绝佳,相貌亦是出众,就是霍家长公子一比之下,也逊色了些。

老太太的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倒是看向了霍大人,心道:这是怎么教养出来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霍大人咳了一声,对这个庶子也是不甚了解,此番霍重华中了解元,就连今上也在朝堂上点名赞誉了他教子有方,霍大人肯定是要与庶子修复关系的,“重华,过来坐吧,你祖母听闻你高中,特意赶来看你的,还不快行礼!”

方才霍重华只是唤了一声,他第一次见霍老太太,礼数不周略显失礼。

霍重华抬眸,放眼一看,除了远调在外的霍家长公子之后,霍家诸人皆在,其中还有一脸丧气的霍重明。他定了几息,方道:“给祖母请安。”鞠了一礼便已起身在一处空置的位子上坐下。只一眼就发现了早膳的丰盛,远比他在陌兰院的吃食好上数十倍。

霍老太太,霍大人,霍夫人等人又是一阵无声的尴尬,霍重华这态度分明还是有欠礼数,敬重不足,敷衍过多。

一顿饭吃的无声无息,倒是霍重华用的最多。

早膳过后,隔壁楚家派人过来传了话,宴请霍家诸人。

恰逢沐休,楚居盛昨日忙着应付前来道贺的同僚和亲友,还没有机会亲自见见霍重华,今日此举,无非是拉拢两家的关系,为今后铺路。

与此同时,吴家的两位公子,外加楚云慕等人也皆在。

说来也怪,在此之前,楚居盛甚至不知道有霍重华这么一个人,今日一见,却是印象极为深刻,眉目间的煞气和野心挡也挡不住,相比而言,楚云慕就要随和平庸的多。

不过,年轻人太过激进也未必是好事。最起码楚居盛是这么认为的。

喝过几盏茶,楚居盛与霍大人去了小阁议事,年轻一辈留在了园子里,霍重华并不排斥这种私交,但也觉得甚是无趣。

吴家世代从文,吴凌是上一届的举人,来年三月份是要准备会试的,便与霍重华多谈了一些。他与楚岫已定下婚事,婚期在年底,身份上已经被人视作是楚家的女婿了。看着霍重华体格健硕,身形挺拔,年纪也不少了,像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到了十四左右就该收通房,听闻霍重华院中只有一个小厮伺候,不由得纳罕,笑道:“霍四少如今可是全京城大家闺秀仰慕的对象,古人云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霍四少可有心仪之人?”

聊完科举,聊风月,这是文人的通病,并且认为这是无伤大雅的趣事。

楚云慕对霍重华也很好奇,他就像一团迷雾,让人看不透,不过,他却偶有一次听棠儿妹妹提及过霍重华与王重阳之女,或许霍重华走了天大的好运,先是得文曲星相助,这很快又能抱的美人归,还是朝中三品大员的独女,真要娶了王若婉,王家的所有资源都会用在他一人身上,是个人都该羡慕不已,但也只能眼馋。

不过,楚云慕心里虽知道一二,却没有说出来,楚家待他的态度变了,但吴家的人其实很忌惮他,无形中将他排斥在外,他今日坐在此处,也是楚居盛的意思,他听听也就好了,并不参与。

霍重华淡笑,一手摩挲着腰间的如意佩,一手持着茶盏,看着里面浮动的茶叶儿,正想着那丫头什么时候去见他,他道:“不可言传。”他和小楚棠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而且,霍重华十分清楚,他现如今只是一厢情愿,要是真说出来,小楚棠肯定会吓着,她还那样稚嫩,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众人闻言,朗声笑了起来,楚宏已经定了亲,对方是萧家的表亲,这里面存了合作的意味,婚事同样在年底,楚家这一年算是三喜临门。

这时,吴家的二公子,吴越开口了:“诸位都是兰芝玉树的人,独我无功名无佳人,想想就让人心酸。”他在自嘲笑。

楚宏一掌拍在了他肩头,“你混说什么?我母亲不是说要给你寻一个好姑娘,我棠儿妹妹可是出众的相貌,虽说我婶娘走的早,她却是我祖母一手带大的,德行不输于旁的世家小姐。”

楚宏此言一毕,霍重华与楚云慕几乎是同一时间抬眸,又同一时间看向了吴越,他十五六的年纪,正是说亲的时候,楚云慕可能不知情,但霍重华就住在楚家隔壁,对吴越此人还是有所耳闻的。没有丝毫技能且不论,还是个贪恋美/色的,房中通房丫头已经有好几人。前年就在楚家大房里勾搭了一个相貌上佳丫头,事后却推辞不理,那丫鬟最后投井自尽了。

吴氏此举是不想让楚棠手里的银子流入外人田吧!她要是嫁入吴家,等于将老太太给她的财产也带过去了。

霍重华与楚云慕皆猜出吴氏的目的,当众面色就不太好。

*

秋末,漫天落叶纷飞。

六日后的一个暖阳午后,霍重华总算是在茶庄子里等到了小楚棠。他不自主的理了理衣襟,手中的书册当即就仍在了长案上,因为动作太过突然,他刚写好的一篇文章还没来的风干,就被书册给划开一道模糊的痕迹。

他只随意瞟了一眼,罢了,一会再写。

楚棠身后跟着莫来和莫去,墨巧儿也在。

霍重华靠近不得,好不容易看到她,还要有几人之隔。他俊脸又似淬了一层冰渣子,却见楚棠冲着他甜甜的笑,“霍四少,多谢你这两年对我铺子的格外照顾,这匹马算是谢礼。”你我银货两讫。

霍重华的视线强行从那抹好不容易得来的笑脸上移开,就见莫来手里牵着一匹棕色骏马。此马肌理健壮,毛色油亮,每一处都是力量迸发的集聚点,一看就是一匹上等好马,一定是价值不菲。

霍重华似笑非笑,像是要笑出来,却又强忍着让自己不笑的样子,小楚棠倒也有点眼力,也知道他是块璞玉,迟早会扶摇直上,现在也知道讨好他了,这就对了,他一定会许她更多,楚家将来大厦将倾之时,她将得他庇佑,全力以护。

算是没白疼她了。

在霍重华的认知里,他以为自己对待楚棠,已经是格外的与众不同,堪称是他有史以来最为真心的一人。他自诩自己对楚棠尤为的疼爱,甚至超过了他对待他自己。

当然了,这只是他一念之见,这厢楚棠见他这般笑意,却是心头发麻,这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是不是看出来了她在贿赂他?

霍重华咳了一声:“咳……楚家妹妹客气了,进来吧,外头风大。”

楚棠事先已经让茶庄子里的掌柜来接手茶园的事,她每每面对霍重华,就能想到他即将要做的那些事,无法劝服自己继续跟他‘勾结’。楚棠面带娇笑,极力表现的十分友善:“我还有事,过几日让掌柜登门验货,那……霍四少,我先走了。”

她双眸晶亮,里面是漫天秋光,还有他的影子,非常好看。

这就走了?

霍重华脸上的似笑非笑也没了,她大概不知道他想见她一次有多难!

随着他这一变脸,楚棠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二人相视半晌,霍重华沉声,低低道:“好,那你回去吧。”起码,他今天得了她送的一匹马,算是比上回好些了。

回去的路上,墨巧儿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小姐几眼,明眸皓齿,眉眼如波,唇不点而朱,小姐快十三了,癸水未至,但身形愈发曼妙,随了二夫人的美貌,也有楚贵妃的清媚。她比楚棠年长三岁,又在后宅耳濡目染,小姐可能没有察觉,但她这个局外人却觉得霍重华十分的可疑。不过事情没有笃定,她也不会随口说出来,况且霍重华已非原先的霍家庶子了,他是解元郎,多少女儿家都倾慕的对象。真要是如她所想的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楚莲出阁的日子转眼就快到了。

楚棠明面上给她的添箱只有五十两银子,楚岫年底出阁,她知道到时候吴氏一定会拿着添箱的事做比较,楚莲给多少,楚岫身为嫡女,肯定要加倍的给。故此,楚棠愉快的做了一回小人,暗地里又给楚莲备了一套赤金的头面,算是弥补添箱上的不足。

这一日,楚云慕来了祖宅给湛哥儿温习课业,提及添箱的事,还不由得笑出来,“棠儿妹妹,你这次可是将大夫人气的不轻,到时候楚岫出阁,你出个一百两,她也无话可说。”

楚棠给楚云慕试了一下墨巧儿做的护膝,现如今,海棠斎的东西都是做两份的,楚湛一份,楚云慕也有一份,她道:“棠儿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北镇副司里面官老爷一年也才几十两俸禄,我一个女儿家,哪里能有那么多银子,传出去还以为我楚家做了搜刮民脂民膏之事呢。”

楚云慕看着腿上的护膝,那上面怀绣了一朵鹅黄色腊梅,只是样子有些古怪,“棠儿妹妹,这梅花可是出自你手?我猜巧儿的女红没这么差。”相处的日子久了,楚云慕也拿她说笑了。

楚棠也觉得自己绣的梅花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二哥哥别笑话我了,我这也是试了一下,谁知道会是这样,你要是不喜欢,拿下来让巧儿再绣一朵就是。”

楚云慕哪里舍得,当即就将护膝收了起来,面色正了一正,道:“棠儿妹妹,吴家那桩婚事,你不用担心了,前几日,我听府上人说吴家二公子吴越喝醉了酒从石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腿也有疾,恐怕是好不了了。”

前阵子,楚云慕将吴氏的欲要将楚棠许配给吴越的事说给了她听,他也跟着忧心,没料到这才过去多久,吴越就出事了。

楚棠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她还考虑着如何避免吴氏乱点鸳鸯:“怎么会好端端就摔了?”从石阶上摔倒,还不至于断了胳膊和腿。

楚云慕同感疑惑,不过转而一笑:“管他作何,你不用嫁他就是了。”

十月初六这一日是楚莲出阁的大日子。因着楚霍两家相隔,吉时一到,花轿就从楚家抬到了霍府。楚家的小姐们自然也跟着过去看热闹,楚棠也在其列。

到头来,楚莲还是嫁到了霍家,这今后是福是祸不知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在女席处坐了一会,楚棠吃的差不多了,霍家的两位少奶奶喊楚棠去洞房看新娘子,楚岫等人似有不屑之意,庶女嫁给庶子,有何可看的?倒是楚岫今日这几日注意了霍重华几次,心猛地跳了几下,面色微红。比她那吴凌表哥要俊朗多了,还是个解元郎,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霍家四少会有今日的功名,也不知道今后会便宜了谁。

楚莲的红盖头已经掀了,霍重明很快就折返筵席处招呼宾客。新房里只剩下楚霍两家的妯娌,少奶奶们,都是女子,说话也放得开。众人对楚莲的妆容评价了一番,这又说起了如今的风头正劲的解元郎。

霍家大奶奶,陈氏是霍重华的长嫂,她笑道:“这几日京城都传遍了,说是有人出了五百银子要买我家四弟的丹青,可我还从未听过四弟会作画。”霍重华中了解元之后,霍家两位少奶奶都是一口一声‘四弟’的称呼。

二奶奶李氏接了话:“可不是嘛,听说还是闺中女子开口要价的,咱们霍府这阵子登门拜访的大人们多半是奔着四弟来的,家中有适龄闺女的差不多都来齐了。”说着,又是一阵荣耀的笑意。

其实,这些世家无非是表个态,直接开口要结亲的倒是没有。就要看霍家这边的意思了。霍重华眼看就要过十八,这个岁数放在高门子弟当中,没有成亲的已是少数。

楚棠静静的听着,不做任何言辞,一幅画就要卖出五百两……他以为自己是圣手现世呢。

筵席处,除却新郎官之外,陪席的新科解元郎也是众人频频关注的对象。霍重华与霍重明自幼不合,就差水火不容了,他的存在更是让霍重明这个新郎官也黯淡了。霍重华也无心应付,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也就该离席了,他这几日一直在驯马,宵禁之前总会骑着如烈在城中溜一圈。

如烈是他给马取得名字。

至于有人喊价出五百两买他字画一事,他早已听闻。他从不作画,那日后还真画了一幅,只是不是用来卖的。

黄昏至,霍府满园的华灯异彩,楚棠出了洞房,正要去寻楚湛,也是时候该回祖宅了。墨巧儿面色不佳的从回廊走了过来,怀里似揣着什么,见了楚棠,便道:“小姐,那个霍四少说是账本出了问题,让您回去之后好好算一算。”说着,墨巧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处。那里面藏着的是账本吧。

每次从霍重华的茶园子里拿货,楚棠另外备了一份账目,就怕今后会出错,但她每一笔账都算的清清楚楚,不该有疏漏的地方,“他还说了什么?”

墨巧儿脸色更加难道:“霍四少说这是给您的,让小姐您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他还说了……说他会离开京城一阵子,无暇见您,让您别……别挂念。”

“……”楚棠接过墨巧儿悄悄递过来的卷纸,摊开后,入目是一粉裙美人,美人眸光清透,唇红肤白,柳腰细柔,看着有几分眼熟,再看那眼角的朱砂痣,楚棠一愣,旋即又发现画中美人的胸脯似高高隆起……倏然之间,红了脸颊,立刻将画卷收了起来:“简直孟浪!”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尚未长足的地方,心情难以言表。

而且她何时又想见他了?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回了祖宅,楚棠将画册收了起来,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

半月后,滦州。

一场秋雨一场寒,乡道泥泞着昨夜残存下的冰雨,和一片肃杀萧凉,从滦州通往京城的官道并不算荒芜,这一日却是杳无人烟。

霍重华只带了寥寥几人,一路从京城查到此处已经稍有眉目。身后劲装男子道:“四少,顾四爷给的消息会不会有误?咱们在这条道上寻了不下数十次,没有见过王大人的影子。”

霍重华眉宇森冷,目光扫视一遭,他并不怀疑顾景航会拿着这种事诓骗他,万重阳出了事,无异于会折了康王的羽翼,他没有理由那样做。

这时,刺耳的箭矢之声急速而来,霍重华一侧身,只手接住了有人暗中送来的消息,他掌心发麻。而且此人箭法极为精准,正好是对准了他的后脑勺的,要不是他避让……

哎,顾四爷,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还是仅仅是试探?

取了箭矢上的信笺,霍重华领着身边几人往一处农庄而去。

见到王重阳时,霍重华并没有太大的惊喜,他知道顾景航一定不会让王大人出事。

“天乐啊,听闻你中了解元?”王重阳喜出望外,霍重华却将话题转移,“王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好歹是朝廷命官,还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可是黄河决堤之事牵扯到了谁的利益?”

霍重华直接切入重点,他的猜测是萧家和慕王府。

王重阳神色转为凝重,这时,顾景航开口:“与此事关联的地方官员逐一被害,如果陛下问罪下来,谁也逃不了干系,现在还是想想将这口黑锅往谁的头上扣吧。”他的意思是无论事关谁,先找了替死鬼再说。

霍重华却突然轻笑,“此事不急,或许还是我们的机会。户部右侍郎楚居盛是太子的人,工部张卿背后是慕王,这一次为何不趁着机会让他们两方来个较量?以我之见,王大人暂且不要回京,让人先传了消息回去,就说王大人赈灾途中,遭人袭击无故失踪。此事干系朝廷命官,陛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一旦查出太子和慕王这几年的所作所为,陛下会怎么会?”

王重阳觉得此话在理,当即就应下:“天乐言之有理,我若就这般回京,恐怕也难逃其责,二十万两救灾银……是在我手上丢的呀!”提及此,王重阳痛心疾首。

霍重华这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么对方就不是冲着王大人来的这么简单了,那么一大笔银子,可是不是小数目!如果用作军饷……

从百年一见的春/潮,至黄河决堤,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

霍重华善思,善谋,很多事情在他脑子里会急速的往各个方面去转变,设想。每一种可能都会在他脑中过一遍。

霍重华要即刻回京向康王禀报,临行之后,王重阳嘱咐了一句:“天乐,我若失踪,夫人和若婉定会忧心,你……替本官好生劝一劝。”

霍重华面色僵了,沉默算是应下,顾景航要留在王重阳身边,他这次亲自送了霍重华出茅庐,笑道:“霍兄这是什么表情?你将来岳丈之事就是你的事,你这般不悦是作何?”他似嘲讽。

霍重华脚步一顿,侧脸冷了顾景航一眼,他看不惯他,他也同样,“呵……我怎不知这将来的事,顾四爷竟然这般清楚!”

顾景航面上笑意彻底消散,看着霍重华消失在了乡道,才兀自低语:“我当然知道!”

*

又是一年初冬,满枝头的柿子红如灯笼,缀得枝头满满当当。霍重华从康王的书房里出来,迎面是一个只挨到他大腿的小男娃,他正是康王府的小世子,朱辰。

“我要柿子,你去摘。”朱辰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使唤人了,他本来是要寻他的父王的,正好看到了霍重华,觉得他长得高大魁朗,就歪着头道。

丫鬟婆子跑了过来,见着解元郎,赶紧将小世子抱了起来,康王随后出来,朗声笑:“天乐,你别介意,这孩子已经不认得你了。”

霍重华摸了摸朱辰圆滚滚的脸蛋,这才过去多久,这么快就不认识他了,和小楚棠一个样,很少将旁人放在眼里,那丫头估计再见到他,又会装作不认识了吧。

霍重华笑了笑:“无事,小世子又长高了。那王爷,我先回去了。”

康王面带愁容,“嗯,你且安心准备来年会试,王大人的事,我再另派人去办,不过这一次你做的很好。”他拍了拍霍重华的肩头,小伙子几年之内就长的如此高大,真是时不待人啊,也不枉自己为了给他铺路一场。

楚家长房小姐出阁的这一日,霍重华以为楚棠还会来大房,却不想只有楚湛来了,他还看到了前阵子断了手脚的吴越,早知道应该让他摔的更狠。

楚云慕问起楚棠的情况,楚湛也是不解,如实道:“我姐姐在家中理账,说是账本算不通,过几日再理不清,怕是没法给供货商贩交代。”

霍重华:“……”是不是下手狠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楚棠-----这里是惨兮兮分割线。

第77章 五百婿

又是一年深冬萧瑟时。

楚宏大婚后的半个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放晴之后的天际湛蓝如洗。

快入年关了,楚棠寻了机会,带着账本去城郊的茶园子找霍重华结算,账目一直没有理清,她也着急。本是带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现如今门庭若市的解元郎真有功夫镇守茶庄,楚棠至今也想不透霍重华是如何攒了这一大片‘家业’的。

不过,传奇如他,想来一定有他的法子。

楚棠被庄子里的粗布仆从恭恭敬敬的请入了四合院,院中临近中堂的地方,左右各种着瓷碗粗细的柿子树,这个时令,上面还红红火火的挂着没有摘下的柿子,皆已经冻得布满褶子。与落了雪的枝桠形成鲜明好看的对比。

厅堂内煮了茶,雾气缭绕,但并不潮湿,另有腾腾燃烧的炉子,淡淡烤芋头的气味在此间飘荡。楚棠踏入屋子,就见霍重华低垂着眼眸,单手持书,一手在写字,他写字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书的。

好古怪的人……

“你来了?”他仍未抬头,只是唇角微不可见的弧度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嗯,我……有一部分账目没有理清楚,你看要不要你来算?”楚棠觉得甚是奇怪,她自幼便背着老太太学习陶朱理账,学问上肯定比不过霍重华,但是算账……她自诩还是不会有问题的,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在他面前示弱。

霍重华这时放下毛笔,那张清俊刚毅的脸抬了起来,楚棠仿佛看到他两条剑眉挑了一挑,也或许是幻觉,因为下一刻,此人脸上已经毫无表情了:“我算?小楚棠,你以为我整天没事做?这样吧,现在时辰还早,你便留在我这里慢慢算,实在不懂的,可以问我,到时候我若得空,也能指点你一二。”

楚棠肩上批着软毛织锦披风,额头戴了雪白色卧兔儿,因为不可置信的缘故,她美眸悠悠睁大,更是衬的姣姣如月的姿容,饶是冬日里穿的厚实,也可见她曼妙的变化。

霍重华心中纳罕,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如今尚小,已经变得足以让他心潮澎湃了。

“用过早饭了?”霍重华将贪婪的视线移开,试图让自己显得君子正派。就连说话的口吻也与寻常无异。

楚棠为了早些和霍重华结算完,今日起了一个早,没想到霍重华还要留下她继续算账:“……我吃过了,那我现在就开始?”她真的很想早些离开。天知道,每每与霍重华相处,上辈子他做的那些事无时不刻都让她脊椎骨发凉。

楚棠这阵子被账本所扰,夜里沉睡时,梦见了霍重华曾几何时的骇人行径,他最擅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她几日前就开始怀疑账本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他故意寻她的麻烦,想让她不得安生。

楚棠细细想了几日,可能她是得罪过霍重华,但他如今是解元郎,不至于跟她一个闺中女子计较吧?

会……计较么?

这个真不好说了,记得霍重华上辈子发迹之后,仅仅因为不喜听戏,也不知道戏园子里的台柱子怎么得罪了他,不久就被其送给了辽东督军为男/宠,下场是生不如死。